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您肯來看我了。”何風(fēng)盈當(dāng)即便哭了，才哭了兩聲又開始咳, 咳得渾身輕顫, 身上泛起令人揪心的紅。

    董氏又是喂水，又是喂藥，只薄斥了一句, “偏你自討苦吃！”

    見何風(fēng)盈淚如雨下, 再也說不出別的訓(xùn)斥。

    “罷了，這事已經(jīng)是這樣了, 你的婚事就再做打算吧?！倍蠂@道。

    何風(fēng)盈泣道：“阿娘, 之前不是說由祝云賦來娶嗎？”

    “祝老將軍可能是覺得長子還未娶親, 不想越過去吧?！?/br>
    董氏想起何青圓要嫁給一個狼子，也是滿心的煩悶, 不欲多言。

    何風(fēng)盈只以為她說的是祝云晟, 可想到自己比何青圓年長，卻要她先嫁, 便也不敢在這句話上探問下去。

    董氏見何風(fēng)盈神色恍惚，面容憔悴，下意識便道：“叫三善給你做些補(bǔ)品潤一潤。”

    話出口已經(jīng)遲了, 三善如今叫藏冬。

    何風(fēng)盈苦笑了一下，道：“meimei很怨我。”

    “怎么會呢？你們是親姐倆。”董氏也是在裝聾作啞, 這事兒總要委屈一個，以求面上的安穩(wěn)。

    “阿娘，我什么時候能出去？”何風(fēng)盈往董氏懷中依得更緊了幾分，又問。

    董氏猶豫了一下，道：“你爹的意思，是讓你靜靜心?！?/br>
    “這我知道，可已經(jīng)好久了呀?！焙物L(fēng)盈啞著嗓子，撒嬌都有些力不從心。

    董氏挽了挽她耳畔的碎發(fā)，道：“再忍忍吧。我如今在你爹跟前也說不上話了，他只等著你meimei嫁了人，等咱們與祝家的婚約了結(jié)，再給你議一樁婚事。”

    何風(fēng)盈心頭一緊，想到自己與何青圓掉了個個的嫁妝，也十分難受，問：“爹這般怨我，該不會隨隨便便就將我嫁了吧？”

    “這怎么會呢？”何遷文就算為自己計(jì)，也不會隨隨便便嫁女，董氏道：“只不過難有祝家那般好的門第了。”

    “挑個清凈些門戶也好，要那知書達(dá)理的人家，”何風(fēng)盈竭力往好處去想，“只是馮mama也跟了小妹去，娘，您可要幫我把關(guān)呢，太歪瓜裂棗的可不行，讀書要好，要有前程?！?/br>
    董氏聽著她細(xì)數(shù)要求，只覺得有些可笑，道：“我早先與你說過了，這世上沒有完滿的姻緣?！?/br>
    何風(fēng)盈如今最聽不得這句，覺察到董氏憐憫又含刺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她連頭都不敢抬，只道：“我只是說說，娘一定會為我挑好的，我知道。”

    董氏沒有回答她，呼吸像嘆息一樣沉重。

    何風(fēng)盈的心跳得更快，快到她不自覺開始吞咽唾沫，以免心直接跳出來，她沒話找話，又道：“后日，后日就是小妹成婚，我不在場一定很奇怪，娘，你會讓我出去的吧？”

    “那天你自然要露面的?！倍险f：“我今天來就是給你送新衣的，等你meimei成婚那日穿?！?/br>
    她又不是新嫁娘，新衣只是一套略微紅繡的尋常裙衫。

    何風(fēng)盈渾渾噩噩地過了兩日，何青圓成婚那日，她半夜就醒了，披著頭發(fā)在鏡前干坐著，嚇得九善驚叫。

    “姑，姑娘?！?/br>
    何風(fēng)盈側(cè)首看她，在混沌泛藍(lán)的天光中，恍惚間見到另一間喜洋洋的明亮屋舍。

    那也是她的房間，不過是貼了喜字，掛了彩綢，人人喜笑顏開。

    何風(fēng)盈轉(zhuǎn)過臉望向鏡中，就見鏡中人一身紅衣，滿頭金飾，明眸皓齒，巧笑嫣兮。

    只是在定睛一看，幻象如泡沫浮影，她一身潔白里衣，一頭素發(fā)披落，面容干澀。

    “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幫我梳妝?！?/br>
    今日可是能見到祝云晟的，她一定不能讓他看見自己這般憔悴模樣，省得叫他以為自己有多么放不下呢！

    五月初九這個婚期對于何風(fēng)盈來說是早有準(zhǔn)備，她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要嫁給祝云晟了，而于何青圓來說，這個日子太急促了，幾乎是一下就逼到了她跟前，哪怕她今日身在其中，也還是感到一種強(qiáng)烈的虛妄與不真實(shí)。

    她真覺得沒什么是真的，連自己這個人都是假的，她的情意，她的喜好，全都無足輕重，泯滅如塵。

    恍惚間，何青圓又覺得自己回到了九溪，回到了竇氏的掌心里。

    秦mama把鏤空純金寶石花冠按到何青圓梳好的高髻上時，她下意識躲閃逃避，不想這枷鎖刑具落在自己頭上。

    “姑娘?！鼻豰ama捧著花冠，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她，“這花冠是祝家送來的，是宮造的好東西。原本匠人就做了兩套，一套早先賞了祝老將軍的那位發(fā)妻，隨她一道下葬了，另一套一直在宮里，聽說賞過給一個得寵的嬪妃，但陛下聽聞祝大公子，額，咱們姑爺要娶妻的事情后，就賜了下來，姑娘，這是您的福分吶。”

    何青圓沒有說話，端坐著也沒有動，只一眨也不眨眼地看著那個花冠嵌進(jìn)她的發(fā)髻里。

    秦mama也許是為了寬她的心，還在說著圣上給祝云來的賞賜。

    “失而復(fù)得，總是叫人高興的，祝將軍高興，圣上也高興，市井里的說書人又有花樣了，更何況咱們姑爺也有真能耐?！鼻豰ama竭力讓自己高興起來，對著鏡中的何青圓道：“立下的軍功總歸是做不得假，圣上賞了他那么多銀子、錦緞，還有官位，不比那誰強(qiáng)多了？更何況，他的境遇和祝二公子相似呢，若是對上那施氏，老奴想著，他是會幫著您的，只要您把心騰空了，該軟的時候軟一軟，別把他往外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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