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銀環(huán)笑著說：“是你二堂哥告訴我的。笑笑，你今天是不是打你二堂哥了？”

    常笑眼珠子一轉(zhuǎn)，賊兮兮地說：“我哪敢，只不過是嚇了他一下，估計他以后也就只敢向大人告狀，不敢再來找我尋事了。”

    楊銀環(huán)和常紅海都沒說話，算是默許了。誰家爹媽不心疼孩子，常波暗地里欺負自家小堂妹的事，全村都知道。就是有那么不要臉的家長，兒子欺負自家人還拍手鼓勵！所以，常紅海兩口子也不說話，常笑如今能自己治了常波，也是好事。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飯，只是才端起飯碗沒扒拉兩口，外面忽然傳來叫罵聲。

    “這群黑心肝的，良心都被狗給吃了！想我當(dāng)初將嫁妝填補出來給他娶媳婦，他現(xiàn)在倒好，讓閨女這樣來欺負我兒子！”

    常笑一家臉色都不怎么好看，楊銀環(huán)臉色一黑，對著大家說：“別理她，吃飯。”

    常笑悶頭扒飯，高興勁一點都沒了。她二伯母專門喜歡在別人家吃飯的時候罵街，還每次都算得很準(zhǔn)，人家飯碗才剛端起，她就罵起來。

    上一世，后來常笑爺爺死后，她二伯母隔幾天就會來找她奶奶“哭訴”。王雪梅每次都是掐著飯點來，不見婆婆噎得吃不下，絕對不回去。常笑一直弄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心態(tài)！

    “一窩子都是黑心肝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年輕時偷人家東西，小的現(xiàn)在也來偷！我說你咋將好東西專門留給小的，敢情是他最像你??！”

    常德勝臉一白，啪地放下碗，氣得眼睛通紅。

    楊銀環(huán)則將碗摔在桌上，噌地站起來就往外走。

    “哎呀，紅海，你快去攔著，可別再吵了！”常笑奶奶急忙說。

    常紅海早就跟了出去，常笑也是皺了眉，給她哥夾了一筷子咸菜讓他乖乖吃飯，回頭走到爺爺身邊幫他順氣：“爺爺您別生氣，二伯母她也是無心的，咱別理她！”

    常德勝年輕的時候曾被指偷了生產(chǎn)隊的東西，這件事情當(dāng)時鬧得很大，雖然后來村支書替他爺爺求情，賠了損失沒抓去坐牢。但大家見他們一家子就跟見到仇人一樣，也因為這事，那時候他大伯跟二伯沒少被欺負，那時候她爸還只有幾歲，記不太清楚，但是大伯二伯早就已經(jīng)記事了了。

    常德勝臉都丟光了，差點就尋了死。后來是看著家里三個孩子要養(yǎng)活，硬是咬牙忍了下來。整整兩年，每天被人戳著脊梁骨活著，吃了多少苦。但是后來，事情也查清楚了，是村上另一人做的，常笑爺爺是被冤枉的。

    可沒想到，現(xiàn)在她二伯母竟然還敢拿這事來擠兌人！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更新在20:00

    ☆、第十章

    “王雪梅，你個賤嘴的破爛貨，你娘家手腳不干凈，竟然還敢來給婆家扣屎盆子！我告訴你，人在做天在看，咱公爹行得正做得端，你在這邊造謠當(dāng)心天打雷劈！”楊銀環(huán)沖到外面就跟常笑二伯母吵了起來，專挑毒的回過去。

    王雪梅一聽，登時就冒火了，沖到兩家院子的交界處，叉著腰就吼起來：“你給我說清楚，我娘家哪里手腳不干凈了？你們搶了我家的地，現(xiàn)在還有理來說？楊銀環(huán)，我告訴你，這地按照繼承法來算，先是得給老大老二家，怎么都輪不到你老三家！你們這就是搶！”

    楊銀環(huán)一愣，而后破口大罵：“我管你什法，你真要跟我講法，好啊，我跟你算！這地是爸媽的，他們不想給不孝子怎么了？國家還管這種啊！”

