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匹好馬?！?/br>
    江承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念，男人目露些許懷念之色：

    “它曾與朕一并上過戰(zhàn)場。從前，有個(gè)極為勇敢堅(jiān)毅之人馴服過它。后來那人隨朕回京，朕問她可要帶紫燕一起？那人卻說，寧可叫紫燕在塞外自由自在……朕于是也未曾將紫燕帶回京城榮養(yǎng)。不料，那卻是它與主人的最后一面?！?/br>
    他撫摸馬兒的鬃毛，長嘆道：“它的主人已過世啦。這馬兒不知道，卻日夜長嘶，再也不肯叫其他人來騎……哪怕是朕，都不行了?！?/br>
    他轉(zhuǎn)向越荷，眼神中有某種閃光：“不過，朕今日想再試試看?！?/br>
    越荷卻移開眼去。

    她已看見了馬仆牽著的一匹白色公馬，正興奮地撅著蹄子。這是匹好馬，且十分活潑，充滿精力又愿意親近人類。以及……在公馬的身旁，馬仆手上長長的、末端有著皮質(zhì)項(xiàng)圈的堅(jiān)韌竹竿。

    那是套馬桿。

    馴馬對于騎手而言，是極大的考驗(yàn)。那些真正的好馬——?jiǎng)偙徊东@的神俊野馬，或是血統(tǒng)高貴、桀驁不馴的西域?qū)汃R。在徹底被人馴服之前，是不會接受騎乘的。最上等剛烈的馬兒，即便是被馴服，也只肯為主人心甘情愿低下頭顱。

    如今大夏境內(nèi)，皆是依照胡人的法子來馴馬：騎手騎一健壯好馬，手持套馬桿，策馬追向那野駒，奮力將項(xiàng)圈甩上上馬脖子，縮短兩匹馬間的距離。等到距離足夠近時(shí)，騎手便側(cè)身撐著套馬桿換到野馬背上。野馬會做出各種動(dòng)作來擺脫束縛，而騎手也會使盡渾身解數(shù)保證自己不被摔下去。待到野馬精疲力竭、徹底服輸，騎手便算是馴服了這匹馬。

    普通野馬一旦被馴服，便人人可騎。而寶馬有靈，譬如紫燕，惟有曾經(jīng)馴服它的人才能驅(qū)馳。

    而昔日馴服紫燕的，正是太子側(cè)妃李氏月河。

    越荷凝視著紫燕的瞳孔，忽而之間對皇帝道：“圣上，讓嬪妾試試看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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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讓嬪妾試試看罷?！?/br>
    江承光忽然間聽她說了這么一句話，不由愣住。皇帝先是有些猶豫，繼而明白過來自己的猶豫是多么可笑、多么令人心慌之后，便毫不猶豫地呵斥道：“阿越！”

    那聲音里，充滿著怒氣與憐愛。他說：“阿越，紫燕性子烈的很，你又不會騎馬……”

    江承光暗自煩悶：自己方才究竟在猶豫些什么？她一個(gè)不會騎馬的女子，如何讓紫燕低頭？盡管他已決意要在這次狩獵中重馴了紫燕，交給越荷來騎乘。那也該是在他馴服之后。

    他的確有些幽微心思難言，但他更清楚馴馬的危險(xiǎn)。

    越荷輕聲道：“我以前在家中，曾騎過幾次的……”

    “不行！”江承光斷然道，“叫人牽著走兩圈可不算騎馬?！?/br>
    他難得地拿出了自己的溫柔來：“阿越，別任性，嗯？紫燕可不止摔過一個(gè)人。”

    越荷眉眼間醞出一點(diǎn)笑意。紫燕不僅摔過人，當(dāng)年還為了救她咬過人。她誠懇地望向江承光：

    “就讓我試一試罷。我一見‘紫燕’，便覺得和它十分有緣。就讓我先過去摸一摸它，若它不肯讓我上去，我便不爭了行不行？”

    江承光望著那對微微勾起的鳳眸，失言許久，終是答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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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的太子側(cè)妃月河，曾經(jīng)親手馴服過寶馬紫燕。

    彼時(shí)她還極為年輕，并沒有勝過旁人的力氣，也沒有什么馴馬驚艷。能制服紫燕，靠得卻不是騎術(shù)出眾，全憑一股子不肯服輸?shù)木髣艃骸?/br>
    江承光記得，那時(shí)的李月河雖然從小歷經(jīng)戰(zhàn)亂，可是身為將軍之女，卻也從未cao心過馬匹難馴之事。時(shí)局混亂，她在常年顛簸中學(xué)會的不過是如何督促馬兒跑快些，如何叫馬兒別出聲。對于馴馬之事，卻是一竅不通——也許不比今時(shí)的越荷，更了解多少。

    然而，那個(gè)抱著馬脖子，咬牙切齒不肯放手的姑娘，最后卻真的征服了那匹絕世好馬。在精疲力竭之后，一人一馬相依而立，馬兒溫順垂首，舔著她手心的糖霜。

    江承光有些恍惚地想，他怎么會答應(yīng)越荷去試騎紫燕呢？

    常有人說，馬兒是有靈性的。越荷相信這一點(diǎn)。

    驕傲如紫燕，即使被人抽的遍體鱗傷，只要來者不是李月河，它絕不會愿意再任人驅(qū)馳。江承光或許不相信這一點(diǎn)，但越荷絕對無法忍受眼看著紫燕受那樣的苦。

    她想要試一試。

    馬兒辨認(rèn)主人，靠的不過是氣味?，F(xiàn)下馬仆已經(jīng)松開了手里的韁繩，只長長地拴在一根結(jié)識的木樁上，給了紫燕活動(dòng)的空間。越荷凝望著馬兒，緩緩走近了幾步。

    那馬兒呼哧呼哧向外噴著氣，向后退去。卻是不遠(yuǎn)不近，仍舊保持著先前與越荷的距離。旁人不知，紫燕這副模樣，已算是難得的溫順了。江承光見到，不由“咦”了一聲。

    卻見越荷彎腰折身，自右靴中抽出一把匕首來。

    那匕首打造得極為精美。是白玉短鞘外纏著銀鑲，又刻了古拙而神秘的胡人花紋。觸手溫潤，揮之凌厲。尤為令人贊嘆的是那匕首柄上，匠人精心地將那銀制短柄打造成了雄鷹之首的模樣。鷹嘴微微向下，泛著冷冽的寒光。

    “這是……”江承光失了神。

    他甚至忘記了妃嬪靴中暗藏匕首對他的威脅與恐怖——盡管越荷已經(jīng)提前告知于引路太監(jiān)，可那太監(jiān)只是警戒一旁，未能夠在兩人間插上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