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這個是沒問題。”之前曾見他二人同乘一匹,馬夫便好心提醒道,“不過若要載兩人怕是有點懸?!?/br> “啊……”她發(fā)愁地抓了抓耳根,朝季子禾看去,后者只得無奈地聳聳肩,苦笑道:“去找梅公子吧?!?/br> 梅傾酒正剔著牙從飯店里悠悠踱步而出,隱約聞得有人喚他,自也樂意之至,翻身上了馬背正要說話,驀地卻聽旁邊一人出聲道: “七夏,你過來?!?/br> 這個聲音源自百里,似乎從不曾料到他會開口。 三人都不同程度地怔了一怔。七夏是最先回過神的,眼睛一亮便噠噠噠跑到他所乘黑馬之下。 “你叫我?” 他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稍稍俯身,遞了只手給她。 “上馬?!?/br> 晌午陽光奪目,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七夏訥訥地看著眼前攤開的掌心,一瞬間感到咽喉酸澀,她輕抿著唇,趕緊伸手過去。 他指腹帶著薄繭,力道卻很大,幾乎不用她登上馬鞍,直接就被他拉上馬背。 這還是頭一回百里主動牽她,七夏剛坐穩(wěn),卻如何也按耐不住喜悅,左右瞧了一圈,興奮道: “我可以抱著你么?” “不可以!” “那靠著你呢?” “也不行!” “???……”她悵然若失地長長嘆了口氣,這樣好像并沒有占到什么便宜。 “你好好坐著,別亂動?!卑倮餂]奈何地把她手拿開,怎么也想不通為何跟著季子禾她就好端端的,一到自己這邊卻又作死起來。 七夏哀怨地望著他,還未等說話,百里一手扣在她腦袋上,把她頭扳向別處。 就知道這兩人在一塊一定得鬧出些動靜來,梅傾酒暗自發(fā)笑,馬鞭一揚。 “走了!” 百里輕嘆一聲,亦用腿輕夾馬腹,驅馬前行。 午后官道上車輛較少,除了馬蹄聲連鳥叫也不曾聽到。如此氣氛正適合午睡,加之經(jīng)日頭一曬,不多時就覺得困。 七夏原本是守規(guī)守矩沒敢挨著他,到后來卻撐不住倦意,干脆縮到他懷里舒舒服服打瞌睡。 發(fā)覺到胸前一沉,百里輕輕顰眉,低頭剛想叫她。垂眸的一瞬,乍見七夏睡得香甜,遲疑片刻終是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第21章 【無為板鴨】 因為天氣一直很好,七夏幾人也未曾在外露宿過。如此行了數(shù)日,在第四天清晨,遠遠便見得青墻綠瓦,城門巍峨。飛起的檐角之下,朝陽將女墻投影在壁,隱隱約約能看見廬州二字。 派河的水正從斜旁淌過,儼然是一道天然的護城河。 此時城門剛打開,進城出城的人絡繹不絕,接連不斷。車馬牛驢踢踢踏踏的,很是熱鬧。七夏在外跟著騎了好幾天的馬,早已是悶得發(fā)慌,見到這滿街的許多人自然是欣喜萬分,一個勁兒的拉著百里看這看那。 “廬州我還沒有來過,不知道會有什么好吃的?” 百里忽然想了想,從前到各處也沒留意吃食,這會兒聽她問起,倒真忘記在此地吃過什么。 “好像……幾年前來吃過蝦子面,味道還不錯?!?/br> “那個我也會做,你喜歡吃嗎?”七夏探頭在路邊小攤上溜了一圈,自顧說道,“不過杭州的蝦不如這邊蕪湖的好,想必他們這兒的面要好吃的多?!?/br> “都來到廬州城了,怎么能吃得這么寒磣?”梅傾酒在旁聽得不樂意了,揪著韁繩擺手道,“這地兒是爺?shù)牡乇P,一會兒帶你們?nèi)コ抢镒詈玫木茦浅砸活D,雞鴨魚rou統(tǒng)統(tǒng)都有!”足足吃了四五天的驛站伙食,他早就膩味了。 “怎么?!卑倮锏瓎査?,“你在這兒有宅子?” “嘖……一棟宅子算什么。”難得有個顯擺的機會,梅傾酒嘚瑟道,“酒樓妓院賭坊茶館,樣樣都有爺?shù)漠a(chǎn)業(yè)?!?/br> 七夏撫掌笑道:“這么說,我們不用住客棧啦?” “那當然,隨便住?!泵穬A酒也來了興致,揚起眉毛招呼七夏,“等用過飯,帶你去玩點好玩的?!?/br> “真的?什么好玩的?” 他故作神秘:“你跟著去就對了。” 聽他口氣古怪,因想著此人素來不正經(jīng),百里不禁皺起眉頭:“別帶她去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br> “我知道,還用得著你說啊?” 這兩人不知打的什么啞謎,七夏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梅傾酒,伸手扯扯他衣角:“什么奇怪的地方?” 百里也沒看她,只冷然道:“沒什么,別多問?!?/br> “哦……” 梅家不愧是能當?shù)闷鹁薷贿@個名頭的,從前只是聽說,一路上也沒見梅傾酒如何揮金如土,總以為他這就是個虛名,名不副實。直到今日瞧他隨隨便便步入一家酒樓,那四下掌柜店伙恭恭敬敬的態(tài)度,七夏才算是真的信了。 有梅家少東家撐場子,吃飯都是挑的上等雅間,窗欞不僅雕花別致竟還滾了金絲,一屋子梅蘭竹菊有花有草很是風雅,就連茶碗都是玉質(zhì)的,這簡直是奢華得沒有天理了。 不多時酒菜上齊,滿滿一大桌,果真是魚rou俱全,正中擺著一大只板鴨子,黃金油亮,芳香撲鼻。 “來來來,嘗嘗嘗嘗?!泵穬A酒悠閑自得的抿了一口酒水,筷子把那表皮兒一夾,香氣便蹭蹭往外冒。 “我可告訴你們,這家酒樓就屬這熏鴨子做得最得我心,又不像那烤鴨這么肥,鹵鴨子那么膩,要說吃鴨子,就該用熏的?!?/br> 七夏吃了一小口,慢慢品味道:“這是先熏后鹵的罷?” “行家,就知道你吃的出來!”梅傾酒豎個拇指給她,迫不及待掰了個翅膀在自個兒碗里。 這邊人做鴨子沒有開膛破肚,胸脯肚子上的rou還是完整的,一筷子吃開,其中塞得滿滿的全是作料,茴香、花椒和八角滲入每一片鴨rou中,真真是表里如一。 “他家的鹵水差了一點。”七夏看著那醬黃的鴨皮兒如是說道,“要是能用我娘留下來的鹵水,口感定會更好。” “你就是小氣,愛藏著你家那點秘制醬料。”梅傾酒拿眼睇她,“什么好物爺沒見過?還搶你的不成?” 醬料的方子是她娘留下的,不能隨便給人瞧。七夏并沒答話,低頭認真品菜。 不過片刻功夫,一只鴨子兩對翅膀盡數(shù)落入他梅某人嘴里,眼見不好,她急急忙忙扳了鴨腿放到百里碗中。 他擱下筷子,心中雖有些不喜此舉,卻也沒推拒,“你吃你的,我不用你管。” “……我見你愛吃啊。”七夏把頭湊過去,觍著臉笑道,“要不我去找廚子學,回來做給你吃?” 他正想冷哼,目光一轉,卻看到她嘴角之上沾了米飯還渾然不覺,于是便忍不住顰眉:“好好吃飯,臉上都沾到了?!?/br> “???哪兒哪兒……”七夏挪開腦袋,趕緊手忙腳亂地在面頰上亂抹一氣。偏偏仍沒有命中目標,百里著實看不下去,伸手捏著她下巴扳過臉來,拇指輕輕在她嘴角上一劃。 “好了?!?/br> 旁邊的季子禾與梅傾酒皆目瞪口呆地將此幕映入眼中,隨即很默契的同時低下頭默默扒飯。 午飯吃過后,七夏便風風火火的跑樓下找廚子學藝去了,她學做菜向來很快,不過聽了個大概,就著剛剛吃過的口感一面往回走一面細細琢磨。正上樓回到雅間,抬眼卻見他們?nèi)艘性诖斑叢恢谇剖裁础?/br> “你們在看什么好看的?”她雙目斗然一亮,興沖沖過去,扒開梅傾酒伸頭就往樓下瞅。 