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蛋糕吃完，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問：“你剛才看的什么電影？”

    秦苒哪里料到他會問這種不著邊際的問題，答非所問肯定心里有鬼。她翻了個白眼，答：“美國大片啊。問這個干什么？”

    誰知道謝簡又正色道：“有愛情片上映么？”

    她微微點(diǎn)頭：“有倒是有，不過你問這個……”

    謝簡已經(jīng)起身，盯著她：“我突然想看電影了。”

    ——

    星巴克就在商場的一樓，六樓是看電影的地方。秦苒任由謝簡牽著自己往售票臺走去，納悶不已，好幾次都想開口，最終都被他冷硬的側(cè)臉給打了回去。

    謝簡買了情侶廳的票，一路扣著她的腰往前走。

    “你今天不大對勁啊?！卑氲郎希遄煤镁煤箝_口。腰間橫著的手臂一緊，秦苒側(cè)過頭，正好對上謝簡微瞇的眼眸。他沒有敷衍，反而很認(rèn)真地解釋給她聽：“我們是夫妻，看這個能增進(jìn)感情?！?/br>
    這下秦苒半點(diǎn)話都說不出來了。她努努嘴，懷著疑惑和他進(jìn)了情侶廳。

    里面的氛圍很濃，尤其是一對對甜甜蜜蜜的小情侶，擁在一起互相喂食、接吻。電影還沒放，秦苒尷尬地坐在位置上，雙眼緊盯著大銀幕。她很緊張，心臟跳動如擂鼓，時不時斜了眼去瞟身邊的男人。

    電影開始幾分鐘后，秦苒感覺到腰上多了一只大掌在輕輕游移。些許時間后，她忍不住側(cè)過頭去，小腹側(cè)面的肌rou卻因?yàn)槟俏拥闹讣庖凰查g緊了起來。她無措地瞪向旁邊的人，彼時謝簡把頭湊了過來。

    “怎么了？”他問。

    他離得很近，近到她把嘴往前挪幾毫米就能吻到他的耳廓。秦苒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說話聲音也開始顫抖：“沒什么……”

    謝簡坐正身子，一只手伸過來，將她擁入懷中。

    五年夫妻，就連在床笫之間的親密也不及此。

    晚上的疾風(fēng)驟雨來得毫無預(yù)兆。熱氣融化了屋里的一切，她半跪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白皙細(xì)膩的腰上，一雙長了薄繭的大手從微微凹下去的背脊一直往下，往下。手不自覺地揪住背后的襯衫，“啪”的一聲，扣子掉在地上，和著兩滴糾纏的汗。雨越下越大，頗有吞噬一切的氣勢。

    上班那天的中午，秦苒把這件事向作為同事兼好友的盧果果傾訴了一番。這位大齡未婚女性替她扼腕：“那你們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秦苒咬著吸管，回想了下，說：“然后吃飯，回家，睡覺?！?/br>
    “沒有浪漫的告白？沒有激烈的那啥？”

    她微紅了臉：“有那啥?！?/br>
    果果盯著她看了半天，忽然就道：“貴婦，我覺得你完了?！?/br>
    秦苒皺著眉：“為什么？”

    “你想啊，你那精英老公對你冷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突然獻(xiàn)殷勤，不是真愛上你了就是做了虧心事。前者么，不大可能。后者……”果果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姿勢，“斬立決！”

    秦苒突然沒了胃口，把餐盒挪到一旁去：“反正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走一步算一步吧。不過要是有野女人敢來挑戰(zhàn)本貴婦的權(quán)威，我就……額……就……”

    盧果果恨鐵不成鋼地接話：“你就扒了謝精英的皮，抽了野女人的筋，把他們掛在城墻上示眾七天七夜！”說完，她把秦苒沒吃的雞腿挪到自己碗里，“秦貴婦，你要是古代后宮里的皇后，早就被人給拉下臺了。你這人也就嘴巴抹了點(diǎn)毒。咱假設(shè)一下，你老公要真是動了那心思，你能做什么？我告訴你，現(xiàn)在的豪門水深得很，我就知道一個真實(shí)的例子，我老家那邊有一個富商，他兒子娶了老婆，結(jié)果外面的三兒比正室先懷孕，后來那富商知道了，獎勵了三兒一套豪宅。你說說，這世道，跟那皇宮有什么區(qū)別？”

