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泠態(tài)度自然地走向他，“沈大人，你晚上沒吃飯吧？我剛才想起來，就親自去小廚房給你做了糕點(diǎn)，你要不要吃點(diǎn)？”

    “……”沈宴挑眉，她不是病著嗎？

    能讓病著的劉泠下床、殷勤地做糕點(diǎn)，沈宴覺得自己何德何能。

    他放下手中筆，往后靠了靠，了然道，“說吧，什么事需要我?guī)兔?？?/br>
    劉泠將盤子放在桌案上，隨意瞥了眼被鎮(zhèn)紙壓著的信紙，沈宴拿手臂擋了下，她什么都沒看見。不過這無所謂，她來的本來目的，也不是看沈宴在寫什么。劉泠看看兩邊，只有沈宴坐著，沒有別的凳子。她站在桌子對面，沖沈宴一笑。

    “……你坐過來吧，站那么遠(yuǎn)做什么？”沈宴站起來，覺得自己坐著、愛人站著很不合適。

    “不不不，沈大人你坐，我站著就好。我睡了好幾天，現(xiàn)在一點(diǎn)都不想坐呢?！眲雒Φ馈?/br>
    “……”沈宴重新坐下，瞇起眼，更加覺得劉泠所謀非小了。

    “能不能借用一下紙？”站在桌對面的劉泠問。

    “你隨意?！鄙蜓绯蹲旖?，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劉泠拿過筆，在紙上勾畫，見沈大人漠不關(guān)心，她忙拉著他低頭，一同欣賞，“沈大人，我們即將有孩子了，我思來想去，覺得我們該為孩子的未來考慮。為人父母者，本就應(yīng)該所慮深遠(yuǎn)。沈大人，你覺得我們能不能也商量下？”

    “說?！鄙蜓绲?。

    “我是這樣想的，我們以后教育孩子的時候，言行能不能提前計劃一下呢？”劉泠抬眼敲敲看愛人無表情的臉色，“你知道，我從小經(jīng)歷太傳奇，導(dǎo)致我情緒不穩(wěn)，脾氣暴躁，想事情容易想左。有時候又悲觀，容易沖動，做出自己都無法挽回的事情。但是你說過，我是個好姑娘……”

    “劉泠，你到底要說什么？”沈宴震驚，坐不住了，“你拿你自己博取我的同情，還拿我說過的話堵我……你把我弄緊張了?！?/br>
    “沈大人，你不要緊張。這件事其實(shí)就是我們的商量啊。我就是想跟你說啊，我希望我們以后教育孩子的時候，言行可以提前計劃一下。我想做個好母親，你知道的。但我需要你的幫助，這個不過分吧？”

    “繼續(xù)，”沈宴淡聲，“過不過分等你說了，我才知道?！?/br>
    “我是想啊，母親是一個孩子一生中，最重要的角色扮演。我想孩子一哭，就能找我。想他受了委屈，也會第一時間告訴我。他能感受到我對他強(qiáng)烈的愛和寬容，把我當(dāng)成他最重要的人。我全心全意對他，他完全能感受到。但是父親就沒那么重要了……”

    沈宴面無表情，“說的直白點(diǎn)?！?/br>
    “咳咳，”抒情打動不了沈大人，見他皺起了眉，劉泠只能簡單點(diǎn)說，“就是啊，關(guān)于孩子的事情，任何好的事情都是我的功勞，任何壞的事情，都是你做的?！?/br>
    “……”沈宴沒說話。

    劉泠觀察沈宴的臉色，往后退了退，心中打鼓，卻仍堅持道，“人家都說嚴(yán)父慈母，這是有依據(jù)的。我們也是蕓蕓眾生中的一份子，沈大人，你要跟我一樣，相信命運(yùn)，感謝命運(yùn)。”

    沈宴站起來。

    劉泠大聲強(qiáng)調(diào)，“嚴(yán)父慈母！嚴(yán)父慈母！嚴(yán)格的父親，溫柔的母親！這個很重要！”

    沈宴說，“你過來，我這就讓你感受一下我的嚴(yán)格?！?/br>
    沈宴一把勾住她，隔著一張桌子，就把想逃跑的劉泠扯了過來。劉泠想掙扎，整個身子卻騰空，腰肢被他箍住，一手向上一手向下，她完全落入了沈宴手中。劉泠臉色僵硬，卻抿著嘴角，寧死不屈。

