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有閑工夫陪他們耗著?！庇嶂賵騻?cè)身，抬手請姜氏進(jìn)門，“您去里面歇息，外面有我?！?/br>
    “可——”可她是醉仙居的老板。

    “聽我的?！庇嶂賵驈澊揭恍Γ澳鸁o事最要緊，免得洛揚聽說之后擔(dān)心?！?/br>
    姜氏想想也是，說起來，這可是她的女婿，他出面擺平麻煩也是情理之中。她只擔(dān)心這年輕人霸道至跋扈的地步，使得居民對他畏懼太重而產(chǎn)生排斥的情緒，那樣的話，日后會有諸多不便。

    俞仲堯見她猶豫，便又補了一句：“謝家父子三個正趕往這里。”

    姜氏笑開來，“那我就真的放心了?！笨粗难凵?，又多幾分欣賞。

    之前已經(jīng)聽說了，近幾日俞仲堯與謝家父子三人時時走動，聚在一起議事。并且，謝家將半數(shù)產(chǎn)業(yè)完全交給俞仲堯的手下去打理。

    今日謝家出面，不論什么緣故，應(yīng)該都是與俞仲堯站在同一立場。不然，俞仲堯又何必讓謝家的人過來。

    這讓姜氏明白，俞仲堯的縝密沉穩(wěn)是與霸道殘酷相形而生，而不是盲目的自信或自負(fù)。

    **

    章洛揚往前趕了一段，邀沈云蕎、俞南煙一同分享美味可口的糕點。

    三個人在山間尋了一個供路人歇腳的小涼亭，坐下來享用茶點。

    “姜老板做的糕點最好吃了。”俞南煙邊吃邊說起與姜氏如何結(jié)緣，“最早是付程鵬要我去給姜老板診脈，她聽說我算是半個付家人，起初態(tài)度很是冷淡。后來聽說我是被付珃帶來這里的，覺得我背井離鄉(xiāng)，很可憐，這才不再戒備，讓我調(diào)理身體。我每次去，她都會給我準(zhǔn)備一些糕點，是在風(fēng)溪別處根本吃不到的。”

    沈云蕎聽了，目光微閃，“付程鵬在外面鬧得那么不成樣子，付家太太就能坐視不理？”

    “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庇崮蠠煶冻蹲旖?，很無奈的樣子，“我聽付家老太太說，她那個兒媳婦，就等于是被付程鵬活活氣死的，常年郁郁寡歡——早些年人就沒了。但是付珃、付淸宇、付琳都不相信他們的母親是真的病故，都特別懷疑人是被付程鵬動了手腳殺掉的?！闭Z氣頓了頓，笑，“這也是付程鵬與哪個子女都不合的緣故。他要是能活到年老那一日……估摸著付淸宇會把這個親爹扔到街頭不聞不問的?！?/br>
    沈云蕎與章洛揚聽說了，俱是啼笑皆非。

    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做長輩的沒個樣子，著實不能怪一些做兒女的不孝。

    “付淸宇為人如何？”章洛揚問道。

    “還好吧。”俞南煙道，“他已娶妻成家，管著付家一半的產(chǎn)業(yè)，在付家說話有些分量。而且，他認(rèn)定付珃是跟他父親一個樣子，姐弟兩個平時形同陌路。是因此，他總是疑心我是被付珃劫持回來的，最要緊是他很尊敬老太太。老太太故去之后，他很少與我見面，但是與我房里那些人放下話了，要她們好生服侍我。付家大奶奶也是如此，只是身子不好，不怎么出來走動，這兩年我?guī)兔φ{(diào)理著，情形好了一些。我上次也是有些話要告訴大奶奶，才沒哥哥當(dāng)即相認(rèn)，去給她留了個準(zhǔn)方子，也說了一些話，讓她斟酌一番，能勸著付淸宇造他爹的反就好了?！?/br>
    “也就是說，”沈云蕎思忖著，“大奶奶并不出來走動？”

    俞南煙點頭，“有咳血、風(fēng)濕的病根，常年臥病在床，這兩年才偶爾下地走動。但是付淸宇對她很好，一直很尊敬她，變著法子哄她高興。”

    章洛揚感嘆，“那可真是不容易。要不是你親口說出這些，我以為付家的人個個是妖魔鬼怪。”

