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jié)
明玥和鄧素素一左一右的偎在她身邊,鄧素素忍不住撲到她懷里又哭了起來,鄧環(huán)娘也被她引得掉淚,拍著她說:“姑母也是前些天才知曉燕州的事,已叫人去打聽了。你爹爹一路送我的時候便說燕州恐也不太平,應(yīng)是有些準(zhǔn)備,咱們先往好了想,啊,鄧家養(yǎng)了一支家兵,總也能起些作用的?!?/br> 鄧素素抽抽噎噎的點頭,明玥想了想?yún)s低聲問:“我和表姐曾在路上遇見了葛家姑娘,聽聞是葛三公子去攻打燕州城,現(xiàn)今咱們都在關(guān)西,葛家那……暗里可有甚么消息傳來么?” 明玥心下掂量,——鄭家一行人能進(jìn)關(guān)西,葛家不可能不曉得,只是表面上不能有往來,但暗里沒準(zhǔn)是有消息的。 鄧環(huán)娘想了片刻,說:“關(guān)西和燕州離的甚遠(yuǎn),暫且還沒聽著甚么信兒,不過你父親說不必太擔(dān)心,既然能派了葛家公子去,他一定會盡力保鄧家周全?!?/br> “真的么,姑母?”鄧素素抹了兩下淚,抬頭問。 鄧環(huán)娘心里也沒底,卻只好點頭。 明玥“嗯”了一聲,鄧環(huán)娘說:“怎了?”明玥搖搖頭,忽而想到了鄭澤昭在車?yán)镎f的話,喃喃道:“父親說的有理?!?/br> 鄧素素總算好受些,因想著娘兩個大抵還有好些話要說,便先行去沐浴梳洗。 鄧環(huán)娘嘆了口氣,又想到王氏的事,悄悄說:“娘先前當(dāng)著你父親的面忘了告訴你,老太太這陣子正鬧別扭,對誰都不待見,娘正要過去,得虧你反應(yīng)也是快?!?/br> 明玥坐起來些,說:“因著二哥的事?連父親也不見?” “你父親當(dāng)?shù)妙^一個”,鄧環(huán)娘往外看了眼道:“若不是老太爺病著,恐是早吵鬧起來!這么些年,老太太一副身心全撲在幾個孩子身上,對昭哥兒的事更恨不得手把手的管著,乍一聽聞這瞞天過海的大事,驚得差差背過氣去!自然將府里上下全都怪了個遍。我原想著她對昭哥兒能好些,不想今兒也是這般?!?/br> “二哥并不知曉自己的身世,說來也是無辜?!?/br> 鄧環(huán)娘卻蹙了蹙眉,說:“這里頭無辜的人也多。” 明玥聽她口氣似有些埋怨,不由轉(zhuǎn)頭問道:“娘是怎的了?” 鄧環(huán)娘微微偏頭,半晌呼了口氣說:“沒甚,這話你莫要在你祖母面前提。另外……你如今也大了,若不是攤上這個時候,都是該議親的年紀(jì),你與昭哥兒雖還是兄妹相稱,但到底與從前不同,得避諱著些?!?/br> 明玥怔了怔,倒不想鄧環(huán)娘說起這個話,便有點兒茫然的答道:“嗯,女兒曉得了。” 鄧環(huán)娘拍拍她,怕她累了,便叫她睡一小會兒。 正房里。 鄭佑誠聽鄭澤昭簡略說了下在涿陽的經(jīng)過,便沉吟道:“二郎,眼下你的身份已公諸于世,世家里不少人都言當(dāng)年伍家滅門是一冤案,主張叫大理寺重審此案,便是連一些作亂的反王也跟著喊出話來,并且都在暗中尋你,你可知他們內(nèi)里都為的是甚么?” 鄭澤昭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點頭:“孩兒知道。他們自然不是真心相幫伍家翻案伸冤,只因此案定與當(dāng)今的皇上脫不了干系,且我這個身份和我手上的乾坤卦想來才是最正經(jīng)的。毅郡王曾說過,這兩樣,既是禍,也是福?!?/br> 鄭佑誠嘆了一記,說:“王爺是可惜了……”隨即聲音微沉,斂目道:“你既然明白,心里可有決斷?” “是”,鄭澤昭聲音平靜,“當(dāng)今皇上在位,恐難還伍氏一門清白。” 