    她無所謂地想：他能把她怎么辦？反正她就堅持要這樣，沈宴不同意，也得同意，哼……

    在她堅定心思的時候，人被轉(zhuǎn)了過去，裙裾被掀翻，感受到后面的涼意，劉泠一下子慌了。她趴在他懷中，手腳亂動，掙扎得厲害。等一個清脆的巴掌落在她翹臀上，打破室中的靜謐，劉泠臉?biāo)⒌耐t。

    她又被沈宴打屁股了！而且比上一次更那啥……

    劉泠怒叫，“沈宴！你敢打我！”

    “別生氣，”沈宴悠悠道，“你不是要做慈愛又溫柔的母親嗎？你知道慈愛和溫柔是什么意思嗎？生什么氣呢?！?/br>
    “……”劉泠想要哭。

    ☆、第79章 徐姑娘的反悔

    鄴京一位朝廷重臣的兒子成親，觀禮者皆是叫得上名號的。這樣的宴席，向來是太子跟徐時錦聯(lián)絡(luò)的好機(jī)會，所以徐時錦也去了。她和徐家?guī)孜还媚锱阒蛉藗兟渥?，嗑著瓜子，旁的姑娘扮乖巧，聽長輩們教導(dǎo)；徐時錦偏坐著，對著窗子，窗外的男客來去，她皆看得一清二楚。

    她也看到太子出現(xiàn)，眾人迎接。也看到諸臣找各種借口，與太子談話。

    徐時錦悠悠閑閑地看著，看到眾人中，陸家三老爺在太子被人簇?fù)碇鴷r，目光若有若無地看了太子一眼。三老爺起身，振振衣襟，背手似出行。

    陸家和太子？

    徐時錦眸子一瞇，站了起來，在屋中姑娘們聊得愉快的時候，她從內(nèi)閣中另一道小門退出，往正廳那邊匆匆趕去。中途叫住一個端盤子的侍女，“陸家三爺極愛明前龍井，你去端一盞給陸三爺?！?/br>
    侍女疑惑地點(diǎn)了頭，應(yīng)聲而去。

    徐時錦則穿過庭木，往長廊而去。她步履匆忙，低著頭神情不屬，在長廊拐彎時，“不小心”撞上了陸三爺。徐時錦忙道歉，“伯父，抱歉?！?/br>
    陸三爺看到是徐時錦，皺了皺眉。他們家對姓徐的從來沒好氣，徐時錦這個女人，更加討厭。他根本不想與徐時錦說話，哼一聲，就要繞過她走。但徐姑娘從來都是禮數(shù)特別周全的人，攔住三老爺，仍在道歉。

    “是我走的太急了，非徐姑娘之過，姑娘不要介懷?！标懭隣斆銖?qiáng)開了口。

    正此時，身后有侍女徐行，給陸三爺遞了新茶。那侍女正要開口，徐姑娘已先笑道，“明前龍井？顧大人倒是有心了?！鳖櫞笕思词墙袢招吕晒俚母赣H。她笑一笑，“我愿以茶代酒，給伯父賠罪。但看伯父似有要事，這茶，不如先放下，過會兒再說？”

    “……好。”陸三爺奇怪地看她一眼，這次真走了。

    看陸三爺離開，徐時錦將茶盞放到侍女手中的茶盤中，神情淡漠，“這是陸三爺?shù)牟?，他最愛此茶，你看著些，莫等茶涼了?！?/br>
    等徐時錦回到閣中，隔窗一看，先前侍女捧著茶盞，小心等候。原先廳中眾星捧月般的太子，已經(jīng)不見了。

    徐時錦若有所思。

    再過片刻，她似無意間路過那個侍女，吩咐，“看來陸三爺不會回來了。茶涼了，就倒了吧?！?/br>
    侍女不明所以，完全不懂這位姑娘前后反復(fù)是何意。

    其實(shí)，徐時錦只是猜，陸家跟太子有牽上線。但合作的深淺，她卻不知道了。正好一盞茶的功夫借以試探，她起碼得知，雖不解陸家跟太子聯(lián)系了多長時間，但雙方的合作，絕不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

