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鄭轅停了下來。 “娘不是瞧不上她?!编嵈蠓蛉苏Z氣緩和了一些,“你這么突然提出來,總要讓我和你父親商量商量吧。” 鄭轅面色微霽,頷首道:“您看著辦吧?!庇值溃敖袢帐ド险僖妵?yán)懷中去西苑后,又將夏閣老請去,如今對夏閣老是頗為看重。鳳陽巡撫魯直年事已高,昨日又有人上密奏彈劾他任用匪人,阻抑言路之罪,圣上顧念他早年有擁護之情雖會給他留著情面,可不過這一年兩載的功夫,他就會退下來?!编嵈蠓蛉瞬幻靼變鹤訛槭裁赐蝗惶崞疬@件事,不由認(rèn)真聽著,就聽鄭轅又道,“夏閣老年前說要致使,可自從他俯首人臣和薛侍郎拿出十萬兩后,圣上對他亦如嚴(yán)懷中一般,再無芥蒂,這一兩年只要他不致使,鳳陽巡撫一職便就是薛致遠的囊中之物?!兵P陽巡撫統(tǒng)管九府四州,江南一帶除了南直隸,皆歸于鳳陽巡撫統(tǒng)管,此職位可非同一般。 “不會吧?!编嵈蠓蛉艘仓肋@職位的重要性,皇后娘娘也曾和她提起過,便道,“他如今位列侍郎,再熬兩年升上兩品也不無可能,為何會看中巡撫之職。” 鄭轅沉聲道:“薛大公子入了翰林院,將來前程如何還為可知,可我觀其品行才氣只怕難以估量。父子同朝為官雖也不是沒有,可若薛侍郎能退出京官給薛大公子讓路也不是可以,更何況他還是封疆大吏?!?/br> 鄭大夫人覺得有道理,若真是這樣,那薛家起勢也不過這十來年的事情了,她暗暗心驚,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方明暉當(dāng)年的名氣才氣想必您還沒有忘記,這樣的人猶如虎落平陽,但凡有機會,他定然能東山再起,您既是擔(dān)心方小姐身體,何不把眼觀放的長遠一些,計較這些可有可無的事情又有何用?!?/br> 鄭大夫人露出深思的樣子。 外頭有隨從來報,“六爺,蔡五爺?shù)搅?/br> 鬼王的紈绔寵妃?!?/br> “我走了。”鄭轅不再說,抬步便出了門,一路去了外書房,蔡彰已經(jīng)興沖沖的在房里等他,待鄭轅進門,他便急著道:“你讓人去告訴我,說張?zhí)鞄煹搅??人呢,可否引薦我見上一面?!?/br> “請他不就是為了你?!编嵽@在書案后面坐下來,“不過我和張?zhí)鞄煵⒉幌嘧R,請他來京用的也是你的名義,往后你要做什么與我無關(guān),你別扯到我身上?!?/br> 蔡彰知道鄭轅謹(jǐn)慎,他也能理解,畢竟宮里頭皇后娘娘日子不好過,想到這里他點頭應(yīng)承道:“你放心,你把人請來就是幫我的大忙,將來就是砍頭,我也不會把你供出來。” 鄭轅似笑非笑的點頭,道:“人就住在望月樓,你自報了家門去找他便是?!?/br> “多謝,多謝!”蔡彰抱拳,笑盈盈的出了門。 待蔡彰一走,書房的屏風(fēng)后面便走出一人,約莫四十幾歲,身材不高瘦瘦的,一雙眼睛泛著精光,他笑著道:“六爺,這點石成金一事,寧可信其無,您……” “我心里有數(shù)?!编嵽@望著中年男子,道,“竇良,今日圣上只字未提大皇子的事,你如何看?” “卑職以為,圣上如此全因陶然之?!备]良道,“或許,在圣上看來,他能長生不老永生不滅,這儲君一事實在是多余,不如索性視而不見聽而不聞?!?/br> 鄭轅微微頷首,換了話題:“賭坊的事,我已答應(yīng)蔡彰入股,他此事要辦不易,我自是要助他一臂之力?!?/br> “六爺高見?!备]良笑著道,“這點石成金實在是太耗成本,蔡五爺雖實力不俗,可這無底洞也難補啊?!?/br>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有一事本不該卑職說起?!备]良在鄭轅對面坐下來,“只是,此事也事關(guān)重大,卑職不得不說?!?/br> 鄭轅望著他,竇良就道:“六爺雖不用繼承爵位,可大爺二爺性子太過綿和,將來只怕還是您出力。