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問題一個是真話一個則是撒謊。其實他當(dāng)時心里想的是，你丟了我當(dāng)然擔(dān)心，而且非常非常擔(dān)心。

    于是他一這擔(dān)心就是十八年，也找了十八年。

    人海茫茫，他心里的那個女孩兒卻不知道流落何方。

    洗完澡穿了浴袍出來，許哲開衣柜拿明天上班要穿的衣服。那兩件剛洗好的襯衣掛在那里，他隨手拿了一件，打起來打量兩眼。

    趙阿姨熨衣服的手藝不錯，改天找機(jī)會當(dāng)面謝謝她。

    他正這么想著，眼神無意間落到了旁邊的一件外套上。外套斜斜的口袋里插了點東西，他拿出來一看是張名片。

    這是他爸的名片，那天不知怎么的拿出來本來是要給醫(yī)院某位院長的，結(jié)果臨時來了病人給忘了。后來隨手放進(jìn)了外套里。

    只是他記得，似乎不是放在這件里。

    他把衣服一撥，看了看后面那件，記起來應(yīng)該在那件里。

    名片自己不長腳，所以是別人動過了。

    許哲沒把這件小事兒放在心上，躺床上看了會專業(yè)方面的書，一拉被子便睡了。

    那一晚他睡得不太踏實，一會兒夢見從前游樂園里的一幕，一會兒竟又看到一個朦朧的身影，端了盤炒韭菜送到他面前。

    然后他便醒了。

    ☆、第2章 相見

    趙惜月在太陽底下暴曬了一天，收工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快熟了。

    她今天沒課又不用去許醫(yī)生家，連接了三個拍攝任務(wù)。最后一個跟齊娜一塊兒，忙完的時候已近五點，太陽卻還毒得跟什么似的。

    在更衣間收拾東西的時候，齊娜終于逮著機(jī)會湊過來道：“你這工作有點奇怪啊，怎么一直見不到人呢。當(dāng)初怎么找到的？”

    “中介那里找的，跟個男的打過電話，說是主家的朋友，幫著找阿姨的，我就去了?！?/br>
    “那都一個月了，你隔一天去一次，十幾次都沒見著人？”

    “醫(yī)生嘛比較忙，你不是跟咱們學(xué)校醫(yī)學(xué)院的師哥熟嘛，人家沒跟你說過？”

    齊娜撇撇嘴：“那些算什么，最多是支潛力股。你這個不錯，成功男士沒家沒口的，搞不好有機(jī)會……”

    “也搞不好人家喜歡男的?！?/br>
    趙惜月收拾好東西催齊娜快走：“別磨蹭了，我一會兒還去醫(yī)院看我媽?！?/br>
    “真是命苦的孩子。要我說不如一咬牙豁出去算了，來錢不比這個快？”齊娜說著朝后面的露天攝影棚努努嘴，“一次一兩千的，你這得攢到什么時候?！?/br>
    “蚊子rou也是rou嘛?！壁w惜月沖她笑笑，正準(zhǔn)備往公交車站走，齊娜到了門口大手一揮，十分豪氣的模樣。

    “打的算了，我請你，別讓你媽等久了。”

    “謝謝你?！?/br>
    “跟我客氣啥。早去早回，明天早上有課，也讓你媽早點睡?！?/br>
    趙惜月坐在出租車?yán)铮高^玻璃看外面的城市。有件事情她一直沒跟齊娜說，她最近總在考慮，要不要退學(xué)算了。

    當(dāng)初考上的時候很不容易，名牌大學(xué)不好考，她的分?jǐn)?shù)擦邊過，進(jìn)了外語系。這個系在她們那所以醫(yī)科聞名的高校并不打眼，很多人和她一樣都是調(diào)劑進(jìn)來的。

