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節(jié)已步入暖春，今天的日光格外明媚，溫暖而不耀眼，風勢不輕不重，恰合人意，桃紅柳綠，鶯歌燕啼，萬般從容。街道熱熱鬧鬧，到處歡聲笑語，如有喜事一般。

    “子歸，你看天氣多好！”

    “子歸，今天出來是要做什么？”

    “子歸，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

    “子歸，今天不開心嗎？”

    “子歸，怎么不說話？”

    蕭遣今天是齰舌緘唇，不到非要開口的時候就只是點頭或搖頭，江熙落得個沒趣。

    蕭遣帶江熙來到一家醫(yī)館門外，將江熙摁坐在地上，自個也坐下，像兩個歇腳的路人。江熙不想氣氛變回早上，繞到蕭遣身后給他揉肩捶背。

    一個合格jian臣的第九素質(zhì)，就是擅長每天給自己設立一個小目標。今天蕭遣就算是一件冰雕，他也要捂化了。

    “子歸，今晚吃什么？”

    “子歸，我們在等誰呀？”

    “子歸，冷不冷？”

    ……

    最擅獻媚討好，蕭郁一點也不冤枉他。

    蕭遣的帷帽下，捂額輕嘆。

    這家醫(yī)館規(guī)模較大，時不時來三五個問診的人。蕭遣左耳聽江熙滔滔不絕的叨叨，右耳聽里邊人談話。

    半個時辰后，一個肥頭大耳的屠戶跨進醫(yī)館，開口就要五百斤生甘草。他聲音宏亮，對門的商鋪都聽得見。

    蕭遣“噓”了一聲，江熙立馬安靜下來。

    這個屠夫姓張，駐館的大夫認識他，迎上前道：“老張呀！你要這么多生甘草做什么？”

    張屠夫：“熏臘rou?！?/br>
    大夫：“我知道用果木熏臘rou，用生甘草熏，還是頭一次聽。”

    “嗐！”張屠夫笑道，“是一筆大生意，有個客人找我預訂五百斤臘rou，指明要用生甘草熏，我也納悶呀，大概生甘草熏出來的臘rou別有風味吧。好幾家醫(yī)館的生甘草都被我買空了，就指著你們家醫(yī)館比較大，過來問一問?！?/br>
    大夫翻看賬目，道：“生甘草是有，但我只多能給你三百斤?！?/br>
    張屠夫略顯煩躁：“罷罷罷，三百斤就三百斤，快快稱給我。”又叨叨道，“扣扣巴巴的，有錢都不會賺?！?/br>
    藥童去庫房提藥。大夫與張屠夫閑聊起來，道：“開春肝陽易亢，肝風易動，百病生發(fā)，不是不賣給你，我們實在需要備下，以防不時之需。奇了怪，最近都大包大包地拿藥，好些藥都快供不上了?！彼櫭紦u頭道，“我總感覺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br>
    張屠夫：“‘事出反常必有妖’對吧，他們也是這么說的。能有什么事？多買幾斤藥而已，天還能塌不成?！?/br>
    雞同鴨講，大夫嘆氣：“我勸你買了這些生甘草回去省著點用，萬一哪天急用了求不得?！?/br>
    兩人又嘮了好一會兒，張屠夫方扛著兩大麻袋的生甘草出來，往家去了。

    蕭遣小聲道：“你盯好他，看看做什么，過后回這里找我?！?/br>
    “好?！苯跗鹕砼呐钠ü筛松先?。心里嘀咕蕭遣真是忙，原說要去宣州視察，結(jié)果被破書案打斷，動不了身，眼下又似一樁新案，不知是否與破書案有關(guān)。

    蕭遣進了藥館，大夫禮貌問道：“客人是要拿藥還是問診？”

    蕭遣出示刑部的偵查令牌，道：“刑部查案，借賬目一用?！闭f罷拿走柜臺上的賬目，進到后院一間無人的房間坐下查閱。看完后歸還賬目，叮囑店主不要聲張，然后出到門外等候江熙回來。

    “看，那是什么？”

    “鬼知道，今一大早就在那了?！?/br>
    蕭遣尋聲看去，一群人站在大路中間，抬首遙望不羨瑤池最高的那棟閣樓，尖尖的閣頂上堆了一只巨大的黑色“包裹”，孤零零的，遠看似一個饅頭，實際上估摸有三輛馬車大。

    閣樓四角的燈籠搖晃得厲害，可見上邊的風盛，吹過“包裹”的敞口，將里面的東西掀翻出來，如敞開了鳥屋，呼啦啦地飛出鴿群，又如天女散花，花瓣洋洋灑灑落入京城。

    不消一會，那些“花瓣”飄了過來，原來是一張張印了字的紙。

    人們好奇，跳起來，伸手抓住。好些人目不識丁，逮住認字的書生道：“瞅瞅，上面寫了什么？”

    書生一看，紅了臉，難為情地給眾人講說，先是指著尾部的五個字道：“這是落款，寫著‘蘭陵笑笑死’?！?/br>
    眾人一聽就炸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興奮道：“笑哥說什么了！有沒有說下一本書什么時候出？”

    “笑哥可以呀，明目張膽起來了！”

    朝廷冷處置的副作用就是：助長了jian人的氣焰。

    百姓就是一股“既然你不當回事，那我可就把他當哥了”的叛逆情緒。

    書生接著道：“這是蘭陵笑笑死寫給楚王和江狗的一段大白話，侮辱至極，起首一句是‘你們贏了’。”

    好事者急道：“嗯？什么意思?！?/br>
    “你們別打岔，讓書生說完?！?/br>
    書生：“你們贏了，江狗未有非禮帝妃，終可與帝子光明正大狼狽為jian，顯得沒那么大逆不道了。我便祝楚王與狗，天長地久?！?/br>
    “嚯！笑哥威武！”

    書生：“沒完，后面還有七個字，‘死斷袖，后會有期’。”

    “炸！直接開罵不是我笑哥的風格！”

    “你笑哥沉不住氣了呀，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