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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求女在線閱讀 - 第33節(jié)

第33節(jié)

    他來得莽撞,走得卻瀟灑,留下李乘風(fēng)與一眾老臣大眼瞪小眼,最后宗正卿率先端起面前簿子,匆匆要走:“臣還有許多事要忙,先行告退了。”說完對李乘風(fēng)一躬身,竟是悶著頭溜了。見他如此,另外幾個老臣也紛紛告退,末了卻是將李乘風(fēng)獨(dú)自一人留在了政事堂。

    宗亭走在政事堂廡廊下,一只烏鴉棲在他肩頭咕咕低喚。宗亭無比迅疾地往它腿上的信簽里塞了字條,一松手它便撲棱棱飛起,而這時候宗正卿恰好追了上來,喘著氣仰頭看看飛走的烏鴉道:“啊這不是幼如的烏鴉嗎?”

    宗亭看他一眼不做聲。宗正卿將簿子揣進(jìn)袖中,又往前走了兩步,小聲與他道:“相公來得這樣及時,莫非是收了什么信?”

    宗亭知他沒惡意,但平日里宗正卿素來管不住嘴,同他講話幾乎等于敞開了同全長安的人說話,便教人面對他時不得不謹(jǐn)言起來。

    “沒有,某只是恰好回來復(fù)命?!?/br>
    “那這是要往哪里去?”

    “回中書省。”

    “啊,不管幼如了嗎?”

    宗正卿本以為他要發(fā)什么大招,可宗亭卻回道:“左右將要和離,某今日能在殿下面前替她說上兩句就已算情分,難道還不夠嗎?”他說話時眉目中是很尋常的寡淡無情,看起來十分符合他的為人作風(fēng),但卻分明怪異!

    宗正卿多少有些擔(dān)心李淳一,聽宗亭這樣講,心頓時涼了一下,且生出不好的揣測來。宗亭愛吃醋、小心眼,這些他都略知一二。此次鬧著要和離且寡情到這地步,莫非是因?yàn)樯綎|那個姓顏的?

    他斗膽教他道:“再好的夫婦也總會有誤會,相公不同幼如見上一面就這樣草率判定了生死,不太好吧。依某看,還是要將她救出來談一談才好?!?/br>
    “誤會?”宗亭輕描淡寫復(fù)述一遍,目光掠過宗正卿的臉:“吳王吃著碗里瞧著鍋里,姿態(tài)已這樣明朗,又豈會是誤會?讓她與鍋里的那位去逍遙吧?!?/br>
    他言語間是活脫脫的妒夫形象,宗正卿聽得心涼到了底——完了,指望這廝救李淳一大約是不可能了。宗正卿嘆完氣想要再說上幾句,再抬頭卻只見宗亭大步遠(yuǎn)去了。

    這邊擺了一副情斷義絕的模樣,烏鴉卻忠心耿耿穿過窗戶飛落到了李淳一案前。李淳一自信筒中取出字條,展開便見宗亭字跡,上面只寫了“三日”兩字,告訴她最多等三天。

    李淳一抿唇將字條挨近燭臺,火舌飛速撩燃紙張,瞬間就化成了灰燼。

    紙灰浮在空中還未及落下,外面腳步聲卻近了。那腳步聲在外停了一停,似乎在向?qū)m人問話。

    “吃了嗎?”李乘風(fēng)的聲音。

    宮人垂首回道:“送進(jìn)去的都吃了,一點(diǎn)不剩。”

    李乘風(fēng)陡然蹙眉,往前走兩步責(zé)令侍衛(wèi)開門。門剛被打開,紙灰已落定,烏鴉也悄然躲到了一旁。

    案上擺著空空的食盅食盤,送進(jìn)來時是上面皆是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澥?,但現(xiàn)在卻只剩了湯。李乘風(fēng)目光從條案上掠過,竟是不可置信。而李淳一這時候卻端起面前食盅,當(dāng)著她的面將其中rou湯也飲盡。

    她喝完了抬頭看向李乘風(fēng),竟沒有半天要起身嘔吐的意思。

    李乘風(fēng)本是要借此折磨她,然此招卻已是不再起作用,她是何時又開始吃rou的?!

