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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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誰也沒說話。 錢氏和楊成變得十分警覺,特別是錢氏,她的聽覺本就十分敏銳,今晚更是如此。就見她沉著臉突然從屋里走了出來,在院中轉(zhuǎn)了一圈對楊小姣說道:“你去外面看看是不是有人,有人你就喊。” 楊小姣有些奇怪,錢氏再三要求,楊小姣只得出去看看。外面卻是什么也沒有。但沒隔多久,錢氏又出來說有人在屋頂上。楊小姣只好向屋頂上扔了一塊石頭,結(jié)果砸到了一只貓。 如是三番后,錢氏才終于放心地回屋。楊小姣卻被折騰得不輕。 她默默地收拾行李,家里其實(shí)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不過俗話說,破家值萬貫。一個(gè)下午過去,她們姐妹倆已經(jīng)打好了七八個(gè)包囊。 沒想到當(dāng)天晚上楊小娟又犯病了。她渾身抽搐,亂踢亂打,狀似瘋癲。楊小姣先是好聲地哄勸,錢氏也哄,然而這似乎并沒有什么用。 兩人合力將她摁在床上,好聲安慰。楊小娟折騰了好一陣,錢氏也累了,她無奈地說道:“用繩子把她捆起來吧。你要小心些,這病犯得狠了會六親不認(rèn)的?!?/br> 楊小姣也是一臉疲憊,遲疑地點(diǎn)點(diǎn)頭。等小娟安靜下來,楊小姣開始熟練地用繩子將她捆綁起來,并固定上床板上。她沒有回自己房間就在這里和衣躺下??赡芤?yàn)樘哿耍糜窒阌殖?。她夢見自己在烤燒餅,爐子的火熊熊燃燒著,灼熱的氣息直噴到她的臉上,鉆入她的鼻孔里,讓她愈發(fā)昏沉。 不知道睡了多久,楊小姣猛然被一陣凄厲慌亂的聲音驚醒了:“走水了,走水了——” 楊小姣猛然從床上坐起來,她每一個(gè)反應(yīng)就是赤著腳跑到院子里大喊大叫:“爹、娘,你快醒醒,失火了!”說完,她又想起小娟還在屋里,便又飛奔進(jìn)屋摸著黑將她身上的繩子解開,楊小娟像在發(fā)癔癥似的,整個(gè)人仍是迷迷糊糊的。楊小姣管不了那么多,一把將她踹出去:“快醒醒,失火了。” 兩人跑到院子里,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巷子上方的半邊夜空被火焰映得通紅。 周圍一片兵慌馬亂,大人的呼喊聲,小孩的啼哭聲,還有眾狗驚慌失措的吠叫聲,種種聲音交織在一起,愈發(fā)讓人慌亂。 楊成和錢氏聽到動(dòng)靜早已起來了,并且點(diǎn)了燈。他們不住地叮囑兩個(gè)女兒:“火勢不大,不要慌不要亂?!?/br> 楊小姣跑到爹娘屋里,她先是從水缸里打水,把幾人身上淋濕,然后又弄濕幾件衣服,頂在頭頂,擋住口鼻。 這時(shí),外面的大火早已包圍了整座院子,今夜風(fēng)勢不小,火借風(fēng)勢迅速蔓延。 楊小姣果斷地將廚房的門板卸下來,用水浸濕了。再和meimei把父親抬到門板上,然后再用一根繩子撿到自己的腰上,繩子的另一頭放到母親手里。楊小娟在前,她在后,兩人抬起門板就往前沖。眼睛逃命要緊,行李什么的她們也顧不上了。 兩人剛出了院子,火勢便已經(jīng)蔓延過來,整個(gè)小院陷入了火海之中。 他們逃出院子容易,到了巷子口卻卡住了。這條巷子本就十分狹窄,此時(shí),人們扶老攜幼亂作一團(tuán),更顯擁擠。那些年輕力壯的,仗著力氣大,拼命地往前擠,有人一不小心就倒下了,倒下也沒人管,黑夜中又看不清楚,發(fā)生踩踏事件再尋常不過。 楊成看到這情景,嗓音都變了,他急聲說道:“小娟小姣,快帶著你娘逃命去吧,不用管我?!?