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慕容氏抱住女兒，蕭麗華在小慕容氏懷里蹭了兩下之后說道，“阿娘就算要和李平結(jié)好，也不要去和姜娘子說甚么話。”

    蕭麗華想起姜氏說話間絲毫摸不準(zhǔn)態(tài)度的模樣就有些氣悶，“況且這會姑母恐怕正惱她呢，也不知道甚么時候就和大伯的原配那樣，莫名其妙的沒了?！?/br>
    小慕容氏原本還在一下一下的給女兒拍著背，聽到女兒提起當(dāng)年的那場懸案，立即就白了臉，一下就將女兒的嘴給捂住。

    “二娘！”小慕容氏眉頭蹙起，她抬頭看了看，車外侍兒們騎馬跟在馬車四周，離母女并不近，方才女兒說話的聲音不大，想來除了自己也沒有人能夠聽到仔細(xì)。

    “小小年紀(jì)，議論這些事，二娘也不怕招來事！”女兒年幼，小慕容氏舍不得責(zé)罵，氣了許久才擠出這么一句話來。

    蕭麗華聳聳肩，“這有甚么怕的？如今誰還猜不到里頭的隱情？”平城里頭人精多著呢，不然太皇太后毒死先帝的流言怎么私底下傳遍了？也只是礙于太皇太后的刀，不敢說到東宮面前去罷了。

    “兒聽說姑母霸道的很呢?！笔掻惾A進(jìn)宮次數(shù)不多，就算進(jìn)了東宮，也是被晾在一邊的主。對于那個對她愛答不理的姑母，蕭麗華自然也沒多少好感。

    “如今李尚書讓姜娘子懷上這一胎，要是姑母心胸狹隘一點(diǎn)，指不定要出甚么事?！笔掻惾A想起這些貴婦就算養(yǎng)小白臉都是一些出身低微的人，圖個對方愛財好打發(fā)。偏偏這位姑母與眾不同，眼光十分高，只有一張臉腦子空空是完全進(jìn)不了她的法眼，一定要有貌有才才行。

    蕭麗華就看過這位姑母幾位情人的記載，幾乎個個都是樣貌好才能好的大臣。估計也是將朝堂搞成了后宮，這位太皇太后薨逝之后，不是葬在自己丈夫身邊，而是另選一處福地作為陵墓。

    “你這話若是傳出去，說不定就能闖禍?！毙∧饺菔夏弥畠侯^疼，別家小娘子學(xué)騎射要不就學(xué)漢人的書籍，每日里都樂呵呵的，偏偏自家二娘就愛聽這些消息。

    “怕甚么？兒知道這些私底下就傳遍了。”蕭麗華對小慕容氏的擔(dān)心不以為然，她聽到的還只是九牛一毛呢，傳的更厲害她還沒告訴小慕容氏。

    “阿娘，就別去姜娘子那里了。”蕭麗華道，她一想起姜氏那張臉心里就不舒服，她家的阿爺?shù)拇_是不爭氣，但還沒到她們必須要巴巴的看人臉色的地步，“那位姜娘子恐怕還不屑于和我們這些寒門打交道?！?/br>
    “二娘，怎么說話的。”小慕容氏的這聲訓(xùn)斥卻帶著軟軟的柔和。

    她怎么看不出來姜氏的態(tài)度？雖然姜氏一直在笑，可是這笑是真心還是場面上的，一眼就能分別出來。

    “阿娘也是這么覺得的，對不對？”蕭麗華窩在小慕容氏的懷里咯咯直笑。小慕容氏抱著懷里的寶貝只能無奈了。

    “李尚書家不錯?！笔掻惾A想起這位尚書對高宗有恩，哪怕高宗在太皇太后一死親自掌握大權(quán)之后，也沒有因?yàn)樗?jīng)是太皇太后一系就收拾他。

    不過他好像是被大蕭后和另外一個寒門出身的大臣聯(lián)手給活活氣死了。

    也是，當(dāng)初大蕭后回宮的時候，這貨死攔著不讓，結(jié)果鬧出皇帝為了一個被驅(qū)逐出宮的妃子和大臣打嘴仗的事來。大蕭后不恨死他才怪。

    能混到這樣一個結(jié)局，真不容易。蕭麗華在心里撇撇嘴，這樣的人有什么好巴結(jié)的，而且這種世家子一旦得勢，推薦的都是族內(nèi)的子弟，他得勢之后連家里的傻子都被推出去做官，巴不得恢復(fù)魏晉時候的門閥制度。