    徐時錦垂下的眼眸微冷：陸家？是了，太子如今權(quán)勢滔天，陸家審時度勢，整個家族向太子靠攏，尋求庇護(hù)，是很有可能的。讓她心寒的，是太子明知道她之前在對付陸家，明知道徐家和陸家交情不好，卻仍接受陸家的投名狀。

    她出了一會兒神：太子是比她更合格的政客。任何人，于他有益，他就愿意合作。但是她徐時錦做不到這樣，她若厭惡一個人，就厭惡到底，絕不可能勉強(qiáng)自己去委曲求全。

    徐時錦在一室鶯歌燕語中坐著，惶惶然，她想了很多，越想越頹然，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該來。

    等到暖香進(jìn)屋，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她起了身，跟暖香離開。是太子的人聯(lián)系她，想讓她過去一見，跟她談些事情。徐時錦進(jìn)屋時，見明火中，劉望峨冠博帶，手撐額頭，目光含笑看她。

    徐時錦目光將四周一掃，侍女在收拾茶具。她似無意笑問，“原來我在殿下心中這樣沒地位，請了我來，之前還有別的客人?！?/br>
    太子大笑起身，“他們怎么能和小錦比？孤今晚出宮，可是為小錦你來的?！彼蛔植惶嶂暗目腿耍耆珱]有跟徐時錦介紹的意思。

    徐時錦便心中了然，不愿意她知道的客人，那就真的是陸家三爺了。

    她的心到此時，是真的冷下去。

    太子手搭在她肩上，柔聲，“小錦沒話跟孤說嗎？你不想談?wù)勌渝氖虑?？?/br>
    徐時錦低著頭，喃聲，“有什么好談的?！?/br>
    “那朝廷的事呢？”

    徐時錦神色更淡，“那更沒什么談的了?！?/br>
    “……”兩人一時無話。

    太子冷眼看她，眉目攢起，似冰雪將聚。但過了一會兒，他仍沒出聲斥責(zé)，只溫聲，“看來小錦心情不好。也罷，孤就陪陪小錦，什么都不用說。小錦，你要相信孤，你不愿意做的事，孤不會勉強(qiáng)你?！?/br>
    徐時錦望著夜窗的方向，沉默不語。

    劉望站在她背后，看著她烏發(fā)玉身，也是無言。

    徐時錦想：在今晚宴席上，她本打算將自己對沈昱的猜測告知殿下，但她現(xiàn)在不想說了。她得給自己留底牌，她不能那么傻。她覺得自己自私，更覺得自己的愛情正在死去。也許愛情和權(quán)力牽扯到一條線上，本就復(fù)雜，她從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要求那太純粹的感情。

    同時間，劉望在想：陸家答應(yīng)投靠，但不放心徐家，不放心徐時錦，也不放心他。陸家有要求，雙方合作，陸家為表示誠意，將自損筋脈，為殿下拔去陸家最大的一根刺；但太子也需要做點(diǎn)什么，比如交出徐時錦。陸家知道徐時錦在太子這里的重要地位，雙方合作，自然都得有所表示。他沒有答應(yīng)，是不想失去小錦。小錦不只是一個政客，他心里是喜歡她的。他想要一個人陪著自己，一起走向帝國的高處。徐時錦走得太快，讓他由欣賞，愛慕，變得不放心。

    劉望察覺，他們之間變得越來越不純粹。徐姑娘不信任他，他很多事，也不能完全信任徐時錦。大家說得對，他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給徐姑娘那么大的權(quán)限。

    如果是愛人，那就真誠地去愛。如果是手下，那就無保留地去利用。

    對于徐時錦，劉望越來越不清楚他該怎么對她了。她是一個利欲熏心、野心勃勃、愛慕權(quán)勢的女人，這樣一個女人，□□人還可以。太子妃這樣的位置……他真的不太想給她。

