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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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弦認出了那支煙,她想起白起說的話,那種煙叫桃源鄉(xiāng),有某種神奇的麻醉效果。 “需要我?guī)湍阕鰝€了斷么?” “請大人幫我!”紫弦鼓起了最大的勇氣,“就算不要這千年修為,就算粉身碎骨,也請大人讓他能夠解脫!” “不需要粉身碎骨,只需要你現(xiàn)在看著我?!?/br> 紫弦一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白起,那張英俊卻蒼白的臉幾乎是透明的,雙眼之中一片萬古不化的幽藍!他口中的香煙忽然閃亮,一口純白的濃霧撲面而來,鼻間只留下一股醇厚的烈酒香氣。 “去吧,去桃源鄉(xiāng)里找到那個人,做出你該做的選擇?!?/br> 白起的話還在耳邊,而紫弦卻緩緩閉上了眼睛,仿佛從云端墜落…… 再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一片茂密的翠竹。 這院落,這竹林…… 難道…… 紫弦顫抖著走上石階,推開雕花的木門。房間里依然是當(dāng)年的陳設(shè),墻上懸著一把古琴,和幾副項伯言手把手教自己畫的花鳥圖,挽著紫幔的床頭放著兩件衣服。 一件是男裝,另一件就是那身猩紅的紗裙,仿若嫁衣。 換好衣服,來涼亭見我。 素箋上依然還是那個熟悉的字體,雖然有些慌亂,卻還是那么清秀有力。 做我該做的選擇…… 猩紅的裙擺拖過石板路面,每一步都是那么艱難,走過天井, 走過荷花缸,走過戲臺,走到花園的深處。 這是夢境么?可自己經(jīng)過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樣熟悉,這又怎能復(fù)制?可這是真實的么?過去的事情又怎么能重來? 只有當(dāng)那個涼亭中孤獨清瘦的背影出現(xiàn)時,她才不再懷疑——因為她已經(jīng)顧不上懷疑了。 “你來了?”項伯言轉(zhuǎn)過身,那雙眸子清雅如蘭,見到紅衣的美人又驚又喜。 “久違了……” 久違了?為何是久違?可項伯言已經(jīng)顧不上多想迎了上來。 “你穿女裝果然很美,我沒看錯?!彼麥厝岬靥鹚南掳停瑧z愛中帶著些頑皮,“到底是男兒郎還是女嬌娥?” “女嬌娥,永遠都是女嬌娥?!弊舷尹c著頭,淚水卻早已止不住地落下。 “哭什么……我又未曾欺負過你。”項伯言微微皺眉。 紫弦扎進他的懷中,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你個傻子!為何不欺負我?為何早不欺負我呢?” 項伯言一怔,旋即欣然一笑,拍著她的肩頭撫慰著。 “少爺,張少帥還在等您!”亭子外有幾個人還在張望,是漢青他們,去奉天的火車還在等著。 “回他一聲,讓他不用等我了?!表棽陨钋榭羁畹赝舷?,“今日我只愛美人,不愛江山!” 紫弦紅著眼問:“能不能跟我走?” “跟你走?” “對,舍棄這里的一切,不要黃金不要權(quán)勢,我們走!”紫弦頓了頓,“你舍得么?” “讓我放棄這一切的話,還有個條件?!表棽园櫭?,“你要為我彈琴,彈一輩子。” “一輩子夠么?” “那就三千五百六十二輩子吧!”項伯言大笑著對門客們揮手示意,讓他們離開,“永生永世,你要為我彈琴!” 一首古歌在兩人耳邊響起,聲音低沉卻悠遠縹緲。隨著那歌聲,一只無人小舟從湖面遠處的天際線駛來,所到之處冰封溶解、睡蓮綻放,如夢如幻,仿佛是來接他們歸去,眨眼間便到了涼亭前。 二人攜手登舟,裊裊歌聲中,琴聲響起,小舟向那天際的一點光明駛?cè)ァ?/br> 船上的人擊槳做歌應(yīng)和著琴聲:“愔愔琴德,不可測兮;體清心遠,邈難極兮;良質(zhì)美手,遇今世兮;紛綸翕響,冠眾藝兮;識音者希,孰能珍兮;能盡雅琴,唯至人兮!” 好久沒有彈過琴了,有人能聽懂自己的琴聲,真好! 紫弦睜開眼睛,眼前依然是那座堆滿鈔票的地下宮殿。林夏和阿離都向自己點頭示意,白起依然在那里冷冷地吸煙。 她快步走上那座“金山”,來到項伯言的面前。 那張曾經(jīng)干癟冷酷的臉上,此時卻掛著釋然的笑容。她明白了,剛才的一切既不是夢境也不是真實,而是一種介于二者之間的東西。 驟然間,整座“金山”從底部一點點消融。那些腐朽的鈔票,連同項伯言一起全都化作了金色的塵埃,在空中飛散,將陰暗的地下室變得溫暖明亮,宛如仙境。 他解脫了…… 紫弦笑了,流著淚笑了。 地上只剩下一塊翠色的古玉,那是支撐項伯言rou身的力量來源。 “白醫(yī)生,這塊古玉就當(dāng)作今天的診費吧。” 林夏本來想攔住,可白起卻毫不客氣地收了下來。 “你以后要怎么辦?”林夏看著悵然的狐妖,心中有隱隱的不忍。 “他已經(jīng)放手了,我也該放手了。我想我會找到生活的目標(biāo)的。”紫弦擺擺手,“畢竟還有這么大的公司留下來?!?/br> “以后有空就來找我玩!咱們交個朋友吧!”林夏忍不住問,“以后你還會彈琴么?” “我想應(yīng)該不會了……” 是啊,沒有了知音,又彈給誰聽呢…… 已經(jīng)走向電梯的白起去而復(fù)返,走到紫弦面前,冷冷地說: “放手未必是失去,你已經(jīng)擁有他了。” “放手未必是失去……”紫弦喃喃著陷入沉思。 “有機會的話,我很想聽你彈琴?!卑灼鹞⑽⑶飞恚D(zhuǎn)身走向電梯。 天已經(jīng)亮了。 出租車行駛在回?zé)熡旰颂柕穆飞?,阿離在前面打盹,白起和林夏坐在后座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們是怎么回事了?”林夏忽然問。 “沒有?!卑灼鹗中睦镞菈K古玉,從上車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它。 “那你為什么還要讓他吸桃源鄉(xiāng)?”林夏懷疑道,“這不是設(shè)套給人鉆么?” “他的rou身就要崩壞了,桃源鄉(xiāng)能把那股執(zhí)念鎮(zhèn)壓住一時,否則這世上又要多一個惡靈了?!?/br> “說到桃源鄉(xiāng)……”林夏磨蹭了一會,問道,“在項伯言的夢境中,你唱的是什么歌呀?” 之前紫弦進入桃源鄉(xiāng)的時候,林夏和阿離也被白起用煙霧拉了進去,通過門客們的視角目睹了一切。而當(dāng)時那首招來仙舟的古歌,就是白起唱的。 白起轉(zhuǎn)過頭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著實有些嚇人…… “算啦!不說拉倒!”林夏把頭扭向窗外,氣哼哼道,“我還想夸你唱得好聽呢!” 過了許久,白起才在她背后幽幽開口:“那是一首引路的歌,很久以前唱過的?!?/br> “司機,請停車?!卑灼鸷鋈唤凶×塑嚒?/br> “干嗎去?” “你們先走,我去喝杯咖啡。”他捏著那塊古玉下了車。 “我也去,我也去?!绷窒囊沧妨讼聛恚澳阏埧?!” 白起眼見著出租車再次開走了,露出罕見的愁容。 “摳門!一說請客就皺眉?!?/br> “不,我是在想阿離還在車上睡著呢?!?/br> “他呀……讓他回去給我修屋頂!什么豆腐渣工程,一踩就壞!” “我在想……”白起冷冷地說,“他好像沒錢付車費……” 尾聲 國貿(mào)三期頂層咖啡廳,這是城里的最高點,透過窗戶,能俯瞰整個北京城。 淡棕色的楓木桌上擺著兩只潔白的骨瓷咖啡杯,銀白的壺嘴向下傾瀉著醇香的咖啡,洇洇的水汽蒸騰,在壺嘴上蒙上一層霧色。 身材窈窕的女人端起兩杯咖啡,走到角落靠窗的沙發(fā)座上坐下,一杯放在那個已經(jīng)睡著了的女孩面前,另一杯是給自己的。 睡著的女孩身邊,白起正慢條斯理地往一杯冰咖啡里繼續(xù)加著冰塊。 他從不喝熱咖啡,至少在這里不喝。 “我讓店里的伙計看過了,的確是蓬萊之舟上的東西?!迸税涯菈K古玉遞給白起,指甲油如凝固的血液一般暗紅。 “什么部位?”白起問。 “只是船頭的一塊碎片。”女人的笑容如傳說中的海妖美杜莎般迷人妖冶,“傳說那艘大船是由昆侖山腹中的玉核雕琢而成,長三千六百里,寬一千八百里,以五色之錦為帆,以鯤鵬拉纖。所到之處,天火遮蓋了日光,萬妖追隨奔走,只可惜那征天巨舟才出發(fā)不久,就被人擊落了?!?/br> “什么人干的?”白起望著那杯冰咖啡出神。 “不知道,我只聽目睹它墜落的妖物們說過,大船墜落的那一剎那,天地翻轉(zhuǎn)變色,海水沸騰噴流,整個世界充滿了悲鳴和火焰?!迸酥噶酥腹庞襁吘壍哪侨谏?,“相信這圈傷痕就是在那時候被烙上的?!?/br> “謝謝?!卑灼鹗掌鸸庞瘢瑢λ牧窒恼f,“我們該走了?!?/br> “討厭……”林夏閉著眼嘟囔一句,換了個姿勢繼續(xù)睡。 “真是一副極美的皮囊??!”女人端詳著林夏,話中帶著醋意,“她就是林夏么?真是個俗氣的名字……” “離她遠一點?!彼恼Z氣平淡,卻毫不掩飾其中威脅的意味。 “別動怒,我只是在嫉妒她?!迸溯p佻一笑,“一個能把你困在這里的女人,該是怎樣的風(fēng)華絕代呀?” 白起輕輕攪動著冰咖啡,其中冰塊占了絕大多數(shù),讓人感覺他只是在吃冰…… “放手不是失去……”女人輕聲笑著,“你真會騙人?!?/br> “放手對大部分人來說是好事?!卑灼鸢驯械目Х群椭伙嫸M,雙眼映出一片冰藍,“不肯放手的,就要承受得住代價!” 女人眉間滑過一絲哀傷,她想起白起第一次見她時說過的那句話: 你生命中最珍貴的,就是那個讓你最執(zhí)著不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