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節(jié)
赫連晟抬手,制止他再說話。 小和尚似乎想把那人扶起來,試了好幾次,找了塊磚頭,墊在他身后,才勉強(qiáng)讓他能坐著。 等到他坐起來,臉龐印在燈光下時(shí),在最后一排,站著的赫連晟與何安,大飛三人,齊齊睜大了眼睛。 “師傅,你慢點(diǎn)!” “沒事,師傅這是老毛病了,明了,你怎么又穿上道袍,你該不會又出去行騙了吧?師傅跟你說過多少次,出家人不可行騙,你怎么就是不聽呢!” 蒼老無力的聲音,虛弱的喘著氣,但還是很好聽。 他還在數(shù)落著小和尚,卻在木香走近時(shí),聲音戛然而止。他也抬頭看向走過來的女娃,當(dāng)看見那張臉時(shí),他驚呆了。 小和尚以為師傅是驚訝來了陌生人,于是趕緊給他解釋,“師傅,這位是襄王妃,后面站著的是襄王殿下,他們都是好心人,徒兒在他們家里吃過飯回來了,還給師傅帶了飯菜,師傅,您快乘熱吃。” 明了掏出一直捂在懷里的一只大碗,大碗的上面蓋著一個(gè)小碗,這樣可以防止碗里的飯菜撒出來。 他將碗遞給師傅,卻發(fā)現(xiàn)師傅一直盯著人家襄王妃看,明了覺得挺不好的,悄聲的勸他,“師傅,你別總盯著人家看,這樣不好!” 木香此時(shí)也直直的看著他,她完全不知此時(shí)的自己是個(gè)什么狀態(tài),只憑著內(nèi)心的一種本能。 赫連晟走過來,把木香帶進(jìn)懷里,視線投到床上的老者。 不!準(zhǔn)確的說,他不老,是滄桑,滿臉寫的都是滄桑二字! “大飛,帶他們回去,此地不宜久留,何安,你留下來,不要讓任何人再議論,你是這里的頭?”他指的自然是三老。 “是,小人也不算頭,就是這兒的人,都挺尊重小人的,殿下有吩咐,盡管說便是?!?/br> 赫連晟神色嚴(yán)肅,“他們倆個(gè)從沒來過這里,你也沒見過,更沒有陌生人住過這里,此事關(guān)系到你們的性命,如果不想死,就按本王說的去做,另外,你讓人多留意此地的一舉一動,如有困難,可以派人去城中的幾家店鋪,帶他們帶話給襄王府即可!” 三老見他不像開玩笑,也意識到,事情不同尋常,連連點(diǎn)頭,“小人知道了,封口這種事,小人明白該怎么做!” 大飛走過去,二話不說,拽開明了,抱起木板上的老者,從破廟的后門閃出去。 明了傻愣在那,“施主,你們這是作何?” 赫連晟如刀似的目光,掃向他,“不想死,就閉上嘴,跟我們回去,事情很復(fù)雜,你無需知道,你只要知道我們不會傷害你們即可!” 何安上去拉他,“小和尚,你別瞎想,我家主子對你們沒企圖的,又不劫財(cái),又不劫色,不會把你們怎么樣的,走走,先回去再說!” 赫連晟臨走時(shí),又對那三老叮囑幾句。 三老愈發(fā)覺是事情不簡單,在他們走后,趕緊叫了兩個(gè)人過來,讓他們住在明了師徒,原先住的地方。 他從破廟出來,很多人見到他,都跟他打聽襄王的事。 三老目光沉重的看著眾人,“沒有和尚,咱們這里從沒來過和尚,也沒來過襄王,今晚你們什么也沒看見,你們要看和尚,盡管去廟門口等著,這里怎么會有和尚!” 底下的人,也都是老油條了。一聽他這么說,都跟著打哈哈。 “是哩,誰說這里有和尚了?老子在這里待十年了,也沒見著半個(gè)!” “今兒天氣不好,我都沒出來,哎,老王家的,你們晚飯燒了些啥?拿出來給大家聞聞香唄!” 圍觀的人,一個(gè)接一個(gè)的散去。 三老嘆了口氣,走回自己住的屋子。 ☆、第162章 湖邊溫存 在這一片貧民窟里,他住的地方算是最好的了。一間土坯房,走廊下搭了個(gè)小灶,灶上放著個(gè)破了口的小鍋。 進(jìn)了屋,里面也是烏起碼黑,伸手不見五指。 屋子的一角,傳來一個(gè)沙啞的聲音。 “爹,外面怎么了?我好像聽見有陌生人過來了?!?