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疼嗎？”榆兒忙道，“你等一下。”

    伸出手欲去取布巾，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亦附著皂角液，怕是不妥。

    想去打水先沖洗自己的手，小北又叫開了。

    “好、好、好，馬上好！”榆兒趕緊應(yīng)她，也不去取水了，只彎腰將手在面前的盆里凈了一下，盆中水自己事先也放了些草木灰，好在灰并不傷人，所以權(quán)宜之計(jì)，先以它凈手了。

    立起身來，忙又去取布巾，卻見一人拿了一塊潤濕的布巾過來，彎下腰去，替小北擦了擦眼睛。

    這院里并無別人，正是幽絕。

    自第一次見他，他便是冷眉冷眼，話也不多說一句。

    此時(shí)看他替小北擦眼睛，不禁愕然。

    再細(xì)看他眉眼容顏，仿佛、柔和了些……

    他的衣衫在初次見他時(shí)便已滿是血污、裂痕了。

    如今不過穿著唐伯的家常短衫，褲子更是肥大，還有點(diǎn)短。

    然而，他穿在身上，卻似乎并無不合。

    他低著頭的樣子，看起來就像一頭高傲的豹子忽然變得溫順、親近了。

    不過短短十?dāng)?shù)日，怎么覺得他似乎改變了許多……

    “好了，不疼了。”小北道，“謝謝榆兒jiejie?！?/br>
    幽絕直起身來，將布巾放在旁邊的桌上。

    忽側(cè)頭看見榆兒正睜大眼睛盯著自己，便也盯著她望了一回，轉(zhuǎn)頭自坐了。

    “榆兒jiejie，洗好了嗎？”小北道。

    “啊、還沒有，再洗一下。”榆兒應(yīng)了聲，繼續(xù)幫小北洗頭。

    稍時(shí)用清水沖凈，用大的布巾擦干，再取來梳子與她將頭發(fā)梳理整齊。

    “今日天好，一會(huì)兒就能干了，在這太陽底下曬一會(huì)兒吧?！庇軆簩π”钡馈?/br>
    “好?！毙”贝嗌鸬?。

    榆兒方將院子收拾干凈，小彌一個(gè)人蹦蹦跳跳地跑進(jìn)院來，手里還拿著兩枝不知哪里摘的牡丹。

    “jiejie，你看、好看嗎？”小彌將花遞至榆兒跟前，卻發(fā)現(xiàn)可能是自己跑得有點(diǎn)快了，一枝牡丹的花梗已經(jīng)折了，艷紅的花朵無力地垂在斷梗上。

    “哎呀、怎么會(huì)這樣？”小彌望著斷折的牡丹，傷心地道。

    “這花梗這么嬌嫩，哪里經(jīng)得起你這么顛它?！庇軆旱?，“算了，扔了吧?！?/br>
    “你看這花，還這么漂亮呢，扔了多可惜！”小彌卻不肯。

    “已經(jīng)斷了，根本沒辦法再養(yǎng)了，留著也沒用?！庇軆旱?，“難道你能讓它再長好嗎？”

    她二人自在這邊你一言我一語，那邊幽絕卻將一雙眼睛直盯著小彌手中那枝斷折的牡丹。

    忽覺體內(nèi)那股溫暖柔和的麒麟之力又緩緩溢出。

    便別過臉去，不再去看那枝牡丹。

    清漪自屋內(nèi)出來，一看院內(nèi)，少了小東，忙問道：“小東在哪兒？”

    “啊、小東？”小彌聞得清漪問，忽然將手中牡丹一扔，趕緊跑了出去，一邊喊道：“我把他忘在山上了?！?/br>
    “這可真像你干的事?！庇軆涸诤髶u頭道。

    清漪手中捧著一件新制的衣服，走到幽絕身旁，對他道：“你的衣衫破碎得厲害，不好修補(bǔ)，所以另給你縫了一件?！?/br>
    幽絕站起身來，卻只是愣愣地望著她。

    “這個(gè)自然不如你原來的好，委屈你先穿著吧。不合適的地方告訴我，再給你改改?！?/br>
    說著，向幽絕遞過去。

    幽絕猶豫一回，望著清漪的微微笑容，終于緩緩伸出雙手，接過了清漪手中這件淺灰的長衫。

    “多謝?！庇慕^輕聲道。

    “真難得、你也會(huì)說個(gè)‘謝’字?！迸赃呌軆簱н^清漪肩來，向幽絕笑道，“除了我長離哥哥，還沒有別人穿過我清漪jiejie縫的衣服呢，連我可也沒有啊，真真當(dāng)?shù)闷鹉氵@‘謝’字了?！?/br>
    幽絕望望兩人，卻沒有再說什么。

    大約過了半個(gè)多時(shí)辰，小彌才領(lǐng)著小東回來，好在并無什么事。

    一行人進(jìn)得屋來，飯菜皆已齊備。

    同桌共食，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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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唐伯在家修補(bǔ)漁網(wǎng)，并不出海。

    村中之人也都沒有出海，有的去買了鮮紅的綢布回來，有的抬著長長的木頭走過，像是要去搭建什么臺(tái)子，還有一些人聚在村長魏興家中殺雞宰鵝，一群人忙忙碌碌，仿佛在準(zhǔn)備什么大事似的。

