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云生眼皮一跳，身體格外僵硬地看著那些華麗的衣裳，頓時哭笑不得。

    一旁的秦默和幾位侍女都忍不住用手掩住嘴巴，扭過頭，發(fā)出低低地悶笑。

    沈大海竟全無知覺一般，繼續(xù)賣力地幫肖祈說好話，“翁主，我們殿下對您可真是上心??！這不，您看他一回來，便和奴才說見您初來百越，因為種種突發(fā)狀況他也沒能好好陪伴您。瞧您平常穿的那樣素淡，今兒又是個好日子，可新衣裳也來不及做好，殿下說定不能委屈了您，便吩咐奴才立刻去給您置辦新衣物，奴才瞧著您穿上這新衣，今晚一定是風(fēng)采奪人?！?/br>
    聽罷，秦默終于忍不住笑出聲，連忙和月云生道歉。

    肖祈！很好！月云生硬著頭皮笑了笑，然后轉(zhuǎn)身面無表情地吩咐冬梅收了衣裳。沈大海又盡職盡責(zé)地說了幾句，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

    等他們一行人走后，秦默立刻湊到月云生身邊，“主子，您今晚真打算穿這衣服去？”

    月云生淡淡瞥了他一眼，“我方才就不該攔著肖祈，應(yīng)該讓你再多削兩筐果。”

    秦默頓覺四周氣壓驟低，想起剛剛那不堪回首的場景，立刻討好地沖他笑了笑，從善如流地道：“主子，您這說啥呢，對了，屬下想起還要幫您收拾下房間呢，若無要事，屬下便先行告退了?！闭f完，還沒等月云生發(fā)話，便腳底抹油溜了。

    月云生頭疼地揉了揉額頭，這肖祈，自從兩人攤牌后，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簡直是得寸進(jìn)尺。

    “主子，您看時間不早了，是不是該準(zhǔn)備一下出席晚宴？”冬梅見月云生無奈的坐在軟榻上，便上前一步低聲提醒。

    那頭的春桃剛從外頭回來，見著旁邊擺著的艷麗華服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驚嘆：“主子，這是哪里來的衣裳，真是太好看了哎……”

    月云生正看著那衣裳天人交戰(zhàn)，一旁的冬梅立刻瞪了她一眼，春桃福至心靈，馬上閉嘴，低頭乖乖站在一邊。

    做夠了心理建設(shè)，長長吁了一口氣，月云生慢慢起身，看著自己的侍女，無奈道：“更衣吧?！?/br>
    “是，主子?！倍芬姞铖R上招呼其他幾人，開始為月云生梳妝打扮。

    難得歷經(jīng)險阻回到宮中，既然肖祈擺明了要玩，那他陪著便是了。

    只不過……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玩味的亮光，他也不能讓那人太得意忘形不是嗎？

    ～※～※～※～

    接連打了兩場勝仗，百越宮里宮外都喜氣洋洋，一時間從長安的大街小巷到百越宮中都張燈結(jié)彩，熱鬧非常。

    肖祈特意到偏殿找月云生，準(zhǔn)備和他一起去慶功宴。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里面的人還在準(zhǔn)備著，他便抬手，無聲地示意身邊的人都下去，一個人獨(dú)自悄聲走進(jìn)偏殿。

    月云生坐在大大的銅鏡前面，早從里頭看見肖祈的身影，卻默不作聲，假裝并沒發(fā)現(xiàn)他進(jìn)來一般，低聲說道：“秋菊，不必太繁復(fù)，用碧玉簪挽起便是?！?/br>
    四個侍女見了肖祈，正想行禮，卻被他攔住，用眼神示意都出去候著，還讓她們把門帶上。她們像是猶豫了片刻，卻迫于肖祈的壓力，還是點了點頭便齊齊走了。

    偌大的偏殿里頭，一時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月云生像是等著有點不耐煩了，準(zhǔn)備回頭找人：“秋菊？”

    話音未落，那長長的黑發(fā)便被一雙手輕輕捧起，“我來幫你?！?/br>
    “衛(wèi)南白怎敢勞煩殿下尊駕？”月云生像是才發(fā)現(xiàn)他，輕笑一聲，卻不去看肖祈。

    肖祈見了，臉上笑意更濃。慢慢彎下身，他湊到月云生旁邊，愉快地笑出聲，格外得意：“我們家衛(wèi)大翁主生氣了？”

