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竟然有人能夠這么平淡無奇地對維也納愛樂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說,你辭職吧! 那可是維也納愛樂樂團!那是維愛的首席!是多少小提琴家夢寐以求的地方,卻被這個人簡單隨口地說出一句“你辭職吧”! 對于這件事,戚暮并沒有立刻給出答案。并不是說他沒有這個自信,即使閔琛和柏愛的成員們不可能徇私,戚暮也相信自己與成為柏愛首席的水平。可是…… 他要顧忌的東西更多。 誠然,即使他現(xiàn)在離開了維愛,副首席蒙薩也能很好地接過戚暮的擔子,至少在幾個月內(nèi)不會出任何問題。但是戚暮一旦離開,就意味著維愛要再公開招募首席,重新選擇一位領導樂團的小提琴家。 相處了兩年半,即使知道自己離開這支樂團、去更適合自己的柏愛能夠獲得更大的提升空間,可是戚暮還是舍不得。舍不得多倫薩先生,舍不得維愛的成員,舍不得他們對自己的不舍。 昨日的情境依舊還在眼前浮蕩,但是如今,戚暮卻看著主動提出解約的多倫薩先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萬千情緒涌現(xiàn)到了心頭,溫暖在四肢蔓延,到最后戚暮也只能捏緊手指,問道:“可是多倫薩先生,我如果走了,維愛……” “維愛有我?!倍鄠愃_先生笑道:“還有莫托爾,有蒙薩,有黛西……” 看著青年怔詫住的神情,多倫薩先生將眼中的不舍掩飾住,笑著頷首:“小七,華爾斯能做到的事情,你也給我一次機會吧。一個優(yōu)秀的天才不應該被任何一個樂團禁錮住,他需要成長進步的空間,所以,小七……讓我也嘗試著放手一次?!?/br> 戚暮曾經(jīng)說過,世界上從來不可能有人舍得拒絕紐愛指揮斯威爾先生。這句話放在多倫薩先生的身上,也依舊適用。 真正的溫柔都是浸入了骨子里的,他不是一時強裝出來的偽善,而是在這么多年的相處中無微不至的關懷。 正如這次的放手,也是多倫薩先生的溫柔。 在接下來的維愛樂團成員大會上,當主持會議的塔克曼先生剛說完“接下來就開始對首席戚暮的續(xù)約問題進行投票”,忽然便聽始終坐在他身旁、不發(fā)一言的多倫薩先生輕輕咳嗽了一聲,讓全樂團的成員都將視線聚集了過去…… 不包括戚暮。 他已然知道多倫薩先生將會說些什么話,也知道這番話會造成什么樣的結果。而一旁的第二指揮莫托爾先生也略有預感地看了看多倫薩和戚暮,似乎明白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在維愛上百人的目光注視中,這位維愛的主心骨、終身榮譽指揮站立起身,用平靜溫和的語氣說出了一番長長的話。 在他說話的過程中,維愛所有人都十分尊敬地屏住呼吸,認真地聽這位指揮大師發(fā)表自己的觀點。但是當他說了一半、意思也稍微明顯了以后,越來越多的成員紛紛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戚暮。 他們可愛的吉祥物小七,此刻正低著頭,看不見表情,一聲不吭。 有些感性的女成員已經(jīng)咬住了下唇,有些難過的眼眶發(fā)紅;而第一小提琴組的理查更是直接哽咽起來,難受得哭了出來。 到最后,多倫薩先生用一句話來總結:“獵隼需要的是山峰間自由無垠的天空,即使海洋再好,也不是獵隼的歸宿。讓一只雄鷹去往他該去的地方,是每一個愛他的人所應該去做的事情,也是作為一個朋友、一個長輩、一個同僚,所可以盡到的一份心意?!?/br> “我想……我要說的已經(jīng)結束了。” “塔克曼,繼續(xù)投票吧?!?/br> 第二百六十八章 2020年4月,維也納愛樂樂團的第一季度的巡演正式開始。 所有樂迷依舊如同以往一樣,熱情洋溢地迎來了維愛這一屆的演出季。