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jié)
密九和昌平帝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件事,兩人一對視線,密九和氣地問道:“就這一把刀么?殿下見過別的沒?” 大童站在一邊,猶豫了一下,說道:“還有一把不一樣的?!闭f著也指了指床下。好么,這張看似平凡的床底下竟然這么有講究。 密九又從床底下拉出一口大藤箱子,不用說,憑感覺他也知道這里應(yīng)該是和剛才那口差不多。 果然,大童打開機關(guān)鎖,里面也是寶光閃閃的,一把腰刀橫在金銀錠子上頭。密九拿起腰刀,也是短刀,鯊魚皮鞘,把手上鑲著幾塊大寶石,黃銅護手,抽出刀來肅殺之氣便迎面而來。 昌平帝微一瞇眼,他抬手取過這把刀來,仔細看了看,沒錯,就是零二八的隨身佩刀。當(dāng)初報了死亡的時候,這把刀是不知去向的,看來根本就是故意的。那,是不是說,整個事情至少從零二八死亡之前就開始預(yù)謀了?! 而大內(nèi)侍衛(wèi)出任務(wù)即便是死亡了,一般也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大楚這么多年來出任務(wù)死亡的大內(nèi)侍衛(wèi)不少,沒有尸身的卻不超過五十人,而零二八卻并不在其中。他死后是走正常上報流程的,后事也一樣。 如此……昌平帝覺得他需要好好想想…… “陛下!”密九輕聲叫醒了昌平帝,眼神詢問這刀如何處理。 昌平帝看著坐在地毯上悶頭翻東西的小兒子,難得地坐在床沿兒上問道:“小十二,你找什么?” “信!”小十二仰起小臉道。 “什么信?”昌平帝追問。 “大俠嬸嬸說,是重要的信,要最信任的人才能看。小十二最信爹爹了。” “十二殿下,你人小,不如讓屬下幫您找找。你在邊上指揮就行了。”密九一聽來了精神,立刻蹲下來準備動手。 “那你要小心些,別碰壞了我的私產(chǎn)?!毙⊥⌒牡刂更c著密九道:“在這底下?!?/br> 密九三下午五除二,翻出一個破布包來,遞給小十二。 小童接過來,放在金銀錠子堆上,小胖指頭翹著一層層打開布包,露出一疊信紙來。他數(shù)了數(shù)張數(shù),又瞅了瞅信的次序,點點頭,轉(zhuǎn)手遞給昌平帝,“爹爹看,大俠嬸嬸說是要緊的證據(jù)?!?/br> 密九端了燭臺放在床頭照亮。昌平帝接過信紙,掃視起來,密九雖不知信里寫得什么,但看圣上的臉色卻越來越凝重,他也不得不重視起來。 他蹲下來,看著小童輕聲問道:“屬下請教十二殿下,這信和刀是從哪里來的?”然后又加了一句,“這很重要哦!” “都是從倒下的兩個壞人身上拿的?!毙∈M不在乎地說道。 “哦?是殿下親眼看見的?” “不是親眼看見的……是本小爺親手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小童被問得傲嬌了。他揚起脖子,乜了密九一眼,一把搶過自己的戰(zhàn)利品,放回箱子里,關(guān)上,鎖好。 “這是我從敵人身上親手繳獲的戰(zhàn)利品,是榮耀,不能給你!”小童拍拍手站起身來,又指揮密九把箱子放了回去。 密九摸了摸鼻子,他剛才好像被一個‘小崽兒’給鄙視了?!盡管這位是皇家的‘小崽兒’,可那也是小崽兒?。?/br> 他還想把腰刀帶回去查問一番,等案子破了求皇上賞給他豈不是正好?現(xiàn)在看來是沒指望了。 密九又認命地幫大童把箱子放回去,老沉的,一大箱子金銀錠子能不沉么。 昌平帝已經(jīng)把信看完,臉色恢復(fù)了正常,他把信揣在自己懷里,摸了摸小童道:“小十二做的很好、爹爹很欣慰。這事也不用對人說起。爹爹要趕回去抓壞人了,免得他們跑了。不過,爹爹會讓人保護你們的。” 