    說起來，氣死他的大蕭后還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不過啊，這現(xiàn)在看著不錯，可不知道將來結(jié)局會不會好。難道朝中還少了春風(fēng)得意，最后落個被滅族的士族？”

    蕭麗華就不知道姜氏有什么好得意的。鮮卑人殺漢人士族可不手軟！當(dāng)年清河崔氏和范陽盧氏在太武帝手里幾乎死個干凈，過了二三十年才恢復(fù)點(diǎn)元?dú)狻?/br>
    “好了?！毙∧饺菔弦膊皇钦嫘暮徒辖恍模臼酋r卑人，祖上漢化日久但在士族看來還是比他們純正的漢人矮了一截。

    小慕容氏可沒有自輕自賤到明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還貼上去的地步。

    “對了阿娘，我的莊園……”蕭麗華在母親懷中突然想起自己的那個莊園，抬起頭滿懷希望的看向小慕容氏。

    蕭協(xié)身上就掛著一個侯爵，那個散官都還沒有俸祿領(lǐng)的。小慕容氏想起日后女兒要出嫁，要開始從小時候就張羅起嫁妝，干脆就從下面的那些莊園田地里挑出一塊不錯的日后給女兒做嫁妝。

    這些事自然是沒必要瞞著女兒，蕭協(xié)再不靠譜，也沒到要平城上下看自己笑話的地步。對于妻子的安排也同意了。

    好不容易有自己的莊園，蕭麗華整個人興奮的都睡不著覺。

    她早就想好了，莊園里不僅僅種作物，而且還要養(yǎng)家畜。當(dāng)然，養(yǎng)也不能照著這個時代的那種養(yǎng)殖方法，效率太低。

    “……”小慕容氏聽到女兒提起這件事，忍不住臉皮抽動了兩下，說起這件事她還真的要和自家二娘好好說一說。

    “二娘，那些事都不是你應(yīng)該想的。”好好的一個小娘子，不喜歡騎射，不喜歡讀書，偏偏喜歡在那些田地里頭折騰，這到底是哪里有不對？

    “為甚么？”蕭麗華不滿的問道。

    “我們家里哪里少得了那些！”小慕容氏伸手在女兒的頭上點(diǎn)了一下，好歹是太皇太后的弟弟，他們家哪里到這種地步。

    蕭麗華皺了皺眉，怎么少不了！這會絹帛都能當(dāng)做錢用，農(nóng)莊上自然是重要的很。她剛想反駁，看到小慕容氏恨鐵不成鋼的盯著自己，頓時訕訕的閉上嘴。

    好吧，自己阿娘到底是這個時代的人，思想上有一定的局限，到時候過幾年就好了。

    誰知道接下來幾天，她沒心情做這個了。因?yàn)槠匠侵杏殖隽艘患拢遣┝觊L公主和阜陽侯夫人的。

    阜陽侯夫人前幾日不知道為了什么事情得罪了博陵長公主，博陵長公主在一眾公主中地位頗高，不見那么多的公主又有幾人能夠得封長公主？

    原本阜陽侯夫人被太后訓(xùn)斥，又奪了入宮的門籍，此事算是告一段落。誰知道這兩個冤家又在路上遇見了。

    博陵長公主嬌縱慣了，除非是蕭家人，還真的沒有人能讓她讓一讓，更別提何家了。兩人一相逢，幾乎是針鋒相對。

    長公主下令不讓道，那邊的阜陽侯夫人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也不讓道。對峙到后面，兩家的家人在大街上就打了起來。

    博陵長公主帶的衛(wèi)士都是從南宮那邊撥調(diào)過來的宮廷衛(wèi)士，戰(zhàn)斗力比阜陽侯夫人那邊帶的三腳貓戰(zhàn)斗力要高上半點(diǎn)不止。

