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皇后看向沈妙：“讓你看笑話了。秋水是本宮身邊親近的人，一心一意為了本宮著想，說話未免急了些，不過心是好的。”她嘆了口氣：“其實(shí)本宮以前一直以為盧靜是個蠢的，本宮不屑與她相爭，如今看來，是本宮走了眼，盧靜還是有些本事的，竟然能避開避子湯，懷上皇上的孩子?！?/br>
    避子湯，沈妙心中一動，顯德皇后就這么將宮中秘密告訴了她，事實(shí)上知道的越多往往越危險，那些曉得宮中陰私事情的人，最后都成了宮中的花肥，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卻覺得，顯德皇后與她說這些，只是因?yàn)橄胍嬖V她，并不會因?yàn)樗赖亩嗑偷谭浪?/br>
    “你是個聰明的，想來也是看到了，皇上在宮里沒有子嗣，并不是因?yàn)槟切╁鷭寤蚴腔噬献约旱木壒?，而是她們都會飲避子湯的。這盧靜原先也是飲過的，只是不知道為何，她大約是用了什么法子罷，竟然懷了龍子，這大約是宮中頭一個了?！闭f罷又想到了什么，笑道：“或許也并不是第一個，本宮曾經(jīng)也有過一個孩子，只是小產(chǎn)了?！?/br>
    陶姑姑聽到這句話，眼圈有些發(fā)紅。

    沈妙端著茶杯的手一顫，沒有說話。

    “皇上常常覺得你不好，因著他覺得景行是最好的，普通的姑娘便是是個天仙，大約都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當(dāng)初景行說要娶一個明齊的姑娘，皇上找人打聽了許多你的事，聽聞事情之后，便與本宮說你心腸狠毒。”顯德皇后突然岔開話頭，看向沈妙，道：“不過眼下來看，本宮倒是覺得你很善良?！?/br>
    沈妙不解，只聽顯德皇后又道：“你明明很想問本宮孩子小產(chǎn)的事情，卻怕引得本宮心中傷懷，所以忍著不問?！?/br>
    沈妙輕聲道：“臣婦只是不敢而已?！?/br>
    “你可真是率真，景行找了個有趣的媳婦兒，本宮更加喜歡你了?！憋@德皇后笑道。她說：“其實(shí)事情都已經(jīng)過了很久了，本宮也已經(jīng)釋然。當(dāng)初本宮懷孕，盧靜卻在御廚做的點(diǎn)心里加了寒性的藥草。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本宮的孩子就沒了。那時候盧靜剛剛進(jìn)宮，正是''得寵''，盧家看著，陛下便也只能小懲大誡。本宮覺得自己與孩子著實(shí)沒有緣分，便也罷了?！?/br>
    只是聽著，沈妙便已經(jīng)可以猜到其中撕心裂肺的痛苦。前生在明齊后宮之中，嬪妃為了帝王的寵愛互相爭斗，后宮是女人的戰(zhàn)場，而女人狠起來的時候，有時候甚至比男人還要可怕。有不少嬪妃的孩子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成為了犧牲品，而無論再如何狠毒面惡的嬪妃，在失去孩子的那一刻，無不是絕望哭號著。面前這個從容溫和的顯德皇后，是不是也曾經(jīng)歷過那種絕望的時候？傷疤要許久才會好，而傷疤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最可惡的是，甚至都不能與孩子報仇。這又是為什么？

    “你不要責(zé)怪陛下，也不要以為本宮很可憐，雖然本宮確實(shí)很可憐，但是本宮也是惡人?！憋@德皇后道：“本宮在那一次小產(chǎn)之后，再也不能生孩子了，這輩子都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所以皇上就讓這后宮里的所有女人都不能生下他的子嗣。本宮不好，大家都不要好過?！?/br>
    沈妙怔住。

    因?yàn)轱@德皇后不能生孩子，所以永樂帝讓宮里所有的女人都不能生孩子嗎？

    那永樂帝應(yīng)當(dāng)是很喜歡顯德皇后啊，可若是真的喜歡，又為什么會讓顯德皇后承受這么大的委屈？便是顯德皇后不說不提，永樂帝自己也會很想手刃殺子禍?zhǔn)琢T，又如何會將她作為自己的寵妃？

