第8節(jié)
包誠找過來時(shí),眾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完全沒料到劉皇后就這么一記直拳打過來,這是跟皇上撕破臉了?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向皇上求助,本來也是皇上自己捅的簍子,但進(jìn)宮卻不是件容易事兒。 皇宮不是人人都能進(jìn)的,皇帝雖然傻缺,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皇帝宣召臣子很容易,臣子求見皇帝卻很困難。 尤其展昭和公孫的官位不高,求見程序更加繁瑣。展昭大概算了一下,排除皇上不見他倆的可能,從現(xiàn)在開始做準(zhǔn)備,輪到他倆面圣估計(jì)能趕上趙臻的頭七…… 白玉堂:“……” 趙臻:“……” 公孫努力地想,“我好像有塊牌子,可以直接進(jìn)出宮門?;噬弦挂贵细?,偶爾會半夜病危一下,為了方便,就給我留下一塊牌子。后來每次進(jìn)宮救命都有侍衛(wèi)開道,那牌子一次夜沒用過,上回見到好像是半年前,我得先找找……” 展昭摸摸下巴,“要不找八王爺求救吧,王爺常年給捅婁子的皇上善后,比較有經(jīng)驗(yàn)?!?/br> 白玉堂和趙臻都點(diǎn)頭:“這個(gè)靠譜。” 一直做背景的承影從腰間摸出一塊金牌,擱在石桌上,“可以直接面圣?!?/br> 眾人:“……”孩子,你咋不早說! ********** 最后,還是趙臻打發(fā)承影進(jìn)宮面圣。 眾人剛想商量下一步怎么辦,就被單槍匹馬沖進(jìn)小院的趙受益堵個(gè)正著…… 被眾人用目光譴責(zé)的包大人很委屈。他也沒轍啊,假太子畢竟是太子,總不能叫衙役把他扔出去吧。再說假太子只是個(gè)七歲小孩兒,又沒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包大人下不去手。 趙受益很有禮貌,第一句話就是道歉,“受益對開封府慕名已久,冒昧前來,還請見諒?!?/br> 伸手不打笑臉人,眾人只好尷尬地讓座。 趙受益似乎對開封府很了解,先是和公孫談了談藥理,表達(dá)了自己對父皇母后身體的關(guān)心;又跟展昭打聽江湖趣聞,滿嘴都是很羨慕自由自在、很敬佩武林俠士;再然后又打聽白玉堂的身份,聊了兩句又轉(zhuǎn)回到包大人身上…… 整個(gè)談話過程中,趙受益沒讓任何人受到冷落,即使白玉堂從不搭理他,他也能自說自話,半點(diǎn)不露出尷尬。只除了趙臻……趙受益從頭到尾就像沒他這個(gè)人。 趙臻低頭摸摸鼻子,擋住嘴角泛起的譏笑。 ********** 平心而論,趙受益也許謙和有禮,但絕不是個(gè)討人喜歡的孩子。 人與人接觸,最重要的第一印象是容貌。趙受益容貌和皇上神似,眾人對皇上印象不咋地,難免會牽連到趙受益,這是人之常情,畢竟人是受感情支配的動物。 人與人接觸的第二印象是記憶,是你看到這個(gè)人所能聯(lián)想到的東西,就像現(xiàn)代人會對某些職業(yè)產(chǎn)生壞印象,眾人看到趙受益就下意識聯(lián)想到“假太子”,一開始就是負(fù)分。 人與人接觸的第三印象是交流……而這個(gè)趙受益,總給人一種違和感。 趙受益對包拯、公孫策、展昭都非常尊敬,隨口就能說出眾人的事跡,給人一種“慕名已久”的感覺。趙受益雖然不認(rèn)識白玉堂,仍能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表現(xiàn)出禮賢下士的態(tài)度,說話溫和有禮,言行進(jìn)退得體,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仔細(xì)想想,如果這種行為出現(xiàn)在成年人身上,也許就沒那么怪異了。畢竟成年人都是善于偽裝的,將自己不好的一面粉飾,說著口不對心的客套話,面對外界永遠(yuǎn)是光鮮亮麗的一面。 可孩子卻不一樣,孩子之所以討人喜歡,就是因?yàn)槟欠萏煺?。如果一個(gè)小孩子,像大人一樣滿口客套、一臉假笑、老氣橫秋,那還能叫孩子嗎? 眾人因?yàn)槌杏叭グ峋缺?,愿意陪趙受益耗時(shí)間,趙受益卻也不著急。 