鄭佑誠挑挑眉:“然而現(xiàn)下群雄四起,擇得明主確非易事,看來二郎已心中有數(shù)了?!?/br> 鄭澤昭笑了下,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字。 鄭佑誠不置可否,只問:“你確定他有此心?” 鄭澤昭拍拍手道:“原來興許沒有,但自掌了關(guān)西十三郡的兵馬后便不好說了,如今我更是確定,否則咱們怎會這般容易就進(jìn)了關(guān)西,又一路平安至此?眼下咱們這一大家子人留是容易,但若想走,怕是難了?!?/br> 鄭佑誠攤攤手:“看來也是選無可選了,準(zhǔn)備哪天起身往弘化去?” “不急”,鄭澤昭道:“如今他們還差一樣,咱們等等就是,估么沒幾日消息也就到父親母親這里了。” 鄭佑誠納悶了一下:“何事?難不成要鄭家去游說其他世家?!?/br> 鄭澤昭笑著搖頭,說:“是樁喜事,母親聽了……夫人聽了大抵會寬慰些。” 鄭佑誠愈發(fā)奇怪,卻也沒有多問,只看了他一眼道:“一時改不了口也無妨,沒準(zhǔn)日后還得繼續(xù)這般稱呼?!?/br> 鄭澤昭隨著他應(yīng)了個是,一時也沒好好細(xì)想這話,只當(dāng)鄭佑誠是打趣兒。 如此總算安頓了幾日,府里大夫不斷,各個院子里都飄著藥味兒,明玥和鄧素素連著喝了好了日的補(bǔ)藥,只覺得鼻子發(fā)干,蹭蹭冒火,連說不喝了不喝了,鄧環(huán)娘瞧著她發(fā)紅的小臉兒這才叫人減了量。 明玥躺了幾日,跟鄧素素在這宅子里轉(zhuǎn)圈,發(fā)現(xiàn)三房的人并不在這里,二房里的鄭明薇也還沒回來,問鄧環(huán)娘,鄧環(huán)娘便說:“你三叔父和三嬸嬸與我們分了兩路,如今在邢州,暫時沒過來。明薇那丫頭卻好似在你大jiejie那里?” 明玥嗯了一聲說:“原和我在一處,后來遇見大jiejie,便與他們走了?!?/br> 鄧環(huán)娘便撇撇嘴:“二房那里也是前些天才曉得,原以為明薇和你在一塊兒,因著這個,明里暗里的沒少怨懟你父親,如今在這住著,跟誰該了她似的!昭哥兒的事你父親再大膽,也是經(jīng)了老太爺做主的,她沒膽子去老太爺那下舌頭,便成日苦著一張臉,我前些天心也不順,與她拌了幾句嘴,說住的不順心便搬出去,她這才沒話了?!?/br> 明玥哼了聲,說:“她倒放心將三姐撇在崔家了?” “誰知她怎生想的”,鄧環(huán)娘道:“大抵是覺得昭哥兒這事還沒完,在這里早晚還要牽累,崔家的老宅在南邊,離關(guān)西又甚遠(yuǎn),這一路上她怕也不放心,反倒不如叫明薇先留在你大姐那周全些?!?/br> 鄧素素道:“我瞧著她二人的性子倒更像親姊妹些?!?/br> 鄧環(huán)娘聞言失笑道:“胡話?!?/br> 她正說著,邱養(yǎng)娘進(jìn)來道:“夫人,燕州來信兒啦!” “喲!”鄧環(huán)娘和鄧素素登時一起跳了起來:“人在哪呢?” “在外院,等著夫人叫呢”,邱養(yǎng)娘說,“瞧樣子,八成是好消息?!?/br> “老爺呢?”鄧環(huán)娘問。 “剛打老太爺那回來,這會子正在堂屋與二少爺說話呢?!?/br> 鄧環(huán)娘忙牽了明玥和鄧素素,說:“咱們也到堂屋去,快將人叫進(jìn)來回話?!?/br> 來的人鄧環(huán)娘幾個都識得,是鄭若谷的貼身小廝名喚成兒,鄧素素一見人便松了口氣,還沒等發(fā)問,這小廝便已磕了頭利索的回道:“小的腿腳慢,叫姑老爺、姑奶奶和幾位姑娘擔(dān)心了,眼下燕州之圍已解,老爺叫我趕著來報個信兒,請幾位都莫擔(dān)心,家里頭都好著,老爺還有信叫小的帶過來,說是用不了幾日也會來關(guān)西呢?!?