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jié)
購完房子的老太太連呸都呸出了幾分喜悅,“既然擔了這個名兒,咱們就得做下這樣的實事兒才行,否則不就名不副實了嗎?” 含釧再抹了把腦門上的汗。 這什么回路... 薛老夫人看含釧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又漸漸收斂了,低了身子,輕聲道,“十萬兩銀子,就足夠修繕河道了嗎?” 含釧蹙眉想了想。 約莫是不夠的吧? 夢里徐慨就是坐鎮(zhèn)江淮的藩王,每年夏天為修繕河道的銀子愁眉苦臉,每年為修繕疏通運河的基礎費用便是五萬兩銀子朝上,更何況,運河那么長...那么多段... 含釧遲疑著搖搖頭。 薛老夫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滿意地點了點頭,再問含釧,“那之后的銀子,又該誰出呢?”不待含釧回答,自己輕聲接上,“咱們曹家,大頭都出了,又怎么容忍別家來搶功?自是要將后續(xù)的費用一塊兒包圓了,才能把這份功勞完完整整地撈在手上?!?/br> 薛老夫人意有所指,“這出得起銀子是門本事,怎么合適、體面、讓皇家有臺階下的出銀子,更是門學問?!?/br> 含釧聽得似懂非懂的。 有點模模糊糊地抓著點影子。 這和炒菜做飯可就不同了。 一開口,便是幾萬幾萬的記數。 薛老夫人摸了摸含釧的頭,笑起來,“慢慢想吧。咱們先把文書流程了結了,等會子叫你哥哥早點回家,咱把這好消息告訴他?!?/br> 雅間說著話兒,樓下官牙主事的弓著背,雙手捧著文書、筆墨、紅泥印章上來了,薛老夫人輕車熟路地簽字摁手印。 當含釧看到童嬤嬤從兜里掏了一大沓大銀票時,目瞪口呆。 只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 一大沓銀票,兩百張是肯定有了的。 所以,曹家人逛街,身上都是揣著兩萬兩銀票子的??? ..... 一手交錢,一手過文書。 官牙主事,看在銀子的份上,態(tài)度恭順得簡直就像拉皮條的老鴇。 雙方約定,擇日看宅子。 薛老夫人帶著含釧出了雅間,剛打開竹簾子,含釧便見到兩個熟悉得令人厭惡的身影。 “本宮道是誰,原是你這起子暴發(fā)破落戶呢!” 第二百六十八章 綿羊 富康大長公主和張氏一前一后立在門外,說話極其不好聽。 暴發(fā)破落戶... 這是知道她們的身份了? 暴發(fā)倒是認賬。 破落,就有點以人喻己了。 薛老夫人笑一笑,置業(yè)購物之后,心情一直都挺好的,也沒讓著開口便懟,“我道是誰呢,原是祖墳沒埋對,風水方士鐵口直斷,男不中舉、女不好嫁的張家呢!” “咻——” 薛太夫人一記冷箭射出,直中紅心。 富康大長公主氣得手抖,“你你你”了半晌,沒說出后話,隔了許久才道,“不過是商賈出身,也敢買鳳鳴胡同的宅子,門口的石獅子,您家有資格放嗎?” 說實話,現(xiàn)在確實沒資格。 薛太夫人笑起來,“如今沒資格,往后總會有資格。咱曹家在京城也不是就買了這一出宅子,先放在那兒,養(yǎng)養(yǎng)魚、種種樹,等有資格放時,咱再搬過去,不也挺好?” 薛太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抿了抿鬢發(fā),預備繞過這兩只攔路狗,該干啥干啥去——君不見,剛買了這么大一處宅子,不得好好地放個鞭炮,熱熱鬧鬧慶祝一下? “薛太夫人您留步!” 老的言語上沒占著便宜,小的開了口。 薛太夫人順勢停住了步子,轉頭笑盈盈地看向張氏,“也不知張姑娘還有何指教?” 至此,含釧才有機會拿余光掃了一掃,這對在夢里“沒福氣”面對面相見的祖孫了。 不得不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富康大長公主照例地穿紅戴綠,穿著深漿紅萬字福紋不斷綢面夾襖,頭上發(fā)髻梳得高高的,一柱擎天,跟插花兒似的左插支簪子、右別支釵,硬生生地將一整套嵌紅寶的赤金頭面敷墻一樣盡數摞了上去。 看上去有點耀眼。 主要是那金光,太過閃亮。 張氏與她祖母的裝扮,可謂是一脈相承、遺傳到位。 小小一個姑娘穿著玫紅色鑲瀾邊褙子,頭上左邊簪東珠,右邊垂流蘇,嘴唇抹得紅艷艷,任誰看到也要贊一句——好一位富貴的大娘! 