從第一站巴黎開始,熱誠興奮的樂迷們讓維愛的音樂會場場爆滿,迎來了一次次更加輝煌的演出。 這一次的巡演是由多倫薩先生和莫托爾先生輪流指揮,以小提琴協(xié)奏曲為主題,這支世界頂尖樂團走過了五個歐洲大城市,最后回到了自家的大本營維也納。 當維愛走到最后一站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五月上旬,此時此刻整個歐洲樂壇都陷入了一種狂熱激動的氛圍中——并不是因為維愛的最后一次音樂會,而是因為柏愛在4月30日于官網(wǎng)上宣布,將在5月中旬向全球招募新的小提琴首席。 4月底,當柏林愛樂樂團在自家的愛樂音樂廳結束了本季度的第一次巡演后,第二天,他們便發(fā)布了這條公告。 柏愛的官網(wǎng)每日訪問量都是過萬的,無論是世界各地的古典愛好者、還是業(yè)內(nèi)的媒體記者、音樂節(jié)、樂評家,每天都會訪問這些大樂團的官網(wǎng),看看他們的最新消息。 就在那公告發(fā)出后的一分鐘內(nèi),便有人發(fā)現(xiàn)了這條信息。從此便如同地震海嘯,瘋狂地席卷了整個古典樂壇,在平靜多日的世界古典音樂界掀起了可怕的狂風暴雨。 其實早在三月份的時候就有人猜測,柏愛遲早會再次選拔新任首席。畢竟在那封表明克多里辭職的公告中,并沒有說明克多里什么時候會回來,而柏愛的首席也不可能一直空懸,早晚會讓新的小提琴家頂上。 而所有人也都在柏愛這一季度的演出中發(fā)現(xiàn),即使奧斯頓·柏特萊姆的指揮一如既往的出彩,柏愛鋼鐵金屬般的音色也并未蒙塵,但是與前任首席克多里·斯勞特相比,他們的副首席波爾實在是欠缺了一些出彩的地方—— 無功無過,這是對波爾最客觀的評價。 因此,尋找一位更加優(yōu)秀的首席,是柏愛的當務之急。 柏愛小提琴首席的報名還是比較苛刻的,首先得有在大樂團任職一年以上的經(jīng)歷,接著得有業(yè)內(nèi)知名音樂家的推薦信,必須拿過國際級小提琴大賽二等獎以上級別的獎項,最后,還不接受年齡60歲以上、20歲以下的報名。 “不死不辭不變”,這條原則柏愛現(xiàn)在不會改變,以后也不會改變。 所以,如果新任的小提琴家是60歲以上,那么先不說這位老先生是否能承受柏愛高強度的排練練習,他在柏愛能夠任職的時間恐怕也不會長久,很快又要再次尋找新的首席。 其他的報名條件也是非常重要的,假設你只是一位自由小提琴家,柏愛不會有時間培養(yǎng)你與樂團合作、帶領樂團演奏的能力,所以你必須自身就有這方面的基礎。至于其他方的推薦信、獎項這些,則是由樂團成員一致提出的零碎條例。 柏愛的首席,怎么能夠不如其他成員呢? 要知道在柏愛的上百名成員,幾乎各個都是世界頂尖音樂學院畢業(yè)的,拿過兩個以上國際大獎。就算是擁有這樣的條件,都不一定能夠保證進入柏愛,更何況是沒有滿足這些條件的? 然而,即使是條件如此苛刻,全世界也有上百人在柏愛官網(wǎng)投遞了報名資料,而其中,沒等戚暮下定決心,陳凌頻某一天就淡定冷靜地告訴他:“我已經(jīng)幫你把報名材料遞交上去了,里德·阿卡得大師、法勒大師、蘭斯大師聯(lián)名推薦?!鳖D了頓,陳凌頻一臉可惜地說道:“真遺憾,閔琛先生需要避嫌,否則在我聯(lián)系他的時候,他非常真誠地愿意為你寫一封推薦信?!?/br> 戚暮:“……” 事已至此,戚暮搖擺不定的心總算是徹底穩(wěn)定下來。 早在3月1日的維愛樂團成員大會上,“戚暮是否續(xù)約”的投票便以壓倒性的優(yōu)勢得出了結論。贊成票只有5票,棄權票3票,而反對票……高達125票。 投出3票的棄權是戚暮,5票的贊成票不知道是誰,而反對票竟然驚人地達到了一致。 上一次維愛樂團成員大會的投票率達到95%以上,還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是投票“是否同意艾伯克·多倫薩擔任首席指揮”,而如今再一次出現(xiàn)如此駭人的投票率,竟然是在與戚暮解約的投票上。 