    俞南煙笑著點頭，“我最初也是一樣?！?/br>
    之后，沈云蕎與俞南煙問起姜氏。

    章洛揚只是說山路難行，她讓母親先回去了。不想壞了兩個同伴的興致。

    沈云蕎和俞南煙并沒生疑，用過茶點之后繼續(xù)徜徉山間。

    章洛揚卻隱隱有些不安，說不出原由，只是有這種感覺。

    是因此，行走時有些分心，刻意落在最后，不時留意著附近的動靜。

    無意一瞥，發(fā)現(xiàn)高進(jìn)就在附近。

    高進(jìn)見到她，并沒說話，只是連打了幾個手勢，告訴她不用擔(dān)心，他和手下就在附近。

    章洛揚這才稍稍心安。

    時近正午，一行人找了個相對于來講開闊的地方用飯。飯菜都是帶來的——此地山間居民極少，想臨時解決食宿問題是不可能的。

    飯后，算計著時間，她們走另一條路，看景之余，返回馬車停留之處。

    趨近馬車的時候，付珃和五名妙齡女子、一名男子閑閑而來。在她身側(cè)的年輕男子，俊秀清雋，坐在輪椅上，很是惹眼。七個人，只他沒有佩戴兵器，別人都佩戴了刀或劍。

    俞南煙識得那男子，低聲對章洛揚、沈云蕎道：“那人是付珃的遠(yuǎn)房表哥李復(fù)。付珃離開風(fēng)溪之前再到如今，李復(fù)都對她不離不棄。我問過付玥，付玥說李復(fù)前些年沒事，坐上輪椅是這三兩年的事。雖然行動不便，但是在風(fēng)溪過得還不錯，付珃有個大事小情，都是李復(fù)全力幫襯?！?/br>
    沈云蕎問道：“可知道他患了什么??？”

    “不知道。”俞南煙道，“我和此地大夫都不曾為他診治，都說他自己就通藥理，又信不過大夫，一直都是自己調(diào)理著。我倒是經(jīng)常聽人說起他，但是見到他的機(jī)會卻很少。”

    三個人對李復(fù)的興趣比對付珃還濃，但是付珃并沒給她們審視、揣測李復(fù)的時間：

    “你們?nèi)齻€出來游玩，可曾帶了足夠的人手？”

    三個人都沒理她。

    “要是人手足夠，就要拼個你死我活；要是人手不夠，你們就只能束手就擒。人落到我手里，吃盡苦頭是小事，俞仲堯要對我卑躬屈膝才是最要緊的?！备东z說著，逸出笑容。

    俞南煙卻道：“你用我們的安危來要挾我哥哥，李復(fù)心里會是個什么滋味？”她也笑起來，“據(jù)我所知，你最早離開風(fēng)溪的時候，就與李復(fù)不清不楚的，險些惹得付程鵬用家法處置你?！?/br>
    付珃笑容冷冽，“他有什么資格管我？自己惦記上了不該惦記的人，還好意思管別人？”她是故意避重就輕，實在不愿意談及更不愿意多想自己與李復(fù)這些年來的人情債，是因此失去了耐心，對三個人后方打個手勢，“上！”

    “沒事?！闭侣鍝P和沈云蕎異口同聲，一左一右護(hù)住俞南煙。

    俞南煙雖然沒學(xué)過拳腳，但這樣的情形不是沒經(jīng)歷過，是以，并不驚慌。

    章洛揚很清楚，今日的事，是沖著自己來的。也可以說，是沖著俞仲堯來的。

    單這件事來說，付珃算得果決，時機(jī)也算是最好——他們這些異鄉(xiāng)人初來乍到，要是下這種殺手，在這時候最容易成事。日子久了，他們站穩(wěn)了腳跟，任誰也不可能得手。

    可問題是，付珃的對手是俞仲堯，她要動的是俞仲堯的人。

    回應(yīng)付珃的，是高進(jìn)十名手下從紅葉林中現(xiàn)身，個個手持彎刀，帶著弓箭。

    高進(jìn)面容含笑，負(fù)手而來，勝似閑庭信步。揮手命一個手下將兩把長劍送到章洛揚和沈云蕎手里。

    付珃神色一凜，喃喃的道：“錦衣衛(wèi)？”

    離京時就知曉，因為俞仲堯曾任職錦衣衛(wèi)指揮使，錦衣衛(wèi)與以往相較已有不同，個個身懷絕技，是皇家頂級侍衛(wèi)，亦是神出鬼沒的殺手。

    俞仲堯帶來了這樣的人手，她與李復(fù)手里的人，能與之抗衡么？

    “有錦衣衛(wèi)，也有三爺府里的護(hù)衛(wèi)?！备哌M(jìn)好脾氣地幫她答疑解惑。

    付珃咬了咬牙，“撤！”

    高進(jìn)則吩咐手下：“追。殺無赦?！?/br>
    “是！”

    一名手下臨走前，將一柄長劍拋給高進(jìn)。高進(jìn)揚手，接到手里。

    章洛揚、沈云蕎和俞南煙看著付珃，俱是心生疑惑。按理說，付珃不是愛惜手下性命的人，也不是見事不好就放棄的人——她要是那種性情，也不可能跟俞仲堯耗這么多年。

    三個人又看向高進(jìn)。

    高進(jìn)從容一笑，“當(dāng)心。”