    “小郡王去世那時,姊姊曾讓我多吃些,說身體不好許多事都做不成。我后來想想確有道理,遂改了挑食的毛病?!彼畔率持研钠綒夂偷乩^續(xù)說,“姊姊的款待我很受用,多謝了?!?/br>
    李乘風(fēng)本要惡心她,她卻像個怪物般將塞過來的一切全部吞下,且吞得風(fēng)平浪靜。

    李乘風(fēng)雙臂撐案上身前傾,頓時帶給她巨大壓迫感,她卻只抬起眸,波瀾不驚地看向?qū)Ψ剑骸吧眢w不好做不成的事——我想其中大約也包括懷孕產(chǎn)子。姊姊當(dāng)時實(shí)際要與我說的是這個吧?”

    她頓了頓,不慌不忙接著說道:“天家后嗣單薄,因此姊姊與陛下寄希望于我為天家誕下子嗣,其實(shí)此事并無不妥,我亦能夠接受。原本我的確打算為天家生完這個孩子,便從朝廷里消失,寄余生于修道求仙……但姊姊卻偏偏阻撓我修道,且大有殺雞取卵的架勢,似乎我一旦生下孩子便要置我于死地,便逼得人不得不多想多謀?!?/br>
    她如此開誠布公出乎李乘風(fēng)預(yù)料,平靜的臉落在李乘風(fēng)眼里更撩其怒氣。李乘風(fēng)想起她在山東做的那些事恨不得撕碎她的臉,然最終卻忍了下去。

    而李淳一之所以敢這樣,到底是料準(zhǔn)了她在李乘風(fēng)眼中仍有利用價值,哪怕只是身為一只容器的價值。

    “狗逼急了都會跳墻,又遑論人。”李淳一嘆息般說道:“如今陛下已經(jīng)歸天了,姊姊也將登上帝位,只求姊姊給我留一條路走,我便不再干擾姊姊的宏圖偉業(yè),若能夠?yàn)樘旒艺Q下后嗣,我會與其斷了瓜葛自行離去,交由姊姊撫養(yǎng)。然——”她話鋒突轉(zhuǎn),抬眸看向李乘風(fēng)道:“如果姊姊仍逼迫我,那么屆時要么玉碎,要么我只有自己去爭出路了……”

    李乘風(fēng)伸手握住了她下頜,眸光冷冷:“你什么時候也學(xué)會談條件了?”

    “以往不會,將來也不會再用,只有這時候……姊姊看到我的真心了嗎?”

    “看不到!”李乘風(fēng)倏地直起身,架勢咄咄一臉氣急敗壞:“你先是與賀蘭欽勾結(jié)、于淮南養(yǎng)士,后又借勢宗亭、將關(guān)隴收入囊中,去山東便與顏家糾纏不清、陷我丈夫于死地!你當(dāng)我是眼瞎嗎?你要的真是‘修道求仙’嗎?!”

    “那又如何呢?”李淳一仍穩(wěn)坐著不動,“我這些雕蟲伎倆,姊姊一眼便能識破,我再撲騰,也不過是在姊姊與陛下眼皮子下?lián)潋v,又如何能有大氣候?何況人皆有私欲、人心也善變,我這等借勢之法,大約也只能得一時之勢,畢竟是無法長久的,姊姊又何須擔(dān)心。”

    她話講到這個份上,恰讓李乘風(fēng)想起遺詔上安排的“和離”一事。

    她與宗亭之間劃清界限,倒的確有可能斷了與關(guān)隴的瓜葛,但她太平靜了,平靜得好像成竹在胸完全看不出憂懼。

    這狀態(tài)令李乘風(fēng)心中無端生出惱怒,恰這時,安靜小殿中響起翅膀撲棱的聲音。李乘風(fēng)耳朵一動,快步朝聲音源頭走去,隔著紗?;舻匾话炎プ∧侵缓谄崞岬臑貘f!

