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暮頓時笑意全失，沒等他開口，只見閔琛俊挺地眉頭倏地一蹙，語氣低落地說：“可是克多里卻好像認(rèn)為你不會感到驚喜，而會感到驚嚇。嗯……他果然猜錯了?！?/br>
    戚暮：“……”

    真的是驚嚇！

    驚喜簡直小到可以忽視了好不好?。?！

    不過千米的路程，就是走得再如何緩慢，當(dāng)戚暮走到自家樓下的時候，也只是過去了十幾分鐘。他伸手接過了閔琛手中的琴盒，抬首看向?qū)Ψ健?/br>
    青年俊秀白皙的面容被皎潔的月光照射得仿若透明，他的目光十分柔和，但是又夾雜著深深的眷戀與不舍。

    良久，戚暮輕嘆了一口氣，問道：“最近柏愛……真的就這么忙？你每次來巴黎都是當(dāng)天來回?！?/br>
    “快要開始下半年的全球巡演了，大概要從12月中旬開始，才會放假?！蹦腥说统链判缘穆曇粼跇堑览镯懫?，他垂眸看著眼前的青年，忍住了想要將對方擁入懷中的沖動：“戚暮，多來柏林……看看我，好嗎？”

    閔琛說的十分簡單，但是語氣里卻充滿著期待。

    在學(xué)院的這段時間戚暮一直很忙，他實在沒有辦法抽時間到柏林看看。但是當(dāng)他畢業(yè)以后，他的時間便很多很多，想必就是長住柏林，都沒有太大的問題。

    但是……

    “我畢業(yè)后，想去維也納?！逼菽捍怪樱行┎桓胰タ磳Ψ降纳袂?，“我會經(jīng)常去柏林看你的，但是……我應(yīng)該不會住在柏林?！?/br>
    這個答案閔琛是早就知道的，但是再一次聽到時，他還是有些失落。

    可是戚暮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徹底怔?。骸安贿^……我記得柏林到維也納的距離比到巴黎的要近很多吧？等我什么時候考到駕照、買一輛車，我會經(jīng)常去看看你的?！鳖D了頓，戚暮忽然板了臉：“不過你以后可別搞什么……咳，驚喜了?！?/br>
    說這話的時候，青年微微撇了嘴，有些不悅。他可是被這一個接一個的“驚喜”給整怕了，要是有心臟病的話，說不定戚暮當(dāng)時就要嚇呆在了測評的舞臺上了，偏偏這個男人還認(rèn)為那是——

    驚·喜?。?！

    難得見到青年這般別扭的模樣，閔琛不由心情大好。

    他一不做二不休地伸手?jǐn)堊×藢Ψ降难?，在戚暮驚訝的神情中，將對方往自己的懷里一帶，身子再往前側(cè)了一下，便將戚暮的身影完完全全地遮擋在了公寓樓梯的暗影里。

    從行人的角度，只能看見一個背影清俊的男人正抱著自己的愛人，背對著街道而立。他們頂多想一想——這個愛人的個子可真高啊，卻絕對沒辦法發(fā)現(xiàn)……

    那個被抱著的，竟然是個男人！

    戚暮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人很多，你小心一點……”

    阿卡得教授一向不希望他們的事情在戚暮取得成就前曝光，因此戚暮也十分小心翼翼。

    “他們看不見的?！?/br>
    戚暮抬起頭，因為這里的光線實在太暗，他只能看見閔琛深邃幽黑的眸子，和微微抿起的薄唇。

    戚暮怔愣地望著對方，已然有兩個星期沒見了，感受到自己腰間那灼熱的溫度，戚暮最后還是嘆了一聲氣，認(rèn)命地伸手擁住對方。

    “之前我就想……十天半個月沒辦法見上一面的感情，肯定是無法長久的?！鼻嗄陦旱偷穆曇粼陂h琛的耳邊響起，“但是為什么我現(xiàn)在竟然覺得……我好像更想你了？”

