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帶著兩個丫頭進這殿出那門的,一路逶迤走啊轉(zhuǎn)啊的,就到了萊茵寺的最高處渺來殿。 渺來殿離主殿甚遠,在一個獨立的懸陡的山頭上。 這里本來是最佳的俯瞰全寺的位置,但印象中這里卻人煙稀少。桐花她們說是因為太高太陡,那些小姐太太們走上來太不容易,所以這里是男人的天下。但其實上次在這里,根本并沒看到有其他人。 并沒有在欄前站太久,身后忽有一個男聲響起,“何事傷神?” 主母沒了,獨寵后院,聽說在程家混得風聲水起的。只是如今,黯然傷神? 武梁回頭看他,笑起來。她等在這里,碰碰運氣,他果然也來了。 “我只是在等人?!彼?。 鄧隱宸挑她一眼,“那你等的人來了沒有?” 武梁又笑,“遠在天邊……” 鄧隱宸身子一晃,眨眼間人就欺近,那張臉就距離武梁一拳之距。他盯著她,“那么現(xiàn)在呢,來了沒有?” 這距離太給人壓迫感,武梁倉慌間想后退,卻發(fā)現(xiàn)被人按壓著肩頭,竟是動不得身,于是看著人家呆呆嘟囔了句:“這么近,小心斗雞眼?!?/br> 鄧隱宸忍不住哼笑出聲,這才站直了身子。 武梁緩了口氣,挑眉問道:“我在等我的同謀先生,請問先生可是?” 鄧隱宸又笑了起來。這下也不再多說,拉著武梁手臂把人往腑下那么一夾,轉(zhuǎn)過幾個彎兒,一忽兒就到了后山無人處,然后一躍又上了旁邊林子樹上。 呃,大樹君別來無恙否? 武梁不知道該怎么說,怎么每次來廟里,她都在琢磨不好的事情?比如上次,實際行動打唐二。比如這次……丫丫的讓老娘給你挑女人?老娘能給你挑的女人挑個男人信么? 路上不平坦,會摔下車是吧?若是翻了車被別的男人也那么當眾一抱呢? 你程二先生還要不要娶回家去?要不要跟同抱過的先生商量商量該誰娶的問題……? 鄧隱宸看著她嘴角忽然浮起的那抹壞笑,道:“還不說?”哪次叫他同謀先生都沒好事兒,這次肯定又在算計什么呢? 武梁瞇眼笑起來,“你帶了多少人?”夠不夠讓那幾位小姐每個人都摔一摔車被救一救美呢? 鄧隱宸道:“足夠你打人……”反正他手下人足夠的多,這里不夠盡可以再調(diào)些來,下黑手什么的,也挺好玩的…… 武梁:……她的樣子象經(jīng)常行兇的人么? 那些人,要是打一頓可以解決問題,她肯定象收拾唐端慎那樣,就掄開了打一頓去。可是,那些美嬌娘…… “你打女人嗎?”武梁問。 鄧隱宸:…… 好想翻她白眼呀。太沒品了,這女人連女人都打?女人不是互相動動指甲揪揪頭發(fā)就算了嗎? 看吧,人家也不對女人動手。咱是高大上的新時代好青年,咱也干不出來這種兇殘的事兒啊。 武梁嘆口氣,道:“程二爺要娶新婦了……”她是光榮的替他斟選美顏的大使呢。 就是為這個傷懷呢,鄧隱宸探究地看著她。 那一臉的黯然,單是對即將到來的新主母的不安?還是對程二續(xù)娶的傷心?她對那寵著縱著她的程老二,感情不淺吧? 鄧隱宸默。 “你說,我有什么辦法拿到身契的呢?” “……除非他同意?!鄙砥踹@種事兒,朝廷都不能強取豪奪了去的。否則,上次他也不會要人而不得后,再沒動靜。 不過,據(jù)他所知,程二對她很好,程府儼然是她的安樂窩,她何至于這般急切要身契?良不良民的,除了事關(guān)生死時候,其他的,在后宅里也并沒有多大差別呀。 ……難道說,她是想走人?鄧隱宸忽然涌起這樣的念頭來,忙盯著她仔細打量。 武梁聽了鄧隱宸的話,眼底就浮起nongnong的失望。果然,還是得他同意才行。就連抄家奪舍,奴婢也是抄沒官中最后賣了去……自由那種東西,在哪兒呢? 她費了這許多的勁攻略他,她也的確因此日子好過很多。可是,她到底算是太成功還是太失敗呢?嘆了口氣,神色有些頹喪。 鄧隱宸看著她輕籠的眉頭,滿臉的惆悵,這種神色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印象中她總是明媚靈動的,總是慧黠無畏的,讓人覺得不論天大的事兒,她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子就能想到主意似的,何曾想象過她會有這般一籌莫展的時候。 