    結(jié)果阜陽侯那邊被打的落花流水，甚至侯夫人乘坐的車都被掀翻了。

    打到后面基本上都是紅了眼，想要就此收手基本上不可能。

    博陵長公主自然是高興而回，但阜陽侯夫人那邊鮮卑女子脾氣一上來，竟然就從被掀翻的車?yán)锱莱鰜?，上了馬從路側(cè)狂奔。

    這下子可真的鬧起來了。

    拓跋演今日和李平學(xué)完了今日的功課，回到內(nèi)殿就聽說了這件事。

    “姑祖母也真是……”拓跋演在席上坐下，聽到這件事簡直是哭笑不得。先帝們留下的公主很多，但是能得封長公主的不多。這位姑祖母也算是公主中的尊貴人了，怎么性子還是這么嬌縱跋扈？

    “罷了，到時候此事自然會有阿娘處理。”拓跋演聽了這件事，隨意說了一句。他對兩個外戚打架的事原本就沒多少興趣。瞧著何太后對太皇太后那個殷勤，估計阜陽侯夫人少不得又要被訓(xùn)斥。

    只不過這次是要從宮內(nèi)派人去，這位夫人入宮門籍都被奪了。

    “對了陛下?！泵嫱蝗幌肫鹨患聛?，“奴婢聽說，太皇太后過幾日召蕭家三娘入宮。”

    毛奇說這話的時候滿臉笑容，蕭家進(jìn)宮過的三個娘子，陛下唯獨(dú)喜歡這個三娘，如今這個三娘要再進(jìn)宮來，陛下也能再高興些。

    “她要來？”拓跋演還記得那個小女孩，尤其記得她一雙烏黑的眼睛，靈動十足，讓他忍不住伸手想摸。

    當(dāng)然也只能想想，不能夠真的冒然出手的。別說太皇太后家的小娘子不是什么其他的人，她的性子也不如看到的那樣溫順。

    長秋宮里的事他聽說了，阜陽侯夫人口口聲聲說蕭三娘牙尖嘴利，不過這話也沒人當(dāng)真。畢竟蕭三娘就算進(jìn)宮來也是不惹事的溫和摸樣，誰能相信這么一個年紀(jì)小小的小娘子開口就能將年長她許多的成人說的啞口無言？

    “也好?！蓖匕涎菹肓讼耄罱约憾嘧x了幾卷書，可以和她說一說。哦，對了，最近中嘗食典御讓人新進(jìn)了幾道新作的糕點(diǎn)，味道他覺得還算不錯，倒是可以給她試一試。拓跋演想起蕭三娘的身板，心下覺得還需多點(diǎn)rou。

    小娘子就應(yīng)該吃的圓潤潤的才可愛。

    他meimei不少，可惜都是異母的。宮廷中異母meimei都是要避嫌的存在。

    “她甚么時候來？”拓跋演問道。

    “就這幾日了。”毛奇答道。這幾日是拓跋演十日一次的休息日。只要讀上半日書就能玩一會。

    這位蕭三娘頭兩次進(jìn)宮剛好都是在陛下休息的時候，估計這次也不例外。

    “善。”拓跋演點(diǎn)頭。然后臉上露出笑容來。

    **

    常氏如今對女兒入宮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東宮的心思她已經(jīng)知道了，只是不在蕭妙音面前明說，孩子才這么小。要是她把心里的猜測說出來，嚇到人就不好了。