    ……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罵來罵去，話越來越粗，誰都吵不贏。

    常笑聽得眉頭越皺越深。她二伯母將《繼承法》都搬出來了，不是常笑看不起她，先不管她說得對不對，她估計連聽都沒聽過，怎么可能用這個當(dāng)借口。一定是背后有人在幫他們出主意。

    常笑想著，他們家這點事，又礙著誰了？村子里的人應(yīng)該不可能，平日里她爸媽人緣不錯，家里吵架雖然不好來幫忙，但也不會背地里出這種主意。反而是她大伯二伯兩家子在村里得罪過不少人。那就不太可能是村子里的人。

    “難道是他？”常笑突然想起來，她二伯母的一位哥哥在他們王家村是村干部。這也有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意味，當(dāng)初她二伯為了娶到她二伯母，足足給了一千的彩禮錢。這真要算起賬來，當(dāng)初那筆彩禮錢，有一部分還是常笑爸常紅海掙的工分！

    這是常笑后來才知道的，這事連她媽都不曉得。也正是因為常笑爸當(dāng)初把錢都拿了出來，所以后來自己要娶媳婦了，手上卻沒攢下幾個錢。這也是她爺爺一直覺得愧對小兒子的地方。可即使她爸替別人做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那些個誰會真心感激他！

    常笑暗自想，有那位在后面出主意，這事怕是又要沒完沒了。她如今就算知道再多，但畢竟是一個八歲的孩子，她的話沒信服力，還會引人生疑。

    外面楊銀環(huán)跟王雪梅吵得不可開交，常紅海原本是在一旁勸的，可轉(zhuǎn)眼他二哥沖了出來。常紅星一上來就要打人，他家常波在一旁起哄。

    大房那邊聽到響動，也都趕了過來，又是兩家對一家。

    常開突然啪地一下放下筷子，眉頭死死地擰著。常笑一看不好，趕忙過去拉住他，輕聲哄：“哥，我們?nèi)ソo爸媽把飯菜熱熱好不好，待會他們回來吃涼的不舒服?！?/br>
    常笑不由分說地拉著常開去廚房。她哥好不容易才清醒一些，她可不敢再讓他受刺激。上次是逼不得已，現(xiàn)在再來，可就前功盡棄了！

    外面也不知吵了多久，吵來吵去就那幾句話。這次，終歸是沒打起來，大家都怕常開突然沖出去拼命。

    楊銀環(huán)氣呼呼地回到屋里時，常笑跟常開已經(jīng)把飯菜熱過兩遍，見他們回來，趕忙端出來。常笑爺爺奶奶已經(jīng)氣飽回屋了。

    “爸媽，先吃飯吧?！背Ｐκ⒘孙埛旁谒麄兠媲啊?/br>
    楊銀環(huán)與常紅海一聲不吭地扒飯，忙了一整天，又大吵一架，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但飯端起來，就覺肚子里全是氣，哪有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兩口就起身收拾，催促常笑去做作業(yè)。

    常笑這晚沒睡好，一直在琢磨要怎么說服爸媽。她知道，若是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爸媽，他們就算不覺得他們這女兒傻了，也會狠狠訓(xùn)她一頓，罵她吃里扒外。

    因為，常笑想說服她爸媽將東平坡的地讓出來，準(zhǔn)確來說，是交換。換山腳下那兩塊地！

    常笑之前就是特意去看牛頭山的情況的，既然那水潭在，到時候灌溉就解決了。而且山坳里的條件不錯，適合做許多事情。

    常笑一想起自己的計劃，就激動地睡不著，越想越興奮。若真成功了，那他們家以后的日子就真的有盼頭了！

    “可是要怎么說服爸媽呢？”常笑睜著眼想了一晚上，都沒想到辦法。

    第二天暈沉沉地去上課，上到一半還睡著了，被老師狠狠敲了一記桌子。

    迷迷糊糊的，常笑心里倒是有了一點眉目，課后跑到隔壁三年級教室。

    “祝景鑠?！背ＰΦ攘撕靡粫乓娮＞拌p從走廊那邊走過來。

    今天的祝景鑠穿了件天藍色襯衫，亞麻長褲，跟其他皮實滿身是泥的孩子大不相同。祝景鑠聽見有人叫自己，下意識地抬頭。但一看是常笑，轉(zhuǎn)身就往教室里走。

    常笑愣住，不知道自己哪里被嫌棄了。

    正要追過去，上課的鐘聲響了，她只好作罷。

    原本想著下學(xué)時再去找找祝景鑠，但這還沒下課，福嬸突然跑過來喊她。

    “笑笑，你哥又發(fā)病了，你媽喊你快回去！”