    秦苒嘴巴一陣發(fā)苦，趕緊喝了兩口飲料。

    她和謝簡幾年的婚姻都這么過來了，兩人之間雖然沒愛情可言，但最基本的尊重還是存在。她相信，這樣荒唐的事情不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他這人即便是待人冷淡，卻有著比常人更重的責(zé)任心，不會輕易背叛婚姻。

    月底，秦苒回了趟娘家。

    秦苒的父親秦光耀是謝簡讀小學(xué)時的數(shù)學(xué)老師，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休兩年了；母親杜依依則和謝簡的母親杜湘雅在高中時是最要好的閨蜜，兩人同姓，又是在最艱苦的時候相互攙扶過來的，情同姐妹。幾層關(guān)系下來，兩個財富相差懸殊的家庭也就順理成章地合在一起。說起來，她和謝簡還當(dāng)過兩年的小學(xué)同學(xué)。只是后來她生病住院，耽誤了一個學(xué)期，最后謝簡成了她的學(xué)長。

    回到家中，秦苒又不可避免地接受了父母的“盤問”，例如夫妻關(guān)系和諧嗎，什么時候打算要孩子，謝簡最近工作忙不忙之類的話。兩方父母大致都一般，問的問題也是異曲同工。老年人想抱孫子，眼看著兒女都快三十，自然越來越著急。

    秦苒應(yīng)付完公婆，又要來應(yīng)付自家父母。她拿出那一套說辭：“謝簡最近很忙，等完十月份就好了?！?/br>
    杜依依握著女兒的手：“媽前幾天和你婆婆聯(lián)系過了，她說這事兒得趕緊。不是我們當(dāng)爸媽的催，這女人年齡一過，成了高齡產(chǎn)婦就不好了。”

    秦苒沉默以對。

    杜依依見狀，頓生疑惑，趁著秦光耀去廚房的空隙，問：“你跟媽說實(shí)話，你和謝簡之間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秦苒搖頭。她總不能說，謝簡不想要孩子，每次都得做措施吧？

    杜依依正想問個究竟，門卻被人敲響了。敲門聲規(guī)律而沉穩(wěn)，秦苒很快就明白過來來人是誰。

    果不其然，謝簡手里提著兩大袋子營養(yǎng)品，在杜依依的招呼下進(jìn)了屋。

    “你怎么來了？”她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不是說工作忙么？”

    早上走之前她還問過他，那時他說今天來不成。誰知道這一刻他又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在這里。最近她是越來越搞不懂他的心思了。

    謝簡把營養(yǎng)品放下，自然而然地朝她走過去，親昵地?fù)н^她的肩膀，聲音不大不?。骸拔也皇窍虢o你和爸媽一個驚喜么?！?/br>
    聽了這話，秦苒下意識地就去看母親。果然，杜依依漾開了笑，贊賞地看著女婿。她有點(diǎn)抗拒他的動作，輕微地掙扎了下。謝簡臉上帶笑，私底下卻強(qiáng)制性地將她桎梏在身邊。

    “你搞什么鬼？”等杜依依去廚房幫忙后，秦苒輕聲問他。

    謝簡臉不紅心不跳，“這是驚喜?！?/br>
    秦苒自知跟他無法理論，也談不到一塊兒去，索性緘默不語。

    吃完午飯，杜依依切了西瓜。秦苒吃完后，打了個呵欠，說是要回房午休一會兒。

    夏日炎炎，正是午睡的好時刻。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聽著客廳里時有時無的談話聲，逐漸陷入夢鄉(xiāng)中。

    睡了不知多久，感覺有人從背后貼了上來。秦苒翻了個身，嘟噥著：“熱死了……”