    “jiejie，他們都在忙什么呀？”小彌跟榆兒帶了小東、小北去了附近的山上玩耍，順便砍了些山上的竹子回來，回到村里見大家這么忙碌，不免奇怪，向榆兒問道。

    “前一陣子唐伯不是說最近會(huì)有神龜?shù)募漓雴?？看樣子是在做?zhǔn)備了。”榆兒道。

    “對啊、明天就是祭祀神龜?shù)娜兆恿耍　毙”币矐?yīng)道。

    “每年這一天都要祭祀的，可熱鬧了?！毙|也道。

    “真的嗎？”小彌聽了這話，樂得拍手道，“太好了，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要樂也是明天呢，先把這些竹子送回去吧，唐伯說要編個(gè)魚簍呢?！庇軆禾崃颂崾种械那啻浼?xì)長的竹子道。

    幾個(gè)人便一路往唐伯家回轉(zhuǎn)。

    “回來了？”唐伯正在院中，漁網(wǎng)已修補(bǔ)得差不多了，見了榆兒他們帶回的翠竹，點(diǎn)頭笑道：“今年的竹子長得不錯(cuò)，可以編個(gè)大點(diǎn)的魚簍了?！?/br>
    說著便將補(bǔ)好的漁網(wǎng)收進(jìn)屋內(nèi)，取了蔑刀來，將那幾根竹子一刀一刀劈成細(xì)細(xì)的、均勻的竹條。

    然后將竹條都收撿整齊，放在手邊，坐在院中開始編制魚簍。

    唐伯編得非常熟練，細(xì)細(xì)均勻的翠綠竹條在他手中左彎右/傾，輕快地轉(zhuǎn)動(dòng)，不一時(shí)已略有了些雛形。

    榆兒、小彌并小東、小北較少見到這樣的精致活兒，都圍在唐伯周圍看著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編來。

    柳默與幽絕回轉(zhuǎn)時(shí)，唐伯一個(gè)魚簍已編了大半了。

    見他二人進(jìn)院來，小北先跑去拉過柳默來，道：“柳哥哥，你快來看，我爹編魚簍編得可好了。”

    “是嗎？我看看?！绷瑢π”蔽⑿Φ溃瑺恐”币恢恍∈窒蛱撇幾呷?。

    “幽絕公子，你也快來看呀?！毙浺才苓^去對幽絕笑道。

    幽絕卻愣在當(dāng)?shù)?，怔怔地望著唐伯手中翻飛的竹條。

    “唐伯編得好快，才一會(huì)兒已經(jīng)快要編好了，你快去看吧。”小彌拉了拉他的胳膊。

    幽絕仍只是怔怔地望著唐伯編制的雙手、以及他手中跳躍的翠綠竹條。

    小彌還在一個(gè)勁兒地催促，那邊榆兒抬起頭來，看見幽絕神色，心下詫異不已。

    走過來對小彌道：“你快去看吧，唐伯就快全編好了。”

    小彌便又跑回到唐伯身旁去了。

    “幽絕？”榆兒輕聲喚他。

    他卻仍然只是望著唐伯處發(fā)呆。

    榆兒便不再作聲，也將眼望向唐伯處。

    唐伯被幾個(gè)人圍著，但小東和小北個(gè)子還小，正好能將唐伯編制的雙手看在眼里。

    那些粗細(xì)均勻的翠綠竹條在唐伯手下就像個(gè)聽話的孩子，非常服帖、乖巧。

    他編的很熟練、很細(xì)心。

    這一切并沒什么不對。

    可是……

    她再側(cè)頭看幽絕，他的眼睛從剛才驚異的大睜、已變成微微收縮，緊蹙著眉尖，呼吸也似乎開始不均勻起來。

    忽然幽絕掉頭往院外大步走出。

    “幽絕！”榆兒忙叫他。

    他卻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榆兒追到院門口，看幽絕已經(jīng)跑了起來，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回頭看柳默、小彌他們還圍著唐伯，并沒注意到幽絕不見了。

    榆兒低頭思忖一回，向幽絕跑出的方向追了出去。

    ****************************************************************

    榆兒追到海邊，在海岸邊找到了幽絕。

    他正坐在一顆大石上，望著茫茫的海面發(fā)呆。

    半沉入海面的夕陽金黃溫暖的光線如輕紗般輕輕籠著他琉璃般的臉龐，那張絕美的臉上卻緊蹙著眉尖、微微抿著暗紅的唇線，一雙深邃如浩海的眼睛里，似乎滿是話語，又似乎一句也無。

    海浪已退去，被海浪沖刷得又細(xì)又柔軟的數(shù)不清的沙子聚集成一個(gè)寂靜的沙灘，在夕陽下，尚帶著水滴的細(xì)沙也微微泛著彩色的光芒。

    沙粒中散落著一些美麗的貝殼、海螺，還有兩只螃蟹正慵懶地向岸邊的石縫爬去。

    榆兒走到沙灘上，拾起一個(gè)潔白底色金黃紋絡(luò)的海螺，對著夕陽照了照，這海螺的金黃與夕陽的金黃映照在一處，顯得格外燦爛、奪目。

    “喂，接著！”榆兒走到幽絕所坐的大石旁，將一樣?xùn)|西拋向他。

    幽絕也不知是何物，見那東西向自己飛來，便伸手接了。

    只覺手中溫暖潮濕，卻是一個(gè)白底金黃的海螺，還帶著整整一天陽光的余溫。

    “海螺能傾聽心中的聲音，你知道嗎？”榆兒對他笑道。

    夕陽的光芒就如這整個(gè)海灘、遼闊的大海一般，也毫不吝嗇地傾灑在她身上。

    一頭青絲在陽光下泛著微微金色，那夕陽似乎也閃耀在她明亮、黝黑的眼中。

    如初春綻放的玉蘭花一般的笑容，純凈、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