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噎了半天才小聲咕噥：“不餓你倒是早說啊，難道你還不好意思拒絕我不成？”

    紅帳篷內(nèi)黃暈暈的燈光下，莫遲抽一張紙巾出來擦了擦兩人面前的桌子，聲音慢悠悠的：“當(dāng)時那種情況，我拒絕你，你下得來臺？”

    ……當(dāng)然下不來臺。

    習(xí)萌立刻星星眼：“我的天！莫老師，士別三日，刮目相待啊！”

    莫遲將沾上油漬的紙巾丟進(jìn)腳邊的塑料垃圾簍，身形微微頓??；瞇了眼，眸光掃去，“怎么說？”

    你變得有人情味了哦！

    習(xí)萌不敢直白說出口，抿唇笑著搖搖頭，“沒什么沒什么，就是突然發(fā)現(xiàn)你對我好像蠻好的。”

    莫遲微怔，一時不語。隔一會才神色不明地看著她，說：“是么?！?/br>
    “是啊是啊?！绷?xí)萌聽不出語氣，又一次傻傻點(diǎn)頭答復(fù)。

    他盯著她，幽深的眼睛一瞬不眨，那目光隱約具備穿透力，好似要看到她心里去。

    她心一跳一跳，麻僵僵地坐著，仿佛被施展了定身術(shù)。

    她想動，可也只是心里想，身體已經(jīng)失去配合。她甚至被他盯得耳朵墜墜的，連接脖頸的那塊皮膚緊繃繃。

    媽噠，心好慌，臉也開始微微發(fā)熱了！

    “莫老師！”她終于勇敢支配了自己的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是在發(fā)呆還是在看我？發(fā)呆你就繼續(xù)，看我是要收費(fèi)的，一分鐘十塊。”

    一瞬間，她看見莫遲唇角彎彎，像是在笑。

    她不確定，哪有人笑的時候弧度淺到這種程度，看上去更像只是抿起了嘴角而已。

    她還在疑惑，卻聽他揚(yáng)起懶洋洋的語調(diào)，說：“哦，這樣。那真不巧，看我也要收費(fèi)，一分鐘二十。我在看你的時候你也在看我，具體費(fèi)用你自己算，不用多說吧？”

    輕輕停頓，他低低沉沉地“嗯”一聲，是上揚(yáng)的音調(diào)，噗通砸在習(xí)萌的耳朵里，更像砸在她的心上，心湖蕩漾，暈開一圈圈漣漪。

    她臉?biāo)⒌匾幌录t透了。

    莫遲心動難耐，這種感覺……真癢。

    ***

    老板娘將餛飩端上桌，習(xí)萌紅著臉道謝。

    “是不是熱??？”老板娘看著她紅蘋果似的臉頰問。

    “……唔?！彼皖^舀口湯喝，胡亂點(diǎn)頭。

    “最近這天氣一會熱一會冷，還是多穿點(diǎn)好，感冒就不值當(dāng)了?！?/br>
    “……嗯嗯?！彼鴾?，抿緊唇，睜著被熱氣潤濕的眼睛回看過去。

    樣子萌萌噠。

    老板娘嘴角笑意更濃：“美女，你們慢慢吃啊。”

    習(xí)萌彎唇?jīng)]說話。

    莫遲微頷首，溫文爾雅：“謝謝?！?/br>
    老板娘本來是看他氣質(zhì)高貴清冷，下意識便不主動與他攀談，乍一見他彬彬有禮地致謝，一下受寵若驚，忙擺擺手：“哎呦喲，不客氣不客氣?！?/br>
    習(xí)萌眨眨眼，對老板娘的態(tài)度不予置評。

    小小一個餛飩吸溜含進(jìn)嘴里，嗷嗚嗷嗚，分外滿足。

    畢竟是自己介紹來這里的，她吃兩口，抬頭問：“怎么樣，還可以么？”

    莫遲先是看著碗里浮起的餛飩沉默片刻，而后眸光與她對視，似邀約，又似隨口一說：“有機(jī)會的話，帶你去嘗嘗比這更好的餛飩。”

    “真的么？”一提起吃的，她兩眼就放光，“什么時候？”

    莫遲心頭柔軟。他輕垂下眼，隱晦拋出兩個字：“再說?！?/br>
    習(xí)萌不叫不嚷，毫無反應(yīng)。

    他有所察覺，立刻抬眸看她。她目光筆直，眼神飄忽，分明是盯著帳篷外的某個方向。

    她臉色很不對。

    他喚：“習(xí)萌?！?/br>
    她像是沒聽見。

    莫遲眉間一斂，循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馬路對面，即便已是夜里十點(diǎn)多，依舊有不少行人過往。

    帳篷的門寬就那么大，所看到的視野也就只有那么一小塊。他看到一對年輕男女站在路邊的白樺樹下說話，剛好一桿路燈矗立他們頭頂，將兩人的身形映照得一清二楚。雖瞧不清樣貌，可還是看得出，兩人氣質(zhì)都不錯。女孩突然伏在男孩肩頭，那親密無間的姿態(tài)，不是情侶，也和情侶的關(guān)系差不離。

