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我親愛的使者,讓我瞧瞧你帶來了什么噩運?” “我想這是個好消息。我們的哥特軍隊已按照您的計劃成功繞開了提利昂的阻攔,一支已抵擋亞美尼亞,另外一只正朝羅馬趕來。至于這只烏鴉帶來的是什么,得由您親自察看?!?/br> 馬克西姆看見他的主人側(cè)過臉來,面上瞬時換了副神色。光影交替間,似有若無的一抹溫情消失的無影無蹤,逆光的黑暗里只能看見面具森冷的反光。 “它是從海峽對岸飛來的,翅膀上有不少鹽粒?!?/br> “海峽對岸?真是令人意外啊。” 尤里揚斯笑了一下,抬手接住降落的烏鴉。發(fā)現(xiàn)它的爪子上空空如也,他意識到這是一封絕密的來信。隱約明白了什么,他勾了勾嘴角,掐斷了它的脖子,一指剖開腹部,探進鮮血淋漓的臟器間,果然尋到了一個小小的紙筒。 馬克西姆立刻注意到他的主人加深了笑意,將死去的烏鴉輕輕拎起,扔給他早已饑不可耐的毒寵。他非?!浅S鋹?。 赤足走進溫泉浴室里,踏入早已為他備好的一池?zé)崴铮壤飺P斯仰起頭,發(fā)出一聲愜意的喟嘆。 “猜猜這封密信上寫了什么,馬克西姆?”彌漫開的霧氣里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面具下勾起的嘴唇也愈發(fā)艷麗,猶如一朵綻放的紅罌粟。 “我想一定是個非比尋常的驚喜?!?/br> 馬克西姆接過紙卷,里面字跡正在水汽里迅速褪去,只余下一行——— ……亞美尼亞寶藏所在之地,愿以吾國王子阿硫因為質(zhì)。 他微微一愕。 即使看不全密信內(nèi)容,也知它來自什么人,又傳達了什么目的。只是,以一個人來交換亞美尼亞的稀世珍寶,未免,這代價也太過昂貴了點。 他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一個字也沒說出來,便看見浴池里的人舉起食指,比在唇上極輕的“噓”了一聲,盯著霧氣,眼底透著暗沉沉的情緒,仿佛是在朝虛空發(fā)著一個無言的毒誓,復(fù)閉上了眼,又向是在對誰情意脈脈的許諾。 “你知道的……馬克西姆,他于我而言是無價之寶。” tbc 初夜近在咫尺,正在向你們招手 ☆、第51章 【xi】 趁著天未全亮,我潛回了來時花園的密林里,路過那片人工湖時,我忍不住駐足多看了幾眼。水面波光粼粼,不時有風(fēng)吹起漣漪,看上去十分平靜,根本不像會有什么大型蟒蛇棲息的巢xue。 那玩意真的存在嗎,日曜之芒又真的落在里面了嗎? 我盯著水面下那幽邃的水道入口,不禁懷疑起我是否真的是從那出來過,昨夜的一切都像一場夢,包括我在尤里揚斯那度過了一夜,得知了弗拉維茲的事。 頭沉重得如同鉛球,顱骨都在發(fā)熱。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液,感到自己在發(fā)燒,有點暈眩,分不清現(xiàn)在是現(xiàn)實還是夢魘。我探腿試了試湖水的溫度,冰涼的水一沒過膝蓋,被蟒蛇纏繞的顫栗感頓時爬滿身體,我急忙收回了腳。 是真的。 我退了一步,站起身來,目光不自覺的飄到不遠處破裂的豎琴,跌跌撞撞的走過去,拾了一塊碎片揣入懷里。 終于…… 我終于尋到了一點關(guān)于弗拉維茲的痕跡,找到了一絲和他有關(guān)的聯(lián)系。 緊緊將碎塊捂在懷里,象牙質(zhì)的琴聲鉻得胸口生痛。 “什么人?” 一個聲音突兀地自身后響了起來。 我一驚,已本能地作出了防御的半蹲姿勢,匕首在掌心出鞘。身后的樹影里藏著一個人影,不知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那的。 該不會是尤里揚斯吧?聽聲音又不像…… 在我揣測之際,那身影已撥開樹枝,靠近過來。斑駁的陰影從他身上剝落,淡薄的晨霧里逐漸透出這人的模樣來。 是那個叫歐比烏斯的宦官,我注意到他捧著一個盒子,里面是搗爛了的紅色花瓣,大概是用來做什么胭脂與染料。 “大清早的,阿爾沙克王子一個人在這兒做什么呢?難道是思鄉(xiāng)情切,在這兒獨自感傷嗎?”