    沈妙只覺得這大涼黃皇室的秘密一點(diǎn)兒也不比明齊的少。

    顯德皇后見她怔住的模樣，突然笑了：“你倒是真的信了。陛下怎么會因?yàn)楸緦m的關(guān)系而放棄所有嬪妃的子嗣呢？景行能做到是因?yàn)榫靶械倪\(yùn)氣好，可是皇上運(yùn)氣不好，他是皇上啊?！?/br>
    這話里的意思可就多得多了，沈妙一時間不知如何接話。

    “不過你說得對，將來自然也該打算打算的。盧靜這孩子來得巧，因?yàn)檫@孩子而暫且保她一條性命，可是盧家，卻沒有這樣好的運(yùn)氣了?！憋@德皇后微微一笑，笑容倏爾有些鋒利起來。……

    “孩子不能留?！庇鶗績?nèi)，謝景行眸光冷淡，對著面前的帝王道。

    “朕知道不能留，如果可以，朕希望現(xiàn)在就給她灌下一碗藥?！庇罉返劾淠_口，仿佛要被他一碗藥灌下去的不是他的兒子，而是旁人。

    “你剛才怎么不灌？”謝景行問的鋒利。

    “晴楨不讓?！庇罉返鄣?。

    晴楨是顯德皇后的閨名，而這個名字，已經(jīng)很久沒有從永樂帝的嘴里說出來過了。

    半晌過后，謝景行才嘲諷一笑：“皇嫂一向心軟，或許是因?yàn)榭蓱z自己死去的骨rou。”

    “謝淵！”這話似乎是觸動到了永樂帝的痛處，他怒視著對方。

    可換來的卻是謝景行一個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他道：“所以現(xiàn)在要怎么做？盧靜如何我不管，那孩子我也不想理會，盧家來了又走，鐵定以為盧靜肚子里的孩子是護(hù)身符，怎么送他們這份大禮呢？”

    沒有子嗣的皇帝，突然有了唯一的子嗣，于是這唯一的子嗣就是救命稻草，不灌永樂帝愿不愿意，這儲君之位，都落在靜妃肚子里孩子的身上了。所以今日盧家的人來了瞧見靜妃有了身子，既沒有吵鬧也沒有爭執(zhí)，很快就離開了，或許在他們眼中，顯德皇后的皇后之位都要很快沒有了，他們憐憫都還來不及，就更不會不依不饒，權(quán)當(dāng)是他們?nèi)蚀龋鲎龊檬掳伞?/br>
    這樣高枕無憂，可是事實(shí)呢？

    自古以來就有四字，世事難料。

    “盧家總是忘了一件事，你我都姓謝，身上留著謝家的血。”永樂帝漠然道：“而謝家人，都是無情的。”

    ☆、第二百二十章 身世

    ( )回去的路上，沈妙想著顯德皇后說的話，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靜妃到底是“母子平安”了，顯德皇后并未因此而惹上什么是非，看上去似乎是十分圓滿的結(jié)局，沈妙卻怎么都覺得不大對勁。等回了睿親王府，天色幾乎已經(jīng)快要亮了，這時候再睡便已經(jīng)很晚，況且沈妙也沒有心情休息。

    驚蟄和谷雨見狀便分吩咐小廚房給他們二人去煮點(diǎn)甜湯來。沈妙和謝景行回到屋子里，將門掩上，坐到桌前，看著謝景行道：“靜妃懷了孩子，盧家現(xiàn)在該如何？”

    按理來說，文永樂帝沒有別的子嗣，于是靜妃所懷的孩子便是珍貴了，若是她懷著的又是個兒子，這未來的儲君之位只要不出意外，順理成章的都該是靜妃肚里孩子的囊中之物。按理來說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可是顯德皇后的話里，卻很是不以為然，這便有些令人深思，除非永樂帝還有別的孩子，否則又何以如此？盧家因著靜妃如今有恃無恐，永樂帝對付盧家的計(jì)劃就要因此擱淺么？

