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七夏特意提高音調(diào):“我說不和你一起?!?/br> “嗯,我聽見了?!?/br> 百里面上看不出半點尷尬,信手端過她給自己倒的茶水,輕輕吹了兩下。 七夏呆了呆,隔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你怎么還不走?” “我說了要走么?” “那你方才……你耍我么?”她伸手指著他鼻尖,然后又恍然大悟地狠狠移開,奪過茶壺,另取了一只茶杯來倒水。 “慢點喝。”百里在旁好心道,“小心燙?!?/br> 壓根沒把他這話放在心上,七夏猛地灌了一口,不承想竟真的燙嘴,她險些噴出來,舌頭立時麻木。 “……不都跟你說了燙么?!卑倮飺u頭嘆氣,輕輕將手邊的果子推到她跟前,“燙到?jīng)]有?” 七夏不肯領(lǐng)他的情,捂著嘴很有骨氣地挪開,站起身。 “我不吃了?!?/br> “你坐下?!卑倮镆皇掷采Щ貋?。 “別賭氣,這會兒人多,到哪兒都沒空座,好不容易坐下了何必跟我慪氣?難不成你想過個一兩時辰再用午飯?” 正說著,方才忙忙碌碌的小二總算是擠到他們這邊,一面拿巾子擦了擦桌面,一面偏頭笑問:“兩位客官想吃點什么?” 還沒等百里開口,七夏就搶先道:“我們倆分開點,各吃各的?!?/br> “何必呢?!彼戳怂谎郏澳氵€要回杭州,錢夠用么?不如……” “給我上碗面。”七夏也不搭理他,偏頭去吩咐小二,“記得在里頭加個雞蛋?!?/br> “好咧?!被镉嬵h首應(yīng)下。 “一路上吃了好幾日的干糧?!卑倮镅普T,“就不想吃點別的?” “不吃?!逼呦幕亟^得飛快,認(rèn)認(rèn)真真對那小二吩咐,“就給我來碗面?!?/br> “成……”小二看了看百里,似有些遲疑,“那客官您要點什么?” 他想了想,只挑了幾道七夏愛吃的菜,打發(fā)著做去了。 店里的廚子動作很快,不多時菜就上齊了,包括七夏的清湯掛面。 不得不承認(rèn),面對一桌的好菜只吃掛面真是一種難忍的煎熬,她這才明白百里非得坐這兒不走的理由了,想不到他如此陰險狡猾,竟用這種方式逼她服軟。 七夏憤憤地扒著面條,強(qiáng)忍著把頭埋在碗里。 等到那碟糖醋排骨端上桌時,她終于忍無可忍,一把將筷子拍在桌上。 “你也太欺負(fù)人了!硬要同我拼桌也就罷了,哪有這樣的?!” 百里聽罷倒有幾分無奈,“又沒說不讓你吃?!?/br> “誰要吃你的東西!” “這是廚子做的菜,也不算我的?!彼趴诤a,將眼前還冒著熱氣的一碟螃蟹往她那邊推了推,“嘗嘗看,我瞧著這個蔥油蟹還不錯?!?/br> 七夏把頭扭過去,壓低聲音:“別以為給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我……”說著她眼珠子一轉(zhuǎn),忽然把蟹端了過來,又把那盤糖醋排骨挪到他旁邊。 “我吃蟹可以,你得吃這個。” 百里怔了一瞬,似有不解,“你不是喜歡吃甜的么?” “可我若是吃蟹,那就吃不下這么多了。”知道他反感甜食,七夏揚眉道,“菜點都點了,你不吃?那多浪費?!?/br> 見他猶在遲疑,她擱下筷子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涼涼道: “你不吃,那我走了……” “行了……”知道她是存心的,百里也只得答應(yīng),“我吃就是。” 平心而論,這家店的排骨做的真是不怎么樣,糖醋放得不均也就罷了,糖尤其偏多,幾口吃下去,他已然開始皺眉頭。 七夏揭開蟹蓋,有滋有味地拿勺子舀里面的蟹黃來吃,不時偷偷瞄了百里幾下。 他當(dāng)真是不喜吃甜的東西,一口一口吃得極慢,臉色就一直沒好過,吃到最后隱隱已開始顯出不適之色。 記得上回逼她吃糕點,今天她也讓他試試這種滋味。 起初七夏還覺得心里痛快,看久了也感到食之無味。 也不知那排骨是什么味道,等百里吃過半盤子的分量,見他臉色實在是有些異樣,七夏伸手夾了一塊在嘴里嘗了嘗,甜的連她也吃不下去,只得搖頭道: “算了,你也別吃了。是很難吃?!?/br> 聞言,百里才如釋重負(fù)地擱下筷子,伸手倒了杯茶水漱口。想必此生他對甜的東西是再無好感了…… 裝螃蟹的盤子已經(jīng)空了,一碗面尚沒吃完,七夏慢吞吞地喝了口湯,門外忽聽得一陣喧鬧,她不由抬頭望出去。 一輛甚是華麗的馬車悠悠駛過,街道兩旁卻簇?fù)碇淮蟛ǖ娜?,但看路人的表情神色似乎十分興奮驚奇,也不知那車?yán)镒氖钦l。 車子后面跟了幾個騎馬之人,見得那幌子上寫了個花字,她才大悟,輕輕“啊”出聲。 “怎么?” 七夏腦中靈光閃過,暗自思忖,也不理他,埋頭吃面。 午飯吃過,找店家要了間房把包袱放妥當(dāng),七夏飛速溜到街上,左右前后打量了一圈,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不欲一直跟著她招她不快,午后難得有空閑,百里取了筆墨,在桌上攤開紙,草草寫了封書信。畢竟在外呆的太久,臘月已至,大半個月后就要過年了,再不往家中寄封信,只怕等回了順天,自己的耳朵會被人叨念出繭子。 