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站在昔日何垂衣躍下晉江的巖石邊，雙目毫無波瀾地看著湍湍急流，聲音一下變得悠遠(yuǎn)起來：“不必了?！?/br>
    “那一日，朕從皇宮追到這里，親眼看著你從這里跳了下去?！蔽涞鄄恍觳痪彽卣f。

    “你現(xiàn)在帶我來這里想做什么？”何垂衣問道。

    “做一個(gè)了斷?！?/br>
    “什么了斷？”

    “你本該死在晉江當(dāng)中，卻奇跡般的活了下來，如果，你不曾被鐘小石救起，這之后的事都不會(huì)發(fā)生。你不會(huì)忘記朕、不會(huì)和鐘小石那么親近、更不會(huì)遇見那個(gè)該死的男人?！狈v的江水，為武帝的聲音添上一層肅殺。

    “如果那日你葬身晉江，就算你想逃，朕知道，你愛的還是朕?！?/br>
    何垂衣突地笑了起來，“你想要的不是我的身體嗎？”

    “在你眼里，我可能只是個(gè)消遣的玩物?；实?，你好像變了。”

    武帝心尖冷不防地顫了一下，“朕變了？”

    何垂衣語氣輕快地說：“你不是總說我是你的東西嗎？一件東西、一個(gè)玩物，留在身邊是不需要任何感情的，你之前根本不在意我對(duì)你的感情，只要還是你的、還在你身邊就行，可現(xiàn)在卻恰恰相反?！?/br>
    邊說著，何垂衣玩味地勾起唇角，“你說的了斷，是想我重新跳下晉江，然后就當(dāng)這些事情都沒發(fā)生過？就當(dāng)，我還愛你？”

    武帝失神地站在江邊，瞳孔渙散，聲音低低地說：“是又如何？”

    “所以，我說你變了，變得和之前完全相反。你對(duì)玩物有了期待，寧愿要他愛你卻不屬于你，也不要他屬于你卻不愛你?；实?，你以前不是這樣?！?/br>
    何垂衣像發(fā)現(xiàn)了新鮮事，整個(gè)人都神采奕奕。

    “可惜，就算我再死一次，不愛了就是不愛了?！?/br>
    他的話，像一股江水灌進(jìn)耳里，一陣陣沖破耳膜的疼痛讓武帝奮起了抵抗的心思。

    “朕什么都不要，朕如今只要你死！”

    何垂衣憐憫地看著武帝，嗤笑道：“如果這就是了斷，我會(huì)成全你?！?/br>
    反正也活不了幾時(shí)，只要是自由，無論是活著還是死去，何垂衣都求之不得。

    只是，可惜了，他好不容易才遇見一個(gè)有意思的人。

    何垂衣打開鳥籠，將病懨懨的黃雀捧在掌心，“鳥兒那么渴望自由，這點(diǎn)小雨應(yīng)該不成問題。”

    武帝雙目赤紅，就這么一眨不眨地看著何垂衣。

    “我替你放了它?！焙未挂聦ⅧB籠放下，用雙手捧起黃雀往半空一拋，黃雀身體懸在半空，本能地拍打著雙翅讓自己停在空中。

    小黃雀承著雨水飛上天空，小小的身影暢游在烏云密布的云層下。

    “到我了?！?/br>
    何垂衣解下披風(fēng)，一身赤衣緩緩走向江面。

    斜風(fēng)輕柔地吹向何垂衣，揚(yáng)起他鬢角的碎發(fā)，將那張完美到刻薄的臉顯露出來。

    武帝視線追隨著自由自在的小黃雀，他忽然發(fā)現(xiàn)，這只不足巴掌大的小東西和何垂衣很像。

    待在身邊的時(shí)候無精打采，放出去了就如魚得水。

    可在這時(shí)，突生異像。小黃雀揮舞的翅膀猛地顫抖起來，像是在再也支撐不住它的身體，振了幾次也沒能穩(wěn)住身體，最終它失去了力氣，身體片刻不停地向江面墜去。

    它很快就墜入滾滾江水之中，湍急的江水淹沒了它小小的軀體，僅僅在一瞬間就消失不見。

    而這一切，何垂衣都一無所覺。

    他胸膛翻涌起了一股熟悉的腥甜，可這也沒能阻止他前進(jìn)的腳步。

    何垂衣展開雙臂，如同幼鳥的翅膀，嘴角滑下一絲鮮血，他放松身體，任由自己跌向江面。

    那身赤影像極了翅膀受傷的小黃雀，一瞬間，武帝眼中的何垂衣和黃雀重合了起來。

    皮膚觸到冰冷的江水，何垂衣下意識(shí)地皺起眉頭。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gè)身影忽然沖了過來。

    他眼里充滿了惶恐，毫不猶豫地?fù)湎蚝未挂拢蝗绠?dāng)日何垂衣跳下晉江之后。

    可這回不同，他好像很怕和上次一樣，等他跟著跳下晉江，何垂衣早已消失不見，所以，他飛奔過來，在跌落江面的一瞬間抱住了何垂衣的身體。

    “何垂衣！”武帝怒吼一聲，裹住了他下墜的身體。

    何垂衣口鼻涌出了鮮血，費(fèi)力地抬頭看了一眼，四面八方擠來的江水讓何垂衣越發(fā)疲憊。

    “咳！”

    他嗆了一口水，朦朧間感覺一個(gè)溫?zé)岬纳眢w貼在后方，“你……咳……咳……”

    隨著江水涌入口中，帶出一片鮮紅，武帝扳過他的臉，頓時(shí)心膽具顫，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何垂衣！”

    無暇顧及胸前被鮮血浸透的衣服，他拼盡全里將何垂衣抱上岸，自己隨后爬了上來。

    “何垂衣？怎么回事？你說話！”

    他把何垂衣抱在懷中，身體不可遏制地顫抖著，用手去拍了拍何垂衣的臉，卻發(fā)現(xiàn)他臉色一片烏青，就連嘴唇都泛起青烏。

    “你中箭了？”他慌亂地翻看何垂衣的身體，最終看到左臂下包扎的白布。

    “解藥呢？解藥呢！”武帝目眥盡裂地怒吼道，他粗暴地拽起何垂衣的衣襟，血紅的雙目死死地瞪著何垂衣，“解藥呢？朕給你的解藥呢？”

    何垂衣眼睛睜著一條縫，根本無力去反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