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你若穩(wěn)不住自己,這場戲不是白做?” 我倒是想穩(wěn)住,膽戰(zhàn)心驚望著城樓:“可是蘇琯這實心眼的孩子……” 城樓上亂軍與蘇琯拉扯,大約蘇琯此舉也令亂軍想不到。這不堪折辱的少年勢要翻下墻頭,衣袂都飄在城樓外,少年之身搖搖欲墜。一旁的蕭傳玉和工部尚書驚呆了。 我一顆心要跳出來:“蘇——”琯字被消音,皇叔緊捂我的嘴。 亂軍捆走蘇琯,翻譯在城墻上喊話:“一名朝官換一千石糧食,明日午時交換一人,不見糧食,便斬一人!其他朝官交換時日待定!” 這樣的交換條件,對于親征軍來說,并無益處。一千石糧食不是小數(shù)目,尤其是征戰(zhàn)在外,不只要作軍糧,更要賑濟(jì)災(zāi)民。一千石糧食僅僅換取一個人,是亂軍的試探,試探我會不會換,所以才用一名朝官試探。 回營后,內(nèi)部又是一番激烈討論。 我當(dāng)然不能坐視明日午時斬朝官,皇叔卻堅決不肯用一千石軍糧去滿足亂軍的狼子野心。 “一千石糧食可供三千官兵與數(shù)千百姓維持一月有余,陛下卻要用數(shù)千軍民的口糧換取一人?若這次交換滿足了他們,那么第二名人質(zhì)的交換條件絕對不會只滿足于一千石糧食!亂軍欲壑難填,陛下何須縱容!” 他的反對當(dāng)然有道理,可我有營救他們的籌碼,卻眼睜睜放棄,我如何做得到? “沒有兩全法么?”我痛心問。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fù)江山不負(fù)卿?!被适逋鴰ね猓翢o表情。 一夜無眠。 翌日清早,帳中議事,眾人發(fā)現(xiàn)少了一人。 “潘如安呢?”柳牧云顧左右問。 我頂著一雙兔子眼,道:“被朕派去東夷了?!?/br> “什么?”柳牧云拿手試我額頭,見我眼里都是血絲,又想責(zé)罵又不忍,“東夷這么亂,派他一個刺史去東夷,能做什么,自投羅網(wǎng)?”說到自投羅網(wǎng),他也沒表露出任何感□□彩。 皇叔看著我若有所思:“難道你……” “朕用了外祖父留下的玄鐵令,一枚可作東夷王族信物的玄鐵令,請求出兵援助?!?/br> “這些東夷亂軍莫非不是東夷王族所出?” “賭一把吧?!蔽倚闹袇s是沒底,“賭這玄鐵令能否助我一回。潘刺史通東夷語,由他去傳令,再合適不過?!?/br> “陛下倒是這般信他一個半路上冒出來的,就敢將玄鐵令交付于他?!?/br> “不然你們有更好的辦法?” * 午時,我留在帳中,等消息。 未時—— “陛下,千石糧食已運至東門!” 申時—— “陛下,東門交換出蘇大人!” 酉時—— “陛下,神策軍于西門發(fā)起突襲!” 戌時—— “陛下,禁軍于南門發(fā)起突襲!” 亥時—— “陛下,不好了,后方糧草起火!” * 皇叔放棄攻城,班師回營救火。 一夕之間,糧草燒毀大半,攻城戰(zhàn)中兩軍折損不少。糧草沒了,城池也沒攻下,唯一的勝果就是蘇琯回到了我身邊,卻因戰(zhàn)事波及,昏迷未醒。 皇叔清點糧草后,掀帳入營:“懷王不見了?!?/br> 我抽出匕首扎入木樁:“叔!棠!” * “陛下,楚元良求見!” 東都楚氏族長,在自家塢堡里安穩(wěn)度日了這許久,終于不得不露面了。 “陛下,懷王似與亂軍勾結(jié),臣等奉命看守,但并不知情,求陛下開恩!”七老八十的楚氏當(dāng)家人,叩地痛哭流涕,撇清嫌疑。 “若無你楚氏從中牽引,他一個被貶親王如何與東夷亂軍勾結(jié)?你們楚氏一族于東境妄自尊大,目無法紀(jì),勾連異族,謀朝篡位,罪當(dāng)族誅!”我怒道。 “陛下,楚元良暈過去了!” “……”一腔怒火無處發(fā)泄。 * 糧草不足,軍心不穩(wěn),最易嘩變。 我與皇叔商議,全軍進(jìn)駐楚氏塢堡,暫押楚氏族長,以塢堡糧草供應(yīng)軍需,繼續(xù)兵圍東都城。 在楚氏塢堡里,一面等待潘如安請東夷救兵的消息,一面派人追尋叔棠。 然而,卻等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皇叔封地葉縣遭五千東夷亂軍突襲,破了禁防。 亂軍挾鳳君以令諸侯。 ☆、第112章 陛下巡幸日常一一 不管東夷亂軍有什么目的,我都勢要征討! 東都與葉縣兩地,遙隔千里,親征軍必須兵分兩路。 神策軍依舊由皇叔統(tǒng)領(lǐng),禁軍也自有將領(lǐng)。