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凝歪著頭看她，覺得很是有趣般的笑，“你如果早猜出了我的身份，該知道我口中的那個人，就是你的心上人沈宴啊。難道你不好奇我和他的關(guān)系嗎？我說我要追回他，你也不緊張嗎？”秦凝臉?biāo)⒌睦聛?，聲音冷冽，隱有殺氣浮現(xiàn)，“怎么，瞧不起我？你是太自信，還是太自卑？”

    劉泠沒理她。

    秦凝盯著她半天，忽地慢慢笑開，不復(fù)之前的冷煞，“不理我……真不愧是沈宴會看中的人。他軟硬不吃，沒想到你也是。”她沖沒反應(yīng)的劉泠眨眨眼，自來熟地坐下，勾她的肩，感慨道，“我早跟沈宴說過啦，他就該找個跟他性情相投的姑娘。老實說，拋棄沈宴，我一直很愧疚，不敢回來見他。等知道他有喜歡的人，我才敢回來。你真是個好姑娘，我那么試探你，你都矢志不渝地相信沈宴，信任他不會受我的糖衣炮彈所騙，信任他……”

    劉泠終于笑了一聲。

    她抬頭，對秦凝淡道，“你說那個嗎？我之所以相信沈宴，是他告訴我了啊。他給我寫了紙條。”見秦凝不信，她取出紙條來展示，并向秦凝解釋前因后果——因為劉泠自己作，非要假裝不在逗沈宴，沈宴將計就計，正好趕上秦凝來，就去外面見秦凝。但他又讓羅凡給劉泠遞了紙條，寫“逗你玩兒”。

    劉泠還有什么需要自我懷疑的呢？

    她自己來吃飯，真的不是借食欲來填補心里的空虛，僅僅是因為沈宴很忙，沒時間陪她而已。

    秦凝真的誤會了。

    秦凝有些呆，又有些失望。

    她垂頭喪氣，小聲嘀咕，“還以為能幫他一個忙……”

    劉泠勾勾嘴角。

    翌日，秦凝又去北鎮(zhèn)撫司尋了沈宴。沈大人在批改卷宗，秦凝手支下巴，皺著眉，把神態(tài)弄得凄楚無比，“聽說你幾年都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找未婚妻……是因為我的原因嗎？是因為我當(dāng)年欺騙你，拋棄你，讓你留下了心理陰影嗎？”

    沈宴沒理她。

    秦凝更加愁苦了，“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會帶給你這么大的打擊。早知道，我就跟你提前商量，讓你有個心理準(zhǔn)備……我去見了劉泠，感覺她跟我完全不一樣。也對，你怕極了我這樣的，肯定再不敢娶類似我的了，只好找一個相差太遠(yuǎn)的。沈宴啊，我對不起你，有什么是我能幫你做的嗎？如果我能幫點什么，我心里會好受些?！?/br>
    沈宴終于抬了頭，神色淡淡，“抱歉，剛才在批重要的東西，沒及時回復(fù)你，給你造成我默認(rèn)的印象，讓你不安?！?/br>
    “……”

    沈宴繼續(xù)，“你想多了，當(dāng)年我就不喜歡你，只有把你想象成我meimei，我才能稍微接受一點你。所以這么多年我沒有喜歡的人，不成親，和你沒有一點關(guān)系，你不用自作多情。”

    “……”秦凝嘴角顫抖，“你和劉泠，真不愧是一對兒……”

    氣死她的本領(lǐng)，簡直是一模一樣。

    但轉(zhuǎn)而，秦凝就一扭頭，“哼，我不管。是你寫信讓我回來的，你得對我好點兒，否則我……”她沒話可說，又只好低聲下氣地求，“沈宴，你不是想娶劉泠嗎？我可以幫忙啊，有我在，你肯定能娶她啊！但你得對我好點兒！”

    “那就算了?！鄙蜓缤崎_她，去擺放書籍。

    “別算啊……”秦凝追在他身后，“沈宴，親親沈大哥，宴哥哥，長明哥哥，你一定得幫我，只有你能幫我……”