不知道為什么,鄧隱宸嘴角就浮起一點兒笑意來,“你不想留在程家?”有子的姨娘呢,大好的現(xiàn)在,大好的將來呢,竟然生了去意?真是讓人不敢想象。 不是這個女人,果然總是出人意料,不可以常理度之的。 鄧隱宸道:“以前我跟你說過,想讓你跟在我身邊,這句話永遠算數(shù)。如果程二肯放人,或者他肯開出條件,只要我能做到……”他難得肯說出長句子來,“我會安頓好你,讓你自在過日子……” 武梁也默了。 跟著他?那她能不能問一問,請問你老婆要怎么辦呢? ☆、第80章 .窮聊 武梁自然不會將心里的想法說出來,當然斬釘截鐵斷然拒絕什么的,也不是武梁的行事風格。這位對她還算不錯,某些時候能充強援,可不能得罪了去。 總之安頓不安頓的,那得等她是自由身才行吧,那是多么老遠的事兒了呢?,F(xiàn)在她得先琢磨怎么解套吧? 武梁試探著問道:“那身契,真的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嗎?曲折一點兒的也沒有?” 會不會是太曲折的,人家不想給你費大力氣呢?男人有時有點兒花花心思,但大約也只喜歡能讓他愉悅舒爽的那一面??蠟槟闳デ鄣?那屬于用心已深的范疇吧。 而以她和鄧隱宸的交情來看,那肯定是不夠的。 鄧隱宸緩緩搖了搖頭,“正常的途徑,我想不出其他?!卑焉砥跬党鰜須У?,或把人偷走藏起來……他倒是愿意做也做得到。 問題是動用了非常手段,必將讓她以后的人生也偷偷摸摸的不正常起來。她會愿意么? 她不會愿意的。 果然,武梁便沒有問他不正常的途徑有哪些。 武梁自己都想象過,比如勾搭了老夫人身邊的丫頭,把匣子鑰匙摸出來,趁人不備毀了身契啥的。后來想想,算了吧,老太太自己身邊的丫頭們,個個身契都還被攥著呢。 細查律法,發(fā)現(xiàn)身契根本就不是毀了就行的,要拿著契書,由原主子帶著去官府消了奴籍入良籍,才能成正式良民。 若是連個身契都沒有,主家奴役你似乎名不正言不順了,其實不然,人家完全可以繼續(xù)把你奴役到死。并且不只主家,任誰逮著了,都可以將你奴役了去。 那時還沒有主家可以護著你了,于是你就徹底的黑戶了。黑戶的意思是,無產(chǎn)無地,不能經(jīng)商出行,隨便是個活的都可以把你打了賣了ko了……沒處說理去。 武梁半天沒吭聲,后來干脆硬著頭皮問道:“那你說,我若想做正頭夫妻,應(yīng)該怎么做?” 難道自己就是個三兒的命?程向騰死了老婆都不考慮她?雖然他也考慮了的,只是從來沒把她往正位上考慮。 鄧隱宸聽了怔了一怔,連身契都握在人家手里呢,現(xiàn)在連正頭夫妻她都敢肖想了。 他剛剛才說過愿意安頓她呢,他說得真心實意的??伤兀堪朦c兒反應(yīng)都沒給他,如今反而說出這樣不著四六的話來。是純跟他尋開心呢,還是故意如此,以此拒絕他讓他知難而退? 鄧隱宸繃著張臉,話也冷嘲熱諷起來,“好辦得很!你只需重新投個胎,生到門當戶對的人家?;靷€不錯的出身,名聲,然后就多來這春會上逛逛,肯定能做上正頭夫妻……至于你現(xiàn)在,養(yǎng)養(yǎng)小白臉兒就好了?!?/br> 武梁:“……不重新投胎能行嗎?比如安排個新身份,當成某家長在外面的庶女了,新認回的外室子女了之類的,然后走正規(guī)路線訂親成親按步驟走……這樣不行嗎?” 武梁不怎么確定。她看過的典籍里,知道統(tǒng)治階級為了享受特權(quán),對賤籍的管理十分的嚴苛。 可是,記得從前看過的很多小說里,男豬腳都會為出身名聲都一片狼藉的女豬腳這般cao作一番呀,難道都是忽悠的不成? 鄧隱宸這才知道她是在說真的。他低頭細看她的眉眼,這果然是個膽大不安分的家伙呢。 可她說的,也只是遮人耳目的法子罷了。實際上象她這種生過孩子的女子,又有許多人見過她知道她,哪里遮得了去?哪家的正頭夫人不要府里府外的應(yīng)酬的?這么弄到最后,又能遮得了誰去? 徒落笑柄不說,若有人上報,程家就能因此吃上官司。貴賤不通婚,以賤充良就不允許了,還敢以賤充貴? 傳出去滿京城的貴女只怕都不答應(yīng)吧?沒有相當?shù)睦骝?qū)使,誰家這么夠膽敢攬下這樣的女子當閨女? 不過鄧隱宸臉上卻展露出笑容來,好像贊賞她的聰慧似的,很高興的攛掇道:“這倒也是個法子啊。