    沈妙覺得不可能。

    謝景行聞言，淡道：“皇兄已經(jīng)對盧家出手了，現(xiàn)在生不生都沒有區(qū)別?！?/br>
    這話里的意思是，靜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一回事，盧家的結(jié)局又是另一回事。至多不過是靜妃因著孩子暫且保住一命，盧家還是按照最初的計(jì)劃覆亡。

    沈妙皺了皺眉：“我與皇后娘娘說了些話，覺得有些奇怪，聽聞皇后娘娘曾經(jīng)小產(chǎn)過，卻是因著靜妃。這其中是否是故意為止暫且不說，但就算皇后娘娘的性子再如何大度，又怎么能安然無恙的看著靜妃安好這么多年。”

    謝景行正在給她倒茶，聞言卻是動作一頓。

    沈妙盯著他：“你老實(shí)告訴我，皇上為什么到現(xiàn)在都沒有子嗣，是故意為之還是不得已而為之？”

    她想來想去，覺得永樂帝沒有子嗣這一條也實(shí)在是太過于奇怪了。每一任帝王，不管是明君還是昏君，都希望自己的子嗣越多越好。皇子越多，相互制衡，皇朝的局面也就會越穩(wěn)定。便是傅修儀這樣的人，也是從來不缺子嗣的。之前沈妙就奇怪，永樂帝政績?nèi)绱顺霰?，百姓安居樂業(yè)，又怎么會到現(xiàn)在還朝廷不穩(wěn)，后來見到子嗣這一頭反倒是明白了。因?yàn)橛罉返蹧]有子嗣，光是這一點(diǎn)，朝臣就會頗有微詞，說起來永樂帝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若是換了尋常的帝王，若是身下無子，別說平衡這么多年，怕是早就被人摘了黃袍，攆下臺做尋常人了。

    謝景行許久之后才看向沈妙，目光有些奇怪：“你很想知道么？”

    “你從皇家狩獵場上回來后昏迷不醒的時候，我預(yù)感到有些事情會生出變化，但是當(dāng)時我剛來隴鄴，對大涼的局勢也不甚了解，因此并不能忙得上什么忙，所以除了去鳳頭莊找那位''高人''，其余的事情一概幫不上忙?！鄙蛎畹溃骸拔也幌矚g這樣被動的自己，若是有朝一日你也有大事要做，我總歸希望自己不是無用的。然而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有心，又如何幫的上忙呢？”

    謝景行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嘆了口氣，半是欣慰半是調(diào)侃的摸她的頭，道：“我們家嬌嬌不僅會算機(jī)人，還會體貼人啊?！?/br>
    沈妙撥開他的手，道：“你總不能讓我做個只曉得吃飯的米蟲?！?/br>
    “我可不敢小看你?！敝x景行笑嘆：“既然你想知道，我不會隱瞞。你曾告訴我你做過一場真實(shí)的夢，那個夢很悲慘，現(xiàn)在我要告訴你的可不是夢，實(shí)實(shí)在在發(fā)生過的事情?！?/br>
    “隴鄴到定京的路快馬加鞭也要小半年才能到達(dá)，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當(dāng)初我為什么會成為臨安侯的兒子？這么多年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世卻不回大涼。不是因?yàn)槲也幌牖?，是我不能回去?！彼哪抗鉂u漸變的犀利起來。

    謝景行的真名叫謝淵，字景行，取“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意，代表著為他取這個名字的人希望他能做一個品行崇高之人，且不說這個名字最后的意義究竟有沒有成，總歸顯出取這個名字的人對他nongnong的愛意。

