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君緩過來勁，抱著女兒瞧不夠，生下來雖不是十分的胖，寸長的胎發(fā)烏亮，眉目臉廓隱隱像尚坤，嘴巴像她，瞪著漆黑的眸子左右張望，也不知她到能不能瞧見。

    “傻丫頭！”她點(diǎn)著女兒的鼻尖，那個(gè)狠心的人是不是忘記還有個(gè)她，還有個(gè)孩子。

    尚坤緊趕慢趕，一路風(fēng)塵仆仆，卻在距離涼州二百余里時(shí)聽說阿圓已經(jīng)生下女兒。

    嘴巴咧開了笑著，他似不相信再追問一下：“夫人真的已經(jīng)生下女兒？”

    報(bào)信的人知道郎君歡喜，也露出白牙聲音喜悅“是，小的不曾親眼瞧過，聽阿宣說起，小女郎很是康健，哭聲洪亮，頭發(fā)足有一寸長，眉眼長得像郎君?！?/br>
    尚坤更加歸心似箭，阿圓千叮嚀萬囑咐等她生產(chǎn)時(shí)，他一定要在身邊，事到臨頭他又爽約，也不知她氣惱了不曾。

    原計(jì)劃當(dāng)晚是要歇息幾個(gè)時(shí)辰，眾隨從人困馬乏，尚坤也顧不得，揮起馬策：“再加把勁趕路，回到?jīng)鲋莩欠拍銈兇蠹伲染瞥詒ou自在樂去。”

    接下來又是沒日沒夜地趕路，堪堪在城門下禁前抵達(dá)涼州，城樓上的守衛(wèi)們也盈著喜氣，再往節(jié)度使府去，下人們見到他全都齊聲恭賀郎君。

    “好！”尚坤大笑，“你們伺服得好，每人多發(fā)半年的俸祿?！?/br>
    說著話，他抬腿走向正屋，半路被羅大嫂攔下：“小侯爺，你怕是不能進(jìn)去，等阿圓出了月子再見。要不，先看一眼孩子?！?/br>
    換作別人，尚坤早怒了，見是羅大嬸，他多了幾分耐心：“阿母，不礙事，什么樣的架式我都見過，不忌諱這樣講究。”

    他自覺陽氣盛，不會(huì)怕產(chǎn)婦血?dú)馕蹪岬恼f法。

    見攔不住，羅大嬸只得放行，她也是過來人，曉得男女情意濃深時(shí)天不怕地不怕，只要長相廝守。

    屋里點(diǎn)著熏爐，生起地龍，門窗上遮擋著厚簾子，密實(shí)不透風(fēng)，幾個(gè)婢女靜悄悄守在地下，對他微福個(gè)身全都出去。

    簾幔半掩，床上的人兀自在睡，尚坤輕手輕腳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自己搓著暖熱了手，才搭到她的臉上。

    手指劃過她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抓起手來親吻，這次回來，他真是不走了，以后也長留下陪著她。

    “郎君，這是小女郎。”身后奶娘抱著嬰兒進(jìn)屋，驚醒尚坤，轉(zhuǎn)過身打算接過女兒來瞧。

    小小的嬰兒倒難住了他，她的頭是軟的，尚坤在奶娘的指導(dǎo)下勉強(qiáng)接下孩子，對著懵懂無知的孩子笑開顏。

    他在那里對著女兒傻笑，憶君卻是醒了，一眼瞧見床邊日思夜想的人，呢喃道：“平安奴?！?/br>
    尚坤一手托著女兒的頭，另一只托著她的身子，胳膊舉得僵硬，有心想放下她去安撫阿圓，不知該怎么動(dòng)。

    “把孩子抱到我身邊?！睉浘龑δ棠镎f道。

    奶娘從郎君手中按過孩子，放在床上，福個(gè)身出去。

    抱孩子這種事，憶君上手就會(huì)，要不怎么說天生母性。

    她披上身裳坐起來，抱過女兒喂奶。憶君奶水不多，一日里只能喂一兩次，她巴望著有機(jī)會(huì)和孩子多親近。

    小的那個(gè)張開嘴咕嚕咕嚕大吃，憶君盯著孩子看，尚坤盯著她們娘兒倆看，怎么看也看不夠。

    “阿圓，辛苦你了?！鄙欣づ阒f分小心。

    他不說倒好，話頭提起，憶君沉下臉，不想理他。

    等孩子吃完奶，她準(zhǔn)備放下再躺一會(huì)兒，尚坤在那頭想要接過去，可他還是不知道怎么抱嬰兒，張著大手不知所措。

    憶君沒好聲氣，教他左臂彎曲，將孩子的頭搭著臂彎處，右手托著嬰兒的屁股。

    她鼻中盡是他身上的氣味，汗味、風(fēng)霜寒氣、塵土的氣息，不知不覺，她抬起頭，對上一雙幽深的眸子。

    吃飽的嬰兒在父親懷里睡得香甜，憶君、尚坤倆倆相望，用眼神訴說他們的離情。

    尚坤騰出一只手，把阿圓摟到懷中，沉聲告訴她：塵埃落定，今后他們不再分離。

    憶君緊緊摟著那人的脖子，只聽見一句不分離。

    那就好，她默念。

    第132章

    尚坤回來不沐浴換衣服怎么能行，他又極愛干凈，賦閑在家時(shí)一天不洗澡渾身發(fā)癢，洗澡回來神清氣爽，抱著女兒再不撒手，孩子餓了委屈得直哼哼，他才心有不甘交到奶娘手里，又眼巴巴等著吃飽了抱回屋。

    憶君吃下一碗湯面，燉了整晚的當(dāng)歸烏雞湯，rou滾得稀爛，細(xì)細(xì)的面條煮熟撈到湯里，不用多嚼入口直吸到腹中，鮮美異常，唯一的缺點(diǎn)味道有點(diǎn)淡，幾乎嘗不到鹽味。

    坐月子的人都是這么吃的，一律飲食都要清淡。

    尚坤單手抱著女兒，狼吞虎咽吃下多半只雞，兩碗粳米飯下去還想添飯，被憶君制止住。

    “餓久了一下子吃太多，小心撐壞了胃。先別吃了，夜里臨睡前我還要吃一頓，到時(shí)你再跟著用碗面?！彼χf。

    尚坤微笑，用沾了油的嘴巴親吻女兒稚嫩的臉蛋，任他怎么折騰，孩子就是不醒，呼呼大睡。

    “祖母說，不管是男是女，小名一律叫雀奴?！彼е⒆幼呦蚶镂荽策叄瑧牙锎蠹t的襁褓顯得分外小巧。

    雀奴？男孩子用這名還能說得過去，可一個(gè)女兒家叫雀奴怪怪的。

    憶君沒搭話，靜等尚坤說下去，她知道他這回出門肯定不簡單。

    不是她自夸，她在尚坤心里能排在前三，撇下有孕的她出遠(yuǎn)門，那事情絕非平常。

    果然，他放下女兒，也側(cè)躺在床外側(cè)，捏一捏憶君的鼻子，又去摸女兒的小手，自我表功：“為了你們母女，太子的慶功宴都被我推了，連夜出京一路跑死幾匹馬，還能沒能趕上。小雀奴倒是急性子，搶在阿爹回來之前出生?！?/br>
    憶君夠到他的手，靜靜握住，她從來沒有埋怨過他，一直都是。

    尚坤越過女兒親吻她的額頭，深情凝視，指背在她臉上劃下。

    他這趟偷偷回京，干下驚天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