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今日以后,你的一切由我負(fù)責(zé),包括你的仇恨。 門外傳來動靜,蘇墨弦睜開眼,阿不的聲音進(jìn)來,“爺,屬下將您的藥箱拿來了?!?/br> 蘇墨弦沒吱聲。 阿不平實地說:“屬下知道爺并不將這等小傷放在心上,但只怕傷筋動骨會留下后癥,如今時局關(guān)健,多少不便?!?/br> “進(jìn)來吧?!?/br> 阿不將藥箱拿進(jìn),只見蘇墨弦背對著他,并未回身,他默默將藥箱放在書桌上,正要返身離開,卻聽蘇墨弦不緊不慢地開口了,“后來出現(xiàn)那名男子,可有查到端倪?” “尚未?!?/br> 蘇墨弦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雙眸沉黑,“去查一查慕家?!?/br> 阿不略驚,“那慕家僅有兩個兒子,長子如今正在西北抗敵,剩下那庶子卻是連慕長豐都恨不得親手殺了的,浪子一個,整日流連花叢不務(wù)正業(yè)。” 蘇墨弦淡靜道:“就查那兩人?!?/br> “是。”阿不頷首,稍一猶疑,仍是問:“爺為何懷疑是慕家的人?” “因為太子。昨日碧海潮生,太子好巧不巧出現(xiàn)在那里,應(yīng)是她引去的,她在接近太子。四人之中,她選的那一人并不是我,而是太子。慕家,正是太子心腹所在?!?/br> …… “你們都以為我回到這里,苦心接近蘇墨弦,是想再嫁一次他,在最近的距離里殺了他吧?” 空蕩的殿中,傾城的聲音輕輕淺淺,帶著些許的自嘲。 她看向慕玨,“不,其實我真正想聯(lián)合的人是太子,蘇墨景。蘇墨弦不過是我接近蘇墨景的手段罷了?!?/br> “蘇家的人,他們了解我,我便不了解他們嗎?蘇墨景雖是長子,然而他的出身遠(yuǎn)遠(yuǎn)不及蘇墨弦,你看如今瑾妃深得蘇瑜寵愛,但那又如何?她的出生便決定了她永遠(yuǎn)也沒有母儀天下的那一天;蘇墨景也是有些本事的厲害角色,然而既生瑜何生亮,他偏偏便遇上了處處都要勝他一籌的蘇墨弦。斗不過,拼不過,只有不甘心?!?/br> 傾城彎了彎唇,“經(jīng)年累月,蘇墨景心中對蘇墨弦的妒恨是你所想象不到的。” “當(dāng)年我還是傾城的時候,蘇墨景便在暗處多次對我獻(xiàn)著殷勤。誠然那個時候,除了蘇墨弦,他們?nèi)值軐ξ叶己芎?,但我知道蘇墨景卻是不同的,他眼中對我有著強(qiáng)烈的占.有欲.望,然而那欲.望更多的卻是因為彼時我一心一意愛著蘇墨弦,眼里心里全只有蘇墨弦一個男人。與其說那個時候的蘇墨景愛的是我,不如說,他是要借著征服我證明他比蘇墨弦更加強(qiáng)大?!?/br> “只可惜,他這個目的直到傾城死去都沒能達(dá)到。”傾城笑了笑,繼續(xù)說,“蘇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會讓他們好過。與其我一個一個地去找他們報仇,不如讓他們自相殘殺。我當(dāng)初恨極的時候,的確想的是重回蘇墨弦身邊,直接殺了他??墒谴j釀久了,我冷靜下來才發(fā)現(xiàn),若要復(fù)仇,去蘇墨景那里,利用蘇墨景對付蘇墨弦,讓他們自相殘殺兩敗俱傷,才是我最好的選擇?!?