    宛如告白一樣直接的話語，讓閔琛倏地怔住了。他的耳尖微微泛紅，但是表面上還保持著淡定冷靜的神色，可是聲音里卻有著無法掩飾的欣喜。

    閔琛更加擁緊了懷里的青年，低聲道：“嗯……我也想你，也……更加愛你了?！?/br>
    他們之間的感情是細(xì)水流長的，沒有那般的大風(fēng)大浪，但是卻如同慢慢發(fā)酵的葡萄酒，在時間的積淀下越來越香醇，越來越濃厚。

    戚暮情不自禁地抬首，吻住了男人的薄唇。

    他很少會這樣的主動，但是今晚當(dāng)他在舞臺上和這個男人合奏出那樣一首《春天奏鳴曲》的時候，戚暮卻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與對方的交融著。

    每一個呼吸，都能感受到對方心臟的跳動，仿佛是精神上最深層次的交合，他在那樣一種靈魂溝通的聲音舞蹈中，達到了精神的巔峰。

    沒有人……會比他更懂自己的音樂了吧？

    正如同，沒有人，能讓他這樣的愛慕。

    這個吻從一開始青年的蜻蜓點水，到后來兩人緊緊相擁的熱吻，僅僅只過去了幾秒鐘的時間。在浪漫之都——巴黎的街頭，這樣一對激吻中的情侶是非常常見的，行人們連一點注意力都不會分給他們。

    就在這樣的一片陰影下，兩人微喘著氣，吻著自己思慕已久的愛人。

    戚暮飽滿的唇被吻得鮮紅發(fā)亮，讓閔琛本就深沉的眸色更加深邃，他要趕著一個小時后的飛機，但是此刻……他卻非常不想離開！

    可是當(dāng)男人的手情不自禁地?fù)嵘狭饲嗄甑男靥艜r，戚暮卻一下子抓住了對方的手，目光迷離地輕輕搖首：“明天……還有柏愛的排練，閔琛……你沒有時間了。”

    這個答案讓閔琛不由地失落幾分，可是下一秒，青年卻微微抬首，在他的唇上輕輕一點，低聲道：“我愛你，閔琛……等你巡演到維也納的時候，我很想……在你的琴房里，聽你再親手為我演出一場鋼琴獨奏會?！?/br>
    閔琛凌厲的眸子倏地睜大，他恍然間明白……

    對方剛才到底在說什么！

    望著青年早已被情色沾染的淺色瞳孔，又是一個纏綿至極的吻落下，男人依依不舍地表達著自己的愛戀，而青年也熱情至極的回應(yīng)著。

    他們的眼中只剩下了對方，自然沒有注意到……

    在街道的另一邊，一個高大壯碩的瑞士小伙驚駭?shù)玫纱罅搜劬?，驚呼：“天哪，那難道是……唔……”

    德蘭還沒高喊幾句，他的嘴巴便被人一把捂住。他轉(zhuǎn)首看去，只見阿卡得教授冷了一張臉，低聲道：“不許亂叫，你這個小家伙，知道嗎！？”

    德蘭趕緊地點點頭，等到他再轉(zhuǎn)頭看向馬路對面的時候，剛才還被樓道的暗影遮擋住的兩人，已經(jīng)神色正常地互相談著話，似乎在進行最后的分別。

    阿卡得教授目光悠長地看著自家最可愛的學(xué)生，和那個……最惡毒的惡魔，他輕輕搖首，仿佛自言自語似的：“他們兩個……其實真的很配啊。”

    德蘭微微怔住，良久，他才點點頭，低聲呢喃：“是啊，小七和柏特萊姆先生……真的很配啊?！?/br>
    溫柔皎潔的月光下，青年神色失落地告別了自己的愛人。

    而閔琛則看著戚暮漸漸消失在樓道里的身影，俊美淡漠的面龐上忽然露出了一絲茫然，他微蹙著眉頭，不由地低聲呢喃了一句：“《月光下的……暮色》？”