然而,即使這125張票的主人成功實現(xiàn)了自己的期望,但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能夠高興起來。在當天晚上多倫薩先生主張的聚會派對上,喝多了的小提琴樂手理查紅了眼睛,忍不住地拉了戚暮說了許久。 當他哽咽著說到那一句“小七,我好舍不得你”的時候,一旁的維愛眾人終于再也忍受不住了。在今天早上多倫薩先生暗示他們“柏愛即將開始選拔新任首席,戚暮更加適合柏愛”前,他們都想好了一定要將贊成票投給小七。 但是多倫薩大師的那番話真的是點醒了他們。 柏愛急切地需要一位優(yōu)秀的首席,而這對于戚暮來說,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在這兩年中,無數(shù)音樂大師、樂評大師都紛紛表示,戚暮的小提琴更適合柏愛,在柏林愛樂樂團,他會擁有更大的提升空間。 既然如此,為何不放任這位注定能夠登上巔峰王座的年輕小提琴家,去追尋更加廣闊的天空呢? 就像多倫薩大師說的那樣,維愛從來不比柏愛差。但是如果說維愛能給戚暮的是一片汪洋大海,那么柏愛能給戚暮的則是高峰間的廣闊天空,作為兇猛尖銳的獵隼,戚暮需要的從來不是海洋,而是山峰。 從四月到五月的巡回音樂會,一路演出而過,所有維愛成員都其樂融融,非常和諧。但當最后一場在維也納金色大廳開展的巡演快來到來的時候,就算再怎樣樂觀,他們也不免地經(jīng)常表露失色。 這應該……是他們與小七合作的最后一場音樂會。 當這場音樂會結束后,雖然小七和維愛的合約還有半個月的時間,但是他已經(jīng)要趕到柏林參加柏愛的首席招募會,從此以后便再也不會與維也納愛樂樂團產(chǎn)生太多的交集。 沒有人懷疑戚暮是否能通過柏愛的首席選拔,如果連小七都無法通過,那世界上還有誰能夠通過這次的招募大會?! 這可是他們維愛的首席小七!這是他們最喜歡的小七! 柏愛那群混蛋得是瞎了多少年的眼,才能錯過他們?nèi)绱藘?yōu)秀可愛的小七! 于是,在維愛上半年的最后一場巡演即將到來之際,戚暮在排練廳里見到的最多的便是成員們哀怨凄惻的眼神,從排練廳、后臺、休息室、咖啡廳的各個角落向他看來。 小七,我一點點都不舍得你。 qaq嚶嚶嚶好難過,小七以后記得多回維也納看看我們。 不要被柏愛那群年輕的毛孩子帶壞了,他們都沒有我們愛你! …… 戚暮:“……” 所以說,你們是在承認柏愛的平均年齡線比維愛低了好幾歲了? 雖然心中是又好笑又無奈,但是面對這些成員們幽怨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女的眼神,戚暮的心中除了深深的哭笑不得,更多的還是感動與感謝。 感謝這些成員們在這兩年半的時間里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懷,感謝他們對自己的認可與贊同,感謝他們在大大小小的演出中對自己的支持與幫助,感謝他們…… 為了自己的未來,放他離開。 千言萬語匯聚在一起,最后成為了一句:“今天來我家吃飯吧?” 維愛眾人:“?。。。『煤煤?,我們今晚就去!” 維愛的成員們是將難過挽留都埋藏在了心里,而擁有著多年閱歷經(jīng)驗的多倫薩先生,則將自己的一些心得教授給了戚暮。 “我在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與柏愛合作過,也有幸受過邀請,指揮過這支樂團。那時候……還是卡拉揚在世的時候?!?/br> 戚暮輕輕頷首:“是的多倫薩先生,我沒記錯的話,是1985的柏愛森林音樂會,當年才31歲的您作為特邀指揮,領導柏愛進行了一場盛大出彩的演出。” 多倫薩先生微微一笑:“小七,你記得比我還清楚啊。