    為他取名的是他的父皇孝武帝謝義隆，為他取字的卻是他的母后敬賢皇后蕭皇后。

    孝武帝謝義隆當(dāng)初是大涼皇朝中最出類拔萃的皇子，手握兵權(quán)，安定四海，英俊豪氣，意氣風(fēng)發(fā)。若是唯一有什么不好的，便是因?yàn)樗怯鬃?，大涼皇室立長不立幼，自古以來的規(guī)矩?？墒侵x義隆太優(yōu)秀了，越是優(yōu)秀的人，要么云淡風(fēng)輕不將世俗之事放在眼中，要么勃勃野心輕易難平，很可惜謝義隆是后者，加之那時候的太子遜色他多矣，所以謝義隆終于還是走上了奪嫡之路。

    謝義隆的奪嫡之路卻是很順利的，他有著先天的優(yōu)勢，本就是皇后所生，自身又軍功赫赫，所以最后謝義隆設(shè)計(jì)陷害了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太子兄長，氣死了生母，控制了生父，最后順利得到了孝武帝這個皇位。

    在奪嫡的道路中，勢必也要放棄一些東西，比如說親情，比如說愛情。當(dāng)然對于謝義隆來說，這些也并不重要，他是一個野心家，所以最后他取了左相蕭家的女兒。蕭家是文臣里的頭頭，取了蕭家的女兒，幾乎就能拉攏大半個大涼的文臣世家。加之蕭家女兒本來也生的絕色動人，更是聰慧大氣，聰明的美人兒怎么都不虧，這一樁姻緣，其實(shí)是極為劃算的。

    于是登上皇位后，

    于是登上皇位后，孝武帝和敬賢皇后相敬如冰，孝武帝是明君，敬賢皇后是天下有名的賢德，看著倒是不錯。敬賢皇后在不久之后生下了長子謝熾，立為太子，本來么，大涼的國土逐漸擴(kuò)張，國力也漸漸在三國之中穩(wěn)拔頭籌，一切都看上去十分美滿的模樣。

    可是這世上的東西，最難以挽留的，就是不變。

    與你同患難之人，卻并不一定能與你共富貴。

    蕭皇后是在混亂不堪的時候嫁給孝武帝的，夫妻二人文武相成，謝義隆有野心，蕭皇后穩(wěn)重，謝義隆手段高明，蕭皇后也足智多謀。

    可是等外頭的敵人漸漸消失殆盡的時候，矛頭就要對準(zhǔn)身邊人了。

    孝武帝是個野心家，當(dāng)初自己奪得皇位就是用了手段，野心來自**，他漸漸的懷疑蕭家有外戚專權(quán)的念頭。而蕭皇后表現(xiàn)的越是賢良聰慧，孝武帝心中就越是多疑。為了平衡蕭家的勢力，孝武帝廣納后宮，這其中不乏與蕭家對臺的世家，他提拔他們，前朝讓蕭家與他們斗，后宮讓蕭皇后與那些世家的女人斗。

    蕭皇后聰慧得體，出嫁之后一直秉持以夫?yàn)樘斓募矣?xùn)，加之本來謝義隆也是個人中俊杰，這么多年相處的也不錯。但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漸漸開始為了生下皇子而絞盡腦汁，甚至開始威脅到謝熾的太子地位，蕭皇后便終于不能坐視不理了。

    每一個女人，哪怕是最柔弱的女人，都能因?yàn)楸Ｗo(hù)自己的孩子而變成一頭猛獸，況且蕭皇后并不是一只柔弱的白兔，蕭家那樣的世家，她能成為最優(yōu)秀的姑娘，自然是有著自己的頭腦。她開始強(qiáng)烈的反擊。

    能和孝武帝從混亂不堪的日子中走過來，蕭皇后的本事自然不容小覷。那些個只曉得安享富貴的嬌嬌女怎么比得過，不過是自取其辱，謝熾安然無恙，而蕭皇后卻屢戰(zhàn)屢勝。她表現(xiàn)出來的強(qiáng)勢和頭腦倒是極好的震懾了那些個女人，一時間無人敢輕舉妄動。

    然而聰明如蕭皇后，也會犯一個錯誤。她越是表現(xiàn)的優(yōu)秀，就越是讓孝武帝不是滋味。

    孝武帝越來越堤防她，甚至開始想辦法來尋找錯誤。一開始只是在后宮里給蕭皇后找?guī)讉€對手，然后冷眼旁觀著他們的爭斗。然而到了后面，卻會下意識的偏袒著對方，蕭皇后做什么都是錯。他也開始在直接的、毫不猶豫的打壓蕭家。

