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站在那里，忽然覺出一種深重的難過。

    這世上最遙不可及的，不是一方走，而一方追：因?yàn)槁酚斜M頭，哪怕因?yàn)樗俣炔顑扇说木嚯x越來越遠(yuǎn)，那也終究有走到頭的一天，即便這個期限長到幾輩子也走不完。

    ——而是他配不上。

    比配不上更遙不可及的，是所有人都這么認(rèn)為。

    中年男人是如此，他自己亦是如此。

    **

    時倦坐在窗前，安靜地看著窗臺上那盆正開得燦爛的山茶花。

    山茶是嬌弱的植物，經(jīng)不住風(fēng)吹雨打。可當(dāng)初安非把花給他帶回來，又被他隨意地扔在空置的花盆里，最后還奇跡般活了。

    安非沒有說，可他卻從來都知道。

    那朵花能活不是什么運(yùn)氣，而是人為。

    每到夜晚，安非總會偷偷溜到他窗前，澆水施肥，鏟土透氣，小心翼翼地照料著那株艷麗的花朵。

    他瞞著所有人做下這一切，卻又滿懷期盼地等著花朵生根發(fā)芽，仿佛這一株花是什么象征。

    它活著，那象征便永遠(yuǎn)不會碎。

    “你為什么不攔著他？”橘貓問。

    時倦點(diǎn)著山茶的花瓣，隨口道：“那是他自己的星球，我為何要攔著？”

    橘貓聽到這話，很難得的，竟是愣了許久。

    心底一聲無奈的嘆息。

    橘貓趴在他桌子上，想了很久：“我記得他小時候你明明一直很寵著他，可為什么現(xiàn)在不寵著了？”

    這個寵不單單是物質(zhì)上，更是心理上。

    當(dāng)初安非還小，整日整日和橘貓惹事，可時倦不僅從來不會生氣，甚至在明顯看出對方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博取關(guān)注時，也會配合他演戲。

    安非不想離開，時倦不可能看不出來。

    可現(xiàn)在的他雖然物質(zhì)上從來沒虧待過他，卻不會再去關(guān)注對方的情緒，更不會去迎合對方的心思。

    時倦聽著這個問題，搖搖頭：“我以前也不是寵著他。”

    “……嗯？”

    “他的人對我有用，當(dāng)時對他好是因?yàn)樾枰@樣，后來是因?yàn)榱?xí)慣了?！?/br>
    橘貓愣了很久，方才理解了他話里的意思，不可置信道：“你當(dāng)年把他撿回來……”

    時倦撫過山茶細(xì)瑩的花瓣：“是利用?！?/br>
    既然是神，哪里來那么多善心還去撿什么路邊的孤兒。

    無情無欲無義才是他該有的模樣。

    橘貓從來沒想過，這樣一個注定和卑鄙掛鉤的詞，有一天能被這般輕飄飄地說出來。

    橘貓是世界意識衍生的載體，卻并不是神。甚至因?yàn)槌休d了整個星球的生靈，它其實(shí)是有著完整和豐富的情緒的。

    這一刻，它忽然替那個小孩生出那么點(diǎn)苦澀：“阿倦，這么多年，你對安非，就真的沒有一點(diǎn)感情嗎？”

    哪怕只是類似于人類對于所養(yǎng)寵物的眷戀呢。

    時倦有點(diǎn)莫名地看著它，似乎不明白它為何突然問起這種問題。

    他想了想，回答道：“神不會有感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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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雪白的海浪高高拍打下來,  在礁石上擊碎出碎玉亂瓊。岸邊自海水里拖曳出一條長長的痕跡，水漬洇入沙礫里，拖痕深深淺淺。

    順著那痕跡往上看，便能發(fā)現(xiàn)其盡頭處躺著一個人影。酒紅色的長發(fā)蜿蜒蜷曲,  幾乎包裹住那人整個身子,  唯有露出的一截手腕瓷白纖細(xì),  在烈日下幾乎透明。

    太陽不知疲倦地散發(fā)著熱量，將沙灘炙烤得guntang而灼人。

    接著,  那身影的指尖顫了顫,  緩緩睜開眼。

    【宿主?！肯到y(tǒng)道，【您終于醒了。】

    時倦聽著耳邊的聲音,  紛亂的思緒一瞬回籠,  撐著沙灘坐起身。

    系統(tǒng)：【不要?。。　?/br>
    它話音未落，時倦便明白了對方為什么要喊“不要”。

    隨著起身的動作，他背后的長發(fā)也盡數(shù)散落下來，身前便再無遮擋。

    “……”

    時倦沉默了半晌,  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系統(tǒng)默默觀察片刻，確定了自家宿主現(xiàn)在很正常并沒有因?yàn)樽约荷砩蠜]有衣服而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情,  方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宿主，您要不要先想個辦法處理一下？】

    時倦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礁石，視線緩緩下移,  抬手在身邊兩尺處的沙地上劃了一個圓圈。

    接著,  他伸手緩緩拂開圓圈那處的沙子。

    隨著那處的沙礫一點(diǎn)點(diǎn)減少，沙地里驀然露出純黑的披風(fēng)一角。

    時倦垂著眼,  拉著衣角，直接將整件袍子從沙地里扯了出來，“嘩啦——”一聲抖了抖,  反手便披在自己身上。

    系統(tǒng)看得目瞪口呆。

    這玩意兒到底是怎么變出來的？！

    但現(xiàn)在顯然不是問這些的時候。

    因?yàn)闀r倦上一秒剛把袍子披上，下一秒便起了身。

    不知是不是之前昏倒在沙灘上的緣故，他站起時身子晃了一晃，雙腿也不住地發(fā)抖，但最終仍是被他穩(wěn)住了，一步步朝海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