/br> 三老還是嘆氣,“不是什么外人,你今兒感覺怎么樣了,爹今天得到消息,襄王府的王妃娘娘,讓你病好了,就去她那邊找活干,兒呀,你不能跟爹一樣,做一輩子的乞丐,你該走出去,做個(gè)正常的人,爹以后還指著你傳宗接代呢,你總是這樣窩在這里,上哪兒找媳婦去!” 黑暗中的青年沉默了一會,才冷冷的哼道:“誰說找不到,外面不是有個(gè)黑丫頭嗎?只要是女人,會生娃不就得了,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里?!?/br> 三老恨鐵不成鋼,氣的在屋里來回踱步,“不過是兩次科舉落榜,你就不活了?不想好好過日子了?還黑丫頭呢,那丫頭講話都不清楚,還是個(gè)斗雞眼,我可不想以后生出來的孫兒是個(gè)眼睛一條縫的,你趕緊的,這兩日把自己好好打理一番,過幾日,我便帶著你,親自去求襄王妃,她是個(gè)難得一見的好主子,你跟著她肯定有好前途?!?/br> 眼見兒子還要拒絕,三老又緊著說道:“人家之前還救過你的命,知恩圖報(bào),聽說她最近開了好些店,還有一大堆的生意要忙,即便你做不了大事,但至少也能幫人家跑跑腿,干點(diǎn)雜活,就當(dāng)是咱父子倆還恩了,不行嗎?” 話說到這份上,青年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不錯,他可以讓自己頹廢的過一生,卻不能放著恩情不報(bào)。 他記得那一日,天空下著陰冷的雨。那一日,三老病了,他接過三老的飯碗,出來討飯。 卻在一個(gè)飯館門口,被幾個(gè)衣著華麗,渾身痞氣的富家公子攔住了。 他們圍著他,推搡他,嘲笑他,侮辱他。 他讀過圣賢書,不喜歡爹取的俗名,自己給自己改了名字,叫子衿。 可是他的姓不好聽,名字可以改,姓卻不可以改,他姓牛,這名字連起來念,就是牛子衿。 出門在外,他很少提自己的姓,別人問,他只說自己叫子衿。 那一日,幾個(gè)富家公子逼問他的姓名,他就說了。 結(jié)果引來一陣轟笑,那些人紛紛嘲弄他,對他拳腳相加,打斷了他胳膊,打破他的頭。又讓他跪下,舔干凈他們的鞋子。 旁邊也有乞丐的同伴,他們想上前制止,卻被牛子衿以眼神拒絕了。 他知道乞丐們上來幫忙,只會引來手段更殘忍的報(bào)復(fù),與其多幾個(gè)人受苦,還不如他一人承擔(dān)下。 正在這時(shí),一道纖細(xì)的身影,撥開人群,走了出來。 牛子衿低著頭,看不見那人的臉,也不看她是怎樣的人,此時(shí)他已被兩個(gè)人踩在腳底,臉貼著地面,雙手撐在身下。還有一個(gè)人踩著他的腿,這讓他亂動。 “喲,大白天的,幾位在這里玩什么呢?” 牛子衿只聽見一道清脆,猶如天籟般的聲音,在那一刻,這聲音是他聽過,世上最動聽的聲音。 “管你屁事,小丫頭,要玩回家玩去,爺們的地盤,沒你說話的份!”踩著牛子衿的人,粗著嗓子驅(qū)趕。 但是緊接著另一人,就呵呵笑開了,“小妞長的挺有味道,請問是哪家的閨女?跟小爺說,爺娶你回去暖被窩,做小妾,如何?。俊?/br> “哈哈哈!”一陣轟笑…… 女子不似尋常的女娃,不僅沒有被嚇跑,反倒比他們笑的還猖狂,“暖被窩?只怕你有那個(gè)心,沒那個(gè)力,有那個(gè)福,沒那個(gè)命!” “喲呵,姑娘口氣挺大,什么叫沒那個(gè)……” 話音未落,牛子衿只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還有身體撞在墻壁上,發(fā)出的咚咚聲,緊跟著,踩在他身上的腳也沒了。 他爬起來,尋找那說話的女子,最后,視線落在雙手抱臂,站在那看戲的一個(gè)女娃身上。 老實(shí)說,京城之地,最不缺美人,哪家的小姐,不是澆灌嬌寵著長大,一舉手一投足,都美的叫人驚艷。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卻是那么的與眾不同。 