/br> “哎呦,可惦記死個人了”,鄧環(huán)娘撫著心口道。 成兒在懷里取了兩封信出來,一封是給鄧素素的,一封是給鄧環(huán)娘的。 鄧素素又問了幾句家里的事,成兒一一答了,聽的出來這些日子也是十分驚險,眾人一番唏噓便打發(fā)他下去領(lǐng)賞。 鄧環(huán)娘識字不全,遂叫明玥將信拆開來看,前面略略說了些燕州之事,又有問候之語,叫他們放心,說將鄧家的事理一理便會帶鄧文禎來關(guān)西。 鄧環(huán)娘笑道:“他們沒事就好,可不需再跑一趟?!?/br> 明玥把最后幾行一看立即瞪大了眼睛,說:“舅舅要帶表哥來議親?” 鄧環(huán)娘直接想到了明玥身上,嗔了她一眼,說:“怎會,是不是看錯了?” 明玥哭笑不得,鄧素素也在旁邊瞪了眼,弱弱道:“真的,姑母,我父親要帶哥哥到弘化葛家相親事。” ☆、第132章 鄧環(huán)娘等人接到信后的第六日,鄧若谷便帶著鄧文禎到了關(guān)西。 親人相見不免一番關(guān)懷問詢,鄧素素一眼便瞧見了鄧若谷的不對,拉著他的右手顫聲問:“爹爹,你的手這是怎的了?” ——鄧若谷右手的無名指和小拇指全都齊根斷掉,明玥和鄧環(huán)娘瞧著也不禁低呼出聲。 鄧文禎微微嘆氣,鄧若谷倒是笑了笑,安慰道:“無事,少了這兩根手指一樣能用,習(xí)慣了就好了。” 鄧素素啪嗒啪嗒掉眼淚,鄭佑誠蹙眉道:“大哥是被張金稱那起賊匪所傷?” “嗯”,鄧若谷點了點頭,卻并未就此事多說,只道:“眼下張金稱已經(jīng)大敗而逃,燕州城換了守軍,不過城中遭劫不輕,得恢復(fù)一陣,你們且先在這里住著吧,過些日子再回去?!?/br> 鄭佑誠心知現(xiàn)下也離不了關(guān)西,遂看了看鄧環(huán)娘說:”此次多謝大哥幫忙?!?/br> 鄧若谷擺擺手:“都是一家人,哪有不幫之理,你們安心住著就是?!?/br> 鄧環(huán)娘看著自己哥哥的模樣也頗是心疼,恨恨將那賊人罵了一通,又問起鄧家其他人如何,鄧若谷便大概說了說。——好在之前鄧家老太爺便不在燕州,家里雖糟了一番洗劫,但鄧若谷早有準(zhǔn)備,損失倒是有數(shù)。除了他自己被張金稱抓了要挾外,就是死傷了些家兵。 鄧環(huán)娘微微吁口氣,說:“總算老天爺有眼,叫那伙賊人敗了,真真是些喪天良的東西!” 鄭佑誠輕輕拍了拍她,鄧環(huán)娘拭掉眼角的淚平復(fù)了些,又道:“前幾日接到哥哥的信,此次是要給禎哥兒議親?怎這般匆忙?” 鄧若谷微微頷首,眼中并無太多的欣喜,說:“禎哥兒已是到年紀(jì)了,正好葛家也有此意,便早些定下來,也好叫我與你嫂嫂安心?!?/br> 明玥和鄧環(huán)娘便同時看了鄧文禎一眼,鄧文禎似乎十分歉疚,起身深深一禮,垂著頭沒說話。 鄧環(huán)娘原還記著明玥的事,心里多少有點兒憋悶,但經(jīng)了這些日子,覺著也都不緊要了,遂說:“既如此可是喜事一樁,聽聞葛家姑娘不讓須眉,禎哥兒與她一文一武,倒也般配?!?/br> 鄧若谷笑了笑說:“今兒是特意過來瞧一眼,見你們好著,這便走了,得趕著明兒上午到弘化?!?/br> “這么趕?”鄧環(huán)娘說得一句,心里實也明白,這里不便留人。 鄧若谷應(yīng)了一聲,鄭澤昭在一旁沉默半晌,卻突然問:“葛三公子及葛姑娘是已在二位之前回了關(guān)西么?” 鄧文禎點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鄭澤昭,回說:“他們二人應(yīng)是比我和父親早到了。” 