    烏鴉迅疾扭頭狠啄了她一口,沒料這一下卻將其徹底激怒了。

    李乘風(fēng)緊抓著那只烏鴉不放,甚至將紗幔都扯了下來。烏鴉被紗幔覆遮,雙翅又被鎖死在李乘風(fēng)手中,一時間竟是無法動彈,只有呱呱哀叫。

    李淳一聽得聲音,心中已憋了一口氣,恨不得立刻起身上前將愛寵奪回來。

    然李乘風(fēng)卻抓著那烏鴉穩(wěn)步走到她面前,面帶惡毒地說道:“用這等晦氣的禽類互通消息,還真是配得上你的城府。”她咬牙切齒地說著,忽然手下用力,竟然是抓著烏鴉的翅膀狠狠撕了下去——

    慘鳴聲乍然響起,李淳一的心霎時被揪到了嗓子眼。

    烏鴉拼盡最后一點(diǎn)力氣與瘋狂想要掙脫鉗制,另一只翅膀卻也被撕裂。

    那慘叫聲痛苦又絕望,李乘風(fēng)卻忽然平靜了下來,寡冷目光移到李淳一驚駭?shù)哪樕?,用毫無溫度的聲音一字一頓與她道:“下月登基大典,同時會冊立元家嫡次子為新皇夫。想讓我看到你的誠心,就與新皇夫好好待著,懷上孩子再好好地生下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57章

    李乘風(fēng)言行中處處透著壓迫,疾風(fēng)驟雨般要將人卷覆其中,而李淳一自始至終視線卻未從烏鴉身上移開過。血順著好不容易重新豐滿起來的羽翼往下滴落,每一滴的落地聲似乎都清晰可聞——

    李乘風(fēng)顯然已經(jīng)失控了,用力過猛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神情里是難以掩飾的狠毒與暴戾。她忽然深吸一口氣,將重傷的烏鴉如廢物般棄在了地上,壓著聲音接著恐嚇李淳一:“倘你不夠誠心,下場便會與它一樣。”她言罷,板著一張病態(tài)的臉?biāo)κ殖隽碎T。緊接著殿門又被重重關(guān)上,殿內(nèi)便一陣閉滯,只有烏鴉愈發(fā)衰微的哀鳴聲。

    李淳一面上煞白,然卻不是恐懼而是憤怒。她跪地將烏鴉抱起來,用手巾熟練壓住傷口給它止血,烏鴉便逐漸安靜下來,躺在案上任由李淳一替自己處理傷勢。

    這時李淳一忽然低頭咳嗽一陣,從外面便走進(jìn)來一內(nèi)侍。那內(nèi)侍迅疾與她交換了神色,同時將案上的食盅食盤收拾一番,躬身要走時又瞥一眼李淳一抱著的那只烏鴉,心領(lǐng)神會地彎腰退了出去。

    此內(nèi)侍正是前一晚建議李淳一往中書省去的那位,他先前在東宮做事,此時被調(diào)來服侍李淳一起居,這會兒他捧著漆盤匆匆離去,不時又帶著藥粉折返至門口,同侍衛(wèi)道:“殿下有些不適,需將這藥送進(jìn)去。”

    侍衛(wèi)乜一眼,打開門讓他入內(nèi),他便將藥粉遞去給李淳一,站在一旁看著李淳一給烏鴉上完藥粉又包扎好,這才走近兩步壓低聲音開口:“宗相公今早從關(guān)隴回來了,說是拿了一道陛下的遺詔,但內(nèi)容不詳;賀蘭先生已往山東去了,大約未能收到殿下的消息。”

    李淳一抿唇不言,那內(nèi)侍便問:“殿下可有什么消息是要某帶出去的?”

    李淳一忽然俯身將染了血的衣料撕下來一塊遞過去:“將這個想辦法交給宗相公?!眱?nèi)侍趕緊收好往后退一步,躬身說給外面的侍衛(wèi)聽:“殿下若無其他不適,某便告退了?!?/br>
    “走罷?!崩畲疽坏?。

    內(nèi)侍趕緊退了出去,迎接他的則是灰蒙蒙的天氣。宮中僅僅這一個晝夜,就好像已經(jīng)翻天覆地;而皇城外卻似乎無甚變化,東西二市照常開,平康坊仍酒rou飄香,曲江聚滿了登舟游覽的往來旅客,大雁塔仍崢嶸矗立,迎接即將到來的雨天。

    大雨將早夏累聚起來的燥熱瞬間就澆滅了,天地間竟然有些陰涼。京官們先是獲知了皇夫離世的消息,緊接著到了傍晚,女皇賓天的消息也隨夏雨一并踏來,帶著點(diǎn)潮濕、和難以置信的恍惚感。