    蕭皇后覺得很難過，但是她到底認(rèn)為孝武帝是她的丈夫，人的一生誰不會在某些時候犯糊涂，她只要保護(hù)著自己的地位，讓謝熾平安無事的長大，看謝熾順利繼統(tǒng)大涼江山就好。

    誰知道那些女人會把主意打到謝熾的頭上呢？

    那一段時間，孝武帝突然對蕭皇后溫存起來，蕭皇后也不知道為什么，然后沒過多久，蕭丞相突然主動辭官。

    謝義隆的確是很有手段的人，而蕭家雖然狠，卻也狠不過謝義隆，蕭家?guī)装倌瓴懦隽艘粋€皇后，為了這個皇后，蕭家不惜犧牲自己。

    蕭皇后得知此事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曉得那些夜里的溫存卻是謝義隆滿懷著算計(jì)而作出的舉動，只覺得惡心之至?？墒菂s沒想到她竟然懷了身子。

    這個腹中的骨rou和謝熾不一樣，是在謝義隆刻意虛偽的算計(jì)下而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蕭皇后在懷胎的時候就常常想，他若是個兒子，一定不要像他的父親一樣。他刻意有野心可以陰謀詭計(jì)層出不窮，可是他不能隨意利用人的真心，那是最卑劣的行為，也是最讓人不恥的。

    懷了身子后，蕭皇后許多事情斗不方便了許多，卻沒想到會有人趁著她這個時候打了謝熾的主意。

    謝熾被人下了藥。

    極猛烈的毒藥，若非高家家主和蕭丞相曾有舊日交情，高家家主親自出馬，只怕謝熾也是活不過當(dāng)時。雖然活過了當(dāng)時，可是高家家主也斷言，毒已經(jīng)入了腸腹，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謝熾活不過三十五歲，并且這毒會影響他的子嗣，今后謝熾若是有了子嗣，難免先天不足，或是體內(nèi)帶毒，總歸不是什么好事。

    高家家主是天下難得神醫(yī)，連他都如此說，謝熾的命運(yùn)幾乎已經(jīng)是注定了的。對方本就是沖著要謝熾的性命而來，便是不要他的命，也要?dú)Я怂囊簧?/br>
    蕭皇后怎么也沒想到，她曾經(jīng)是蕭家最優(yōu)秀的嫡女，盛極一時的敬賢皇后，賢名天下，竟然有朝一日會落到如此田地。她的家族為了保全她而主動退出大涼官場，而她的兩個孩子，一個在陰謀算機(jī)之下成為活不過不惑之年的殘缺，一個本身就是在毒計(jì)之下醞釀出來的果實(shí)。

    下毒之人被找了出來，卻是孝武帝新提拔上來的寵妃。蕭皇后將那寵妃綁縛在御花園里，一刀一刀剜了她的rou，親眼看著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氣。當(dāng)時御花園里所有的宮女太監(jiān)斗看的幾欲暈倒，然而蕭皇后卻覺得怪沒意思的。

    孝武帝自然也是狠狠責(zé)罵了寵妃，親自定了寵妃的罪，還安慰了蕭皇后的安慰。蕭皇后聽著他的溫和言辭，心中冷如寒冰，滿腦子的卻是提防和警惕。

    這件事情究竟孝武帝知不知道呢？蕭皇后覺得自己與孝武帝做了這么多年的夫妻，也應(yīng)該重新好好審視他了。便是孝武帝不知情，可是這寵妃，本就是為了對付蕭皇后而提拔的，子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蕭皇后一面心中生出防備，一面卻是假裝因?yàn)閮鹤釉獯藱M禍而懨懨。

