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合仙君啞然。

    最后還是北玄天尊豁達的來打了圓場：“元承心機城府皆深，我們只走了一步，他已算好了三步，掉過頭來又將陷阱設在我們思索的那一步，實在令人防不勝防?！?/br>
    “如今局勢，已與他當日所想，截然不同。意外頻發(fā)，他被迫隨之一變再變，不管想出幾步都再無用處，黔驢技窮，有何可懼？”釋灃冷聲說。

    “正是?！标惡塘⒖谈胶蛶熜?。

    眾仙默然觀之，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澄涯上仙小心翼翼的過來勸說，“困陣一破，元承天尊必然知曉，逗留在此不是辦法，還請——”

    “也好，清合的仙宮沒了，寒松的倒是還在，爾等先上昆侖，容后再議罷?！北毙熳鹨环饕滦?，溫言道，“離焰，你與釋灃都是剛晉修為，還是先行穩(wěn)固境界為好?！?/br>
    “天尊說得是。”

    事情涉及釋灃，陳禾沒有不贊同。

    “不必，吾名姜初，你以名喚即可?！北毙熳鸩]有仗著輩分，劃分高低的意圖。

    陳禾心神一動，脫口而問：“覆天宗姬長歌，前輩知曉否？”

    北玄天尊想了想說：“是浩劫之戰(zhàn)前，人間修真界，箭術非凡的覆天宗第一人，說起來奇怪，他沒有飛升成仙，不知所蹤了，只怕是古荒崩裂而喪命?！?/br>
    寒松仙君比北玄天尊還要高兩三個輩分，沒有聽說過這人，倒是清合仙君奇道：“姬長歌？你是從何聽來，當年覆天宗姬長歌的威名，可是了不得。要不是他半途離開，沒有繼續(xù)加入混戰(zhàn)，北玄派死的人會更——”

    清合仙君自知不妙，趕緊閉上了嘴。

    北玄天尊也沒生氣，還點頭承認：“姬長歌箭術了得，曾有大乘修士死在他的金弓之下，若他那時也跟隨南合宗出征，吾派傷亡之數，不可估量?！?/br>
    但這樣的一個人，卻無聲無息的死了。

    “想必當年，有許多似姬長歌這樣的修士，下落不明?！标惡萄劾锟床怀鱿才?。

    “正是，吾等活到今日，并非修為不凡，只不過是運氣?！北毙熳鹱赃?，“飛升的師門先輩盡數死在浩劫之戰(zhàn)里，否則這天尊，也未必是我?！?/br>
    ***

    南鴻子有意避開釋灃陳禾，他繞到山崖后方，低頭看手中碎裂的劍柄。

    他的徒弟，都能猜出致使羅波真人法器折斷，負傷而逃的很可能是一位仙君，南鴻子又怎會想不到？

    甚至這個行兇者，他心里也有數。

    ——青辭仙君。

    南鴻子自認平生犯過兩次大錯，在還是凡人的時候，不懂自保，身陷牢獄；游歷天下時，沒有看破聚合派的詭計。

    然而這兩次錯誤都有所獲，第一次他醒悟了什么是道，第二次他得了一個徒弟。

    現(xiàn)在面臨可能是第三次無可挽回的錯誤，南鴻子的手指微微顫抖。

    這甚至說不上是錯，只是疏忽。

    他以為羅波真人早就脫身離開，這六百年來，他從未在困陣里遇到過羅波真人，卻沒想過，死去也是沒法再見到的一種原因。

    青辭為了掩飾身份，冒充他人，專門截殺落單的仙人，羅波真人只是其中之一。

    仙人死后，尸體很快就會化作混沌元氣散去，根本無法存在。

    “南鴻真人?！?/br>
    一個突兀的聲音。

    南鴻子厲然后望，看見了一個半邊面容被法器所傷，沒法恢復的仙人，只剩一只完好的眼珠。

    這神魂氣息，倒像是在哪里見過。

    “你——”

    那仙人半邊臉上露出笑意，只是看起來有點扭曲：“聚合派崔少辛，你要找的人，我見過。”