將來一旦成事,您封侯賜爵亦是定然的,這子嗣之事就是大事,所以卑職以為,乘著近年還算風(fēng)平浪靜,不如先將此事了了,一來能安內(nèi)宅和夫人的心,二來也能堵那些悠悠眾口?!?/br> 鄭轅就下意識的揉了揉額頭,疲憊的道:“我心中已是打算,此事不必再提!” 竇良一愣,就明白了正院的意思,不再提! 幼清被鄭大夫人也弄的不明所以,她說她來薛府是為了和姑母說說話,就果真和姑母說說話……可是,她和誰說不成,為何獨獨來找姑母呢。 她們身份地位相差懸殊不說,彼此也不認(rèn)識。這么做太突兀了。 幼清想不明白,方氏卻覺得很高興,她和薛鎮(zhèn)揚道:“……鄭大夫人平易近人,也不擺架子,妾身將幾個丫頭引薦給她認(rèn)識,雖不指望她能幫著說門親事,可若是能從她口中夸幾個孩子一兩句,對于她們來說也是極好的事?!庇种钢郎隙阎臇|西,“是鄭大夫人讓人送來的,給娘的補品?!?/br> 薛鎮(zhèn)揚不置可否,想到鄭家的形勢,道:“遠交即可,至于說婚事,也講究機緣,強求不得?!彼肆瞬璩谅暤?,“我明天便重回衙門,季行的婚事你抓點緊 [陸小鳳]努力做個好人。” 方氏笑著應(yīng)是。 幼清用過晚膳,便去看望路大勇,路大勇休息了十來日傷口已經(jīng)愈合結(jié)痂,她高興的道:“真怕因為天氣熱難養(yǎng),沒想到好的這么快。” “讓小姐費心了?!甭反笥赂屑さ牡?,“小人打算后日便啟程去平江縣,走水路約莫一個半月,在路上也能休息,若不然再耽誤些日子年內(nèi)只怕回不來。” 幼清皺眉,反對道:“不急這點時間,你先養(yǎng)傷,這事以后再說?!?/br> “小姐?!甭反笥陆忉尩溃靶∪苏娴臎]事,雖不敢說和以前一樣,可絕對是能出門的,您就放心吧?!痹捖?,他孩子氣的在幼清面前轉(zhuǎn)了兩圈。 幼清失笑,見他確實沒什么事,就松了口:“那你一個人去行不行,若不然我和姑母商量一下,你把胡泉帶著吧,我們的事他也知道一些,卻是什么都沒有對外說,可見是個機靈的,帶著他也能幫幫你?!?/br> 路大勇對胡泉的印象也不錯,這小子雖說有些小算盤,卻是機靈的很,他點頭道:“好,聽小姐的。” 幼清就笑了起來。 第二日一早她就去方氏商量,方氏點了頭,幼清就讓采芩拿了五百兩的銀票給路大勇:“留著路上用,若是不夠我再加一些?!?/br> “用不了這么多?!甭反笥率樟巳賰?,“這些錢莫說我們只是去平江,便是在外頭逗留個一年半載也夠用了?!?/br> 路大勇心里有算計,幼清就又給了胡泉五十兩:“你留給你娘和老子,你不在家他們也沒個依靠,等你回來年紀(jì)也不小了,我和姑母提一提,也給你說門親事。” 胡泉唯唯諾諾,就想到了春云,不敢應(yīng),心虛的道:“小人不敢讓小姐費神。”就怕幼清想起以前的事情來。 幼清當(dāng)然知道他的心思,索性把話說開了:“我是對事不對人,以前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我不可能一直揪著不放,更何況,你我之間并無利害沖突,我又怎么會記著你的過去。” 胡泉一愣,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立刻在幼清面前跪了下來,表忠心:“小姐大人大量,從今往后小人定以您馬首是瞻,肝腦涂地!” “從哪里學(xué)的這些油腔滑調(diào)的。”幼清示意路大勇把胡泉扶起來,“我也沒什么本事,將來也不知怎么樣,你也不必對我馬首是瞻,不過也不必多擔(dān)心,將來便是我過的不好,也不會虧待你們,即便沒法子許你們前程,可錢財上也會貼補給你們,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你也不必對我期望太高?!?/br> 小姐自己說,當(dāng)然不會往高了抬,也不會空口許承諾,這也正是胡泉覺得幼清了不起的地方,他笑著點頭:“小人什么都不要,能有機會跟著路大勇走南闖北見識一番,就是小人最大的福氣。” 幼清笑而不語,隔日親自送路大勇和胡泉出門。 