    懨。

    謝熾身負(fù)不治之毒的事情并未外傳，可是誰知道日后會不會被人知道。然而蕭皇后最擔(dān)心的是以后，她腹中的孩子眼看著就要生了。孝武帝因著蕭家對謝熾而心生嫌隙，若是謝熾日后有了什么事情，那么如果她腹中的孩子是個兒子，這孩子便替了謝熾的位置，坐了太子的位置，焉知不是下一個謝熾？若是是個女兒，蕭皇后也不愿意她留在宮闈之中，日日被人擺布，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yùn)。

    最重要的是蕭皇后將要開始反擊了，在她生下這個孩子后，她要把蕭家、謝熾還有她自己所嘗受到的苦楚一一加倍的還回去，待這一個剛出生的孩子，總歸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說不定還會受人制掣，所以她要想辦法。

    貍貓換太子，一般來說，那被換走的太子將會遠(yuǎn)離自己本應(yīng)得到的一切，而那貍貓反而會得到自己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蕭皇后將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交給心腹，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他的字就叫做景行。若是有朝一日他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以用陰謀陽謀，卻永遠(yuǎn)不要利用人的真心?！彼财鹦哪c看了自己的孩子最后一眼，道：“送他走吧。”

    兩個月，小半年的路程，隴鄴到定京，一路跑死馬，那是謝淵人生中第一次接觸到這個人世，然而迎接他的卻是逃往。在那些逃往的日子里，他睜大眼睛，牙牙學(xué)語，和這個世界學(xué)著交手。

    定京的臨安侯府，玉清公主恰好要生產(chǎn)了。

    蕭皇后的心腹本來遵循著蕭皇后的命令，要將謝淵送到一戶普通的富裕人家，遠(yuǎn)離朝廷權(quán)謀的紛爭?？墒悄且蝗招母乖诮稚喜樘降臅r候，無意中卻得知玉清公主也快要生產(chǎn)了，孩子的名字斗已經(jīng)取好了，叫做景行。

    心腹想，這可真是巧合。

    那一夜凄風(fēng)苦雨，定京城下了很大的雨，雨水沖淡了分娩倒在院中的血水，沖淡了女子痛苦的呻吟，也沖淡了嬰兒漸漸微弱的啼叫。

    那個姓謝名景行的孩子，和謝淵十分有緣的孩子，還未出世就死了。抱著襁褓中的嬰孩的心腹猶豫一瞬，卻是做了個讓他慶幸終生的決定。

    他將謝淵變成了謝景行，從此以后，景行為名，不再有字，臨安侯府的小世子，懷揣著蕭皇后的期許，玉清公主的期望，好好的活在這世上。

    不久之后，那戶最初選擇的定京富戶卻被人一夜之間滅了滿門，不知為何，知情人卻清楚，孝武帝終于還是發(fā)現(xiàn)了端倪，不遠(yuǎn)萬里斗要趕來滅口。也不知是慶幸還是不幸，卻因?yàn)樾母沟囊荒钪?，陰差陽錯的讓謝景行避開了這場生死劫。

    似乎是命中注定好的一樣。

    那臨安侯府亦是腌臜事情不斷，方氏和兩個兒子不斷作妖，謝景行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謝鼎的寵愛，可是謝鼎的寵愛未必就是好事，謝鼎長年征戰(zhàn)不在府中，謝景行一個幼子，在豺狼虎豹口中活下來本就艱難，若非有著蕭皇后的心腹暗中相助，只怕早已成為一抷黃土，和真正的臨安侯府世子地下相見了。不僅如此，明齊皇帝暗中打壓謝家。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謝景行漸漸成長了。感謝心腹將他放在這樣殘酷的環(huán)境中，讓他在面對未來崎嶇的道路時不至于太過不習(xí)慣，他玩世不恭，笑容散漫，懶洋洋的駕馬行走在定京城的大街小巷，他頑劣不堪，令人頭疼，卻真的如蕭皇后所期許的那般，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長成了能獨(dú)抗一方的男人。他從來沒有利用過別人的感情，他表面隨意調(diào)侃，卻尊重每一份真心，對容信公主，對蘇明楓，對臨安侯，對沈妙。他在明齊定京活的很好，僅僅依靠著自己，也有了暗中能夠與敵人博弈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