    常笑手中鉛筆吧嗒掉在地上，連書包都沒收拾，站起來就往外跑。

    “福嬸，到底出啥事了？我哥這兩天都好好的了呀！”常笑一邊跑，一邊著急地問。

    福嬸也跟著她一起跑，著急地說：“村上已經(jīng)在分地了，這不分到你家，你大伯二伯說是已經(jīng)分家了，得重新分。你爺爺和你爸媽不同意，這就鬧了起來。你哥也不知咋了，突然就沖出去將你二伯大伯家的稻草垛給點著了，還打傷了人。這不你二伯大伯要扭送你哥去派出所呢！”

    常笑暗咒了一聲，讓福嬸慢著點，自己使足力氣朝家趕。她到的時候，家里已經(jīng)鬧得不可開交。

    常開被四個年輕壯漢押著趴在地上，嘴里哼哼地叫著想要爬起來。

    常笑一見，眼眶驀地就紅了，哭著跑過去一把推開其中一個年輕大漢，去拉常開：“哥，你別怕，來，咱起來。”

    “你們放開我兒子！他受不得刺激，你們這樣會把他嚇壞的！”楊銀環(huán)早就哭過了，此時看見常笑回來，就急忙對著村里的幾個干部說，“我兒子最聽他meimei的話，笑笑一定有辦法讓他安靜下來的。你們快松開！”

    “叔叔，你們松開吧。你們只要不大聲吼，我哥不會傷人的?！背ＰΣ亮瞬裂蹨I，對著另外三個年輕壯漢說。這些人都是常家村的人，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也是不太愿意做這些事，剛才出手也只是怕常開繼續(xù)傷人。

    這時村支書也說：“好了，先放開他吧。都是一個村的人，別弄太難看。”

    分個地鬧成這樣，對于他這村支書來說，畢竟是個不光榮的事。常笑也是看準(zhǔn)了這一點，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常開青灰色的布衣上全都是泥，還有深深淺淺的腳印。常笑吸吸鼻子，心疼地拉起他，替他將泥土拍干凈。常開原本還在哼哧，一見到常笑，竟然真的安靜了下來。

    常笑輕聲說：“哥，咱不怕。你剛才是不是打人了？打人是不好的，你看，你自己也被打傷了，疼不疼？”

    常笑揉揉常開臉上的烏青，痛得常開嘶地一聲，常笑瞪了他一眼，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笨哥哥還知道疼！

    她這才有空看了下四周，她家院子里圍了不下二三十個人，有的人手上竟然還拿著扁擔(dān)鋤頭什么的，這還真將她哥當(dāng)危險分子了不成？

    常笑大伯二伯臉上也都有著烏青，估計是被常開打的。常笑當(dāng)沒看見，拉著常開往屋子里走近了一些，安靜地站在一邊。

    “好了，現(xiàn)在來商量看看這件事情要怎么辦吧？”村支書見大伙終于冷靜下來，開始調(diào)節(jié)。

    大房的立即說：“把常開送去關(guān)起來，這動不動就發(fā)瘋打人，太危險了！”

    楊銀環(huán)冷笑：“怎么不打別人專打你們這兩個黑了心肝的？自家侄子你也要送去派出所，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現(xiàn)在是你兒子放火還要殺人……”

    “好了，你們都少說一句！”村支書突然沉了臉，冷聲說道，“都是自家兄弟，這樣鬧成何體統(tǒng)。都給我個面子，一人退一步。常開的事情就到此位置，紅軍，你們也有不對的地方，先前要不是你先要動手打人，常開也不會動手。紅海你們也是，好好說話不會嗎？動不動就鬧成這樣，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村支書一通話，說得大家都不敢再胡亂說話。

