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一旦宮妃誕下“龍嗣”，樓秉就會立刻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樓喻不愿去賭樓秉的心思。

    《慶州旬報(bào)》新一期發(fā)售后，各地百姓都充滿了期待。

    因?yàn)橐勆险f了，慶州藝術(shù)團(tuán)在八州巡回演出后，又要到全國各個州府進(jìn)行巡回演出啦！

    對于慶州的新鮮事物，老百姓們都很好奇。

    藝術(shù)團(tuán)上報(bào)后，他們一直都想見識一番，而今愿望實(shí)現(xiàn)，別提多開心了。

    全國巡回演出的首站就定在京城。

    藝術(shù)團(tuán)與京城最大的酒樓達(dá)成合作，打算在酒樓進(jìn)行演出。

    世人皆知藝術(shù)團(tuán)是東安王一手創(chuàng)辦的，酒樓自然給東安王面子，順便也能給酒樓帶來豐厚的盈利嘛。

    天下平穩(wěn)后，老百姓生活漸漸富足起來，大多都有閑錢去酒樓看演出。

    不過要進(jìn)酒樓看表演，都得買門票。

    一張票二十文錢。

    對京城百姓來說，二十文不算多，就當(dāng)瞧個新鮮。

    嘉熙帝登基后，除了封賞勤王有功者，還嘉獎了守衛(wèi)京城有功者。

    樓秉恢復(fù)了寧恩侯謝信的榮耀，并賜下不少財(cái)物。

    只是謝信雙腿殘疾，謝策也斷了一臂，侯府而今不過表面風(fēng)光，內(nèi)里其實(shí)一團(tuán)糟。

    謝茂遭此一難，已非昔日囂張任性的謝二郎。

    見識的越多，他對樓喻就越是佩服。

    《慶州旬報(bào)》他每期都買來看。

    得知藝術(shù)團(tuán)要來京城演出，他便打算去瞧個究竟。

    買門票的錢是他自己賺的。

    他進(jìn)了酒樓，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酒樓的少東家跟他相熟，見他來了，連忙上前道：“你怎么坐在這？樓上有雅間，快跟我上去坐?！?/br>
    “這兒挺好的，”謝茂笑著拒絕，“雅間離臺子遠(yuǎn)，看不清?！?/br>
    以前他喜歡雅間，覺得那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可現(xiàn)在卻覺得大堂中喧鬧的煙火氣也挺不錯的。

    少東家見他堅(jiān)持，只好作罷。

    他坐到謝茂對面，忍不住跟他倒苦水。

    “謝二郎，你給我評評理，這東安王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謝茂有些驚訝：“欺人太甚？”

    一直以來，他聽到的都是對東安王的贊美，何曾聽過抱怨？

    少東家低聲道：“你別看樓里現(xiàn)在熱鬧，可咱們卻賺不了幾個錢?。　?/br>
    對他的話，謝茂只信三分。

    少東家見他不信，便給他舉例：“我講給你聽，你就知道了。先說這門票錢吧，咱們酒樓只能得四成。演出當(dāng)天酒樓的盈利還得分他們?nèi)伞？梢强纯痛蛸p，咱們酒樓卻一個銅板都見不著。”

    這還不叫jian商嗎？！

    謝茂道：“可你這酒樓，今天一天的盈利，就能抵得上往日半個月了吧？說到底，酒樓還是賺了?！?/br>
    少東家：“……你變了好多哦?！?/br>
    以前那個謝二郎比現(xiàn)在這個好忽悠多了！

    謝茂笑了笑，轉(zhuǎn)首看向舞臺。

    “快開始了。”

    藝術(shù)團(tuán)在八州積攢了不少演出經(jīng)驗(yàn)，對上京城百姓完全不怵。

    一曲《洪流頌》直接讓看客們淚流滿面。

    謝茂也不由垂首扶額，不叫他人看見自己落淚。

    他生在武將世家，更能體會到其中的悲壯。

    兄長在桐州一戰(zhàn)中斷臂，父親在守衛(wèi)京城時落下殘疾。

    不論他們之前做過什么，單在保家衛(wèi)國一事上，他們都是大盛的英雄。

    就像歌曲里唱的那樣，他們的精神像鋼鐵洪流般堅(jiān)不可摧。

    他真希望能讓父親和兄長聽到這首曲子。

    他們一定會深感欣慰的。

    臺上的合唱隊(duì)，穿著整齊的墨綠勁裝，莊嚴(yán)而肅穆地齊聲高唱著激動人心的曲目。

    臺旁樂隊(duì)的演奏，更是將人帶入到一種激昂又悲壯的情境中。

    一曲終，滿堂喝彩。

    “這曲子真好，我都聽哭了！”