說著,又勉勵大童道:“聽說你一直護著弟……小十二,你也很好。” 然后看一眼對他十分依戀不舍的小兒,揮揮衣袖,走了。 李旭眼看著這兩個人出了屋子,還瞅了他一眼,而后一縱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他走進屋子去看了看倆小童,倆小童正抹著眼淚一言不發(fā),見他進門齊齊撲過來抱住大腿,低聲嗚咽起來。 李旭知道他什么也不能問,便任他們抱著哭了一會,才把倆人安置到床上讓他們睡覺,他說:“明天的太陽照常會從東方升起,日子還得繼續(xù)。該吃吃、該睡睡,該練功也不能拉下。” 倆小童瞬間被打擊得沒了聲音,是啊,明天還得起大早蹲馬步呢,現(xiàn)在不睡,明天可沒得補覺! “咳!”密九輕咳了一聲。 昌平帝借機扯了袍擺在倆小童濕漉漉的臉上糊了一把,道:“好了,哭哭啼啼的哪還像個男兒?起來咱們好好說話。朕可是悄悄出來的,時間不多?!?/br> 倆小童聞言果真止了哭聲,抬起朦朧的淚眼瞧昌平帝的臉色,剛才他們一時激動,忘了上頭這個人還是皇帝來著。這會子回了神兒,倒知道收斂一二了。 他們憋屈著小臉兒給昌平帝行了禮,有些拘謹?shù)卣局?,垂著小腦袋不出聲,倒是讓昌平帝有些不忍了。想想倆孩子還小,又受過這場磨難,也只好表現(xiàn)得慈愛些。他招招手,道:“小十二過來,囡囡也過來坐著,朕有話和你們說?!?/br> 第一百五十六章 徹查 回到皇宮,昌平帝便把自己關(guān)在了御書房里。他打發(fā)掉了身邊所有伺候的人,自己把燭臺挪到近前,才從懷里摸出那幾張信紙,再次細細揣摩起來。 這幾封信既沒有抬頭,也沒有落款,甚至連日期也沒有留下;信上的筆跡遒勁有力,墨透紙背,且言簡意賅,字數(shù)都不多;從紙張和墨跡看,最早的也有幾年時間了,最新的應(yīng)該是三兩個月前的;至于信上的內(nèi)容,呵呵,昌平帝冷笑一聲。 他提起一只黛筆,新鋪了一紙張,在上頭寫下‘青遠銀礦’、‘屏山劫銀’、‘十二皇子被劫’、‘二龍山’、‘大內(nèi)侍衛(wèi)’、‘齊四兒’,想了想,又寫上‘后宮’…… 看著這些似乎不相干的內(nèi)容,昌平帝緊鎖著眉頭,腦海里隱約浮現(xiàn)出了什么,卻又似被迷霧重重遮掩著,若隱若現(xiàn),根本看不清楚…… 他甩甩頭,仰望屋頂,思慮著眼前最關(guān)鍵的兩件事:銀礦和十二皇子……齊四兒…… 這個齊四兒顯然只是整件事的執(zhí)行者并非策劃和圖謀者。 作為執(zhí)行者,齊四兒圖得很可能是銀錢,而且是一大筆的銀錢,不然他不會動心;如果他沒有按照策劃者最后的要求去做,能是因為什么?無非是免予對方殺人滅口,或者是反制對方…… 而能鼓動了齊四兒又被齊四兒有所顧忌的人……從信中看必然是‘大人物’,而幫這位大人物找上齊四兒的就是零二八了…… 那么零二八作為雙方的中間人和信使的可能性很大,不過最終他卻拋棄策劃者選擇和齊四兒一起出逃,也是為了銀錢?還是別的什么呢? 不管是誰,眼下可以被圖謀也只有銀礦和‘十二皇子’。銀礦已經(jīng)挖完了,被劫的也不過是最后的一小部分,可這點銀子值得犯下這么大的案件么? 反過來,如果目的是十二,劫銀子只是為了出逃‘買退路’也不是說不過去,可小十二才四歲,很容易在劫持中不慎夭折了,倒是豈不是得不償失? 那么‘銀礦’和‘十二’這兩者中,究竟誰是因,誰又是果呢? 又或者兩者都不是最后的目的,那到底是什么呢? 御書房里的燭光一直燃到天明。 ========= 第二天一早,昌平帝依然照常去上早朝。早朝上定王緊鎖著眉頭欲言又止,手更是揣在袖子里撫摸了半天,還是忍了下來。大臣們有幾個也瞄著定王,見他沒動也縮了回來,觀望起來。這些小動作昌平帝坐在高處全都看著眼里,他暗自冷哼一聲,全當(dāng)沒見。 下朝后剛回到御書房,就有執(zhí)事太監(jiān)進來稟報:定王求見! 