是的,是那一年,我當時還是波士頓交響樂團的客座指揮,等到95年才正式進了維愛,開始指揮這個樂團,這一晃眼,就是二十多年過去了?!?/br> 頓了頓,多倫薩先生又語氣嚴肅地說道:“柏愛最顯著的特點,就是渾厚純凈的音色。他們的音樂就仿佛是柏林最干凈的空氣,從未有過一絲雜音,從未有過一點混沌,始終單純?nèi)缫?。而在奧斯頓執(zhí)棒柏愛的這十多年時間內(nèi),這種特質更是發(fā)揮到了巔峰?!?/br> 安靜寬敞的指揮休息室里,年輕俊秀的音樂家認真地傾聽著,而微笑溫和的老人也繼續(xù)說著:“小七,我想應該不用我向你多表述奧斯頓的音樂風格了,世界上大概沒有一個人會比你更加了解他的音樂風格,因為……你們真的很相似。我不知道這種相似到底是源于什么,但是這真是一個美麗的巧合,一個上帝遺留下的完美意外,相似的風格能讓你們得到毫無間隙的配合,讓樂團更上巔峰。” “而如今,我想你更需要了解一些關于柏愛樂團本身、以及他們的招募會的情況。這些奧斯頓為了避嫌,是不可能和你說的,對吧?” 戚暮點點頭:“是的,我和閔琛在最近的通話里,沒有提到過這個話題?!?/br> 多倫薩大師了如指掌地頷首:“對,他要避嫌,但是……我從來不需要。柏愛是一個又善于創(chuàng)新、有的時候又一成不變的奇怪樂團,所以我來和你談一談,關于他們招募會的事情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柏林愛樂樂團成立于1882年,至今,已有138年的建團歷史。 雖然這支樂團比德累斯頓交響樂團、維也納愛樂樂團等歷史短暫,但是自從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以后,它便被公認為世界第一樂團,將古典音樂的霸主地位收入囊中。 成熟干凈的音色,古典正統(tǒng)的音樂風格,讓這支樂團在面對任何類型曲目的時候都能得心應手,表現(xiàn)出只屬于柏林愛樂樂團的風范。 創(chuàng)新,是柏愛的重要特色之一。 進入21世紀以后,這支樂團正好迎來了一大波的換人,新鮮血液注入進來,讓這支樂團擁有了蓬勃向上的朝氣,并在其后的二十年挑戰(zhàn)多種不同風格的曲目,讓本就頂尖的地位更上一個臺階。 但是傳統(tǒng),也從未在這支樂團的身上消失過。 柏林愛樂樂團雖然沒有維也納愛樂樂團那樣極致的自由民主,但是樂團成員大會也是經(jīng)常舉行的,樂團的成員們擁有決策樂團大事的權利,每加入一個新成員,都必須在所有現(xiàn)任成員的面前進行演奏,最后眾人投票決議對方是否可以加入柏愛。 實習成員如此,那么樂團的首席更需要如此。 當5月中旬柏愛的首席招募會正式開始后,世界所有媒體人、音樂家的目光都投入到了這片郁郁蔥蔥的柏林大地。他們在期待著這場招募會的開始,也都在好奇:到底是誰有這個榮幸,成為天下第一團的新任首席。 截止5月1日的報名終止線,全世界一共有231名小提琴手進行了報名。柏愛自然不可能讓這么多的樂手都涌進自家總部,放任招募時間延長十幾天。于是在招募會開始前,就由樂團成員大會開了整整兩天的會議,對這231名小提琴手進行了一個投票篩選。 這樣的投票,自然是非常殘酷的。資質一般的不要,履歷一般的不要,在世界樂壇根本就沒聽說過的更是不要,最后一共從231名報名者中篩選出了20名候選人,向他們發(fā)出了最后的通知邀請函。 而戚暮,必須是其中之一。 閔琛和丹尼爾是早就知道戚暮的經(jīng)紀人陳凌頻直接為他報名的,而當柏愛的成員們看到戚暮的名字時,都徹底地嚇傻,各個呆愣地轉首看向了坐在會議桌主席位上的指揮。 俊美淡漠的男人微微昂首,氣質清雅高貴,即使被這么多人的目光注視著,他也面不改色、波瀾不驚地抬首看著大屏幕上的報名者資料,仿若根本不認識這個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