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頭，不吱聲了。

    雨越下越大，撒豆子似的砸下來。

    她默不作聲地吃零食，小心謹慎，怕掉渣、掉粉末，又惹他關(guān)注。

    每一種零食咬在齒間都有它獨特的奏樂，有的輕不可聞，有的重不可避。她才不管有無聲響呢，反正都好好吃，肚子終于不叫了。

    嘎嘣嘎嘣……

    咔滋咔滋……

    像小老鼠在身后悠閑自在地覓食。

    莫遲看下時間，11點15分。

    聽著車里窸窸窣窣的動靜，他餓了。

    ☆、第13章 chapter13

    莫遲將車停在馬路牙子邊緣處有規(guī)則的黃色方框內(nèi)，雨簾密集，鋼筋混凝土的街道像起了霧，朦朦朧朧。

    習(xí)萌嘴里嚼著東西，迷茫望望窗外。

    唔，到校了？可位置明顯不對呀。

    正疑惑，聽見前面莫遲邊熄火邊說：“我下去吃個飯，你吃了那么多零食想必已經(jīng)不餓了，待車里等我。”

    ?。。。。?！

    “我餓！我餓得都快暈了！”習(xí)萌想都不想立刻說，“哎呀，我暈。”

    她裝出一副嬌弱無力的樣子，朝身后倒去。

    莫遲唇輕輕一勾，心情微微地染上一絲愉悅。

    他不說話，有意吊著她。

    習(xí)萌倒下去后繼續(xù)裝模作樣了一會，演員都期望獲得觀眾捧場，等不到回應(yīng)，她心里著急，立刻一坐而起，小哈巴狗似的乞憐，“我早飯都沒吃呢，那點零食只夠墊個底，哪能代替午飯呢?！蹦┝耍财沧?，“你也太小瞧我的胃口了?！?/br>
    “你胃口怎么了？”他說。

    “大呀！”

    “大胃王？”

    “對！”

    “飯桶？”

    “……”

    如果這時候還反應(yīng)不過來，習(xí)萌就該拿根面條去上吊了。這家伙拐著彎在罵她！

    可莫名又覺得哪里耳熟。

    大胃王……飯桶……

    呃……這是那天吃飯時她用來擠兌他的詞！現(xiàn)在他原封不動又還回來了！

    “哼，小氣鬼！”她好歹也是有骨氣的，“愛帶不帶，不就是一頓飯么，到學(xué)校我想吃啥吃啥！”

    后視鏡里，女孩子轉(zhuǎn)向窗戶微撅嘴，氣鼓鼓地翻白眼。因偏著頭，粉嫩的小耳朵露出來，昏暗的光線下，白得發(fā)亮。

    莫遲沒作聲，就那么看著，空氣里慢慢凝結(jié)上一股不一樣的躁動。

    過了一會，他輕啟唇：“哦？南大周圍也有巴當(dāng)菜？我還以為全市只有一家印尼風(fēng)情的主題餐廳?！鳖D一秒，輕緩地，誘惑力十足地下頜微抬，“吶，在那兒?！?/br>
    他示意她透過窗戶看東南方。

    雨太大，她看得費力，還沒瞅到他口中的那家印尼餐廳，就又聽見他緩緩開口，低醇誘人的嗓音仿佛裹挾著香味，菜香。

    “吃過椰漿牛rou嗎？牛rou加各種香料、椰奶及香料醬，慢火燉制，直到rou質(zhì)嫩滑、鹵汁入味為止，時間大概需要幾個小時。嗯，味道十分獨特，是這家餐廳的招牌菜?！?/br>
    嗯你個頭啊！

    嗷嗚，肚子好像又開始叫了。

    “還有一道，咖喱皇大蝦，也是一道經(jīng)典菜。海蝦rou厚鮮美，關(guān)鍵在于去腥吊鮮。蝦的酥脆與咖喱的濃香結(jié)合，去腥的同時又可以讓鮮蝦入味，堪稱完美?！?/br>
    咕嚕。

    咕嚕。

    ……

    好餓……

    “不說了，說的我都餓了。你在車里等著，我吃好就回。”

    他從副駕的儲物箱里取出一把折疊傘，準備下車。

    習(xí)萌立馬跟著打開車門，“我也去！”

    才伸出半個腦袋，又被湍急的雨勢逼回車里，節(jié)節(jié)向后退。

    車門敞開，料峭的秋風(fēng)卷著雨珠往車里鉆，濕噠噠淋了一片。

    自知闖禍，她急忙爬起來關(guān)車門，手伸一半，莫遲撐傘站門外，黑湛湛的眸子盯住她，“你干什么？”

    高高的個子立在雨水蜿蜒的黑傘下，那股如影隨形的壓迫感陡然又涌了過來。

    “我、我給你擦干凈。”