    連水碧的料子做出來的衣裳華貴非常，這些都是上回何太后賜下來的。常氏舍不得用在自己身上，干脆就給兒女們用了。

    “過兩日進(jìn)宮，戴上這個去?！毙麓虻氖罪椧菜蛠砹耍Ｊ咸暨x了半日，拿出樸素的銀長命鎖和一雙銀鐲子。

    檀奴手快抓過去，一看手里的鐲子簡樸的實(shí)在是有幾分寒磣了，又丟開。

    “你這小子，這是你姊姊要戴著見太皇太后的！”常氏見著兒子淘氣的舉動，恨不得撈過來打幾下屁股。

    蕭妙音瞧了瞧，發(fā)現(xiàn)那些鐲子上面除了祥紋，就是里面刻著的平安話，其他的東西倒是沒了。

    “阿姨？”蕭妙音看向常氏。

    “我聽說太皇太后喜歡簡樸，連她自己的穿戴都不加文飾，三娘進(jìn)宮，佩些這樣的飾物最好了。”常氏可不是只盯著自己院子里的一畝三分地，外頭的事也時常打聽。

    “那這衣裳也不能穿了。”既然要討好太皇太后，投其所好，那么就要徹底些，她身上的料子華貴，真的穿進(jìn)宮還不知道怎么讓太皇太后不高興呢。

    “這衣裳你留著，在家里或者是出去游玩的時候穿穿?！边@件事常氏早就想好了，兒女們年紀(jì)漸漸大了，總要有幾身拿得出手的衣裳。

    “哦……”蕭妙音想起上回跟著蕭佻出去，結(jié)果被人找茬的事。

    “你也要多出去走走，外面多好?！背Ｊ舷肫鹉切T馬馳騁的小娘子，心里就一陣羨慕。

    “日后要是有機(jī)會，兒會去的?！笔捗钜舸饝?yīng)道，小孩嘛，自然是要多跑跑跳跳，身體才會健壯，尤其這會根本就沒有什么疫苗，生病了完全靠自己硬抗。為了能夠活久點(diǎn)，她也得好好鍛煉身體！

    常氏見到女兒答得痛快，也不想是敷衍的樣子，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兩天的時間過得飛快，蕭妙音一起床打扮好就被仆婦給抱出門了。

    這回博陵長公主憋著一肚子的氣等著進(jìn)宮對何太后發(fā)，接人的動作比平常都要快了許多不止。

    博陵長公主和豆盧氏爭道的事，蕭妙音也聽說了。兩家的男人不好卷起袖子掐架，就只有讓自己的妻子頂上了。于是兩邊吵得雞飛狗跳水火不容，兩個人也沒有多少拉架的意思。

    蕭妙音坐在車內(nèi)，暗暗吐槽了蕭斌和何太后的哥哥一句，‘真是坑老婆的貨’。

    到了東宮，見過太皇太后，她就被打包出來給小皇帝送去，接下來博陵長公主要向太皇太后哭訴何家對她有多不敬，對蕭家有多不敬。

    這些都不是這個年紀(jì)的小娘子能聽的。

    拓跋演下學(xué)之后就在那里等著，見著小姑娘被帶進(jìn)來他就笑了。

    今日蕭妙音穿著粉色的襦裙，料子并不華貴，只是常氏讓人在衣裳上繡了暗紋，帶著些低調(diào)的奢華。

    她站在那里，看著上面的拓跋演，眨了眨眼，“兒拜見陛下?！闭f著就要真的拜下來。

    “不必了?！蓖匕涎莩隹谥浦顾掳莸膭幼鳌?/br>
    下拜說起來簡單，其實(shí)做起來比較吃力。她又不是什么臣子，何必拜來拜去。

    “真的？”蕭妙音聽到這話一雙圓圓的眼睛瞧向拓跋演。

    拓跋演瞧著她那模樣，噗嗤就笑出來帶著這個年紀(jì)孩子應(yīng)該有的朝氣。

    “真的?！蓖匕涎菹胍迤鹉?，可惜老是收不住笑，干脆就不裝了。旁邊的毛奇看得心里暗暗稱奇，看來陛下還真的很喜歡這位小娘子。

    “好?！笔捗钜舾纱嗾竞茫蟠蠓椒浇o拓跋演看。反正對方是皇帝，看就看吧。再看她也不掉一塊rou。

    “賜席?！蓖匕涎莸?。

    宮人們抬來一張枰，在蕭妙音面前放下。

    毛奇?zhèn)仁滓姷搅送匕涎菅劾锏牟粣偂Ｃ骖D時在心里責(zé)罵那些宮人，枰離陛下太遠(yuǎn)了！至少得近一些。

    蕭妙音不知道毛奇心里在想什么，她坐在枰上，雙手?jǐn)n入袖中。

    “聽說近日你有些事？”拓跋演也不明說，遮遮掩掩的問道。

    “……”蕭妙音將這幾天來發(fā)生的事全部在腦海里擼了一遍，發(fā)現(xiàn)要是說有事，那么只有道觀里遇見的那件糟心事了。

    “無?！彼拖骂^，手指卷起絲絳。

    拓跋演見到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就一定有了。不過她不說，他也不點(diǎn)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