/br> “因為蘇墨弦太強(qiáng)大,我不好控制。但是蘇墨景不同,他執(zhí)念太深,一心一意盯著蘇墨弦,反而遠(yuǎn)遠(yuǎn)不及蘇墨弦的透徹,只要我稍加利用,絕對要比蘇墨弦好控制許多。而去到蘇墨景身邊的方法也是很簡單的,凡蘇墨弦所欲,蘇墨景必定會奪?!?/br> “所以,我才從一開始出現(xiàn)便若有似無地撩.撥著蘇墨弦,更有昨日,讓云奕引蘇墨景到碧海潮生,我當(dāng)著他的面為了爭蘇墨弦與林幻兒大打出手。其實一切,不過都是做給蘇墨景看的罷了。要知道,和傾城那么相似的南詔公主,連愛上蘇墨弦也那么相似,最后卻終究被他蘇墨景所征服,這樣的誘.惑,蘇墨景是抵抗不住的。而他昨日出手幫了我,也證明我沒有料錯,他的確沒有辜負(fù)我的苦心?!?/br> 傾城說到這里,卻終是黯然長嘆一聲,“只是我沒有想到,會出蘇墨弦這變故。經(jīng)過方才那一幕,便是蘇墨景再有心與我聯(lián)合,我也不能了。否則,我在他們兄弟之中猶疑不定,我還未動手,蘇瑜便首先不會放過我?!?/br> 慕玨靜靜聽傾城說完,凝著她眼底濃重的失落和無力,眸底微微動容。 “你這是何苦呢?”慕玨嘆,“我倒寧愿你真的是打算到蘇墨弦身邊去,哪怕沖動一次也好?!?/br> 傾城沉默。 “若是蘇墨弦,你們到底曾經(jīng)……可若是蘇墨景,你知道你嫁給他代表了什么嗎?你利用他,也不是沒有代價的?!?/br> 傾城雙唇顫了顫,慕玨說得隱晦,她卻是懂的。 她笑了笑,笑得自己也不知道滋味,“我至親之人全因我而死,我早就是該死之人了,殺了他們,我也沒打算活。命都不打算要了,何況其他呢?” 傾城說這話時,眼中有著孑然一身的蒼涼。 慕玨的手幾不可察動了動,終究沒生出異樣。沉默半晌,他緩緩開口,“你今日做得已經(jīng)很好,蘇墨弦最后設(shè)計你,也不過是讓你除了他不能再與其他的皇子有所牽連?!?/br> 臣子,卻是可以的。 傾城聽出他話中有話,“什么意思?” “不能再與太子聯(lián)合,與太子的心腹聯(lián)合也是一樣。” 傾城神色動了動,別開目光。 慕玨知道他的意思她已經(jīng)明白,凝聲道:“傾城,嫁給我吧?!?/br> …… 林辰遠(yuǎn)天還沒亮就到了,在睿王府正廳中等了兩個多時辰,茶喝了無數(shù)杯,心火卻竄得更厲害了。 好不容易聽下人說蘇墨弦已經(jīng)回來,卻遲遲不現(xiàn)身,當(dāng)下林辰遠(yuǎn)心中那個心火啊,蹭蹭蹭的,只恨不得直接燒了這睿王府才好。 就在林辰遠(yuǎn)憤然而起,想了想,又還是默默坐下去的時候,不疾不徐的腳步進(jìn)來,蘇墨弦到了。 當(dāng)下,林辰遠(yuǎn)站起身來,臉上掛著恭敬和氣的笑容,拱手上前,“拜見睿王?!?/br> 蘇墨弦波瀾不驚地點了點頭,到了上座坐下。 林辰遠(yuǎn)道:“昨夜的事,想必睿王殿下已經(jīng)知曉。微臣也不多說了,只問睿王,如今要如何作為?” 蘇墨弦淡道:“丞相不必著急,待今夜宮宴,自有分曉。” 林辰遠(yuǎn)怒,心道如此一鬧,淑兒就是不死也要脫一層皮,剛好遂了你的意是不是? 卻也不好表現(xiàn)出來,只循循勸道:“淑兒自昨夜便落在那南詔蠻夷手中,幻兒也被皇后娘娘連夜傳入了宮中。