    到底還是把車門拉過來扣上了。風(fēng)雨得以阻擋，她起身夠到車頭的紙巾盒，一張接一張，直到將座椅上的雨水擦得毫無痕跡才罷手。

    滂沱大雨，莫遲孤身撐傘在外面看著，車玻璃模糊不清，只有依稀可辨的影子。

    須臾，門重新敞開一條縫，影子不見了，變成一個笨拙的小人兒迅速跳下車，手搭在額前，徑直跑進他的傘下。

    她仰著微微淋濕的臉，心虛又討好地笑：“那個……我全都擦干凈了，你可以帶我一起去吃印尼菜嗎？”

    清潤的雨珠沿著她臉頰的輪廓蜿蜒滑落，

    他用奇怪的眼神盯了她一會，好像她的臉上有什么臟東西似的，她忐忑不安地站立，自己都覺得無望。

    “用什么擦的？”他突然問。

    “……你車上的紙巾?！辈蛔栽诘氐拖骂^，兩只手絞在背后。這個小氣鬼會不會認為她浪費了他的東西?。?/br>
    “擦過的紙巾呢？”

    “呃？”抬頭，對上他漆黑的眸，她吶吶攤開掌心，“在這里。我、我沒用你多少紙?！?/br>
    紙巾黏濕濕的捏成團，誰還看得出究竟是幾張。

    莫遲說：“攥手里干什么？”

    “帶出來找個垃圾桶扔了啊。”她答得理所當(dāng)然，黑白分明的眼睛回視著他，清澈如水。

    這一刻，莫遲想，心甘情愿地請她吃一頓又能如何呢。

    ***

    那是習(xí)萌整個大一上，最后一次見到莫遲。

    后來每當(dāng)想起這個人，總會念起那場雨，以及那頓豐盛的午餐——椰漿牛rou、咖喱皇大蝦……

    她記得他們一共點了四道菜，一份炒飯，兩份甜品。炒飯有個俗氣到爆的名字，叫印尼鄉(xiāng)村炒飯，名字雖然普通，但味道卻不一般，有一股子鮮蝦的香味。

    新買的山寨機經(jīng)常卡得她抓心撓肺，她不再拘泥于微博私信聊天，趕時髦地也下載了微信軟件，然后添加了姚旭為好友。

    姚旭回去后和一個哥們合伙開了間酒吧，玩車，喝酒，泡姑娘，醉里生夢里死，朋友圈十天半個月都不會更新一條，更別提微博了。

    每天和習(xí)萌保持微博互動的，除了她媽，還是她媽。偶爾裴裴也會在線評論一句，基本都是女孩子間你儂我儂的“想你”“么么噠”之類。

    習(xí)萌的大學(xué)生活，和無數(shù)大學(xué)生一樣，無聊、頹廢、碌碌無為。

    吃飯、睡覺、看小說，單調(diào)得令顧璃反胃。

    顧璃有一次忍無可忍，拍她床鋪，命令：“二胖，你給我起來跑步去！”

    她翻個身，繼續(xù)捧手機看小說，“不去。”

    顧璃說：“你都快胖成豬了！”

    她：“怕什么，反正又沒男票?！?/br>
    “好像我有似的?！鳖櫫мD(zhuǎn)身問正練鋼筆字的岳桃，“桃子你說，是個男的看見我和一頭豬，是追求我，還是追求豬？”

    岳桃嘴角一抽，拒絕回答幼稚問題。

    習(xí)萌刷地從床上坐起，“臭狐貍，你就知道欺負我！”

    顧璃笑笑：“忠言逆耳，你該慶幸有我這個諍友?！?/br>
    習(xí)萌一向說不過她，干脆閉嘴。

    顧璃拖一把椅子，倒過來坐，眼睛瞄著她，“你開學(xué)那會說完你那個豪邁的宣言，不是招來好些男生和你短信么，當(dāng)真就沒一個看上的？”

    “沒有?！?/br>
    岳桃停下筆，回頭，“我覺得咱們班的王俊然還不錯，平時對你也蠻好的。建筑一班的楊平峰也還好，上周還主動教你畫陰影透視?！?/br>
    習(xí)萌背靠白墻，搖搖頭，“不好，都不好?！?/br>
    顧璃：“哪兒不好，你說說看。”

    她不說，又躺下了。

    曾經(jīng)喜歡過那樣一個俊秀少年，普通人怎能替代得了？

    這就是顏控啊。

    某日夜里，習(xí)萌腹痛難忍，疼得在床上直打滾，后被緊急送往醫(yī)院，確診為急性闌尾炎，闌尾已明顯化膿。等習(xí)爸習(xí)媽從儷城趕來，立刻簽字做了手術(shù)。

    這是大一上半年唯一一件發(fā)生在習(xí)萌身上的大事。

    出院后，她活潑潑躺在cao場曬太陽，忍不住想：沒了闌尾就和沒了陳燃一樣，沒什么大不了。

    轉(zhuǎn)眼到寒假，又免不了同學(xué)聚會。

    高中那些老同學(xué)經(jīng)過半年大學(xué)生活的洗禮一個個都變成猴精，但凡會有陳燃和蔡嘉出現(xiàn)的場合絕不通知她，但凡她露面絕不邀請陳燃和蔡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