夢里怎么沒覺得張氏的穿搭有問題? 含釧偏頭想了想,好像也有點問題。 當初嫁進秦王府的時候,張氏也才十六七歲,口脂卻深得和宮里的嬤嬤的一個色兒,穿的衣裳也總感覺大一碼,肩膀和腰桿空落落的,好像衣裳掛在了人身上,無論在哪里都坐得筆筆直,敷面敷得煞白,偏偏眉毛又生得淺,便使勁拿螺子黛描眉頭眉尾... 就像...就像小孩兒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當初沒這感覺,是因為每每看到張氏,她都發(fā)憷,請安時匆匆掃了一眼,便趕緊把頭低下,像一只溫順的鵪鶉。 如今回過頭想一想,她發(fā)憷,張氏又何嘗不發(fā)憷——若她不發(fā)憷,在王妃這個位子上坦坦然,又何必色厲內荏、故作兇狠? 張氏憷什么? 憷徐慨?還是憷皇家的規(guī)矩?憷這個身份帶給她的壓力? 含釧蹙著眉頭,覺得都不是。張氏若是憷徐慨,又何必在院子里種滿柳絮花草,惹得徐慨頻發(fā)咳喘?張氏再不好,祖母也是富康大長公主,堂堂正正的皇家血脈,又怎么會因區(qū)區(qū)一個王妃位置而發(fā)憷? 含釧抬頭看了張氏一眼。 小姑娘正昂著頭,跟在自家祖母身后,氣勢洶涌得就像剛出籠的斗雞。 她會憷王妃這個身份帶來的壓力? 含釧這一漫不經心的抬頭,像一顆火星兒落到了炮竹上。 張氏順時“炸”了! 那伺候人的小賤人還敢抬頭看人??? “一個小小食肆的老板娘,做飯的下賤貨,以為攀上曹家便多了不得了,對吧!”張氏手合并放在笑起來,“一天當丫頭,一輩子都是下賤人!都是伺候別人的人!別人面上尊你一聲曹家姑娘,心里卻想象你為奴為仆當狗的時候!” 當知道“時鮮”那個不要臉的掌柜,搖身一變成了曹家二姑娘的時候,她肺都要氣炸了。 憑什么? 一個丫頭,一個整日整日繞著灶臺轉,像狗一樣在宮里頭卑躬屈膝的賤人,竟一躍成為了天下漕幫的大小姐! 她也配?。?/br> 她也配人家喚她一聲姑娘?。?/br> 這死賤人干的惡心勾當少嗎?先頭她都快要成為秦王妃了,在那食肆吃了一頓飯,不僅雞飛蛋打,張家還平白擔上個祖墳沒埋好的名聲。 剛剛要起復的張家,一下子又被圣人摁了下來!她氣不過,告訴了祖母,祖母便去為她出頭!誰曾料到祖母也在那處吃了癟!當著諸人被一個粗布麻衣的平民老太婆逼問,可謂是落荒而逃! 后來祖母一打聽。 嗬! 那為這賤人出頭的老太婆,是漕運曹家的人! 后來還聽說那賤人和曹家認了親,成了曹家名正言順的二姑娘! 這賤人,運道這么好? 究竟是憑什么? 張氏聲音略顯尖利,并未刻意控制,不知為何,她看到那死賤人的這張漂亮臉蛋就像拿碎瓷片割破!劃花!讓這個賤人不能再頂著這張臉出來招搖! 呵呵。 為什么“時鮮”生意那么好? 她可是仔仔細細審視過的,那里吃飯的男人這么多,誰知道這小賤人會用哪種方法留住這些男食客呢? 張氏這么想著,話便跟著自然而然地說了出口,笑盈盈地朝薛老夫人福了個身,“您可要看仔細了,這丫頭進宮出宮、開店做生意,在人堆里浮浮沉沉,不僅有女人,更多的可是男人...” 官牙本是三教九流之地,兩戶富貴人家當面吵架本就是件稀奇事兒,一時間大家伙的眼神都有意無意地往這處瞄。 關注的人越多,張氏便越得意。 “您人貴事忙,匆匆忙忙認了這姑娘,可一定要三思呀。這種姑娘從小到大就在低賤卑劣的環(huán)境里長大,如今就算刷上了綠漆也變不成優(yōu)等的黃瓜。”張氏抿唇笑了笑,眼神露出幾分精光,“您才從江淮來沒幾天,京城宮里的事兒您沒聽說過也實屬正常。您不知道——” 張氏刻意將身體壓低。 人群rou眼可見地,不由自主地隨著她傾斜身形。 “能在宮里混得開的好看丫頭,多半從小就學會的迎上媚上的本事。您自個兒想想,宮中女使的上級是誰?還不是各宮經年的太監(jiān)!”張氏直起身子來,出了口氣,頓感胸腔輕松,“宮里有‘對事’‘菜戶’...” 張氏話還沒說完。 便聽“啪嗒”一聲! 薛老夫人穩(wěn)準狠地揚起手來,一巴掌扇在了張氏的左臉! 眾目睽睽之下。 人來人往之中。 京畿漕運使司曹家老夫人,給了富康大長公主家的小娘子一耳光! 這事兒,說出去誰信??! 漸漸從雅間走出來的夫人奶奶們,皆不由自主地放緩了腳步,眼神不加掩飾地往這處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