出了這樣的事,的確是微臣教導(dǎo)無方,微臣不為她兩姊妹求情,只是如今睿王府與丞相府姻親關(guān)系,一脈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若是被太子利用去……還是請睿王盡快拿個主意吧?!?/br> 蘇墨弦眸色輕遠(yuǎn)透徹,“丞相放心,皇上有心相護(hù),淑兒自會安然無恙?!?/br> ☆、第二十七章 見蘇墨弦神色清淡,林辰遠(yuǎn)心中大大不悅,只當(dāng)蘇墨弦是在推脫。當(dāng)年,蘇墨弦便是恨不能親手殺了林淑兒,只是最后卻被林淑兒生母所阻,未能取林淑兒性命先殺了丞相夫人。因著這變故,武帝不得不親自出面主持大局,林淑兒方才逃過一劫。 林辰遠(yuǎn)語氣頗為不滿,“淑兒何德何能,睿王身為她的夫君尚且如此,皇上又怎還會護(hù)她?” 蘇墨弦漠然,嗓音聽不出情緒,“丞相還是不夠了解自己的女兒?!?/br> …… 慕玨離開后,傾城沒有去休息。甘露丸果然非同尋常,她原本被凝殤反噬,身體虛弱得可怕,即使后來看似好了,其實也不過靠著一股心氣強(qiáng)撐,沒想到,服下甘露丸不過短短時間,身體里的感覺好到不可思議,整個人竟猶如脫胎換骨一般。 有那么一剎那,傾城忽然有些明白為何當(dāng)年她的父皇不惜重兵攻打魚幾國,只為奪下兩顆藥丸了。卻又復(fù)生了疑惑,到底那個他想要去救的女子是誰呢?讓他傾盡舉國之力為紅顏。 當(dāng)年,傾城總感覺蘇墨弦或許知道那個女子,只是蘇墨弦卻從不對她說。 傾城去見云奕,云奕顯然也正在等她,見她此刻云鬢花顏,衣飾華美,整個人精致高貴,全然不能與幾個時辰前死里逃生昏倒在蘇墨弦懷中那奄奄一息的女子聯(lián)系在一起,心中頗為驚嘆。 “你竟能對自己如此狠心,”云奕感慨,“還好你如今是女兒身,否則,孤必定留你不得?!?/br> 傾城笑,“也要你有那本事才好?!?/br> 又問:“林淑兒呢?” 云奕起身,“只等著帶你去看過以后,便將她送到武帝那里去,看他如何處置?!?/br> 說罷,前方帶路出去了。 地牢前,石門厚重,南詔重兵層層把守。 云奕停下腳步,側(cè)過身,“你自己進(jìn)去吧,這地方低下,孤不大愿入?!?/br> 傾城望了望他,心中對這南詔太子越來越欣賞。行事有度,進(jìn)退得宜,果然是極好的盟友。 傾城點了點頭,帶著夜闌進(jìn)去。 行館的地牢原是用來關(guān)押犯了罪的下人,這里常年昏暗,剛剛走進(jìn),迎面一陣濕氣過來,帶著腐朽之氣。腳踩在濕霉的地上,足下也有些微妙的感覺。耳邊聽得吱吱兩聲,卻是老鼠一竄而過。 傾城在地牢的盡頭看到了披頭散發(fā)的林淑兒。 夜闌上前開鎖,“咔擦”一聲,連聲音也帶著地牢里的陰冷潮氣,仿佛將人的耳朵也黏得不舒服。 林淑兒坐在地上,看到傾城,彎了彎唇,“你不是傾城?!?/br> 傾城緩緩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失笑,“本宮早就說過,是你自己不信。” “現(xiàn)在信了。傾城太蠢,你,比她厲害得多,”林淑兒緩緩站起身來,定定望著傾城,“狠毒得多?!?/br> 傾城驚訝地眨了眨水眸,“被林妃說狠毒,本宮可是要慚愧的。