    沒多久，屋里的溫度變低了些。空調(diào)細(xì)微的運(yùn)作聲讓她微微睜開眼。謝簡穿了件黑襯衫躺在她旁邊，雙眼緊閉，呼吸平穩(wěn)。

    外面樹上的知了沒完沒了地聒噪，可這樣的午后，卻有種別樣的寧靜。

    他人高腿長，睡在她這張少女時期買來的床上，說不出的滑稽和委屈。

    秦苒睡得迷糊時，挪到他的臂彎下，跟貓兒似的拱了拱：“謝簡，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到咱倆上小學(xué)的時候了。”

    ☆、第四章

    謝簡沒睡著，正閉眼養(yǎng)神，聽到她這話后，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兩圈。這樣的午后，在他的腦海里勾起某種特定的回憶，關(guān)于身邊妻子的——那時，她扎著兩個張揚(yáng)的羊角辮，在被收了心愛的漫畫書后，紅著臉跑到他的課桌前，一雙眼睛盈滿委屈控訴的眼淚。這樣生動有趣的畫面他竟然還記得清清楚楚，就連她當(dāng)時穿的天藍(lán)色校服他都還有印象。

    思及此，他的唇不自覺地彎起，一邊將長腿交疊在一起，姿態(tài)閑適得像在度假。還在混沌中的秦苒一陣嘀咕：“我夢見你考了一百分，被我爸表揚(yáng)了。我拿著五十九的卷子，像個小丑一樣站在你旁邊。我還夢見，你跟我爸告狀，后來我爸把我偷藏的漫畫給沒收了；你嘲笑我的發(fā)型土，還扔了我最愛的芭比娃娃……”還有，很多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或許知道的，也忘記了。

    她看見他模糊的面孔在上方定著，和年少時相差無幾；她一陣心悸，更加糊涂，分不清是在夢里還是回到了以前。

    謝簡伸出手指去捏她的嘴唇，突然偏過頭湊到她耳邊低語：“這都是真事兒，不是夢。”

    秦苒一瞬就驚醒了，猛地睜開眼，從他懷里爬了起來。她半跪在床上，拿過枕頭摔在他身上，后知后覺地控訴：“過分！”

    謝簡難得耐心，把她擁入懷中。她掙扎了兩下：“大夏天的，難受?！?/br>
    “不是開著空調(diào)么？”他淡淡反駁。

    她瞪眼：“我不舒服?！?/br>
    “你嫌棄我？”

    “不是……”

    他收緊雙臂：“那就乖乖呆著別動?！?/br>
    過了很久，秦苒問他：“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娶我？”

    那個時候的謝簡也不過剛二十三歲，風(fēng)華正茂、年輕氣盛的，怎么這么想不開，要提前步入婚姻的殿堂，哦不，婚姻的墳?zāi)鼓兀?/br>
    謝簡答：“因?yàn)槟愦?，讓我省心?！?/br>
    聞此，秦苒朝他翻了個白眼，闔上眼皮繼續(xù)午休。

    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五點(diǎn)。吃完晚飯，在離開娘家之前，秦苒被杜依依拉到了房間里說悄悄話。杜依依從衣柜里拿出一個購物袋塞到女兒手中，示意她回去再看。

    后來上了謝簡的車，秦苒按捺不住好奇心，當(dāng)著謝簡的面把袋子給拆開了。里面是一件點(diǎn)綴了黑色蕾絲的性感內(nèi)衣，掂在手里，輕飄飄的，根本沒什么重量。謝簡將目光定在那個袋子上，末了輕笑一聲。

    這聲笑從胸腔里發(fā)出來，又低又短，像是慣用的*伎倆。

    她見他遲遲不發(fā)車，梗著脖子，紅了老臉打馬虎眼：“我媽真是，都這么大年紀(jì)了，還跟我爸這么濃情蜜意的。你等等我，我回去一趟，把這個還給他們……”

    謝簡及時拉住她，一臉的促狹：“這難道不是岳母塞給我們的？”