趙受益身后的侍衛(wèi)急得滿頭大汗,頻頻用眼神看趙臻的方向,示意趙受益趕快宣旨。動作明顯到把眾人都當(dāng)死人了,只有趙受益假裝看不見,一直聊到白玉堂受不了起身離開,連展昭都不想再搭話,才看向趙臻,“不知道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br> 包拯下意識要幫忙推脫,卻見趙臻打著哈欠搖頭。 趙臻站起來抻了個(gè)懶腰,“走吧,去我房里談。” ********** 趙臻的耐心早就耗盡了,進(jìn)屋就單刀直入,“有話直說,不要兜圈子?!?/br> 趙受益沉默片刻,似乎在努力壓抑著什么,半晌才道:“李妃之子從小就離開皇宮了?!?/br> 趙臻挑眉,似乎奇怪趙受益用了“李妃之子”四個(gè)字。 趙受益頓了頓才道:“所以,你也未必就是那個(gè)孩子?!?/br> 趙臻一愣,抬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趙受益倒了一杯,用眼神示意他繼續(xù)說??墒恰w受益卻被這種還算友好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他似乎再也控制不住怒火,溫和有禮的面具瞬間破碎,只剩下長期壓抑中漸漸扭曲的臉,狠狠瞪著趙臻,表情怨毒。 “我恨你!你這種人怎么不去死!去死!” ——趙臻真的很無辜,老天作證,就算他確實(shí)沒安好心,可他還什么都沒來得及做??! 趙受益忽然將手邊的茶盞砸過來,趙臻偏頭躲開,看著莫名其妙開始發(fā)火的趙受益?!拔梗阒v點(diǎn)道理好吧,明明是你冒充我,我還沒咒你死,你怎么惡人先告狀?!?/br> 趙受益怒道:“你胡說!我和父皇長得那么像,我才是真正的皇子!” 趙臻眨眨眼,“不是啊,有很多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長得也很像?!?/br> “不可能!”趙受益似乎受到某種刺激,大聲道:“我從出生起就被母后掉包,悄悄撫養(yǎng)在宮外,我的養(yǎng)父母都能作證,我才是真皇子!我就是真皇子!” 似乎覺得繼續(xù)爭執(zhí)下去沒什么意義,趙臻掏掏耳朵勸道:“行了,別喊了,有理不在聲高。” “若照你所說,你一出生就被皇后掉包了,那皇后為何不殺了你,為何要把你送出宮養(yǎng)大?劉皇后為讓親生兒子登基,把宮里那么多皇子都弄死了,怎么可能留著你這個(gè)仇人之子,還心甘情愿幫你繼承皇位?別搞笑了,這種明擺著忽悠傻子的話,你還真信啊。” 趙受益怒道:“你憑什么嘲笑我,你一樣不能證明身份!” 趙臻搖搖頭,“事實(shí)就是,我或許不是真皇子,但你就一定不是真皇子?!?/br> 趙受益沉默片刻,猛地站了起來,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 ☆、第10章 未完待續(xù) 趙受益沉默片刻,猛地站了起來,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 “父皇對我說,他只要最后活下來的皇子繼承皇位?!?/br> 趙臻一愣,“這么巧,他也跟我說了同樣的話?!?/br> 趙受益忽然露出一個(gè)扭曲的微笑,“只要你死了,我就是最后活下來的‘皇子’了?!?/br> 趙臻一愣,“你該不會以為,只要?dú)⒘宋遥傧蚧噬贤墩\,和他里應(yīng)外合除掉控制你的劉皇后,然后再讓皇上‘駕崩’,你就可以高枕無憂、名正言順地繼承皇位吧?” 趙受益冷笑,“我才不會傷害父皇!你這么聰明,怎么沒猜到今天是你的忌日?!?/br> 趙臻看著他,良久才吐出兩個(gè)字:“天真?!?/br> “閉嘴!”趙受益似乎受到什么刺激,打開了神奇的變臉機(jī)關(guān),一會兒文雅,一會兒怨毒,一會兒暴躁,情緒越來越多變。趙臻試著和他溝通,無果,只好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趙受益語氣溫和道:“我聽說開封府有個(gè)神醫(yī),所以我特別準(zhǔn)備了無毒的香囊。但是呢,現(xiàn)在正是茉莉花開的季節(jié),汴梁到處都是茉莉飄香,這兩種味道混合就成了致命毒藥。