你去跟程老二提去,雖然麻煩一點兒。但他若真對你好,就該替你這般謀劃一番?!?/br> 看程老二是不是真夠用心,肯為她大動干戈。若不成,他們鬧得離心離德的,他也高興。等她撞得滿頭包的,會愿意來他這里療傷吧? 他說:“若事不成,你只需記得,我說過的話永遠有效?!?/br>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已經(jīng)看著遠處,語調(diào)泛泛聽起來仍是沒有太多情緒起伏??晌淞簠s一時不知道如何應(yīng)話,她總覺得怎么作答都不合適。 最后只是道:“謝謝?!?/br> 鄧隱宸身上有股冷硬的氣質(zhì),是個不好親近的人。但他們的關(guān)系,卻奇怪的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他會毫不講究的捂她的嘴攬她的腰,似乎是個出格的人,但他又規(guī)矩著不做什么逾越的行為。比如象現(xiàn)在,上了樹扶她靠穩(wěn)站好他就松開手稍離她幾分,一本正經(jīng)的說話。 他對她是真的有興趣的,否則也不會有耐心跟她唧歪到現(xiàn)在。但他到底也是驕傲的,不屑于動用手段強加于她什么。 所以武梁才不怕他,才一直將他當同謀。 只是以后這些話有效無效她真說不清,不過眼下嘛,到底什么有效呢? 她總覺得,剛才這位同謀先生讓她去跟程老二提的時候,那語調(diào)過于輕快了些,有點子抑不住的隱隱的興災(zāi)樂禍的味道? ——是不是意味著,那法子很懸乎? ··· 總之人家?guī)筒簧厦Γ倭囊擦牟怀鰝€什么來,武梁就轉(zhuǎn)了話題。 “聽說你很快要去充州了?”唐家老大唐端謹在邊關(guān)磨唧了這么久,雖然有事兒總將責任往這個那個身上推,但他到底整軍無能是事實。于是朝廷終于要把這貨撤回來,換上有統(tǒng)軍經(jīng)驗的鄧隱宸去取而代之了。 聽說兵部已經(jīng)正式發(fā)了文,只等唐端謹回京,和鄧隱宸交接了禁衛(wèi)軍的事宜,這位就啟程而去了。 可見皇上其實也知道,邊關(guān)其實離了他們并不是不行,有人在那兒調(diào)遣指揮著呢。反倒是京城的禁衛(wèi),卻一刻也離不了這兩位統(tǒng)領(lǐng)大人。 “嗯。聽說你也去過那里,我也去瞧瞧?!编囯[宸道。 呃,看看人家多會說話,這乍一聽,好像是這位多情深義重為了追尋她的足跡才去的是的。實際上呢,和她有個毛線的關(guān)系? 武梁笑了笑,不接他這腔,只關(guān)切道:“那禁衛(wèi)軍咋辦?你和唐家的關(guān)系又不算好,上次還揍人家唐老二呢不是么?你這么一走,把禁衛(wèi)軍悉數(shù)交唐老大手里,到時等你再回來,會不會被人家安插親信多方排擠呀?” 她其實心里是有些奇怪的。 當初鄧隱宸被派去西南靖邊攢軍功,過了那么一年多才回來,然后就又進禁衛(wèi)軍坐穩(wěn)老大位子了。 并且禁衛(wèi)軍里和諧得很,也并沒有個人跳出來搗蛋作亂的??梢娞贫酥斠愿甭毚砟切r日里,并沒有在里面培植自己的私人勢力以保位。 如今唐端謹去了邊關(guān)這么也近一年了,也還能回來再接手禁衛(wèi)軍。而好像皇帝也深信唐老大完全能夠掌穩(wěn)了禁衛(wèi)軍,不會弄出什么紕漏來?!脏囯[宸也應(yīng)該不是個排外的。 這固然有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兩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但到底還是兩人的關(guān)系夠鐵吧?或者說,兩家有些深層次的互動關(guān)系? 武梁的猜想是,唐家其實是堅定的皇帝黨,和鄧隱宸一樣。所以皇上才這么放心唐家,又是邊關(guān)整軍,又是回來繼續(xù)掌禁衛(wèi)軍的。 這樣的唐家,程家能把人拉到爭儲的隊伍中來么?別被人賣了才好。 她想從鄧隱宸嘴里確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