/br> 兩人哪里肯聽得他的,楊小姣在人群中聲嘶力竭地喊道:“都別擠,都能逃出去的?!笨上巳酥活櫶用?,誰也顧不上。 后面的人越來越多,像粘了鍋的餃子似的擠成一團(tuán),楊小姣姐妹倆抬著個(gè)門板愈發(fā)的礙眼,有的人還嫌她們擋道,故意用力地推擠,險(xiǎn)些把楊成給推下來。 黑暗之中,楊小姣看不清那人,卻狠聲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你要我爹推下來,我就拉著你一起燒死。” 那人當(dāng)下便慫了。 這時(shí),火勢已經(jīng)往他們這邊蔓延,濃煙滾滾, 風(fēng)吹到臉上身上灼熱得拷人,噼里啪啦的聲響,房屋轟然倒塌的聲音,讓人理智全失,除了無邊無盡的恐懼和逃命的本能外再無他想。 姐妹兩人被人群擠得站立不穩(wěn),楊成雖瘦,可到底是個(gè)成年男子,時(shí)間一長,楊小姣姐妹兩人已經(jīng)有些支撐不住。 楊成啞著嗓子大聲命令:“放我下來,否則咱們?nèi)乙粋€(gè)都走不了!” 楊小姣不語,楊小娟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她們像兩頭犟牛似的只顧悶頭朝前沖,不到最后一刻最不放棄。 躺在門板上的楊成望著身后的沖天紅光,突然用盡力氣,往下一躍。她們不放棄,但他不能成為她們的毗贅。 “爹——” 楊小娟凄厲地叫道。 “孩子他爹,你——”錢氏心中雖然早有預(yù)料,可事到臨頭可是心痛不已。 楊成發(fā)出一聲命令:“快逃——” 他沒有機(jī)會說出太多的話,因?yàn)楹竺娴娜巳阂衙窠?jīng)蜂擁而來,擋都擋不住。 楊小姣聲嘶力竭:“別踩啊,我爹在地上!” 那些人像是集體耳聾似的,仍然不管不顧地往前擁。 就在楊家三人絕望之極時(shí),有一個(gè)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彎腰抱起了地上的楊成。 接著,有一個(gè)雙溫暖的大手握住了楊小姣冰涼的手:“跟我走?!?/br> 楊小姣聽出了來者是誰。 “云鳳章?!?/br> 云鳳章什么也沒解釋,只是溫和又帶著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咱們快走吧?!?/br> “不,一點(diǎn)也不晚。”楊小姣在心里默默地說道。 她沒有掙脫他的手,手掌被包裹在他的掌心之中,讓她冰涼的手心漸漸有了暖意,心也漸漸隨之安定下來。 前面忠伯開道,云齊背著楊成在后,云鳳章牽著楊小姣,楊小姣身后跟著母親和meimei,這一行人跟著人群有驚無險(xiǎn)地出了巷子,到了開闊安全地帶。 外面,很多人都在提著水桶潑水救火。 秋天的下半夜已是十分寒冷,不少人只顧逃命,只穿了單衣、里衣出來。人們像一群鵪鶉似的擠在一起瑟瑟發(fā)抖。 這次火災(zāi)殃及的都是東街的民居,西街的都安然無恙。不少西街的百姓也起來了,或是幫忙或是看熱鬧,也有的及時(shí)送來衣物被褥等等,還有的人把認(rèn)識親厚的鄰居邀請到自己家。 周家的下人們都出來幫著撲火,丫環(huán)婆子們也送了不少衣物被子等。 云齊把楊家一家也安頓到了云府,忠伯也收拾了一些空房安置受災(zāi)的人家。 大火被軍民合力撲滅,除了部分房屋倒塌,一些人被踩踏致傷致死外,基本沒有太大損失。 ☆、第十一章 皎皎云間月 周家別院,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云家別院了。云家別院跟上次比,已經(jīng)大大變樣。遍地叢生的野草已經(jīng)被人清理干凈,干涸的池塘也重新注入了清水。