我聽說中這種毒的人,臨死之前會全身麻痹,雖然死相凄慘,但不怎么痛苦?!?/br> 說到‘不怎么痛苦’時(shí),趙受益明顯有些遺憾。 趙臻一驚,“你瘋了!這一路上和你擦身而過的人,豈不是都會中毒!” “虧我之前還把你當(dāng)做對手?!壁w受益不滿道:“父皇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總計(jì)較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如何能成就霸業(yè)!倒是開封府這些人可惜了,但誰叫他們有眼無珠!” 趙臻看著他,一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趙受益,你收手吧?!?/br> 趙受益充耳不聞,將帶毒的香囊扔到趙臻身邊,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不要怕,很快就會結(jié)束的,父皇說成王敗寇,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不要怪我?!?/br> 趙臻看著他,眼中不自覺閃過憐憫。 趙受益和他對視片刻,忽然抓起匕首,啐道:“你的眼神真討厭?!?/br> 趙受益用匕首比量趙臻的眼睛,柔聲道:“挖出來的時(shí)候可能有點(diǎn)疼,你乖一點(diǎn)?!?/br> 即使被刀尖頂著眼睛,趙臻還是沒動。 趙受益看不到他恐懼狼狽的樣子,似乎有些不甘心,抬起匕首用力揮下! 趙臻淡淡道:“住手?!?/br> 趙受益一愣,就覺得腦后一陣涼風(fēng),身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趙受益的后背已經(jīng)被浸透,直覺身后有危險(xiǎn),可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見面前落下一顆碎成兩半的——酥糖。 就在剛才,趙受益要動手的一瞬間! 不知何時(shí)潛進(jìn)屋內(nèi)的承影突然發(fā)難,橫握利刃直取趙受益的首級。趙臻一句“住手”讓承影動作稍頓,但收劍已經(jīng)晚了,隨后從窗外飛進(jìn)一顆酥糖,才徹底將承影的劍刃打偏。饒是這樣,趙受益的后頸也被劃開老大一個(gè)口子,鮮血飛濺出來…… 趙受益用手捂住還在流血的后頸,整個(gè)人都傻了,他人生第一次感覺到。 ——死亡,曾離我這么近。 再多空泛的詞匯,也無法形容趙受益此刻的心情。 趙臻看著他,用肯定的語氣道:“教你用毒的人,是皇上?!?/br> 趙受益呆呆地點(diǎn)頭。 趙臻眼神冰冷,忽然彎腰捂住嘴,“真惡心,太惡心了?!?/br> ********** 趙臻推開房門,剛才還冷清的小院里已經(jīng)擠滿了人。 包大人、公孫先生都面色不愉的坐在原位,或者說,是被侍衛(wèi)們壓著坐在原位。 展昭站在門口,白玉堂站在高處的屋檐上,兩人身邊圍著數(shù)名拔刀相向的侍衛(wèi)。 空出的座位上,坐著兩位客人,一個(gè)位是皇帝趙恒,一個(gè)位是威儀端莊的婦人。 趙臻冰冷的目光,直落在老皇帝笑意盎然的臉上,“你真惡心?!?/br> 老皇帝并不在意趙臻大逆不道的言辭,只笑嘻嘻地反問:“誰惹吾兒生氣了?” “父皇!是父皇來了嗎!”受傷的趙受益聽到動靜。他強(qiáng)打精神,單手捂住后頸,慢慢從趙臻的屋里爬出來,一邊爬,一邊留下地上拖曳的血痕…… 由于失血過多,趙受益的小臉慘白慘白,一雙眼卻是極明亮的。他望著老皇帝,眼中漸漸涌出淚水,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終于找到可以哭訴的對象…… “父皇,父皇救我…好疼……” 老皇帝難得收起不正經(jīng),露出稱得上慈愛的微笑,卻是對著趙臻。 “沒想到把臻兒的屋子弄臟了,臻兒別怪父皇好不好?!?/br> 趙臻面無表情,看著老皇帝的眼神,就像看著落在糞便上的蒼蠅。 ——人的心,究竟能丑陋到何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