    沈宴站在書架前，回頭默然看她。

    秦凝驚喜，“你愿意幫我了？”

    沈宴拿書敲敲木架，冷漠道，“我要開啟密道門放書，你能不能有點眼力，轉(zhuǎn)過身去？”

    “……”秦凝再一次在心里咒罵，沈宴真是太討厭了！她當(dāng)年拋棄他的決策，簡直太對了。

    每次跟沈宴相處一會兒，秦凝都厭惡他一分。秦凝是以我為尊的人物，她恨不得世界圍著她轉(zhuǎn)。她從小到大的夢想，都是有人真心愛她疼她寵她，她第一，永遠(yuǎn)第一。

    沈宴永遠(yuǎn)做不到這點。

    他對她好一點兒，都像是恩賜一樣。

    所以，在婚事越來越近后，秦凝毫不猶豫地選擇跟沈宴退親。沈宴對她再好，也達(dá)不到她想要的程度。既然如此，她不如去找自己喜歡的。

    沈宴在錦衣衛(wèi)中地位舉足若輕，秦凝之所以回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那邊出了點兒事，需要借助朝廷的勢力。她爹娘是不會管她的，她能依靠的，就是舊日未婚夫沈宴。但顯然，沈宴也極不好說話。

    怎么能讓沈宴答應(yīng)幫她忙呢？

    秦凝決定先斬后奏。

    沈宴不是想娶劉泠嗎？

    據(jù)她所知，沈伯父沈伯母，喜歡的兒媳婦是她秦凝。如果有她在一旁做糟糕的對比，那沈伯父沈伯母肯定會喜歡上劉泠。只要伯父伯母接受劉泠，沈宴的婚事沒問題后，那他肯定要報答自己，幫自己一個忙……

    于是在莫名其妙中，秦凝拉上劉泠，親熱地稱兩人是朋友。

    “……”這種我行我素的風(fēng)格，該說不愧是長公主的親閨女嗎？

    “幫我？”劉泠提問，“當(dāng)沈夫人說話的時候，你怎樣做，能讓她興致大減，覺得莫名其妙？”

    “冷笑一聲?！鼻啬Υ?。

    “當(dāng)沈夫人只跟你說話，把我晾在一邊時，你怎樣……”

    “打個哈欠?！?/br>
    “……”如此，劉泠對秦凝很是驚嘆。

    但不得不說，秦凝真心地為劉泠解決了大麻煩。

    劉泠自己攻略沈氏夫妻的時候，那對夫妻怎么都不滿意。但當(dāng)秦凝出現(xiàn)，舊日的乖巧“未來兒媳”變得蠻不講理，任性妄為，左不對右不妥時，一直默默充當(dāng)背景的劉泠，終于凸顯出了她的可貴之處。

    比如，當(dāng)沈夫人談?wù)撘粋€話題的時候，劉泠不會走神；

    當(dāng)沈夫人夸獎時，劉泠不會說“你總說我好，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當(dāng)……

    沈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她小時候很疼愛的秦家小丫頭，長大后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當(dāng)沈宴偶爾回家時，吃飯的時候，沈夫人憂心忡忡地跟兒子討論這個問題。

    沈宴沉思一會兒，巧妙答，“聽說長公主年輕時，就是這個樣子?！?/br>
    “……宴兒，你是暗示我凝兒腦子不正常嗎？”沈夫人小聲問。

    “……”沈宴扯嘴角，決定委屈一下秦凝。

    當(dāng)?shù)诙欤啬憩F(xiàn)得跟之前不一樣，哭著喊著要嫁沈宴時，沈夫人終于確定了這姑娘腦子不正常。她猛地一拍桌子，“還是長樂郡主好！長樂郡主最好！”

    沈老爺心有余悸，“你說得對。”顯然，他也被秦凝煩怕了。

    秦凝洋洋得意：她多聰明啊。

    她去找沈宴，“我請你對我好一點兒……”

