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喬平日里最討厭喝粥的，張儀不在，今早做早餐的傭人大概是不懂這個(gè)。

    顧衍下意識看了汾喬的神情。

    她就像沒有意識到碗里是自己平日里最討厭的食物，低頭拿著勺子往自己嘴里送。

    吃下去了，面上沒有什么表情，又接著一勺，動作機(jī)械，一語不發(fā)。

    “喬喬?！鳖櫻荛_口喚她。

    聽到顧衍的聲音，她才像突然清醒般，猛然抬頭，茫然看著他。

    “吃不下可以不用吃完?！?/br>
    汾喬的食量沒有那么大，全吃完一定會撐到肚子。

    汾喬下意識往碗里看了一眼，眼神猶豫，可終究是沒有放下勺子。

    “我會吃完的?！?/br>
    “以后我都會好好吃飯?！?/br>
    她像是在對顧衍說，又像是在發(fā)誓。

    時(shí)間到點(diǎn)，顧衍著裝整齊，拎著公文包準(zhǔn)時(shí)出門，汾喬亦步亦趨，跟在身后。

    出門、下樓、卻在顧衍要上車時(shí)，突然出了聲。

    “等一下。”

    顧衍回頭，汾喬站在原地，地下停車場暗黃的燈光里，他看不大清汾喬的神情，卻能清楚看見汾喬被模糊的柔和的輪廓。

    她突然動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朝顧衍走來，越走越快，不過是眨了兩次眼，她已經(jīng)到了跟前。

    “顧衍。”她的神情認(rèn)真，眼神虔誠，仰頭看著顧衍。

    “嗯？”顧衍低低應(yīng)了一聲，毫不設(shè)防，正要開口詢問，汾喬便在他面前踮起腳，柔軟的唇瓣封印了他未開口的話來。

    有那么一瞬間，男人的腦袋是空白的，心臟幾乎要停跳。

    一忽而，他想起了昨晚燈光下，汾喬如同櫻花一樣粉嫩嫣紅的唇瓣。

    那觸感原來是像現(xiàn)在這般柔軟。

    讓人心中蕩漾，輕輕泛起一層接一層的漣漪。

    這不是汾喬第一次吻他，然而卻不再是第一次的驚嚇，他說不清那是怎樣一種感覺。

    不在他的掌控之內(nèi)，內(nèi)心深處卻又莫名地輕松愉悅。

    只不過這種念頭幾乎是在冒頭不多時(shí)，便被理智拼命壓了下去。

    面上他依舊平靜，卻無人知曉，他內(nèi)心泛起的駭浪。

    顧衍有著強(qiáng)悍的自控能力。

    他對自己的要求嚴(yán)苛至極，一行一舉，精準(zhǔn)到分毫差錯(cuò)不出的地步。

    一個(gè)對自己狠的人，才能真正讓人感到害怕，畏懼。

    而現(xiàn)在，他的情緒在自己的預(yù)料之外，念頭像脫韁的野馬，難以掌控，需要拼命鎮(zhèn)壓。

    而他明知這是不對的，他一直只把汾喬當(dāng)作小輩看待。

    汾喬的腳跟重新接觸地面，她專注地看著顧衍的神情，不想放過他面上的每一處、哪怕是微乎其微的變化。

    可是沒有。

    顧衍的眼神一如往日的淡漠平靜。

    對，就是這樣，他對她好，可是沒有喜歡。

    像她的那種喜歡。

    有了這個(gè)認(rèn)知，汾喬的鼻尖竟然控制不住地酸澀起來。

    這一刻，她如此地希望車庫里能吹來一陣風(fēng)，這樣掉眼淚的時(shí)候，還能若無其事地說進(jìn)了沙子。

    “汾喬…”顧衍喚她，似哀又似嘆。

    車庫里陰氣重，很冷。汾喬能感覺到身上一片冰涼，她裸、露在大衣外的雙手都已經(jīng)僵直冷硬了。

    大衣的口袋里會很暖，她知道，卻自虐般固執(zhí)地不肯把手放進(jìn)口袋。

    悄悄后退了一小步，站定，然后仰頭看著他，這才開口。

    顧衍只看見汾喬的嫣紅旖旎的唇瓣一張一合那聲音便傳入了耳朵里。

    “顧衍……你現(xiàn)在知道了?！?/br>
    “我喜歡你?！?/br>
    一字一句，聲音不大，在空蕩的地下車庫里，卻清晰可聞，帶著義無反顧的決然。