    《the twilight in the moonlight》。

    至此，第一次出現(xiàn)在了這個世界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測評后的第二天，戚暮照常拎著自己的小提琴，走到了阿卡得教授的琴房前。

    秋日清晨的陽光仿佛一面金色的輕紗，將安靜狹長的走廊照耀成一片金黃色的殿堂。

    戚暮來的實在是太早，其他琴房里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他噠噠的腳步聲在這樣寧靜的地方響起，打破著沉寂。

    走到琴房門前的時候，戚暮舉著手僵在空中許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么，等到過了半晌后他才輕輕推開琴房的大門。

    ——并沒有掏出鑰匙，因為戚暮下意識地認(rèn)為那個老人已經(jīng)在這琴房里等著自己了。

    而事實也沒有讓戚暮失望，當(dāng)他推開門的時候，正見著阿卡得教授站在琴架前，將一把小提琴夾在下巴與肩膀之間，右手似乎正在調(diào)音。

    見到戚暮來了，他隨意地招招手，道：“小七來得挺早的啊，來來來，坐沙發(fā)上歇會兒，老師這琴弦還沒調(diào)準(zhǔn)呢?！?/br>
    戚暮有些局促地不知道自己此時該做什么，因此他只得聽話地將自己的琴盒放在了一旁的茶幾上，乖乖地坐在了沙發(fā)上——一般是由阿卡得教授坐著的位置。

    阿卡得教授則好像沒有發(fā)現(xiàn)到戚暮的異常，他認(rèn)真專注地調(diào)著自己的琴弦。他寬大溫厚的雙手如同一把鐵罩，在其襯托下，本就小巧精致的小提琴顯得更為優(yōu)雅了幾分。

    這是一把淺黃色的斯式琴，戚暮曾經(jīng)在里德·阿卡得的演出錄像中見過，她叫“愛麗絲”，是阿卡得教授五十多歲的時候從一位珍藏家手中高價買來的。據(jù)說阿卡得大師當(dāng)年為了得到這把小提琴，廢了很大的功夫，可以說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琴。

    和大多數(shù)的斯式琴一樣，這把小提琴上窄下寬，琴板十分平坦寬大，由于面板極薄所以擁有清亮甜美的音色，有很強的穿透力。

    “愛麗絲”既是這把斯式琴的名字，同時戚暮也知道……

    他早逝的師母，也叫這個名字。

    這把琴對阿卡得教授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除非是極其重要的演出場合，他幾乎不會拿出來。而現(xiàn)在……他正在仔細(xì)專注地調(diào)試著這把琴的聲音。

    戚暮不由坐正了幾分，心中也沉淀了幾分鄭重嚴(yán)肅。

    “之前你竟然能把《無窮動》演奏到3分40秒以內(nèi)，小七……我當(dāng)時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做到了這一點?！睂⑺母业囊羧啃?zhǔn)后，阿卡得教授緊了緊自己的琴弓，說道：“你是我見過的最優(yōu)秀的孩子，我也相信……你以后甚至可以突破30秒的大關(guān)?！?/br>
    聞言，戚暮并沒有謙虛的意思，而是十分莊重地頷首：“老師，我會努力?！?/br>
    阿卡得教授滿意地點點頭：“你有這份心，就好。在小提琴這一路上，技巧是很重要，但是卻不是唯一的。上次在維也納的時候，蘭斯也承認(rèn)他當(dāng)年的技巧可能比不上現(xiàn)在的你，但是……你卻比當(dāng)年鼎盛時期的蘭斯·托德要差上一個檔次。”

    戚暮明白地點頭，說：“是的，老師，我認(rèn)為我和蘭斯大師相比……還差很多?！?/br>
    “不過蘭斯是在他四十歲的時候達到了人生的巔峰，小七，我覺得……你或許能比他更早地抵達那個境界?！卑⒖ǖ媒淌诘穆曇衾飵Я艘唤z長輩對晚輩的寵愛，他笑著說：“之前讓你練習(xí)了這么多首曲子，好像……我還沒有從頭到尾地給你演奏過任何一首曲子吧？”