    坊間開始掛白,喪事告于南郊,人們這才陸續(xù)知道宮中的噩耗。國喪拉開帷幕,長安城仿佛也回到了暮春時節(jié),早晚都有些涼颼颼,百姓們更是因?yàn)殚]市閉坊,只能看著雨幕委地而無法出門。

    女皇大壽之夜的狂歡仿佛就在昨天,不過才大半年的工夫就猝不及防迎來了噩耗。消息飛快傳出了秦川外,傳到劍南酒肆茶鋪,傳到江淮田埂地頭……桑葉愈發(fā)盛,春蠶卻已死。人們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一個時代似乎就這樣過去了,然感慨一番抬起頭,面對的仍是生計(jì),煩惱猶在——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改變。

    皇城內(nèi)只臨(吊唁)了三場,連哭都要求節(jié)制。一切循著禮制走,百官誰也不敢造次,但從頭到尾,吳王李淳一卻一次也未出現(xiàn)過。

    有傳言說吳王是悲痛過度徹底病垮了,連出面參加喪禮竟也無法做到;又有說吳王是被太女囚禁宮廷不得隨意出門,而吳王夫宗亭居然見此無動于衷,絲毫沒有要救吳王的意愿。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然實(shí)際卻與傳聞迥異——李淳一身體康健,宗亭為首的某幾位朝臣也以“吳王必須參加喪禮”為由逼迫過李乘風(fēng)放人。不過李乘風(fēng)對要求此熟視無睹,在朝臣面前表現(xiàn)出了無情的強(qiáng)勢,只責(zé)令宗正寺、禮部、太常寺、弘文館等盡快籌備登基大典。

    宗亭承諾的“三日期”轉(zhuǎn)瞬成了泡影,他的烏鴉與李淳一都被困宮中無法脫身,但他好歹可以時刻留意宮內(nèi)的風(fēng)吹草動。

    京城的雨停了,滿城蟬鳴燥陽,拖拖拉拉的春天總算徹底過去了。

    將作監(jiān)忙于陵墓的修筑,宗正卿和禮部侍郎則整日忙著籌備登基大典。這日一大早,正在尚書省與幾個小官扯皮的宗正卿,忽被喊去了東宮衙署。

    他本以為李乘風(fēng)又要挑剔儀禮細(xì)節(jié),備好了簿子等著悶頭記。然進(jìn)得衙署,便見曾詹事等東宮僚佐都在,心里頓時沒了底。

    一眾人如雁隊(duì)般兩邊跪坐著,只在中間留了個空位給宗正卿。宗正卿裝模作樣對外甥女行了個禮,跪坐下來問道:“殿下召臣過來可有要事嗎?”

    他說著抬頭瞥一眼李乘風(fēng)那張日益消瘦病態(tài)的臉,心中陡然一震。外面夏蟬鳴,每一聲都透著燥煩,一眾人穿著薄薄的夏季官袍都不住淌汗,而李乘風(fēng)因?yàn)榉幍木壒?,穿了厚重衣袍,臉上卻是一滴汗的痕跡也沒有。

    前朝有位皇帝,因服食丹藥最終變得喜怒無常且身長膿瘡,死時不過才三十歲。帝王們一邊反對卻又一邊無畏地重蹈覆轍,實(shí)在令人費(fèi)解。宗正卿想著想著,思緒頓時岔了路,就在這時,曾詹事忽開口將他神思拽回:“殿下召宗正卿來,是為冊立新皇夫一事?!?/br>
    “???”宗正卿有些不合時宜地發(fā)出了一聲質(zhì)疑,又咕噥問道:“哪里來的新皇夫?”

    曾詹事瞇了眼道:“元都督不幸染病身亡,殿下又即將登基,國不可一日無君,后宮也不宜空著,皇夫之位總是要安排的?!?/br>
    “哦,這樣?!弊谡湫睦锷陨杂辛说?,“曾詹事說得是有道理,不知可有合適人選了嗎?”

    曾詹事卻將問題反拋給他:“依宗正卿看,朝中上下可有人適合坐這個位置嗎?”