從郵驛回來,天色已經(jīng)傍晚,還沒進(jìn)客棧,老遠(yuǎn)就聽到有人說話。 “在外瘋了這么久,都不給你阿姐寫封信回去,總算讓我逮到你了。” 后者聲音聽著有點傷感,“我字寫得不好,好多字還認(rèn)不全,一直沒敢寫……阿姐她怎么樣?身體好不好?” “身子好是好,就是念著你……還讓我問問,你和……” 進(jìn)去的時候,百里便看見七夏身邊站著的那個人,高高瘦瘦的,衣袍很寬敞,單從打扮看不出他是什么來頭。 幾乎是同時,七夏狠狠拽了那人的袖子,他后半句話戛然而止,也抬頭朝百里這邊看來,然后甚是有禮地笑了笑。 “喂?!逼呦睦氖?,轉(zhuǎn)過身來,得意地向百里挑眉,“你前些日子不是說,若我找到一個能和我一同回杭州的人,你就不跟著我了,是不是?” 他聞言,抬眸在那人臉上端詳了一番,并不否認(rèn): “是?!?/br> “那再好不過,我要跟他一起走,你可以上京城,不用管我了?!逼呦男ξ赝犷^看了旁邊的人一眼,愈發(fā)嘚瑟,“他是住我鄰家的大哥,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什么人,我和他認(rèn)識的時間比你還長,這下你沒話說了吧?” ☆、第48章 【君子好逑】 聽完她這番歡歡喜喜的解釋,百里面色波瀾不驚,看不出有什么大的變化,也不瞧她,只認(rèn)認(rèn)真真在這位“鄰家大哥”身上打量,直看得后者笑容略僵,背脊發(fā)毛才慢悠悠問道:“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少將軍言重了,鄙人姓方,名是惜,原是江州人士,現(xiàn)在杭州暫居?!?/br> 他淡淡一笑,“見閣下這身打扮,莫非是位先生?” 方是惜忙搖頭解釋:“哦不不……在下只是略通音律,偶得戲班班主收留,不才會做些曲子罷了。” 百里頷了頷首,了然:“……原來如此?!?/br> 見他眼中分明有輕視之意,七夏趕緊又接話:“方大哥的笛子吹得可好了,是我們那兒有名的樂師,才不是只會做一點曲子而已。” 他點點頭:“嗯,明白了……打算幾時走?” “尚早?!狈绞窍СΦ溃白蛱觳诺饺陮幐?,還有幾出戲要排,只怕得等個七日。” “七日么?那不算著急?!?/br> 他這話說得怪怪的,卻也琢磨不出是什么意思,對方只得順著他的話接口:“是不著急?!?/br> “對,反正也不著急。”七夏拉了拉他的手,忽然偏頭問道,“明日你若是得空,陪我出去逛逛好么?” “行啊?!狈绞窍攵紱]想就點頭,“正巧也要過年了,買點東西帶回去給你阿姐?!?/br> “那感情好?!逼呦漠?dāng)即撫掌笑道,“既然這樣,你不如就住到客棧來吧?你們戲班的院子又?jǐn)D,還那么吵,你要練曲子想必不容易?!?/br> “啊?這……”這個要求他明顯在遲疑,七夏偷偷拿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他只得咬牙點頭,“……也好、也好?!?/br> 她的動作不算隱蔽,若是以往百里不會覺察不到,只是此時他心緒紊亂,目光一直落在她牽著那人的手上,眸色淡然。 “你們戲班子最近有排新的戲么?” “有的,你不在的這幾個月正多了三出?!?/br> 七夏聞言一喜,“正好,你講給我聽吧,我有多久沒聽你說戲文了……”一面說著,一面拉著他往自己屋里走。 “七夏?!?/br> 行在樓梯上,背后驀地有人低聲喚她。明明知道是誰,七夏還是不由自主停下腳,忍了許久終究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 “我眼下有人照顧了,少將軍早些回去吧,免得讓家里人憂心?!?/br> 平白多出來一個人,不知道是否真有這么巧合,百里直得這是她有意為之,但聽她話語間句句有理有據(jù),難以反駁,正遲疑著想要開口,七夏卻已背過身,仍舊絮絮叨叨。 “你晚飯用過了么?想吃什么菜?” 對方受寵若驚:“你要下廚?” “下廚,當(dāng)然下廚,咱們久別重逢不吃一頓好的怎么成?!?/br> 方是惜試探著問道:“……不是我掏錢吧?” “哪里用得著你的錢?!逼呦膫?cè)過臉對他笑道,“怎么突然同我這么客氣,怪不適應(yīng)的?!?/br> 方是惜眉毛都快擰成了一朵花,狐疑地盯著她看,心道:你突然讓我別客氣,我才該不適應(yīng)。 關(guān)上房門,里頭的聲音已然聽不清晰。 原地,百里定定站著,許久也扶上樓梯,往自己房里走。 傍晚等著客棧的廚房空閑下來,七夏向小二打了個招呼,借了鍋爐灶臺開始做飯。 雞太貴,還難殺,盤算了一會兒還是打算做魚。 原本這個時節(jié)吃黑魚最入味,但客棧里只剩鯽魚了,沒有辦法也只能將就做。七夏麻利地拍昏魚頭,飛快打理干凈,對準(zhǔn)魚尾,利利索索地切片。 一廚房里就聽得案板上有節(jié)奏的咚咚聲響,不多時放魚一下鍋,刷刷的白煙帶著香氣往四周炸開,她拿鏟子翻炒了幾下,等著魚rou變色,才將水倒進(jìn)去,坐在一旁等水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