鄭澤昭應(yīng)了聲,與鄭佑誠對看一眼,笑道:“我也正要往弘化去,不知舅舅和表哥能否捎我一程?” 鄧若谷和鄧文禎似早猜到他有此說,俱都笑著頷首,“自然可以,只是二郎腿上的傷無礙么?” 鄭澤昭笑著擺手:“養(yǎng)了這些天,已好多了。” 鄭佑誠也點頭道:“去罷。” 如此,鄧若谷與鄧文禎在眉縣停了不到半日,便又與鄭澤昭一并趕往弘化。 鄭家人一時離不得關(guān)西,卻也覺日子過得飛快,眨眼過去半月的功夫,鄭老太爺身子見好了不少,鄧若谷那也又來了信,——鄧文禎與葛鳳棲的親事已然商定下來。 不知是否因著兩家都有意,這樁親事定的十分痛快。原世家貴女定定,哪個不得騰出一年半載來備嫁,葛家卻只后推了三個月,婚期正定在臘月二十二,看來想趕著新年來個雙喜臨門。 ——親事定下后的第五日,葛家得了鄧家所贈的戰(zhàn)馬五百匹,秋糧千擔(dān),當(dāng)然,這是私話。 鄧若谷送的信兒老太爺和鄭佑誠都是知曉,不過沒有給王氏說,但親事一定下來外面便傳有消息,王氏沒幾日也聽聞了大半,弄明白是鄧文禎和葛家姑娘定了親后,王氏傻眼了。 ——葛家原不是要與鄭家結(jié)親么?眼下怎竟將葛鳳棲許給了鄧文禎?! 王氏氣不打一處來,將鄭佑誠叫過來沒好氣的質(zhì)問道:“你這父親是怎當(dāng)?shù)??!對自己親生的閨女、兒子倒不知cao心,成日家cao心旁人作甚!瑞哥兒與葛家姑娘這門親本是先就提了的,如今怎拐到鄧家小子那去了?!是不是鄧氏又同你說甚么了?你竟攔也不攔!還一門心思瞞著我,我早晚得被你們一個個的氣死!” 鄭佑誠見王氏滿臉漲紅,生怕她氣出個好歹,忙道:“母親先莫動氣,這事我前兩日本是要與母親說的,只是您一直在置氣,不肯見兒子……話說回來,瑞哥兒當(dāng)日到底還沒去過弘化,親事一說也還是八字沒一撇,倒怪不得葛家?,F(xiàn)下瑞哥兒尚不知在哪兒,只求他平安回來便好,一時哪顧得上親事?” “那也不能與鄧家聯(lián)姻??!”王氏氣道:“鄧家小子哪里能及得上瑞哥兒半分!葛家這是鉆了甚牛角尖兒?不成!你叫人悄悄給葛家夫人送個信兒,我總要與她見見!” ——說到底,王氏真真氣不過的,是葛家竟選了鄧家!選了鄧文禎! 鄭佑誠輕嘆了口氣,勸道:“母親,此事咱們干預(yù)不了,葛家……今時不同往日了?!?/br> “如何不同?”王氏不懂這中間的權(quán)勢微妙,只硬道:“不過是鄭家一時落難罷了!總有再興的時候!” 說及此,王氏更怒幾分,指著鄭佑誠道:“這都是你們父子兩個招的禍!你們好樣兒的,???倘不是現(xiàn)今被揭了出來,你們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這將近二十年,竟半點兒口風(fēng)不透!你們還拿不拿我當(dāng)個人?早知實情是這般,昭哥兒幼時發(fā)天花,就叫他病死算了,然后叫我也跟著傷心死,省得成日家被你們戳肺管子!” “母親……”,鄭佑誠忙道:“您這說的是甚么話,瞞著您,是不想叫您整日的提心吊膽?!?/br> “呸呸!”王氏拿眼橫著他,“我那可憐的侄女怕不是也被你們蒙在谷里?” 鄭佑誠搖搖頭:“她是明珠和瑞哥兒的親娘,昭哥兒是否親生她最清楚,怎能瞞過她?!?/br> 王氏聞言,忽覺悲從中來,——小王氏也是知曉的,竟也沒告訴她! 王氏氣悶已極,忽地一扭身趴在靠枕上嗚嗚哭了起來。 鄭佑誠最是怕她這般,一面恐其當(dāng)真哭壞了身子,一面又深知王氏的性子越勸越厲害,正躊躇時,見老太爺皺著眉頭進(jìn)了屋,“鬧夠了沒有!”老太爺壓著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