歐比烏斯彬彬有禮地朝我行了個禮,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那是您的豎琴嗎,怎么摔成這個樣子?” “哦……不,不是我的,我不知它屬于什么人,只是在這兒散步,碰巧看見了。”我有些局促地理了理衣袍,渾身一僵。 我還穿著濕透了的夜行服,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出來“散步”的。好在歐比烏斯是尤里揚斯的親信,否則我就不得不殺人滅口了。 歐比烏斯卻似渾不在意,他打量了我一眼,若有所思道:“真奇怪,這不是加盧斯陛下贈給尤里揚斯陛下的那把琴嗎,他一向愛惜,怎么會容它落在這兒……” 我一愕,忽然想起那晚彈豎琴的身影,口里泛起一股澀意。 真沒想到那個人會是尤里揚斯。也是,他們兄弟身形相似,所以我才會認錯……死者已矣,我怎該奢望弗拉維茲會有可能死而復(fù)生呢? “怎么了?您在想什么呢?好像在為尤里揚斯陛下痛心似的。難道您被他迷住了嗎?”他調(diào)侃的揚起聲調(diào),湊近了些,“您也想成為……這鮮花下的尸體中的一員嗎?他們就在您的足下哀怨的啜泣呢?!?/br> “你說什么?”我蹙了蹙眉,腳踝一抽,下意識的低頭掃了一眼。 “我只是好意告訴您?!睔W比烏斯神秘兮兮的一曬,“尤里揚斯陛下自小就有許多傾慕者,但凡是與他親近的,都一個個失蹤了。有傳聞他們的尸體就埋葬在這兒,所以這兒才會開出這樣艷的花?!?/br> 歐比烏斯的話使我足尖發(fā)麻。我下意識的碾了一腳草地上搖曳生姿的紅色,冷笑:“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可不是他的傾慕者?!?/br> 那些家伙多半都被這邪惡之徒獻了祭! 當(dāng)然我不會說出這后半句。 歐比烏斯不懷好意的笑了:“難道昨夜您不是在和他偷情嗎?那您的身上是怎么回事?”他點了點我的鎖骨附近,我這的余光才瞥見那兒有幾塊曖昧的紅斑。 ———被尤里揚斯弄出來的。 回想起昨夜的事,一種難忍的羞恥使我的耳根唰地一熱,立即捂住脖子。 “恕我冒犯,若您與他有了肌膚之親,但他不愛您……您便離死期不遠了?!睔W比烏斯話鋒一轉(zhuǎn),聲音忽然壓得很低,低若咒語。 他走到我身邊拾起豎琴的殘軀,將它們拼湊起來,動作小心細致,仿佛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手被牽動我才發(fā)覺,自己還一直握著琴身的一截。 不適感騰地從我心里升起,驅(qū)使我一把將它抓緊了。那感覺強烈地充斥這我的內(nèi)心,好似一個一無所有的孩童對待失而復(fù)得的珍物,連我自己也為之驚訝,被歐比烏斯疑惑地一瞥,才惶惶松開了手。 這是尤里揚斯的東西,不屬于弗拉維茲。我提醒著自己,正打算捏個借口離開,歐比烏斯隨手撥過七根斷裂不齊的琴弦,指尖立刻蹦出幾絲不成調(diào)的斷音。 這似曾相識的調(diào)子好比能惑人心智的魔音,我渾身一震,腳步凝滯:“這曲子是………” “王子殿下您也聽過這首曲么?”歐比烏斯狐疑的停了手。 這是弗拉維茲教我彈過的曲子。 我練了很久才學(xué)會,每一串調(diào)子都爛熟于耳。我還記得他常在我彈錯時懲罰我,逼我背誦那些晦澀的拉丁文古詩,否則就陪他玩些有趣的“游戲”,我選擇了前者,這大概是我的拉丁文能如此流利的原因。 “這首曲子……你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是不是加盧斯?”我撫了撫光滑的琴身,心如絲弦般輕顫。 “加盧斯陛下?”歐比烏斯似乎愣了愣,有點兒不可置信,“王子殿下怎么會突然問起他?他已經(jīng)過逝許多年了,您怎么會好奇他的事?” “是你先提到的。”我鼻子一酸,加重了語氣,盯著他,“是嗎?” 歐比烏斯臉上露出一種復(fù)雜莫辨的異色。 他的目光閃爍,沉默了半晌,搖搖頭,嘆了口氣:“這曲子是厄妮絲圣女常彈,傳說是阿波羅神為追求達芙妮所譜呢。在他們兩兄弟年幼時,她常在這兒教他們彈奏??上惶幩篮?,這曲子也就無人再敢彈。我只是曾偶然偷聽到,覺得實在動人心弦,所以私下琢磨出了點指法?!?/br> “……處死?