周芳趁著白天宋弈去朝中的時候,偷偷去找江淮,她將薛府的事情告訴江淮:“……你一定記得告訴爺!” 江淮面無表情的看了眼周芳,也不說話,轉(zhuǎn)身便走。 周芳了解江淮的性子,他和江泰雖是孿生兄弟,可性子卻是天差地別,江泰活泛話多人也機敏,江淮木訥話少但為人沉穩(wěn),也得虧他們有這些差別,若不然她也分不清誰是誰 殘醫(yī)。 江淮在家中守了一個下午,等半夜宋弈回來,他站在書房門口將周芳的話原原本本轉(zhuǎn)述了一遍:“……路大勇帶著胡泉從通州上了船,一路南下,她曾監(jiān)聽到方小姐提過湖廣岳州,想到盧恩充祖籍乃是岳州平江縣,她猜測路大勇是打算是平江,至于做什么她卻不得知?!闭f完,他關(guān)了門退了出去。 宋弈卻是眉頭一挑,讓人去平江縣? 是打算查盧恩充的事情嗎?莫不是打算劍走偏鋒,想找到盧恩充以往的制藝時文,來證明他空有其表并無才華,好反推宋閣老并無泄題的必要,此事子虛烏有? 可若盧恩充真有才學(xué)呢?她打算怎么做? 宋弈不由想到上次幼清和他說的話:“……宋大人姓宋,這可巧了,宋閣老也姓宋,即便您和他沒有關(guān)系,我也能有辦法,讓外間沸沸揚揚傳您是他的孫子,只說您改頭換面,不惜更改了戶籍來為宋閣老平反報仇……” 也打算用謠言的方式,來讓世人相信盧恩充沒有足夠的實力和才華,讓宋閣老引為門生,不惜付上一生名聲? 可真是一刻都閑不下來。 宋弈哈哈笑了起來。 院外,一向聽力異于常人的江淮聽的目瞪口呆,這件事很好笑嗎,主子怎么會笑的這么開心,江淮腹誹了兩句,就聽到巷子口就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這步履聲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誰,他抱著劍走到門口,無聲無息的打開門,就看見封神醫(yī)笑瞇瞇的跨進了門,江淮不離他反手關(guān)了門,又重新回到自己待的地方去。 封子寒徑直去了書房,一看見宋弈在里頭,他就笑著道:“今天第六天了,我看周芳是不成了,你還有好的人選?”話落,在宋弈對面坐了下來,忽然就發(fā)現(xiàn)他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樣子,不由狐疑的道,“什么事情這么高興?” 宋弈不和他解釋:“你來又為何事。” “你又不去鞏昌了,我沒什么要緊的事找你?!狈庾雍约航o自己斟茶,咕噥道,“你這里就不能添幾個仆婦,每次來都沒個人服侍?!?/br> 封子寒只是抱怨,他抱怨的事情很多,宋弈根本不理他。 “事情你考慮的怎么樣了?”封子寒老調(diào)重彈,“一直拖著都成了心事了,辦成了我也不煩你了。”他說完想著還要再勸兩句,忽然宋弈就出聲道,“你想辦法約她出來,我和他見一面?!?/br> 封子寒一愣,繼而狂喜:“這么說你同意了?”他一蹦而起,“我現(xiàn)在就去找她。” “等等?!彼无暮白∷?,指了指沙漏,“什么時辰了?!?/br> 封子寒這才想起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夜了,他高興的在宋弈對面坐下來,扭來扭去心里跟貓抓似的道:“你怎么突然改變主意了?” 宋弈微怔,他為什么突然改變主意了? 是因為小姑娘的心思太野了,一刻都閑不住,打不動盧恩充的主意,便拐了彎去查他的過往,難怪她說沒有盧恩充她一樣能辦成事……只怕她阻止了路大勇去平江縣后,她還會想出其它法子來。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其中有什么危險? “明日我休沐 永璂重生記。”宋弈放了筆,露出百無聊賴的樣子,“正愁著無事消遣。” 封子寒瞪眼,想想也沒什么可說的,反正這事兒成了就好,至于宋弈是因為什么,其實并不重要。 “聽隨嚴(yán)府出重金請你過府為嚴(yán)夫人問診?”宋弈望著封子寒,封子寒點頭道,“有什么好治的,誰沒個死活的,何必強求,白耽誤我的功夫!” 