    第397章 他在哪里

    崔少辛過得很糟。

    他謀略深遠，腦子靈活，眼光也很不錯。

    他上輩子看得出離焰想要飛升，這輩子也早早的試圖交好，畢竟在人間怎樣威風八面，到了仙界最開始都是一個小可憐。

    北玄派對修真界諸多宗派都有恩情，在仙界可能成為一方勢力，這并不難猜，而崔少辛自問是聚合派之人，一來南合宗未必將他放在眼里，二來要是日后被迫站隊，他仗著舊日打下的關系，怎么說也能逃得一命。

    崔少辛沒有得到天道眷顧，他不記得仙界的事了。

    然而他敢肯定，就算天道回溯時間，上一次他絕對沒有跟浣劍尊者一起掉進他方小世界。

    厄運似乎就從這里開始。

    被數不盡的妖獸追得狼狽萬分，隨著浣劍尊者忽然破界消失，楊心岳飛升，那片漆黑的妖獸之海，只剩下崔少辛一人。

    那里渡劫沒什么難度，就是差點喂了妖獸。

    原以為飛升之后，就苦盡甘來，結果到的卻是蒼劫原，一堆實力更深不可測的妖獸，還多了魔修。

    崔少辛真想吐血，還好浣劍尊者變了個模樣，將他從妖獸嘴邊救了出來。

    仙界秘聞，崔少辛并不感興趣，他在意的只有自己，怎么利用這個亂局扶搖直上，才是目的，但是天命像是專門跟他作對一樣，攻打仙界的妖獸，就冒了個頭，一齊陷進了困陣。

    吞海獸變成了一條魚，他跟著的浣劍，直接被元承天尊帶走了。

    崔少辛實力低微，在靈氣狂暴的困陣里，想要活下去實在不易，他心計過人不假，但是別人隨意一招就能將他仙核捏碎時，說這些都沒用。

    如果沒有他方小世界的糟糕經歷，崔少辛敢肯定自己沒法活到今天。

    他臉上的傷勢，原本是一次差點要了他命的重傷，全身都是傷口，面目全非，對方是個魔修，想要殺他奪神魂做法寶，崔少辛用了上百年才勉強恢復成現(xiàn)在這樣。

    那個魔修也沒活多久，被其他仙人殺了。

    像崔少辛這樣的微末小仙，即使想投靠一方勢力，都沒人看得上。

    六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崔少辛倒是一門心思想要修煉，但他什么都沒有，聚合派的功法只能讓他修煉到真仙的境界，更高境界的功法他沒有，在困陣里他絞盡腦汁弄到手過一些，可是能讓他得手的仙人本身修為也沒多么了不起，還沒有一個適合他。

    換了常人，可能要被逼瘋了。

    ——曾經對仙途的計劃有多么完善，遭受的絕望就有多大。

    崔少辛沒有瘋，他竭力讓自己手里能抓著的牌更多，這樣將來才有出路。

    現(xiàn)在，這個機會來了。

    崔少辛不著痕跡的打量南鴻子，比他在人間時找上陳禾還要小心，因為那時候他是聚合派掌門，陳禾是魔道尊者，現(xiàn)在崔少辛比一只喪家之犬也好不了多少。

    拎得清，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分量，這就是崔少辛最為杰出的長處，盡管這種清醒，有時候會刺激得他想要發(fā)狂。

    “我知道你要找誰，這柄劍的主人，一個擁有北玄派功法的仙人。”