    戚暮倏地怔住，他一下子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老師，您是想……”

    “3分30秒的無窮動，再早十年，我可能還能勉強做到。但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做不到了。小七，老師希望有一天……你能代替老師，超過這個關(guān)卡，達到我沒有抵達的境界?！?/br>
    安靜的琴房內(nèi)，一首明快激烈的《無窮動》倏地響起。每一個音節(jié)都十分平穩(wěn)，沒有一絲雜音，就算是快到了每秒十幾個音，阿卡得大師也能讓手指準(zhǔn)確地按在每一個該在的位置上。

    明明已經(jīng)年過古稀，可是這雙大手卻沒有一點僵硬，反而流暢順利地演奏著一首快速的《無窮動》。

    戚暮抬首看著阿卡得教授，以他的動態(tài)實力，也很難看清對方的動作，但是他的耳朵卻在告訴他：這首曲子，至少會在3分40秒以內(nèi)結(jié)束！

    果不其然，當(dāng)這首高難度的快節(jié)奏曲目結(jié)束時，戚暮下意識地轉(zhuǎn)首看向了墻上掛著的始終。在看見那個時間后，他驚駭?shù)乇牬罅穗p眼，脫口而出：“3分33秒！”

    聞言，阿卡得教授得意地笑了笑，但是很快又板了一張臉，輕輕搖頭，嘆氣道：“真是老了、老了啊，竟然是33秒??！唉小七，你以后可別這么慢啊。”

    戚暮：“……”

    老師，您這欠扁的話要是讓人家聽到了，那可得群起而攻之了啊！

    從戚暮來到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xué)院到現(xiàn)在為止，不過也才過去了大半年。他還記得自家老師第一次刁難自己的模樣，也記得他和阿卡得教授一起逛遍巴黎的情境，不過到現(xiàn)在……

    也真的是到了他要畢業(yè)的時候了。

    阿卡得教授讓戚暮再次演奏了一首《鐘聲》后，便從自己的文件夾里取出了戚暮的畢業(yè)證書。

    這是阿卡得教授昨天晚上特意找學(xué)院院長拿到的，上面鮮紅的火印還似乎有些發(fā)軟，但是當(dāng)戚暮摸上那質(zhì)感光滑的紙面時，這封薄薄的畢業(yè)證書竟然讓他有種“其實非常沉重”的錯覺。

    阿卡得教授抬首看向一臉呆愣的青年，笑罵：“還愣著干什么？都畢業(yè)了，明天就可以不用來了，知道嗎！”

    聽了這話，戚暮猛然一愣，然后立即回答：“老師！其實這個學(xué)期還有兩個月，我可以在巴黎再陪您到今年結(jié)束，再……”

    “陪我這個老頭子干什么啊？歐洲這么大，巴黎只是一個很小的地方罷了，你就算不去維也納，而是去柏林找奧斯頓，也不要在這和我浪費時間了。”

    阿卡得教授一臉不耐煩的樣子，他搖搖手：“好了好了，小七，前幾天我已經(jīng)拜托蘭斯在維也納幫你物色了一間公寓了，你這幾天就過去吧?！?/br>
    聞言，戚暮倏地怔住，然后趕緊道：“可是老師，我其實……”

    “沒有什么可是了，小七，老師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接下來的十幾年、二十年，我只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養(yǎng)養(yǎng)老。而你，得去好好地努力，知道嗎！”

    戚暮連道：“但是老師，我在維也納其實……”

    “小七啊，你的這份心老師也是明白的。不過……你好好努力，以后給老師發(fā)你的音樂會請柬，這就夠了?！?/br>
    “……”

    “之前我一直說，希望等你有了一定的成績后，再公開你和奧斯頓之間的事情。但是我現(xiàn)在想想，其實也沒有什么必要了。如果你們樂意，就隨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