昌平帝淡淡說道:“叫他進來吧!” 很快門外進來一個年輕的錦衣男子,他身材頎長,劍眉星目,一副典型楚家人的相貌,跟昌平帝有七分相似,跟十二皇子卻像個八分。 “父皇安好!”定王穩(wěn)步走到御案前躬身行禮。 “嗯,朕很好,倒是老三你,近日來愁眉不展,可有什么為難之事?”昌平帝淡淡地瞄了兒子一眼,不過關(guān)心的話卻是不要錢的,能說就說了。 定王乍一聽,還以為耳朵出了幻覺,他不由抬頭悄悄看了一眼,正巧被昌平帝逮個正著。 “哼,有事說事,探頭探腦像什么樣子!”昌平帝冷哼一聲,把御筆丟在案子上,朝定王瞪眼。 這才正常嘛,定王不由暗自抹了一把汗。他這父皇突然來這么一出慈父談心的架勢他還真是不習(xí)慣。不管定王心里怎么想,嘴上卻他恭敬地說道:“兒臣想請父皇徹查十二弟和小表舅之事?!?/br> 說著他又抬眉看了看上頭,道:“英親王嬸壽筵當(dāng)日兒子也親眼看過那小兒……兒子跟十二弟一奶同胞,依兒臣看,這小兒十有八九正是十二弟! 只是,‘景秀宮’里也有一個,兒臣想要請求父皇徹查此事,事關(guān)十二弟真假,兒臣愿意牽這個頭!” 說完,他從袖子里抽出一份奏折來呈到御案上。 “那你,剛才在朝上怎么不說?”昌平帝一手掀開奏折瞧了幾眼。 定王一躬身,答道:“兒臣想來想去,怕父皇這里有了別的安排,冒然在朝上提出,恐壞了父皇的打算?!?/br> “還算你有長進!”昌平帝又打開折子看了看道:“你回去改一下,明日早朝當(dāng)庭上奏就是。 這折子里最好有些真憑實據(jù),而不是僅僅是猜測。你不是御史!” 定王不由有些汗顏…… 御史可以聞風(fēng)奏事,而他是王爺自然要有憑有據(jù),他的折子里只羅列了幾點相似之處,卻并沒有真正的憑據(jù)。不過,這樣一來也可以確定父皇早已經(jīng)心里有數(shù),他可以放開手腳查了…… 定王剛走,御書房又迎來了宗人府的宗正令,人稱‘百年不遇’的康老親王。 這位宗令大人不比昌平帝大多少,但輩分實在是高出不少,昌平帝一聽小太監(jiān)的稟告,也親自走下來迎接這位老親王,又親自陪著坐在榻上喝茶。 “……本不想打擾陛下,但皇室宗法不容輕忽,日前外界傳揚的十二皇子之事想來圣上也有耳聞了,老臣這里也有些眉目,特地呈上來供圣上御覽決斷……宗室血脈斷不容許混淆!”說著,宗正大人留下一疊紙,揮揮衣袖走了。 昌平帝望天,好吧,如果這件事僅僅是為了惡心他的話,那對方一定是達到目的了! 第二天朝堂上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執(zhí)事太監(jiān)的陰柔的聲音在前朝大殿上回蕩著。太監(jiān)的聲音一落,定王便出列上前,朗聲道:“啟奏父皇,兒臣有本上奏!” 大臣們不免有些驚訝,齊齊把眼光落在定王身上。要知道定王如今也算是韜光養(yǎng)晦,輕易不出頭的。今天這是憋出個什么大事呢? 定王果然不負眾望,確實拋出了一顆炸彈,直指‘景秀宮’里的養(yǎng)病的兩個小兒是假非真,而真的早被劫持到千里之外,又被輔國將軍夫人解救回京,如今無名無份地養(yǎng)在石獅子胡同的‘端華堂’里云云,最后要求徹查此事。 這事原本也有一些大臣和宗室勛貴聽到些風(fēng)聲,私下也都揣測一二,如今堂而皇之的被揭開來,這事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這下朝野上下炸開了鍋,不到半天時間京城里都傳遍了‘貍貓換皇子’,企圖以假亂真的事,更有好事者捕風(fēng)捉影地編出了好幾個版本的故事來。 茶樓說書人一聽說這樣傳奇的事件里竟然還是大名鼎鼎的輔國將軍夫人從天而降,拯救皇子于危難之中的事跡,當(dāng)即一拍巴掌,“著哇!可惜了皇子年齡太小,不然豈不又是一段可歌可泣、引人遐想的傳奇?” 