漫天的黃表紙飄飄灑灑,像是乍然起的陰云,將原本還算輕松的氣氛一下壓至最低,街道上扶棺的一隊人緩緩走過,蒼白的喪服顯得尤其矚目。 還以為是什么有趣之事,不承想竟是出喪,七夏悄悄把頭往里縮了縮。 那行在棺木最前的,是個身形纖瘦的女子,鬢間別了一朵白花,黑發(fā)略挽,背脊卻挺得筆直。她每行三步就會停下來,跪地朝北而拜,如此循環(huán)反復,足足耗了一炷香時間才從他們視線里走遠。 “聽說死的是前蘇州都轉運鹽使司,姓葉?!奔咀雍虖拇斑吪查_,徑自在桌前坐下,倒茶來吃。 梅傾酒回頭問他:“是因貪墨之罪,畏罪自縊的那位?” “嗯……不過民間也有傳言,說他是被栽贓陷害的。” 他無奈地聳聳肩:“大約又是哪一位的替罪羊,真真是時運不濟。” 聽罷,七夏忽然皺起眉,口氣難得低沉:“當官的都沒一個好東西?!?/br> 被人無故扔到河里險些淹死,此案杭州知府一直避而不管,之后又受萬知縣的事情所累,傷勢未好,也不怪她會有這般怨憤情緒。 百里側目不經(jīng)意看了她一眼。 “喂,你這么說,可把你百里大哥給罵進去了?!泵穬A酒笑嘻嘻地抱胸打趣她。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七夏竟沒反駁一句,一言不發(fā)地就走了,倒弄得他渾身不自在。 “怎么……”梅傾酒撓撓頭,“我講錯話了?” * 將行李在梅家宅子里放下,趕路多日眾人皆覺疲倦,遂各自回房休息午睡,直至未時末刻才梳洗出門。 廬州城算是梅家產(chǎn)業(yè)最為豐富的地方,果如梅傾酒所說,但凡目光所及之處,大多是他家名下的店鋪。難得來一趟,他自然要盡一盡這地主之誼,當然還有不少炫耀的意思在里頭。 “看見沒,這絡桓賭坊可是方圓之最,里頭什么都有,牌九、骰子、兌坊、錢莊。吃的喝的玩的,只有你說不出的沒有我拿不出的?!?/br> 賭坊里裝潢精致,雖然也是魚龍混雜,人聲吵雜,但比起尋常賭錢之地,這其中規(guī)格布置那都是極其講究的。來賭錢的人也是來享受的人,賭臺上有一擲千金的富豪自也有兩袖清風仍想一夜暴富的窮光蛋。 七夏打小在杭州城長大,家中jiejie管得嚴格,哪里來過這種地方,瞧什么都稀奇,前頭一窩人聚著搖骰子,她也湊上去看。 “這都是拼運氣的么?” “那也不一定?!奔咀雍绦χ忉?,“骰子也有玩得溜的,正所謂行行出狀元。” “看著是很有意思。” 這賭并不都是賭錢,也有人拿些稀奇玩意兒上桌,琳瑯滿目,竟比外頭擺集市上賣的還多。七夏吞了吞口水,頗有深意地對梅傾酒道:“可我沒有錢?!?/br> 后者似乎就等這句話,洋洋得意:“來這兒還談什么錢?都記在爺賬上!” “真噠?那我就不客氣了!” 大廳里滿是大大小小的賭桌,七夏眼尖,早盯上那邊閃閃發(fā)光的一只金銀鑲玉的兔子。捧著梅傾酒給的錢袋就蹦跶噠跑過去。 季子禾看在眼里,不由笑道:“沒想到,小七竟對賭博這么感興趣?!?/br> 還沒等他想說句同意地話,耳邊忽聞得一聲冷哼。百里目光盯著前面,雙手抱臂,口氣似乎帶了些不滿。 “好好一個姑娘家,非得帶人家來這種地方。” 梅傾酒不以為意地攤開手:“玩玩嘛,別那么認真?!?/br> “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 “我的地盤上誰敢撒野,怕什么?”梅傾酒隨手又在旁拎了一袋錢,往掌心上掂了掂,“你要是擔心,咱們就過去瞧瞧?!闭檬职W得很,他也玩幾把。 百里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