    這時，旁邊忽然飄出來一句童言：“我看我大伯二伯每次都要打爺爺奶奶，才是真的神經(jīng)病。哥，你說對不對？”

    常笑說著，抬頭朝常開使眼色。常開竟然真的點頭應(yīng)了她一下。

    誰都沒往深處想，只覺得童言無忌。但是常笑的話還真有那么點道理。跟常開比起來，常家老大老二才是真的瘋子，他們打二老在村子里已經(jīng)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你這丫頭，胡說什么呢？”大房二房怒氣沖沖地瞪常笑。

    村支書瞪了他們一眼，皺眉教育起來：“常紅軍，常紅星，你們也稍微消停一點。打老人這可是犯法的我告訴你們，你們要不知悔改，到時候被扭送到派出所的可就是你們了！”

    常紅軍他們就是個窩里橫，聞言再不敢亂說話。

    “好了，分地的事情你們自己商量吧，我過兩天再來。記住，不要再發(fā)生動手的事情，不然全部送派出所！”村支書臨走的時候，又將常紅海拉倒一邊輕聲說，“紅海，常開這事你們可得管管了，不然真得出事?！?/br>
    常紅海唉唉點頭，心情凝重。

    ☆、第十一章

    晚上，常紅海跟楊銀環(huán)躺在床上商量分地的事。常開已經(jīng)熟睡，常笑側(cè)著身子在裝睡。

    “孩子他媽，這事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背＜t海嘆著氣說。

    楊銀環(huán)斜了丈夫一眼：“你是不是又準(zhǔn)備認下這個虧？我跟你說，這一次絕對不能便宜他們！爸又沒真的虧到他們什么，他們好歹還有東平坡的一畝地可以種水稻，我們要是跟他們換了，可就一分田的水稻都沒得種了。以后家里的收入還得靠這個呢，常開如今又是這個樣子，笑笑還得上學(xué)，咱拿什么養(yǎng)活孩子！”

    楊銀環(huán)頓了頓，語氣嚴(yán)肅地說：“你可別想著讓笑笑下學(xué)出去干活，我告訴你，你要是敢這么做，老娘跟你拼命！”

    常笑放在被子里的手一緊，眼眶發(fā)酸。她媽一直都很疼她，就算是上一世她家里困難到那種地步，她媽都沒同意她輟學(xué)。后來是常笑偷偷地跑去打工了，她媽才知道。

    為這事，那時候楊銀環(huán)好幾年沒理常笑，她寄回來的錢也是不肯用。常笑后來是專門回來了一趟，在家門口跪了一天一夜，母女倆抱頭痛哭。

    常紅軍重重嘆氣：“你放心，我也舍不得笑。常開的事我后悔都來不及，笑笑絕對不能走她哥的老路?！彼D了頓，“我這么想的，后山山塘里在招人，我過兩天想去試試?！?/br>
    “山塘？”楊銀環(huán)一愣，皺了眉，“那里工資好像還行，但是聽隔壁大哥說，里面活挺累的。你身子吃不吃得消？”

    常紅海笑著說：“干什么都累。我想，熬個幾年等家里條件好點，就可以不干。到時候，咱再想其他辦法?！?/br>
    “那你是想讓地了？”楊銀環(huán)問。

    常紅海轉(zhuǎn)了身子，歉疚地看著自家老婆：“孩子他媽，讓你跟著受委屈了?？墒悄阋部吹皆奂掖蟾缍缒切宰樱@么鬧下去，我怕爸……哎，你就當(dāng)成全我，我只是想讓爸過得舒坦一點，不然這樣鬧下去，非得逼死了不可！總得有人先退一步。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掙錢，一定讓你跟孩子們過上好日子。”

    楊銀環(huán)嘆了口氣，有些難過地說：“我也老早就猜到了，你就這死性子。算了，我也不攔著你，不然爸真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你不得怨死我?！?/br>
    “銀環(huán)，謝謝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