宋弈淡淡一笑,道:“嚴(yán)夫人去世,嚴(yán)懷中雖不用守制,可嚴(yán)大公子便要扶靈回鄉(xiāng),他乃嚴(yán)懷中左膀右臂,嚴(yán)懷中如何能不著急。”他說著微頓,又道,“我看你還是去走一趟好了,讓嚴(yán)相著急又何必呢?!?/br> “你不是和嚴(yán)懷中不對付嗎。”封子寒不懂朝政,可卻覺得宋弈不可能和嚴(yán)安之流同流合污,“反正我不去,該死總會死的,拖個一年半載有何用?!?/br> 宋弈挑眉,似笑非笑道:“誰說我和嚴(yán)懷中不對付,你盡管去吧,有你在我放心?!?/br> 封子寒狐疑的看著宋弈,見他不像是說的反話,就越發(fā)想不通宋弈到底在想什么,他苦惱的道:“你說你,到底想做什么?!?/br> 宋弈淡淡一笑,不打算解釋:“你潛心醫(yī)術(shù)便可,此等污雜之事還是不要多思多想的好?!痹捖淦鹕恚裢R粯釉谲涢缴峡苛讼聛?,疏懶的闔上眼眸,道,“你回去睡。” 封子寒哼哼了兩聲就起身回了自家,腦子卻在劃算著明兒怎么把方幼清給匡出來。 一般的借口只怕她不會同意,只有能用損招。 第二日他算著時間催著周芳潛入了薛府,幼清剛從智袖院回來,就看見周芳神色著急的過來,幼清臉色一沉正要說話,周芳就亟不可待的道:“方小姐息怒,奴婢今日來不是為了這件事,而是為了封神醫(yī)?!?/br> 幼清微微一愣,問道:“他怎么了?!?/br> “奴婢也不知道?!彼櫭嫉溃耙郧八徽摱嗤硇菹?,一早就會準(zhǔn)時醒來,可是今天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醒,我喊也沒有喊醒,還請了醫(yī)館的幾位大夫去看,幾位大夫都說他年紀(jì)大了,昨晚又吃了酒,恐怕是……”說著眼里蓄著眼淚,哀傷悲慟的樣子。 幼清心頭一驚,年紀(jì)大的人常有這種一睡不起的事發(fā)生,封子寒年紀(jì)也不小了,雖說他是大夫,可他這個人粗心的人,也不大會照顧自己的身體,難保不會。 前一世封神醫(yī)有沒有去世?她已經(jīng)記不得了。 “就算是這樣,你來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大夫?!庇浊灏櫭?,打量著周芳的神色。 周芳抹了眼淚道:“奴婢覺得,若他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您和他是忘年之交,往后豈不是要留遺憾,所以就……”她說著一頓,又道,“不過,要是方小姐不想去也無妨,奴婢這就告辭了?!闭f著行了禮,就往外走。 幼清將信將疑,可是這種事寧可信其有,若是封子寒真是這樣,那她……幼清毫不猶豫的出聲道:“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周芳點著頭:“那奴婢等您。” 幼清望著周芳幾不可聞的點點頭。 ☆、091 潑茶 兩世里,封氏醫(yī)館她還是第一次來,果然不愧是鼎鼎大名,白墻青瓦的二層小樓,旗幡飄搖,人頭攢動,門口排隊侯診的沿著路牙子排到老遠,有年紀(jì)小的藥童一個一個細細問清病癥,再分門別類的發(fā)號牌,不敢說人聲鼎沸卻也是少見的熱鬧。 幼清的馬車從醫(yī)館的側(cè)門進去,由周芳引著路她們徑直繞到后面一條巷子,這里和醫(yī)館隔了一個院子,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種著粗壯的桂花樹,這會兒花期未到,但是綠葉蔥蘢,給院子里添了不少生氣。 院子里只有兩個小廝和兩個婆子走動,后面炊煙裊裊,讓幼清覺得像是進了哪戶農(nóng)家。 “就是這里了?!敝芊家娪浊鍙能?yán)锍鰜?,她伸手去扶,幼清卻將手交給采芩,扶著她下了車,她幃冒未摘,隔著紗望著周芳:“風(fēng)神醫(yī)是一個人住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