    她本想熬過四年找個好工作，以后和mama也能過得不錯。

    可偏偏大三下半學(xué)期她媽查出得了重病，原本平淡的小日子瞬間被打破。

    然后她就開始考慮，這學(xué)還要不要上。學(xué)費已經(jīng)交了，咬咬牙熬一年出來后找份工作，肯定比輟學(xué)強(qiáng)。

    可現(xiàn)在是時間不等人，她媽那邊的醫(yī)藥費跟無底洞似的，靠她兼職做小模特兒加上給人當(dāng)阿姨，似乎也有點吃力。

    繼續(xù)還是中斷，成了擺在她面前的兩條岔路。

    想了想還是沒跟齊娜說，出租車停在醫(yī)院門口，她把裝衣服的大包交給齊娜，只揣了個錢包進(jìn)醫(yī)院。

    剛走出沒幾步，迎面兩個年輕女人走過來，其中一個穿著病號服。三人在一棵大樹前交錯而過，趙惜月沒認(rèn)出對方，本想側(cè)身讓過，手臂卻讓人一把抓住。

    那個穿病號服的女人惡狠狠沖她道：“趙惜月？”

    她抬眼一看，恍然大悟：“婁麗麗，你怎么在這兒……”

    “裝什么蒜，還不是讓你害的?！?/br>
    趙惜月莫名其妙，旁邊婁麗麗的jiejie婁婷婷立馬抓住自家meimei，努力安撫她：“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咱們回去吧?！?/br>
    “我不，我再走兩圈?！?/br>
    婁麗麗放開趙惜月，收回那殺人般的目光，臨了還是忍不住狠狠瞪她一眼。

    趙惜月一頭霧水，不知她這仇恨從何而來。

    婁麗麗她不熟，是她一個同學(xué)的女朋友。那同學(xué)和她不同系，叫秦軒，兩人因為同給一家雜志拍內(nèi)頁認(rèn)識，平時沒什么交情。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得罪了人家的女朋友。

    她快步離開，進(jìn)了住院大樓搭電梯上樓看mama去。母女兩人坐在一起聊了會兒天，旁邊就有病友的家屬過來找她，說跟她商量個事兒。

    那是病友的jiejie：“小趙是吧，我們幾個家屬商量了一下，決定都去做個配型。不管成不成試一試吧，多個人多個希望，你去不去？”

    這一病房里住了四個病人，得的全是白血病。各家想盡辦法都沒能給自己的親人找到合適的配型，到這會兒已是有點絕望。所以他們想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各自給其他病人配一個型，搞不好奇跡會發(fā)生，人海茫茫也許能救自己親人的那一個，就在同一間病房里。

    趙惜月感同深受，當(dāng)然不會拒絕，笑著點頭應(yīng)下了。

    病友jiejie臉上立馬露出和煦的表情，整個人仿佛都被希望點燃。

    那是一種絕望中生出的希望，趙惜月看得有點難受。

    然后她轉(zhuǎn)頭去看母親，見她臉色還好，不由放下心來。她們是最后一個住進(jìn)來的，她mama的病情也最輕。醫(yī)生說了只要找到合適的配型，康復(fù)的機(jī)會很大。

    可惜她去做了配型，卻沒能和mama配不到一塊兒。想到這里她削蘋果的手一頓，刀刃擦著指腹過去，還好沒破皮。

    趙母有點心疼女兒，就勸她別削了，說反正自己也不吃。趙惜月怕她難過，撒著嬌道：“我吃呀，我可喜歡吃了。”

    正說笑著，一個陌生電話打來，趙惜月接起來一聽對方自稱叫婁婷婷，是婁麗麗的jiejie。

    趙惜月就很客氣地也管人家叫jiejie：“您找我有什么事兒嗎？”

    婁婷婷語氣十分不好：“你趕緊上天臺來，急診大樓的天臺，我meimei要跳樓，她說要見你。”

    趙惜月一愣：“這事兒和我有關(guān)嗎？”

    “當(dāng)然有關(guān)，你跟秦軒那點兒破事兒我妹都知道了，她前天吃藥叫我們救了，剛才趁我上洗手間的功夫上了天臺。你趕緊過來勸勸她，我妹要是死了我跟你沒完，鬧到你們學(xué)校叫你書都念不下去?！?/br>
    電話那頭有風(fēng)聲，聽起來確實像在天臺。趙惜月還沒說什么，就聽婁麗麗在那里聲嘶力竭喊：“姐，給秦軒打電話，叫他過來！”