    “……你可真執(zhí)著，”沈宴嘆，“要我?guī)褪裁疵?？?/br>
    “沈大哥，你真是個好人！”秦凝笑。

    當(dāng)此時，各方愿望逐漸達(dá)成，西域有異國來客，到達(dá)鄴京，懇請公主下嫁，愿以婚姻為媒介，與□□上國達(dá)成秦晉之好。

    倒霉的是，劉泠被秦凝拖著上街一趟，第二天，西方來客的求親*更強烈了?！酢跤腥绱嗣廊耍趺炊嫉们笕?。而之前數(shù)十年，兩國卻是半敵對關(guān)系。

    ☆、第63章 郡主對婚事的反悔

    夷古國與大魏國相鄰，世代以畜牧為生。疆土雖小，民風(fēng)卻悍勇，大魏國與臨邊小國的相交，都要通過夷古國，難免不便。但先皇時，兩國交戰(zhàn)數(shù)次，輸贏乃五五之?dāng)?shù)。到今皇時期，陛下以國內(nèi)民生經(jīng)濟為主，不欲打仗，數(shù)年來以婚假為媒介，兩國相安無事。

    此次夷古國皇子隨特使來朝，便以迎娶新一任的皇妃為主。夷古國皇子小國出身，未曾見識大魏國的上國之風(fēng)，一半鄙夷一半羨慕，在禮部與鴻臚寺的安排下，入住驛館，并每日在禮部的安排下，感受上國的氛圍。

    同時，夷古國也炫耀著自己的文化和武力，好讓大魏國忌憚一二。

    因夷古國特使的訪問，鄴京最近防衛(wèi)甚嚴(yán)，民間卻熱鬧很好，經(jīng)常有穿著奇異的人在街上出行，用生硬的語言和百姓交談。雖偶爾有爭執(zhí)打架事件，但在雙方的克制下，并沒有鬧出什么大的問題來。

    繁鬧的民間街市，一輛馬車經(jīng)過時，遇到兩國人打架。馬車未通行，便被前來的禁衛(wèi)軍攔住。車夫一言不發(fā)，就將馬車掉頭，卻是離熱鬧源稍遠(yuǎn)，馬車停在巷口，一只手挑起簾子，往爭吵的雙方看去。

    女子秀雅含笑的眼，輕輕瞥了幾眼，對同車人輕聲笑，“殿下，你看，這里多么熱鬧?！?/br>
    馬車中只有兩人，彎身向外看的女子旁，臥榻的方枕上，靠著一儀容雍華的男子，腰間系著九龍佩，飛龍在野。他本是垂著目養(yǎng)神，聞姑娘所言，淡聲，“所謂熱鬧背后，必是荒蕪。在我大魏的地盤上，也膽敢生事，可見對方并未將我大魏放在眼中。而這樣狼子野心的鄰國，我們卻要與他們聯(lián)姻，真是可笑。小錦，你說是么？”

    此二人，正是太子殿下劉望，與他的情人徐時錦。

    聽了太子的話，徐時錦臉上的笑影淡了些。她和劉望的相見不容易，大部分時候，兩人即使見面，也得作互不熟悉之貌?，F(xiàn)在是難得的機會，朝廷去忙夷古國訪魏之事，劉望有了忙里偷閑的機會，才能來陪她玩一會兒。

    他們只敢坐在馬車中，悄悄往外看。

    可就是這樣短暫珍貴的時光，劉望也能轉(zhuǎn)到政事上去。

    但徐時錦只是出神了片刻，就重新找回了自我，溫柔地依過去，靠在男子膝上，柔聲，“殿下莫生氣，我會一直幫著你?？傆幸蝗?，等你飛龍在天的那一日，你會實現(xiàn)你所有的抱負(fù)……”

    “可是那一天，實在太遠(yuǎn)，孤等得很是不耐，”劉望低笑，伸手撫摸姑娘嬌嫩的面孔，聲音低柔，“孤祖父登基時，將近四十；孤父皇登基時，同樣年近四十；如今父皇康健，百廢俱興，萬民同歡?？晒码x四十歲還那么早，等孤……誰知道是什么時候呢？”