    這句話汾喬在心中猶豫了千百次，可這一次，她終于說出了口。

    也許她不大懂得愛情的含義，可她是清楚的，她想要永遠(yuǎn)和顧衍生活在一起，想要每天清晨醒來都能看見他、吻他。

    只要思及有一天顧衍的懷抱不再對她敞開，不再對她溫柔說話，娶妻生子，和其他女人一起生活，她就覺得胸膛里壓抑難耐，心臟幾乎要不堪重負(fù)被擠壓出裂痕。

    可是她能怎么辦，她對顧衍來說什么也不是。

    她只是一個(gè)無依無靠、依賴顧衍照顧的孤女罷了。

    她喜歡他。

    顧衍知道汾喬的個(gè)性，她驕傲又敏感，從不輕易袒露自己的心聲，她是有多么艱難才能說出這句話來。

    可是不該是這樣的…

    汾喬正在最好的年紀(jì)，她應(yīng)該有著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樣，談一場適合的戀愛。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錯(cuò)把依賴當(dāng)做了愛情。

    汾喬能懂什么呢？她還那么小，無論是情感還是閱歷，都是一片空白。

    倘若將來有一天，她明白了事理，遇上一個(gè)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會不會為現(xiàn)在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卻不能不去顧慮。汾喬可以肆無忌憚抒發(fā)自己的情緒，他卻得為汾喬的人生負(fù)責(zé)。

    他張了張口，聲音還沒有發(fā)出來，汾喬已經(jīng)看出他的意圖，直接打斷了他。

    “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要再說話了，聽我說?！?/br>
    汾喬鼻腔里算是兇猛的酸意，她早就知道的，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不要對我這么好，等你離開我的時(shí)候，我會受不了?！?/br>
    她的眼里含著淚光，沉靜看著他，明明站在他的跟前，卻又仿佛隔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

    全世界如同只剩下昏暗的車庫里這零星的燈光，還有燈下的兩個(gè)人。

    顧衍欲要伸出手去抓住她，卻在抬手的一瞬間，又緩緩頓下來。

    他不能，也不可以。

    與其給汾喬零星的希望，不如現(xiàn)在就斬?cái)嗨哪钕搿?/br>
    可她沉默安靜的大眼睛是那么令人心軟，他的指節(jié)緊了緊，竟發(fā)現(xiàn)控制不了自己。

    “喬喬，你聽我說…”顧衍抓住她的手心。

    “不！”汾喬的眼淚洶涌，抽出了自己的手，打斷了他，“你聽我說?！?/br>
    “我不應(yīng)該任性不搬回老宅，不應(yīng)該無理取鬧不讓你結(jié)婚。”

    “我改變主意了?！?/br>
    她哽咽著一字一句說出口，用力得幾乎要咬破口腔，腦袋里全是震耳的嗡鳴，疼痛難耐，可她要說出口的話卻那么清晰。

    “我不會再撒潑耍賴不讓你搬回老宅，也不會再阻攔你結(jié)婚了……”

    “留我自己一個(gè)人就可以?！?/br>
    “不要再對我這么好，我會長大的?！?/br>
    她雖然留著眼淚，神情是格外的認(rèn)真。

    ……

    汾喬的背影消失在車庫，她一離開，聲控?zé)粢蚕缌恕?/br>
    顧衍沉默地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挺拔的身影沉浸在一片黑暗里，許久沒有動彈。

    汾喬長大了。

    或許她說得對。

    只有離開他，她才能真正成長，像個(gè)普通人一樣生活。不再病態(tài)地依賴一個(gè)人，把生活的全部重心放在他身上。

    即使他愿意被依靠。

    黑暗中，他安靜地立在原地，神情竟是格外落寞。

    ……

    “喬喬~”

    “喬喬！”

    汾喬被猛然喚醒，側(cè)過臉，就見羅心心放大的臉趴在床頭，睜大杏眼看著她。

    “你從前從不睡懶覺的，是被我傳染了嗎？”她抿著唇得意道，“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這兩天特別勤勞，起的特別早?！?/br>
    “那是因?yàn)槟銘賽哿?，精力充沛。自己睡不著，每天早上就sao擾室友?！迸说现苯亓水?dāng)揭穿了她，輕輕往她踩的凳子上踢了一腳。

    羅心心是踩在凳子上才能趴在汾喬床頭，潘迪這一踢，凳子沒怎么動，她卻嚇得差點(diǎn)從凳子上掉下來。

    “誰說我談戀愛了?！彼U(xiǎn)險(xiǎn)扶住汾喬床邊的圍欄，轉(zhuǎn)身瞪眼：“潘迪！”

    仗著她兩手緊抓著圍欄，潘迪又往她屁股上拍了兩下。

    “看出來的，可別說沒有，我還從來沒看錯(cuò)過呢?！迸说铣渌Ａ苏Ｑ劬Α?/br>
    羅心心確實(shí)談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