    莫遲漠然收回視線，興趣缺缺。

    可當(dāng)他重新注視習(xí)萌，卻訝然看到，她先前還紅撲撲的臉色忽然和死人一樣煞白，反倒是那雙烏溜溜的眼睛變得紅彤彤。

    她癟著嘴，要哭不哭地強(qiáng)忍著。

    ☆、第35章 chapter35

    原來世界真的可以小到隨便找個地方吃宵夜都能遇見老朋友。

    她視線都糊了，卻還是固執(zhí)地瞅著那個方向，好像那里隨時可以開出一朵毒花來。

    心尖發(fā)涼，她感到渾身被一股莫須有的冷空氣彌漫，那股冷空氣的發(fā)源地在心里，她的心臟正刮起凜冽的寒風(fēng)。

    她趕緊低下頭喝了一口熱湯，企圖將寒風(fēng)壓制?？刹还苡?，她喝了一口又一口，嘴唇舌頭都被燙得發(fā)麻，還是覺得冷。

    mama，她好難過。

    有些事情，并不是她不聞不問不想不念就可以真正忘懷。比如現(xiàn)在，她看到對街那兩個相依相偎的人，冷得打顫。

    陳燃、蔡嘉，好久不見。

    她一股腦地喝湯，喝到最后所有餛飩都暴露表面。

    然后，她喝飽了，眼底的霧氣慢慢消散，她把頭抬了起來。

    白樺樹下已不見那雙人影，她復(fù)雜地收回神思，這才猛然發(fā)現(xiàn)，坐在對面的莫遲不知何時眼睛一直睨著她，右手漫不經(jīng)心地攪動瓷勺，碗里卻是分毫未動。

    “莫、莫老師，你倒是吃啊?！彼婚_口，嗓子有些啞。輕輕吸了吸鼻子，她茫茫然看著他。

    莫遲手一松，勺柄在碗口一磕，發(fā)出清脆的一聲低響。

    他抱起手臂，不退不讓地緊緊凝視她，目光洞察：“你哭喪著臉只喝湯，難道我就有胃口不管不顧繼續(xù)吃我的？”

    唔，她表現(xiàn)得很明顯么？

    ……好吧。

    習(xí)萌喏喏說：“沒關(guān)系，你可以無視我的?？斐园?，不吃就該涼了?！?/br>
    莫遲笑了，笑容一如既往的涼淡：“不好意思，看你這個樣子真的提不起胃口?！?/br>
    “……”

    摔！能不能不要這樣！

    她的舊傷口已經(jīng)被赤裸裸地撕開了，請不要再在上面撒鹽了好么！

    她立馬來了火氣：“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哦，原來請宵夜就是這樣請的?！蹦t語調(diào)輕飄飄的，眼神冷下來。

    習(xí)萌喉嚨一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臉色輕頹，幽幽的燈光下原本的好血色尚未完全恢復(fù)，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莫遲心一軟，不打算再逼她，正欲緩和語氣，卻聽她率先卸下脾氣求和：“對不起啊莫老師，我心情突然變得很不好，影響到你了?！?/br>
    莫遲暗暗捏拳，他想聽的不是道歉，根本不需要向他道歉！

    他輕啟唇，話到嘴邊，又被她低著頭搶了去：“你不用管我的，我說真的，我調(diào)節(jié)一下，一會就能好。”

    說完，她抬頭對他咧咧嘴，擠出一個微笑，又道：“你快吃吧。我都這么窮了，你不吃不是浪費(fèi)我錢么。”

    最后半句，微微含了一絲埋怨。

    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任他滿腹心機(jī)，卻全然使不出力氣。

    他心底無力，神情又難看了幾分。

    習(xí)萌見狀，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那、那是什么眼神……

    不要嚇唬她，她已經(jīng)很難過了o（gt﹏lt）o

    她悶悶垂著腦袋，拿起勺子解決所剩不多的餛飩。才吃掉一個，眼角余光里莫遲好像也有了動作。她悄悄抬眸看，見莫遲也捏著瓷勺繼續(xù)吃起餛飩。

    他似是感應(yīng)到她的目光，面無表情地掀起眼瞼，與她的視線相撞。兩腮微動，連咀嚼食物都表現(xiàn)得極其斯文。

    習(xí)萌與他互相看著，誰也沒開口說話。

    很快，他喉結(jié)聳動，餛飩下咽；默了默，他看著她，說：“我沒浪費(fèi)你的錢，是不是你的心情就會好得快一點(diǎn)？”

    ……啊？

    習(xí)萌驚呆了，她腦子一下子轉(zhuǎn)不過彎來。

    什么意思？她聽不大明白。

    莫遲雙眸微瞇，眼神半是脅迫：“是，或者不是？”

    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呃……是?！?/br>
    他眉梢一挑，頭向后揚(yáng)了揚(yáng)，唇角略勾：“那好，等我吃完這一碗，把不愉快的事通通拋出腦后?！?/br>
    “……好難吶?！?/br>
    哪有那么快就能心情好起來，起碼讓她回去睡一覺啊⊙﹏⊙莫遲嘴角弧度一收，捏起瓷勺又舀起一個餛飩，眼底閃過一絲光芒，表情淡淡的：“到底什么事，你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你?！?/br>
    這種事情要怎么說？

    習(xí)萌咬住嘴唇，意外發(fā)現(xiàn)，時隔三年，心境與往日大不相同，如今重提舊事，竟有些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