    宗正卿頓時為難:“這——不好說?!毖粤T抬起頭:“還是要看殿下喜好才是,身份倒并不是最重要的?!彼麑Q定權(quán)最終拋給了李乘風(fēng):“一切都憑殿下決斷。”

    話說到這份上便不必再兜圈子,李乘風(fēng)定定神給了結(jié)論:“那就擬書準(zhǔn)備,冊立元嘉為皇夫,盡快遣人送去山東?!?/br>
    元嘉?元信的親弟弟?宗正卿意料之中地愣了愣。由此可見,李乘風(fēng)仍然是沒有放棄元家這股力量,她這么做,是要將搖搖欲墜的山東元家重新扶穩(wěn)當(dāng)哪!莫非是因?yàn)榛史虻木壒剩?/br>
    宗正卿忙領(lǐng)命道:“臣知道了,這就去翰林院擬書。”

    要趕在登基大典前將制書送到元嘉手里,時間相當(dāng)緊迫,他說罷趕緊告退出了門。

    這邊新皇夫的人選已經(jīng)明朗,山東卻還是一團(tuán)迷霧。元信一死,顏伯辛登時“占據(jù)”了齊州府,代理都督事務(wù)。元家盡管無法忍這事實(shí),但畢竟剛查出貪墨大案,終究理虧一截,明面上不能與顏家硬碰硬地較量。

    于是這迷霧下便是好一番暗斗,顏伯辛緊鑼密鼓地查證元家的私兵,而元家也在暗處給顏伯辛下絆子,并往京里遞消息,妄圖能借著新女皇的力量重新翻身。

    而此時賀蘭欽到了山東。

    他比預(yù)計(jì)早到了兩日,抵達(dá)時顏伯辛正與親兵商議密襲計(jì)劃。顏伯辛聞得通報中止了會議,令僚佐親兵們各自散了,親自走出去迎賀蘭欽,卻沒料他已經(jīng)走到了廊下。

    已至午時,烈日炎炎,庶仆擦洗著地板,顏伯辛瞥一眼道:“不用洗了,送兩碗冷淘來?!?/br>
    他囑咐完,這才真正看向賀蘭欽,一拱手道:“諫議大夫到此,顏某有失遠(yuǎn)迎還望見諒?!毖粤T便示意賀蘭欽進(jìn)屋,待到都坐定,才改了稱呼:“先生是吳王恩師,某也是站在吳王一邊,但愿諸事能夠行進(jìn)得順利?!?/br>
    都說賀蘭欽足智多謀宛若神算子,便令顏伯辛有了試探之意。他毫無遮攔地說出結(jié)盟的話,是為先取得賀蘭欽信任。

    賀蘭欽卻端著回道:“某奉陛下密旨前來,自會鼎力協(xié)助顏刺史查清山東貪墨之事?!?/br>
    顏伯辛接口道:“只可惜陛下已經(jīng)賓天,也不知此事查清楚后要呈給誰看。倘若新皇心中有偏袒,辛苦查證的結(jié)果不過就是一疊廢紙了?!彼v這話,幾乎是認(rèn)定李乘風(fēng)會偏袒元家,甚至?xí)υ业氖卤犚恢谎坶]一只眼,如此一來,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就白費(fèi)。

    和心中無道理的人擺證據(jù)講道理,一定是最無解的。

    賀蘭欽聽出他的擔(dān)憂,也聽出他在此事上的試探,先不急著答,十分從容地接過庶仆送進(jìn)來的冷淘,將筷子伸進(jìn)去攪了攪,這才看向顏伯辛道:“攪了之后,它仍是一碗冷淘,可見只攪并沒有什么建樹。山東局勢亦是如此,吳王先前費(fèi)力攪了一攪,但真正要翻天覆地——”他將陶碗端起來,低頭吃了一口:“還要吃下去才行?!?/br>
    他安安靜靜將一碗冷淘吃完,擦了嘴抬頭再次看向顏伯辛:“顏刺史應(yīng)當(dāng)明白這個道理。倘某沒有猜錯,顏刺史恐怕已經(jīng)在安排密襲、打算吞掉他們了?!?/br>
    顏伯辛對他精準(zhǔn)猜測十分佩服,便索性將話說開:“這計(jì)劃是吳王還在山東時便籌謀的,她曾言‘只讓元信垮臺并不足以動搖元家根基,除非讓他們再無指望’,而元家私兵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握在次子元嘉手中,此次密襲,正是要?dú)Я怂??!?/br>
    作者有話要說:一個久違的小劇場

    宗桑v:@賀蘭欽v 說好的和我攜手呢,你跑到哪里去了

    ☆、第5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