一身淡粉色長裙,普通的樣式,可是穿在她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子,活力四射的光芒。 粉頰上含著淡淡的笑,眼兒清澈如深潭,不是傾國傾城,卻更似傾同傾城。 找架的人,應(yīng)該是她的家仆,一個(gè)高高大大的壯漢,只見他一手拎一個(gè),把人拎起來,雙臂再一合,兩個(gè)人迎面撞地一起,疼的慘叫連連。 直到將所有人都打趴下了,那壯漢還不肯罷手,只說他好久沒打人打的這么痛快了。 那位姑娘也不肯罷休,讓壯漢抓了一個(gè)人,罰他舔牛子衿的鞋面,并放放給他,以后這個(gè)人就是襄王府罩著,要是敢找后賬,那就是跟襄王府過不去。 幾個(gè)富家公子本來還心存怨氣,準(zhǔn)備伺機(jī)報(bào)復(fù)回去。一聽她說自己是襄王府的人,幾個(gè)人都蔫了,在京城之內(nèi),誰敢跟襄王府做對呢! 也就是從那個(gè)時(shí)候,牛子衿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襄王妃。 如今聽見老父親,讓他去襄王府報(bào)恩,牛子衿沉默,再說不出拒絕的話。 可他心里又明白,只有報(bào)恩的份,其他的,想都不可想。 這時(shí),門外有人喊他。 “大牛,你在嗎?我今天要到一碗rou粥,還是新鮮的,你也嘗嘗吧!” 大牛是牛子衿從前的名字。 三老看了看屋里黑暗的一角,小聲道:“黑丫頭又來給你送飯了,兒啊,爹不是嫌棄黑丫頭的樣貌,爹就是想讓你找個(gè)正常的姑娘,成親生子,咱們老牛家,以前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還不是為了給你娘治病,咱才賣了祖宅,賣了田地,淪落到京城來,當(dāng)了無家可歸的乞丐,爹這樣過完余地,也就罷了,你不行,知道嗎?” 這樣的話,三老幾乎每天都要說上一遍。人老了,愛嘮叨,總覺得說不夠似的。 牛子衿半天沒吱聲,在門外的黑丫頭又叫喚了一聲之后,他才沖著外面,回道:“我們都吃過了,你把東西拿回去吧!” 過了片刻,外面?zhèn)鱽砗谘绢^低落的聲音,“哦!那你好好休息?!?/br> 牛子衿聽到她漸漸走遠(yuǎn)的腳步聲,渾身像xiele氣的皮球,癱軟在于床榻上。 去襄王府做工,他真的可以嗎? ** 另一邊,回到襄王府的赫連晟一行人,此時(shí)的氣氛卻有些凝重。 康伯遣退了所有的下人,連小和尚明了,也單獨(dú)安排了一個(gè)房間。木香讓他去把彩云叫了起來,但不能叫醒木朗。她有種預(yù)感,木朗可能…… 她親自去下了碗素面,因?yàn)槭裁炊疾荒軘R,便只有蘑菇跟小白菜。 燒好了之后,不假他人之手,端進(jìn)房里。 康伯按著她的吩咐,把彩云叫了過來。 她進(jìn)門的時(shí)候,木香剛把素面擱下。 “彩云,你過來,”她朝彩云招了招手??墒遣试茀s站在那里沒有動。 赫連晟將房門關(guān)上了,只有他們四人在房間里,“夫人,有什么話,就攤開了說吧了,這位師傅,法號怎么稱呼?” 出家人當(dāng)然該問法號,而不是逼問俗家名字。因?yàn)槁淞税l(fā),自然是與紅塵絕緣。 “貧僧法號鑒空?!?/br> 經(jīng)過這一路走回來,木香已經(jīng)平復(fù)了心情,“您先吃吧,等吃完了再說,這面是我親手下的。” 鑒空微一點(diǎn)頭,看看她,又看看彩云。 有時(shí)你以為不可能的事,卻在最不經(jīng)意間就會發(fā)生。有時(shí),你以為必定要經(jīng)過一番曲折的事,它可能順利的,出乎你的想像。 就好比,她跟這個(gè)人的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