昨夜,本宮可什么都沒有做,是林妃娘娘你自己利用親妹設(shè)計本宮,擄走本宮,那些縱火意圖將本宮活活燒死的刺客已經(jīng)全被你們大周的侍衛(wèi)抓住,也都供認(rèn)不諱是林妃娘娘你的人,人證物證俱在,到這個時候,林妃娘娘你還能反咬一口,人能不要面皮活到你這個地步,也算是天下無敵了。” 林淑兒冷笑一聲,“那么你呢,你既不是傾城,你我便是素昧平生,你對我如此強(qiáng)烈的仇恨又是從哪里來的?” “仇恨?從何說起?不過是人若犯我,雙倍奉還罷了。”傾城不疾不徐地說:“本宮好端端的沒來惹你,你卻安排個侍女到本宮身邊來監(jiān)視本宮,算計本宮,真是讓本宮好生厭煩?!?/br> “你從什么時候知道憶昔是我的眼線?” 傾城覺得好笑,“你看本宮像是同情心泛濫的女子嗎?本宮留用一名侍女,怎么可能不將她的底細(xì)查清?什么時候?那大約便是留用她之后的一個時辰以內(nèi)吧?!?/br> “你果然不是傾城,那你處處模仿她,是想做什么?”林淑兒定定望著傾城,“你是想勾.引睿王嗎?不自量力!” 林淑兒恨恨地說:“這兩年來,多少女子像你這般,還不全是枉費(fèi)了心機(jī)!” 傾城偏著頭,一副惻然的模樣,“都到這個時候了,林妃娘娘不擔(dān)心自己的生死,倒還有閑情逸致來關(guān)心本宮的情意?!?/br> “生死?”林淑兒忽地大笑出聲,笑得身子輕輕搖晃,她原本便披頭散發(fā),眉間眼底又全是陰冷,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極為可怖扭曲,“你的確不算蠢,但卻也比那個蠢女人好不到哪里去。你我賭一局如何?除非你此刻濫用私刑先殺了我,否則,便是你將我交給皇上,你也定不能傷我分毫!” 傾城眸子輕輕一瞇。 出得地牢,云奕正等在前方,傾城緩緩走去。云奕見狀,當(dāng)下示意身旁士兵,想要進(jìn)去將林淑兒帶出,送去讓武帝發(fā)落。 傾城阻了他,“先將她關(guān)著。” 云奕微微詫異,“為何?” 傾城默了默,一時也說不清,只道:“派重兵把守,任何人不許進(jìn)不許出,也不許給她送吃的喝的,不論什么,通通不許進(jìn)去。晚上你我赴宴之時,再將她一同帶去宴中。” 云奕眼中初時疑惑,然而心思微轉(zhuǎn),隨即便已明白過來,“你是怕,武帝會包庇她?” 傾城緩緩點頭。 “是否是你多慮了?林淑兒不過是臣下之女,不得寵的睿王側(cè)妃,武帝怎可能會去包庇她?” 傾城有些隱憂,只道:“小心為上吧?!?/br> 云奕便不再多說,只往身旁之人看去一眼,那人立刻領(lǐng)命。 石門關(guān)上,沉重的鐵鎖重重落下。 …… 赴宴之前,傾城靜靜坐在案前,闔著眸子,任夜闌為她仔細(xì)梳理著精致高貴的發(fā)髻。 夜闌斟酌地說:“如今這模樣,也是討喜的,這雙眼睛,還是那么漂亮?!?/br> 傾城淡道:“再討喜,也讓我憎恨,每每看到這張臉,我只恨不得親手毀了?!?/br> 夜闌想起當(dāng)初傾城取下紗布,看到鏡子里那張臉,恨得將房間里所有的東西全部砸去時的瘋狂,心下惻然。 卻不得不提醒她,“你這房中總沒有鏡子終究不好,那一日睿王過來,總感覺他像是發(fā)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