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君看著坐斷的半邊椅子笑出聲，泛紅的雙腮染上霞色，熠熠生輝。伸手撫向那無瑕的面龐，尚坤反倒沉默不語，幽幽注視她許久，盯著憶君垂目，手忙腳亂收拾好桌上的東西，臨出門時又被人撈進(jìn)懷里。

    “別動”，尚坤閉目，柔聲呢喃，輕摟阿圓靜靜依偎。

    第51章 開元祈福

    大長公主上山進(jìn)香非同小可，尚府的親衛(wèi)們并大長公主府的郎官們提前幾日來回奔波于京城與開元寺之間，穿棱往來的馬蹄聲響徹上京城大街小巷，衣著光鮮的郎君面罩金甲虎虎生威。

    京中一處酒樓雅屋中，青衣憑欄向下望，目送一拔拔的尚府兵丁從他眼皮子底下經(jīng)過。前兩日阿蘿回家，哭哭泣泣說武英侯要帶阿圓上開元寺放生祈福，青衣差點(diǎn)以為自己聽岔，武英侯的為人會心懷慈憫？

    難道真是為了阿圓？他咽下一縷苦澀，耐心勸meimei趁早打消念頭，找個借口從大長公主府脫身出來，他一定會為她尋個穩(wěn)當(dāng)殷實的人家。

    阿蘿尚不曾說什么，阿娘在旁跳腳不干，啰里啰嗦，夸著世上除了尚家再沒別人。

    心底竄上火，青衣也毫不客氣指摘娘親的攀附心理，并放下狠話不準(zhǔn)阿蘿再回城北尚家。

    馮姨媽倒地大聲嚎哭，阿蘿也斬釘截鐵絕不愿就此回家，一場爭執(zhí)，最終以青衣的失敗而告終。

    “馮兄”，身后有人輕拍青衣的肩膀打斷他的思緒，回頭相望，同樣一個年紀(jì)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儒生，再看雅間內(nèi)其余四五人也都是年輕有為的仕子們，青衣回報微笑。

    對方緊接著問道：“尚家打著上香的幌子，背地里不知又有什么勾當(dāng)？”

    看著一隊人馬從大長公主府方向直奔城門，青衣低語：“是有些古怪。”

    那人準(zhǔn)備再說什么，雅室門推開，一位華貴清俊的青年郎君現(xiàn)身，頭束金冠，眉目清秀，溫笑可親，拱手致歉：“各位久等，倒是本王來遲了?！?/br>
    青衣不及細(xì)看傳說中學(xué)富五車溫文而雅的裕王，跟著其他人一起行禮見過。

    “免禮”，裕王抬手，邁步進(jìn)屋，身后雅室門合上，幾人暢談至晚方散。

    恭送裕王回府，青衣和幾個同伴慢步走回家，聽別人問起裕王如何，他很小心斟酌用詞：“首次謀面，裕王果真學(xué)識淵博?！?/br>
    那人笑青衣太過小心，臨分別時再三叮囑：“后日去開元寺，馮兄一定要守約同去，不然我在裕王面前難為，他可是很看中馮兄的才學(xué)?！?/br>
    微不可察點(diǎn)點(diǎn)頭，青衣朗聲應(yīng)下約定，告別同伴，轉(zhuǎn)身走向紫桐街方向，腦中響過裕王的話——尚氏懷不軌之心久矣，已在各地屯下私兵數(shù)萬，皇室恐危。

    裕王的話言過其實，可尚氏這棵樹真是過于茂盛，枝干遮陽，是該到修剪的時候。

    ******

    七夕女兒節(jié)前夕，晉陽大長公主領(lǐng)著靜安長公主，帶著尚坤和憶君，一行四人趕早出門，兩副公主儀駕浩浩蕩蕩向城外開元寺而去。

    尚坤騎馬親自護(hù)送祖母和母親，前頭兩駕公主的六驅(qū)馬車過后，即是掛有武英侯徽記的黑楠木馬車。

    平時出門不覺得，今日一比對，尚坤覺得該給阿圓新制一駕香車，黑色太沉，不適合她。

    武英侯英姿勃發(fā)，神采奕奕，黛色云紋錦衣，俊顏若玉，跨下紫驊騮更非凡品，根根毛色油亮發(fā)亮，馬首高昂，同它的主人一樣藐視眾生。一人一騎所到之處十分招人眼目，有那膽大的女郎高聲呼喊武英侯，此起彼伏，聲音從長街這頭一直蔓延到城門口。