樹木被修剪,一排排空房也被打掃得干干凈凈。 那些災(zāi)民被安置在前院,女人一個(gè)院子,男人一個(gè)院子。忠伯讓短工們送來了熱水熱湯。 人們?nèi)宄扇旱鼐墼谝黄?,嘰嘰喳喳地議論: “唉,這家都燒了,以后可咋活喲?!?/br> “人能活著就不錯(cuò)了,車到山前必有路?!?/br> “是啊是啊,大不了,大家互相幫襯些,緊著腰帶熬過去唄?!?/br> “這次多虧了云公子,要不是他家的短工都在,要不是他家剛修了水池,打水方便,大火也不會這么快就被撲滅?!?/br> 而女人這屋,議論的話題也是大同小異。 她們說著說著,就有人說道:“你不覺得云家缺點(diǎn)東西嗎?” “缺什么哪?” “缺個(gè)女主人呀?!?/br> “對呀。也不是誰有福氣當(dāng)他家的女主人?!?/br> “反正我沒有,嘻嘻。” 眾人越說越興奮,多少驅(qū)散了火災(zāi)造成的恐慌和不安。 楊家一家四口沒和鎮(zhèn)上的災(zāi)民擠在一起,他們被安排一個(gè)單獨(dú)的院子。 他們不但有暖和干凈的衣裳被褥,還有熱水熱湯熱飯。 錢氏和楊成十分不安地道:“太謝謝你們,給你們添麻煩了。” 云鳳章輕輕一笑道:“因寒舍暫時(shí)沒有女主人料理家務(wù),一切從簡,怠慢之處還望包涵?!?/br> “云公子客氣?!睏畛珊湾X氏私下里捏了捏手,兩人都有些心虛和疑惑,畢竟,白天的時(shí)候,他們還在懷疑人家對他家閨女心懷不軌。結(jié)果晚上人家又是相救又是雪中送炭的。 楊小娟和楊小姣此時(shí)是驚魂方定,姐妹兩人并排躺在又軟又滑的絲綢錦被中竊竊私語。 其實(shí)主要是楊小娟在說話。 “姐,你說那個(gè)誰到底對你什么意思呀?” 楊小姣一本正經(jīng)地道:“他暗戀我?!?/br> “噗,我覺得是真的耶?!?/br> 楊小姣拉上被子蒙住臉,悶聲說道:“睡吧,別打擾我做美夢。” “你隨便做。” 楊小娟翻身睡去。 另一間屋子里,楊成和錢氏卻無心睡眠。 錢氏小聲說道:“孩子爹,你說咱們是不是想多了?” 楊成道:“我也弄不明白,你說他要沒目的,他那樣的人怎么會對咱家閨女那樣上心?——若是他們的相貌掉個(gè)個(gè)兒,一切都說得通了。若是有目的,他犯得著這樣救咱們嗎?當(dāng)時(shí)那場景,人人只顧自己逃命,有的親爹媽都顧不上,誰有功夫管不相干的人?” “那咱們還搬不搬?” “再說吧。” 兩人自以為說得很小聲,不想?yún)s被東西的忠伯聽個(gè)正著,他也不是故意偷聽,實(shí)在是他的聽力太好。 忠伯把這個(gè)消息告訴了云鳳章。 云鳳章一聽,立即花容變色。 “你說的可是真的,他們要搬家?而且還懷疑我在用美男計(jì)?” 忠伯面無表情:“是的。沒錯(cuò)?!?/br> 云鳳章焦急地在屋里走來走去,最后停住問忠伯:“我的做法就那么可疑嗎?竟然如引輕易地被人看出來?” “少爺,您的做法確實(shí)可疑,是個(gè)人都看出來了。” “我該怎么辦?”云鳳章簡直有點(diǎn)病急亂投醫(yī)。 忠伯搖頭:“恕我?guī)筒涣松贍?。我跟我那死去的老婆子的事已?jīng)過去幾十年了?!?/br> “你去歇息吧?!痹气P章擺擺手,一臉倦容地說道。 忠伯于心不忍,回頭看了看云鳳章。他無兒無女,又是從小看著云鳳章長大,因此早就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兒子一樣看待。 “少爺,您一定要娶小姣姑娘嗎?” “一定。”云鳳章回答得斬釘截鐵。 “可是她的容貌……”也不怪忠伯以貌取人,楊小姣的容貌實(shí)在太丑,兩人之間是云泥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