雖然被亂軍攻陷的葉縣乃皇叔封地,但皇叔卻不同意此去征討,無論是我親自前去,還是他親往。亂軍定然有其陰謀,興許便是已經(jīng)設(shè)下天羅地網(wǎng),等著我們前去自投羅網(wǎng)。 目前的情勢,兵圍東都不可放棄,否則由得亂軍猖獗,將導(dǎo)致全境陷落,而葉縣也不能不管。 “朕絕不會在東都坐視不管鳳君死活!”我堅定表態(tài)。 “我也絕不會在東都坐視不管你的死活!”皇叔態(tài)度同樣堅定。 僵持不下,我卻當(dāng)著他們的面再啟一道玄鐵令,遞給蘇琯:“去往赤狄王庭請求援軍!赤狄王妃是朕的姑姑,赤狄王子也就是將來赤狄之王,是朕的表弟!請王庭出師為朕增援!” “即便赤狄王庭愿意出兵援助,也未必趕得上!”皇叔依舊反對,“除非陛下留在東都,待赤狄軍前往營救鳳君!” “外援只能作為援助,卻不能作為主力派遣!”我一點也不想再坐等。 “那陛下留在東都,我去葉縣!”再度僵持后,皇叔退了一步。 楚氏家族長子楚越卻跪了下來,滿面惶恐:“晉陽侯若領(lǐng)兵撤出東都,只怕這座塢堡也難在東夷亂軍中保下!東夷軍因昨日一場突襲,領(lǐng)教了神策軍之威,由晉陽侯繼續(xù)坐鎮(zhèn)兵圍東都城,才能震懾住他們!” 皇叔不放我走,東都不放皇叔走,依舊是一片僵局。 * 入夜后的楚氏塢堡,不似野外營帳那般濕冷,部曲家兵夜中巡邏,哨樓瞭望徹夜不絕,墻堡之間火把呼應(yīng),嚴(yán)陣以待。 楚氏為我們單獨清理出一片房舍,隔絕外面百姓與楚氏宗族,幽靜,寂寞。 我推開皇叔的房門,他正對著一幅地圖出神。我將太醫(yī)哥哥熬制的一碗安神參湯放在主帥案前,皇叔未從地圖上抬頭,他的視線落在一處標(biāo)記出來的地方——他的封地葉縣,凝視得那么出神,以至于出口竟是:“阿夜,葉縣一戰(zhàn),你我再回不到從前……”我的手被他按在湯碗上。 我僵住,準(zhǔn)備待他醒來,可半晌后,他的神思依舊被地圖所困。我定了定神,手在他的手掌下推動湯碗,推到他面前:“那,你不要再去了……” 走出房門,柳牧云在外面等著:“怎樣?” 我?guī)С鲆痪淼貓D,點頭:“太醫(yī)哥哥的藥湯,自然不會有差池?!?/br> 回望去,燈火已滅,皇叔趴在帥案上,沉睡在一片黑暗中。 我即刻點兵,向塢堡征調(diào)了一批糧草與家兵,整合禁軍后,塢堡城門大開,禁軍開出,連夜奔襲葉縣。 帝輦上,柳牧云清理著藥箱,將許多東西裝入了袖囊。 晝夜開赴,行軍地圖上離葉縣的距離越來越近,我心情也日漸急躁。然而為了穩(wěn)妥起見,行軍速度適當(dāng)控制,先令前鋒探路,后軍再跟上。 征途中,夜里不敢合眼,被柳牧云喂了藥丸,才被迫閉眼。一旦睡下,夢里全是不祥之兆。 “姜冕——”我自夢中驚醒,陡然坐起,一顆心狂亂得要跳出來。 “是夢?!眱蓷l堅實的手臂摟在我腰上,背后靠來一個身體,手撫在我頭上,柔聲。 “夢,預(yù)兆……”我覺得冷,夜中涼意透骨,身體發(fā)抖,“我的夢里,是預(yù)兆……” “心有憂思,夜有夢魘,沒有什么預(yù)兆?!鳖^頂?shù)穆曇舻矒?,一只修長溫暖的手抹到我嘴邊,一粒藥丸滑入口中。 因為曾經(jīng)的應(yīng)驗,我無法欺騙自己。我的夢,是預(yù)兆…… 失去意識,倒在他臂間。 眼前的鳳君,渾身浴血,離我越來越遠(yuǎn),如逝去的一陣風(fēng),從我手指間漏走…… 我的不詳之夢。 夢里淚水決堤,有溫暖的手指不停擦拭。 * 晨間未醒,車輦一陣顛簸,驟然停下,前方起了sao亂。 我睜開眼,聞馬聲嘶鳴,喊聲震天。我欲起身,發(fā)現(xiàn)被人抱在懷里,轉(zhuǎn)過頭,見柳牧云鎮(zhèn)定地?fù)е遥坪醣阋赃@樣的姿勢,睡了一夜? “答應(yīng)我,不要魯莽,也不要怕。”他一如既往的穩(wěn)定聲調(diào),任何時候,都以自己的鎮(zhèn)靜來感染身邊人。 事已至此,怕有什么用?我看著他,點頭。 車輦側(cè)門被外面猛然拉開,一陣寒風(fēng)灌入,中軍驍騎將軍急聲:“陛下快下輦,由側(cè)翼軍掩護(hù)陛下往東撤離!” 我快步到門邊,拉住他:“發(fā)生何事?” “前鋒遇伏,敵軍直闖中軍,聲稱宗室正統(tǒng),要擒拿陛下!” “叔棠?東夷亂軍?”我忙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