    秦苒干笑，把睡衣放好，裝作沒這回事兒，催促他趕緊開車。

    “對了，下個周末我們雜志社有個慶功會，會去郊外的一個農(nóng)家樂聚餐，據(jù)說那邊很涼快，還有溫泉可以泡?！卑氲郎希剀鄹崞疬@件事，最后加了一句，“可以帶家屬?！?/br>
    “大夏天的泡什么溫泉?！敝x簡專注地看著路況。

    “那你去不去？”

    他“嗯”了一聲，說：“可以?！?/br>
    沒想到他這么好說話。秦苒心情好了不少，甚至哼起了小調(diào)來。一旁開車的謝簡瞥見她臉上的喜色，倒沒說什么，只是眼神深了幾分。

    ——

    晚上的清風(fēng)把白天的燥熱都給吹散，秦苒舒舒服服地坐在車子里和同事聊微信。盧果果得知謝簡要參加她們雜志社的慶功宴后，很是驚訝，當(dāng)即給秦苒發(fā)了條語音——

    “貴婦，你的精英老公最近大變樣兒啊?！?/br>
    秦苒將語音點(diǎn)開，謝簡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她偷瞄了他兩眼，接著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

    半個小時后，車子在一所大學(xué)門口前停下。秦苒往四周看了看，三三兩兩的大學(xué)生正從校門口進(jìn)出?；椟S的路燈把這些少男少女的影子拉得很長，不遠(yuǎn)處的運(yùn)動場里，有不少正在打籃球和跑步的學(xué)生。

    這是謝簡上大學(xué)的地方。秦苒是在外地上的大學(xué)，當(dāng)初高考勉強(qiáng)上了一本，雖然第一志愿是這里的大學(xué)，可最終沒被錄取，被第二志愿的給收了。

    她偏過頭問謝簡：“來這里干什么？”

    謝簡正在解安全帶，動作頓了下，“有點(diǎn)事情要辦。”

    “我要跟你一起么？還是在車上等你。”

    他已經(jīng)打開車門下去，臨走前對她說：“我很快就回來，你先在車上等著?！?/br>
    秦苒：“哦?！彼粗x簡朝校門口一步步走去，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這是他的學(xué)校，他曾經(jīng)揮灑青春的地方。

    清雋的男人留下一個讓她很久都難以忘記的背影。

    在這個夏夜里，他隨著路燈晃動的影子，讓秦苒想起了自己高考后的那個晚上。她讀的一所普通中學(xué)，而謝簡則在市里最好的中學(xué)讀書，只是中途停學(xué)一年，原本比她高一個年級的他，又和她同步了。

    畢業(yè)晚宴那天，兩個學(xué)校的兩個班在ktv相鄰的兩個包房唱歌喝酒。秦苒出來上廁所時，遇到了正從走廊那邊走過來的謝簡。謝簡的旁邊跟了一個瓜子臉女生，長得很清純。兩人挨得很近，像是曖昧中的男女。

    后來秦苒聽到那個女生說：“今晚我不回家了，我們出去吧。”

    她低著頭，推開門進(jìn)了包房，抱起酒瓶子就往喉嚨里灌。人生第一次，她喝酒喝到眼紅，難受勁兒從胃里扯出來，把五臟六腑都給熏醉了，一股股酸氣泛著，像陳釀老醋。秦苒站到了包廂里的沙發(fā)上，拿過話筒鬼吼鬼叫，一旁的同學(xué)個個驚呆，心想這平時不言不語安安靜靜的女生怎么一到畢業(yè)就跟脫韁的野馬一樣。

    從悲戚回憶中驚醒的秦苒再次往車窗外看去，早就淹沒在偌大校園的謝簡不見了蹤影。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她下了車，卻沒有跟著走進(jìn)去，只是兀自靠在車門上，打量著眼前這所校園。

    夜色撩人，她拿出手機(jī)和同事聊天，聊著聊著就聽到旁邊有人跟她打招呼。抬眼一看，是兩個模樣青澀的大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