    這便是料定付珃還有后招了。

    “高大人，你這次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付珃笑著取下腰間佩戴的長劍，劍出鞘，寒光一閃，“要是章洛揚死在我手里，俞仲堯固然會報復(fù)我，也會把你凌遲處死的?！?/br>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我們懶得殺你。”

    “我的確是有自知之明，照你們看來，只讓我死掉，太便宜我了?！备东z揮手吩咐身邊的五名妙齡女子，“給我殺了他！”

    除了李復(fù)，其余無人俱是刀劍出鞘，騰身直奔高進(jìn)而去。

    與此同時，付珃揮劍直奔章洛揚而來。

    章洛揚拔出長劍，將沈云蕎、俞南煙推向別處，“保護(hù)好自己。”

    很明顯，付珃要殺的只有她——俞南煙她不能殺，殺掉就會讓付家在風(fēng)溪失去信用；沈云蕎她不會殺，因為兩人之間并無沖突恩怨。

    這樣的情形之下，高進(jìn)要以寡敵多，章洛揚要應(yīng)對付珃。必定是沈云蕎保護(hù)俞南煙，與坐在輪椅上的李復(fù)一樣，在一旁靜觀其變。

    ——付珃的腦筋轉(zhuǎn)得很快，這一點還是讓章洛揚有點兒佩服的。人家算到他們會這樣安排，他們還就得這么做，沒可能擰著來。

    沈云蕎和俞南煙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只恨自己只長了一雙眼睛。

    起先最擔(dān)心的是高進(jìn)和章洛揚的安危。

    高進(jìn)被五名妙齡女子圍攻，兵器短兵相接，在陽光下形成一道道悅目卻透著殺機(jī)的白練，后又形成一個光圈，讓人連幾個人的身形都難以分辨。

    一旁的付珃與章洛揚，更叫人心驚。

    之前兩女孩都知道，付珃也是習(xí)武之人，但是并不知道深淺——最要緊的是，她被廢了右手。而眼下看來，她即便是左手用劍，亦是身手不弱，最要命的是招式毒辣，每招每勢都想要取人性命。

    章洛揚迄今為止，也只與人交手幾次而已，做過最嚴(yán)重的事，不過是讓人掛彩。

    俞南煙緊張得手心冒出了冷汗。

    “沒事，沒事。”沈云蕎語聲低啞，也不知是在寬慰俞南煙，還是在寬慰自己，“付珃武藝算不得上乘，洛揚對付她不在話下?！?/br>
    她閉了閉眼，轉(zhuǎn)頭觀望著山林間的情形，這才知道高進(jìn)方才為何那樣行事——十個人而已，要除掉的人起碼是幾倍之多。如果混戰(zhàn)到一處，風(fēng)險更大。

    他與付珃是沒說幾句話，但分明是知己知彼，才有了此刻這樣的局面。

    心焦如焚時，她聽到了付珃一聲低呼，忙轉(zhuǎn)頭看過去。在這同時，付珃已踉蹌著后退，手中的長劍落地。

    沈云蕎心頭一喜，就見付珃正抬手捂著臉頰。

    可是……汩汩涌著鮮血的分明是她的手臂。

    沈云蕎和俞南煙懷著同樣的疑惑，瞇了眸子，這才發(fā)現(xiàn)，付珃的臉頰受傷了。

    章洛揚并沒追擊，更惦記一旁的高進(jìn)，手里的長劍猛地?fù)]出。

    一名女子應(yīng)聲慘呼一聲，身形倒地。

    幾個人默契形成的包圍圈就此打開了缺口。

    片刻之后，高進(jìn)身形利落地一個旋轉(zhuǎn)，長劍隨之劃出一個滿圓，幾名女子身形齊齊一僵，之后緩緩栽倒在地。

    高進(jìn)看向章洛揚，剛要道謝，卻是臉色一變，“小心！”

    沈云蕎和俞南煙亦是齊聲驚呼——

    誰都沒想過防備李復(fù)，因為他是坐著輪椅來的，沒有誰會認(rèn)為他有攻擊性。

    而該剎那，李復(fù)忽然騰身越起，敏捷如豹，手里分明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章洛揚轉(zhuǎn)身面對他的時候，他手里的匕首也有了準(zhǔn)確的方向——對準(zhǔn)的正是章洛揚的心口。

    有那么一瞬間，世間一切仿佛凝固了，時光已停止，人也被定格。

    李復(fù)就凌空停在章洛揚近前，面上甚至還有著一抹陰狠的笑——她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她無從硬碰硬的情形，由此身形向后彎曲。

    李復(fù)手里的匕首來不及收回或是更改攻擊的位置，隨著她彎腰的情形生變。

    不阻止，還是會受傷——沈云蕎和俞南煙看得心里一揪一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