    兩人明明站在同一個屋檐下，卻心懷異夢，各想各的。這樣的愛情已經(jīng)在枯萎，他們都知道。

    但天下間的情人，有他們這樣可憐掙扎的，也有真正心心相印的。站在風(fēng)浪波瀾前，驚濤拍岸，萬里無云，他們也雙肩并抵，愿攜手共進(jìn)。

    玄安關(guān)那邊，沈宴出門一趟，等了一上午，終于在午膳之后，把大夫從軍中請了出來。沈大人覺得懷孕這件事吧，真的挺簡單。把大夫請過來，看看劉泠有沒有懷孕，然后開些藥方或補(bǔ)品，他們照著大夫說的話來照顧病人就行了。你看，多簡單的事啊，根本用不了多少時間。

    但回去院子，等來的是神情尷尬的彭嫂，劉泠并不在家。

    彭嫂企圖裝傻，但在沈宴的威逼下，不得不開口，“沈夫人說她心情好，要出門為腹中胎兒買些東西。沈夫人還說請沈大人不用擔(dān)心，她有人跟著?！眲鲋傅氖菞顣系仁绦l(wèi)。

    “……”沈宴覺得真是心累。

    大夫想走，“沈大人你看，夫人既然不在，我就……”

    沈宴瞥目過去。

    大夫一個哆嗦，差點(diǎn)跪下，“小人不走了！小人不敢走了，沈大人你別用這種眼神看小人……小人膽子小。”

    “……”沈大人手撐著額頭，覺得更加心累。

    他等了兩個時辰，快傍晚了，他的小情人才意猶未盡地逛街回來。劉泠進(jìn)去正屋，見沈大人在高堂坐著，等她已經(jīng)等得不耐，把公務(wù)拿來，開始批改。她一進(jìn)去，就覺得沈宴這陣勢，跟三堂會審似的，挺嚇人。

    “沈大人，”楊曄等人避著沈大人掃來的冷眼，劉泠卻面色自然，沒有手軟腳軟，還能淡定自若地上前，“我出門為我們的孩子置辦了些東西。”一提起這個話題，她就有些興奮，“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小孩子需要的東西，這么多……”

    她想讓沈宴提前感受下為人父母的心情，把面色冷淡的沈大人拉下神壇，到自己買的各式物件前，“你看，尿布、毛毯、奶嘴兒、棉花……”

    沈宴拿起一個撥浪鼓，搖了兩下，他抬頭看向她，“我提醒你，是否懷孕還沒確定。就算懷孕了，你連一歲到三歲的玩具都現(xiàn)在買下來，好像你要在這里常駐一樣。你的這個思路，發(fā)散太廣，我實(shí)在看不懂。能解釋一下嗎？”

    他的“解釋”二字輕飄飄吐出來，劉泠就回想起他昨晚對她“打屁股”的教訓(xùn)，一下子面孔微紅。

    其實(shí)有什么好解釋的呢？解釋著解釋著，沈宴又要揍她了……這點(diǎn)自知之明，劉泠還是有的。

    在沈大人警告的眼神中，劉泠矜持著，不再開口了。

    沈宴請來的大夫，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但進(jìn)了里屋，請劉泠入座，老大夫診來診去，還是沒有喜脈之象啊。沈宴抱臂圍觀，大夫低著頭，手擦了一遍又一遍，額頭的汗也是擦了又落，到最后，還是喏喏道，“夫人之前……應(yīng)該只是吃壞了肚子吧？”

    “不可能！”劉泠反對，猛起身。她陰冷下去的臉，讓周圍氣場冷下，大夫抖得更厲害了。

    沈宴目光怔了一下。

    劉泠移開的目光，筆直地與沈宴對上。他們兩個的眼神，此刻是一模一樣。

    “彭嫂說懷孕了的……不可能沒有，你再診診！診不出來，小心……”劉泠冷著臉威脅。

    她威脅著，在室中過分的沉靜中，心慢慢入了谷底。她望著自己買回來的那些禮物，堆積如山。她一整天都沉浸在懷孕的興奮中，可一天都沒結(jié)束，夢就結(jié)束了。

    “我不可能沒懷孕，你醫(yī)術(shù)不行……”

    “劉泠，不要鬧?！鄙蜓缟焓郑瑪r住了無理取鬧的劉泠。他回頭使眼色，讓慌張的彭嫂請大夫出去。

    那個可憐的大夫，短期內(nèi)，估計再不想給人看喜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