    “我兄長就是在保衛(wèi)京城時犧牲的，嗚嗚嗚嗚嗚?！?/br>
    “聽說這是東安王特意為八州駐軍寫的軍歌，真好！”

    “東安王真的太好了！”

    “有機(jī)會我一定要去慶州看一看！”

    少東家給謝茂遞去一張帕子，鼻音甕甕道：“你擦擦吧?！?/br>
    “多謝。”

    謝茂拭去眼淚，不由哂笑道：“當(dāng)年除了范玉笙，誰都看走了眼?！?/br>
    少東家清楚兩家的糾葛，但旁人的恩怨他不好表態(tài)，只好換個話題：“到下一個節(jié)目了?！?/br>
    后面的歌舞雖也新奇有趣，但到底比不上軍歌來得震撼。

    直到諧戲上演。

    謝茂越看眉頭越緊。

    “這出戲……倒是與前朝《偽龍案》有些相似?！?/br>
    少東家咂摸一下嘴巴，挑眉道：“我看就是?！?/br>
    前朝的《偽龍案》因涉及皇室，消息封鎖得緊，民間少有人知。

    雖已改朝換代，但這個案子除一些勛貴世家，普通百姓很少知曉。

    偽龍案未被記載入史書，但可見于前朝皇室的起居注等一些案冊上。

    能接觸到這些的，基本都是權(quán)力核心的人物，而這些人也不會將這種事宣揚(yáng)出去，故百姓知之甚少。

    少東家能在京城開這么大的酒樓，背景算得上雄厚，亦有所耳聞。

    他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東安王將這出戲搬出來，似有深意啊。”

    他們身在京城，又豈能不知湯誠愈發(fā)膨脹的野心？

    不是所有朝臣都站在湯誠這邊的。

    湯誠今天打這個板子，明天打那個板子，甚至一怒之下將人杖責(zé)至死，作勢要將大盛朝堂變成自己的一言堂。

    更何況，嘉熙帝“縱欲過度”的消息也在京城流傳。

    湯誠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東安王排演這場戲，是不是意有所指？

    但不管怎么說，藝術(shù)團(tuán)在京城徹底火了。

    他們的歌曲令人振奮，他們的諧戲令人捧腹。

    《洪流頌》音律簡單，唱起來鏗鏘有力，朗朗上口，除五音不全者，大部分人聽了幾遍就能學(xué)會。

    是以，這首軍歌一躍而成京城最為流行的曲目。

    藝術(shù)團(tuán)的諧戲也廣受好評。

    百姓們記得戲中的故事，口口相傳后，便在京城流行起來。

    樓秉基本每旬都會看報(bào)。

    他知曉藝術(shù)團(tuán)來京演出一事，雖然不能親自去瞧熱鬧，但他可以讓人瞧了再口述給他。

    他對歌舞不感興趣，待聽到諧戲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蔓延到四肢八脈。

    他本來還覺得奇怪，湯誠近日變本加厲，到底對他能有什么好處。

    聽聞諧戲后，瞬間了悟。

    湯誠的理智已經(jīng)壓不住他的野心了。

    他不怕名聲有損了，他也不怕自己早逝了。

    只要他能掌握“龍嗣”，他就能成為天下之主。

    怪不得這些時日湯氏都死命地纏著他。

    恰在這時，一個小內(nèi)侍面帶喜色來稟：“陛下，鸞鳳宮傳來消息，貴妃娘娘有喜了！”

    殿中陷入沉寂。

    若是之前傳來消息，樓秉或許會有幾分驚喜，但是現(xiàn)在，他只覺得惡心。

    喉嚨涌上一股腥甜。

    他死命壓住滔天怒火，嘶啞著嗓子道：“幾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