    徐時錦沒說話。

    太子今年不過二十出頭，按照大魏國皇帝平均為帝的時間來算，他確實還差得太遠(yuǎn)。

    空有一身抱負(fù)，卻偏無法施展。

    徐時錦臉稍微白了一分，卻仍低聲，“不管殿下做如何打算，我都是跟隨殿下的?！?/br>
    劉望垂眸，深深看著他膝頭靠著的那個雅致無雙的姑娘，一時有些出神。他還記得初見徐時錦時，她身為御前女官，居然敢光明正大的，用欣賞的眼光看他。那時，他是如何想她的呢？

    他過眼即忘。宮中美人那么多，他身為太子，偷偷向他傳達(dá)好意的，也不是沒有。徐姑娘又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她說不定還會成為父皇的妃子，劉望憑什么對她過目不忘？

    真正讓他對她過目不忘的，是他之后出了一件大事，引起陛下的猜忌。焦頭爛額之際，徐時錦不動聲色地牽頭引線，左一點，右一刀，絲絲縷縷，繞成一片密不透風(fēng)又無處捕捉的網(wǎng)，幫他轉(zhuǎn)危為安。

    再在皇宮遇見她時，劉望便多注意了她幾分。

    她還是用欣賞的眼光看他——這一次，卻不是欣賞他的好，而是欣賞自己的杰作。好像他是一件工藝品，由她隨意打磨而成，好壞皆隨她的心情。

    劉望覺得有趣了些：宮中會耍心眼的女人很多，會玩政治、會橫插一腳、還莫名其妙的沒有因果聯(lián)系的姑娘，他從小到大，就見了徐時錦這么一個。

    徐時錦是什么樣的人呢？

    她會在宮宴時，他正襟危坐與人談話時，借陛下傳話的機會，悄悄在席下握他的手；

    她會在旁的姑娘忙著想辦法爬他的床時，如男兒一般，跟他討論家國大事；

    她會在收到他的禮物時，眉眼彎彎，笑得像個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她會一直在原地等著，等他回頭去找她，前方看不到盡頭，回頭，她卻總站在那里……

    這么些年，無意中，原來他和徐時錦已經(jīng)如此要好。

    像他隨口說的一句話，她就能領(lǐng)會其中意思——他是多想排除所有障礙，登基為帝。

    劉望道，“小錦，莫覺得孤太野心勃勃。父皇雖好，畢竟年老了，有些決策很是膽怯。像與夷古國通婚一事，他不可能讓真正的公主下嫁，就從宗親中的那些郡主里面選……那些姑娘同為我劉氏子女，雖因聯(lián)姻被選為公主，但這樣遠(yuǎn)嫁異國的公主，又有幾人真心喜歡？但為國而嫁，區(qū)區(qū)婚姻，又算得了什么！”

    “但那是陛下的聯(lián)姻政策，殿下不能從中作梗啊，”徐時錦溫柔看著他，“我們頂多能為將來，提前做些準(zhǔn)備?！?/br>
    “還是小錦懂孤的心，”劉望微微笑，贊許地摸著姑娘的長發(fā)，瞇眼，“我們需要一場戰(zhàn)爭……一場能重新制定規(guī)則的戰(zhàn)爭?！?/br>
    徐時錦心中琢磨著殿下的話。

    殿下縱有天大抱負(fù)，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自己之前與殿下做了那么多算計，間離劉泠和陸家，不讓這兩家真正聯(lián)姻合作；順意與錦衣衛(wèi)牽上線，投資沈宴，又借沈宴的手，打壓陸家。陛下最重要的武器，就是錦衣衛(wèi)了。劉望想爭取錦衣衛(wèi)，與沈宴合作了那么久，卻還圍著陸家的事轉(zhuǎn)，沒有深入一層。

    如果沈宴愿意和殿下合作，那再好不過。若他繼續(xù)態(tài)度模棱兩可……徐時錦瞇眼，她總有辦法讓他點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