為什么?” 知悉弗拉維茲的身世的機會就在眼前,我既心如刀絞,又甘之若飴。 歐比烏斯猶豫了一下才啟口:“在羅馬,一旦被選為至高的圣女,就得終身保有處子之身,不可婚嫁,即使是王權(quán)也不能破壞這種神圣的戒律,否則便是莫大的罪咎。但是她卻與一位已有妻室的皇子有了私情,后來對方為了自保,背叛了她……” 他抿了抿嘴唇,瞥了一眼那雕像:“她死后,因為愧疚,那位皇子便將她的尸體埋葬在這,又為了她鑄了像,這園子也就成了一處禁忌之地。” 我說不出話來。 幼時喪母,后慘遭屠族,余下兄弟二人相依為命。生長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即使貴為皇族子嗣,在這水深火熱的深宮之中也堪比喪家之犬。弗拉維茲高傲如斯,卻偏偏被病體所累,人世殘酷,莫過于此。 我閉上眼,只覺得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凝成了冰錐,刺得胸口陣陣疼痛。高燒的熱意卻在體表升溫,讓我感到一絲絲暈眩襲來。 “怎么了,您的臉色怎么這樣蒼白?” 我擺了擺手,趔趄了幾步,轉(zhuǎn)身朝花園門口走去,卻聽林子里響起一陣悉悉簌簌的細響,我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你昨晚去哪了?” 伊什卡德的斥問如雷貫耳,使我頓時清醒不少。 “啊,費賽爾大人,早上好。我先告退了。今晚參加建城節(jié)典禮的衣物我已命人備好,王子殿下,請您盡快準(zhǔn)備?!?/br> 歐比烏斯離開后,伊什卡德將我立刻拖到隱蔽的密林深處,我一眼便發(fā)現(xiàn)幾步開外躺著一個侍從裝扮的家伙,顯然是被他弄昏了。 我心里一緊,才從混亂的思緒中抽離,擦了擦汗:“這是要做什么?” “你的頭怎么這么燙,身上還是濕的?我找了你半個皇宮。昨晚傳出有刺客入宮的消息,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币潦部ǖ聟柹秃龋梦业募绨蛏?。他的目光落在我頸項上,臉色瞬時多云轉(zhuǎn)陰,不作聲了。 暴風(fēng)雨般撲面而來的怒意逼得我退了一步,我預(yù)感到伊什卡德可能會揍我一頓,果不其然,下一刻我就被一把拎緊了領(lǐng)口。 背脊重重的掄到樹上,疼得我彎下腰,我條件反射的護住頭,給了他腹部一拳。伊什卡德用胳膊鎖住我的頸部,我被摔倒在地上,失去了反擊的余地。 論格斗,我從來打不過伊什卡德,這個結(jié)果幾乎是可以預(yù)見的。 “你去找那個家伙了?我真沒想到,你會違抗我的命令……” “你別誤會!” 腦子暈得厲害,我晃了晃頭,又被他從地上拖拽起來,臉貼著臉,鼻尖頂著鼻尖。他像訓(xùn)練場上的那只獒犬,張嘴就能把我撕成碎片,喉頭滾動著嘶鳴:“這件事暫且不跟你計較。換上那侍從的衣服,我們盡快出宮,在天黑前回來。” “去哪兒?” “去真正的阿爾沙克那兒,否則你的假身份就要暴露了?!?/br> tbc ☆、第52章 【vii】旖旎烙印 喬裝打扮從皇宮離開還算有驚無險,一路馬不停蹄,我們抵達港口時已近午時。上了船,伊什卡德才告訴我,原來他們昨夜得到納爾米德的消息,君士坦提烏斯有點懷疑到了我們頭上,有意召我侍寢,為了查驗我的身份真?zhèn)巍?/br> 這查驗的憑據(jù),就是亞美尼亞皇族身上特有的紋身。 這種紋身不圖案特殊,且用的是極珍稀的染料,由亞美尼亞高山上的一種礦石研磨而成,夜里會發(fā)光,所以不可偽造。當(dāng)時由于時間緊急,伊什卡德沒有仔細檢查阿爾沙克的身體便讓我頂替他進宮,實在是極大的疏漏。 好在,君士坦提烏斯忙于安排今夜的羅馬建城節(jié)而無暇抽身,讓我們有機會來抹掉這個致命的證據(jù),而眼下只有阿爾沙克一人能幫上這忙。 亞美尼亞皇族紋身都是由自己親手繪上的。 “誰在外面!快放我出去透透氣!” 走近緊閉的木頭艙門前時,一個滿懷憤怒的聲音從里面溢了出來。伊什卡德朝我使了個眼色,將門推了開來。艙房內(nèi)霎時間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