    兩位公主春風(fēng)滿面笑得自豪，有子如此，誰不眼饞都是假話。

    聽見滿街的嬌呼，憶君吩咐道：“放下簾子?！?/br>
    阿苒竊笑，“若放下，郎君一會過來瞧不到夫人，又該上火?！币姺蛉瞬桓男囊?，她挑落四面紗簾，這樣里面的人能瞧見外面，外面的人難以看到車內(nèi)。

    憶君無聊撥拉著腕上瞬紫環(huán)，心想最好別再見到尚坤，她躲著他已經(jīng)有兩三天，他也不惱，每日過來逗她微怒，又笑著離開。

    惡人！她暗暗罵道。

    說曹cao，曹cao就到。尚坤拿馬刺輕敲車廂，命令阿苒把簾子收起來，透過縷空雕花格，看見阿圓扭過頭不看他，不由心下好笑。

    車中人兒露出小女兒情態(tài)，嬌憨的樣子，落在尚坤眼里，觸到他心底柔軟的一塊田地，落地生根發(fā)芽。

    “阿圓，可是想出來跟我一同騎馬。”尚坤格外好脾氣。

    有侍女在，憶君不好太下他的面子，硬聲回一句：“我怕見風(fēng)，還是坐在車?yán)铩！?/br>
    尚坤輕笑，催馬趕到前頭母親和祖母的車駕旁，一一問平安。

    世子夫人十分想去，又顧忌國公府沒人坐鎮(zhèn)，她剛當(dāng)家做主，萬不敢生出變故，首先老國公那里不能放生人進(jìn)去，次者還有一個包袱沒甩出門。

    皇家和尚氏商議好，過了七夕裕王再接柳嫣然過府，沒剩幾天的功夫，世子夫人不能叫人砸在自己手里，萬一柳嫣然想不開尋死覓活出個差池，她不好交待。

    她不去，也不能把珍娘交給別人，兩層婆婆難得有心情出趟門，帶上一個一歲的小孩兒，倒叫她們費(fèi)心。

    到得開元寺山門石級下，開元寺主持覺光大師率領(lǐng)徒子徒孫們親迎，見到晉陽大長公主，他雙手合十輕誦：“經(jīng)年不見，檀越容光勝往昔，可喜可賀?！?/br>
    晉陽大長公主笑罵，“你這老和尚睜眼說瞎話，本宮明明老得快走不動，哪點(diǎn)可喜哪里可賀?！?/br>
    覺光面色不改，花白胡須微抖，“檀越心生明鏡，洞察世心，焉不可喜！”

    “大師一張巧嘴好會說。”晉陽大長公主插諢過去，拉來尚坤請覺光點(diǎn)評。

    那老尚閉目低吟，“將軍非常人，老納不敢正視。”

    這下別說晉陽大長公主，靜安長公主也忍俊不禁掩口而笑。

    憶君站在后面，尋思這和尚不愧是神棍，張口就來。她這樣當(dāng)面編排，覺光定沒有通神眼覺察到。

    “不許說大師壞話?！币粋€聲音在頭頂沉沉道，嚇憶君一大跳，她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登上臺階，手指不安分在他手心里做怪。

    尚坤回眸，她瞪眼裝無辜。他再轉(zhuǎn)身向上走，她又暗底里使壞，用指甲摳他手心。他手下微用力握緊不許她動，憶君就拽著不肯走。上百石階，兩人走出不少花樣。

    山門筆陡，晉陽大長公主走到一半停下喘口氣，回首一望，孫兒拉著他的小阿圓，兩人粘粘乎乎，這般扭捏真是瞧不過去。

    “這平安奴你算是白生他了，撇下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又去哄他的阿圓開心?！睍x陽大長公主偏心，沒覺得孫兒有不對的地方，反倒開心平安奴時常露出笑臉，只因那個名叫阿圓小女郎。

    為著孫兒，她也賜下去不少稀罕物，今天又應(yīng)景來寺里，等會兒放生，她先來，再是侄女靜安長公主，最后便是尚坤領(lǐng)著阿圓。

    依她說，自己不缺那些金銀，大長公主府光一年的封邑進(jìn)項就十分可觀，即使寵上天一個女孩兒，也花費(fèi)不了什么，只要換來平安奴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