不過這也難不倒說書人,他連忙親自跑到輔國將軍府后角門處,專門等下人們出門,塞上一角銀子打探第一手消息。 下人們都知道這位說書人,如今到處風(fēng)傳他們夫人的新事跡,他們自然也不含糊,但凡有點影的,都少不得唾沫橫飛地說上一二。 晚飯前,說書人又在前門守到了兩個當(dāng)事人小童,親眼看著倆人下了馬車歡歡喜喜地回府,便二話不說,急忙奔回去,準備連夜寫個神勇無敵的輔國將軍夫人的新續(xù)集出來。 且不說市井里如何風(fēng)傳,后宮里如今也亂了套?;屎竽锬镒匀皇潜晃潢柎箝L公主提前扎了一針,心里已經(jīng)有了些準備,可到底還是心存僥幸,并不怎么相信。當(dāng)事情真的揭開的時候她也難免有些焦慮了。 別的不說,這‘景秀宮’可是歸她這個皇后娘娘管轄的,如果堂堂大楚后宮里竟然進來兩個假貨,那不是說她這個皇后也有失職? 皇后娘娘生氣啊,這到底是誰搞得鬼?能在后宮里泛起浪花的,保不準就是哪個小妖精。如果被她查出來是誰干的,哼哼! 不過,這件事圣上并沒有如定王所愿,指給定王牽頭調(diào)查,而是著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三司,會同宗人府、御史臺一起調(diào)查,牽頭人是鼎鼎有名的大理寺卿羅世鋒,另又調(diào)集了黑甲衛(wèi)八百人把皇城內(nèi)外守得水泄不通,連一直蒼蠅也飛不出去。 黑甲衛(wèi)是大楚立國以來最為神秘的三大奇衛(wèi)之一,排在金甲衛(wèi)、銀甲衛(wèi)之后,只聽命于隸屬于皇帝本人,黑甲衛(wèi)總計三千人,因他們身披玄黑色戰(zhàn)甲,被稱之為‘黑甲衛(wèi)’。 黑甲衛(wèi)的成員都由雪域之地來人親自挑選,他們大都是孤兒或者生活無著的幼兒,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選中專門集中陪養(yǎng),只有經(jīng)過一系列嚴苛的訓(xùn)練和考核合格后才能正式成為黑甲衛(wèi),專門為皇帝效命。 只有最優(yōu)秀的黑甲衛(wèi)或者最突出的人才才能被選為銀甲衛(wèi)或者金甲衛(wèi),除此而外,銀甲衛(wèi)和金甲衛(wèi)的成員除了功夫超過黑甲衛(wèi)外,每個人都有自己最獨特的一項特長,并且在此特長中絕對是獨領(lǐng)風(fēng)sao。 昌平帝此番動用黑甲衛(wèi)實在也是迫不得已。黑甲衛(wèi)等閑不現(xiàn)于人前,如果圣上動用了黑甲衛(wèi),只能說其他的守衛(wèi)力量已經(jīng)不能夠被皇帝所信賴。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堂堂皇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被人掉了包,這若是還有人喊無辜,滿京城人的唾沫都得把人淹死。而由誰來主持這個案子也成了人們關(guān)注的重點。 朝堂上也有大臣提議主審的人選,不過,不管是誰提出的人選都不免被另一群人攻擊一番,找出各種不合適的理由來。最后,昌平帝一拍御案,定下了‘神斷’羅大人。 大理寺卿羅世鋒人稱‘神斷’,如今作為三品的九卿大員早不輕易出手參與刑訟案件審理,這次昌平帝祭出羅大人,滿朝滿野想挑刺的人立時都閉了嘴,因為羅大人定下的案子如今還沒有誰能翻得了的,即使不服也說不出口來。 羅世鋒當(dāng)場走馬上任,他很快就讓人把倆小童從輔國將軍府帶到了宗人府特別辟出來的一個院子里,而后‘景秀宮’里的倆個病患也在懵懂之中被帶到了此處。 不知是不是有意,四個小孩兒在院子里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