    趙惜月一聽不妙，趕緊放下蘋果往外走。心里忍不住想，醫(yī)生都干嘛去了，怎么沒人發(fā)現(xiàn)她上了天臺呢？

    急診科里也是亂作一團(tuán)，許哲今天上中班，才剛查完房，實習(xí)醫(yī)生小李就沖了過來，一臉驚慌道：“許醫(yī)生不好了，婁麗麗跑天臺上去了。”

    旁邊同為住院醫(yī)師的謝志湊過來問：“哪個婁麗麗？”

    “6床，昨天晚上吃安眠藥送來的那個?！?/br>
    許哲回他一句，又問小李：“哪個樓？”

    “就咱們這個，正在天臺上鬧呢，說要自殺，嫌咱們救活她了。真能添亂！”

    許哲轉(zhuǎn)頭沖謝志道：“你看著這里，我上去看看。”

    說完他帶著小李搭電梯上了頂樓。到那里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天臺上已經(jīng)圍滿了人，全是醫(yī)院的工作人員。有人在勸她，有人在打電話，一見許哲來，所有人自動讓到兩邊，給他留出地兒來。

    許哲穿過人群走近一看，婁麗麗的jiejie正拿著電話沖對方吼：“喂姓秦的，我meimei為了你差點沒命。她現(xiàn)在在省一院急診樓樓頂，你要不來的話，我饒不了你?！?/br>
    掛了電話后婁婷婷看一眼許哲，似乎顯得有幾分猶豫。許哲冷靜地站在那里，和旁人看起來很不同。

    他就是有那種讓人安定的能力，再浮燥的人看到他，也會平靜下來。

    她準(zhǔn)備收起手機(jī)，開始勸meimei下來。結(jié)果婁麗麗不依不饒，沖她吼道：“趙惜月呢，她怎么還不來！是不是沒膽來，有種搶人男朋友卻沒臉來見我，是不是？”

    許哲在旁邊聽著，心想又是個姓趙的。

    婁麗麗又催：“姐，你再給那個賤/人打電話，叫她過來?！?/br>
    趙惜月一上天臺，就聽到有人在罵自己。仗著曬了一天臉皮夠紅，也沒把這話兒放心上。

    其他人一見她就安靜下來，似乎猜到了她是誰。有人心里就想，這姑娘一件白t恤牛仔褲，扎個馬尾辮挺清純的樣子，不像會做那樣的事情。倒是這個要跳樓的，看起來更像瘋子。

    不過她長這么漂亮確實挺吸引人，男人們就腹腓，要這兩個給自己挑，肯定是挑這個啊。

    許哲也在打量她，他看的點和別人不同。晚霞漸漸鋪灑開來，照得她整個人充滿紅暈。但即便這樣她的臉還是紅得很不自然，像是經(jīng)過了長時間的暴曬。

    然后他就想自己還是職業(yè)病發(fā)作，這時候還有心思研究這個。

    趙惜月卻沒看到他，目光落在了婁麗麗身上。剛剛看著還行一個人，一眨眼的功夫居然玩起了自殺。

    她就勸她：“你先下來吧。”

    “我不，我要等秦軒來?！?/br>
    “那你下來等?！?/br>
    “我不下來，我今天就死在你們這對狗男女面前?！?/br>
    趙惜月有點無奈：“我跟你男朋友真沒什么，就一起工作過兩回。我答應(yīng)你，以后避開有他的工作成嗎？”

    “不行，他說了他要跟我分手，他看上你了。一見鐘情！”

    “這個……我也沒有辦法。我畢竟不是他，但我答應(yīng)你，我絕對不會接受他，這樣可以嗎？你先下來吧，挺危險的?！?/br>
    婁麗麗卻是火爆脾氣，一點不聽她的，仍是吵著要跳樓。趙惜月沒辦法，只得下劑猛藥：“那樣不值得。你要是跳了，不是正好成全他來追求我嗎？”

    許哲眼前一亮，覺得這人有點意思。

    ☆、第3章 修理

    婁麗麗一愣，顯然有點被說服了。

    “你還是下來吧，不管怎么樣，活著才有機(jī)會。”

    語調(diào)平穩(wěn)聲音清亮，有點掌控力?，F(xiàn)場有些人不由暗嘆，怎么這姑娘說起話來，和許醫(yī)生的調(diào)調(diào)有點像。

    可惜許醫(yī)生沒開口，否則倒是有場好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