    崔少辛有點遺憾，南鴻子竟然孤身在此，不然他可以名正言順的走到陳禾釋灃面前，將這個消息說出去，他看得出北玄天尊很在意宗派之人的。

    然而重要的東西，只能選擇合適的時候，即使達不到想要的價錢，也萬萬不能拖延。

    “正是因為他乃北玄派之人，太好認，才會遭遇截殺?！?/br>
    崔少辛眼神往劍柄碎片上一溜，避開南鴻子銳利的目光，他感到自己還是太小瞧釋灃這位師父了。

    無聲冷視帶來的壓力，絕非一般。

    南鴻子的不言不語，沒有半點影響到崔少辛，他像是回憶般放緩聲音：“那是困陣剛起的時候，六百年前，不敢卷進混戰(zhàn)的小仙都躲在困陣邊緣，期盼突然被運氣砸中腦袋，發(fā)現(xiàn)個出口，我恰好也在附近?！?/br>
    “仙界天生的仙人，能夠吸納混沌靈氣修行，所以他們喜歡捕殺妖獸與魔修。那日我還以為遇到了一個秉性瘋狂，為了混沌靈氣連仙人都不放過的家伙?！?/br>
    崔少辛說自己實力差勁，對方根本沒將他放在眼里，任他逃走了。

    “零零總總，幾百年來撞到過五六次吧，每次長相都不相同，我還以為是這些仙人的天性?！贝奚傩吝€古怪的笑了一聲，“今天看到‘陸翱仙君’，這才明白，原來青辭仙君是一件法器，喜歡混沌靈氣，長什么樣還真沒準?！?/br>
    南鴻子打斷了他的話：

    “你想要什么？”

    崔少辛想要的東西多了去了，仙法、仙器，還有地位，但他不會露出貪婪的模樣。

    “在這樣的仙界，還能要什么，無非是活下去。”

    他說得情真意切，滿含苦澀無奈，但這種程度，去騙仙人，去騙修真界那些眼高于頂的修士還行，南鴻子見慣了塵世悲歡苦難，他完全看得出一個人是有野心，還是想平淡過活。

    但是南鴻子不想跟崔少辛計較這些，對方這樣篤定的神態(tài)，倒是讓他暗暗松了口氣。

    ——如果只是一個消息，是沒指望撈到更多好處的。

    “他在哪里？”

    南鴻子沒了顧慮，就顯得更加高深莫測了，崔少辛看不出他的急切，連方才那種隱約的陰郁，都可以歸咎為有師門之人被殺，心中不虞。

    因為崔少辛在人間時，根本不認識羅波真人。

    羅波不像南鴻子，他是偶爾離開大雪山轉悠幾圈，但后來就沒有這個習慣了，一個快要渡劫的高階修士，大多都是老老實實在門派蹲著修行。這時崔少辛還不是聚合派掌門呢。

    崔少辛以己度人，他斷定陳禾對北玄派沒有太深的掛念，他這步棋本來就是要用在釋灃身上的，現(xiàn)在換成南鴻子也勉強。

    可他對南鴻子實在沒什么了解，這個修真界曾經傳奇一時的人物，事跡倒是膾炙人口，但性情如何，崔少辛拿不準。

    于是他不敢再繞彎子，直接肅手作出引路的模樣。

    沒有陷阱，沒有彎彎曲曲的復雜路徑，就在距離這里不遠處的山崖下。

    一些重傷難愈的仙人橫七豎八的躺著，還有一些在坐死關，周身木然不動，似泥塑雕像。說是坐死關，其實是因為傷勢太重，除了突破境界，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活下去。

    清醒的那些人，看到崔少辛帶著人來時，都露出警惕跟驚訝的神情。

    南鴻子愈走心愈沉。

    因為這里，他來過。

    有些跌落境界的仙人，會躲到這里來，他要探聽消息，自然來過這里。

    這里是一串連貫的洞xue，想要逃命很容易，也是不少仙人聚集在這里的原因，洞xue盡頭有一株高大的梅樹，并非天生，而是一件防御法寶化成。

    只是早就沒了靈力，梅樹枯死了，上面歪歪斜斜的掛著不少殘破的符箓，像是有人勉強維持著這件法寶的完整，不讓它破碎。

    這種情況在洞xue里很常見。

    法寶內或者法寶底下，通常都是一個坐死關的仙人，不死不活的拖著，把護身的防御法寶靈氣都耗盡了，因為封閉了神魂，也不能用靈氣補充法寶，或者他們本身已經只剩下一口氣維持仙核，顧不上法寶了。

    但是他們的好友或同門不愿放棄，就會在法寶上加符箓，不讓別人去打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