    月云生冷冷瞥了他一眼，把自己的頭發(fā)從他的手中抽走，“殿下，您與衛(wèi)南白還尚未完婚?！?/br>
    “還真生氣了?！毙て砗敛辉谝猓炊l(fā)現(xiàn)新事物一般，看著他嘖嘖稱奇。

    月云生輕哼一聲。

    “文瑾，我瞧著你平常都那樣冷靜自持，沒想到……今兒個我還真是開眼了?！毙て碜灶欁缘匕ぶ略粕讼聛?，睜著兩大眼睛一動不動瞅著他。

    那眼神格外灼熱，直把月云生看得心慌，他竟有點心虛般扭頭，躲開他的目光：“若是不愿，殿下還來得及退婚。”

    肩膀忽然變沉，月云生一愣，肖祈竟靠著他閉上了眼睛。

    “肖祈？”

    “來不及了?！毙て砗鋈惠p聲說道，大手一伸抱緊了他，竟把他直接擁入懷中。

    月云生頓時渾身僵直，下意識往四周看了一眼：“肖祈，這是宮里！”

    “沒事，里頭只有我們倆?！毙て砺勚砩夏堑能跋?，原本內(nèi)心所有的焦躁都像被一一撫平，沒有由來的心安。

    “……這是宮里，萬事還是小心為妙?！毙l(wèi)南白向來冷靜自持的聲音，現(xiàn)在卻隱隱有些顫抖。

    肖祈能明顯感覺到衛(wèi)南白隱藏的面具下，此刻波瀾起伏的情緒。

    “嗯，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文瑾，人生在世，想做快活人想做快樂事，又何必問是劫是緣呢？”肖祈笑了笑，或許是因為他最開始義無反顧的為他擋箭，或許是因為初見那一刻的心動，或許是因為那個纏繞多天的噩夢，或許是懸崖上的生死相依，又或許是因為他給了自己那莫名的熟悉感與安全感，或許是因為很多很多……讓他們陰差陽錯走到了一起。

    但他肖祈，動心便是動心，不管是男是女，不管身份高低，只要喜歡，就說，只要想做的事情，便做。

    容不得遮遮掩掩，萬般試探。

    “文瑾，很多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總覺得，如果我輕易放開你，我一定會后悔?！?/br>
    月云生濃密的羽睫微濕，喉頭似是被扼緊，竟半晌無話。

    “文瑾。”肖祈睜開眼睛，看著月云生，笑著道：“我?guī)湍憔U發(fā)可好？”

    衛(wèi)南白雙眸微抬，那比女子還要細(xì)膩精致的眉眼，宛若醞釀多年的美酒，讓肖祈只聞其香，便已然迷醉其中。

    裝瘋賣傻，含明隱跡多年，肖祈曾怨恨過，也曾對萬事萬物百般猜疑，此刻卻忽然覺得這樣也好。有很多人算計他，他不是不知道。他也知道身邊這人有很多事情瞞著他，但他卻沒有由來的相信他，相信他是一心一意的對自己好。

    多么天方夜譚，明明才相識不久，卻像是早已神交多年。

    或許，上天奪走了他許多東西，終會以另外一種形式還給他。

    月云生輕嘆一聲，罷了，罷了，腦中兩世的記憶竟一時間齊齊涌上心頭，他欠他的，他欠他的，既然早已算不清，那便都算了吧，今后一切都隨他。

    “嗯?！痹略粕婷颊诡?，抬眼望向銅鏡中緊緊相依的兩人。

    其實這樣也好，只要他不后悔，他便陪在他身邊。

    肖祈說做就做，拿了梳子便起身。

    月云生的頭發(fā)極好，黑發(fā)如瀑，傾瀉而下，肖祈捧在手心里頭，竟有些愛不釋手。

    他小心翼翼地為他束發(fā)，那樣認(rèn)真的眼神，讓人看著便不自禁有些怦然心動。

    月云生本以為自己經(jīng)歷了如此多，對萬事萬物早已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卻萬萬沒想到，面對這一幕，心底干涸的那處竟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就像最初那個記憶里頭的青蔥少年一般，眼眶一時間有些發(fā)燙。

    肖祈慢慢為他弄好頭發(fā)，戴上發(fā)簪，然后垂下頭，在他的發(fā)頂輕輕落下一個吻。

    隨著那個吻，還有一句極輕的話一起齊齊落下。

    月云生看著那個與一般女眷不同的發(fā)髻，猛地愣住。

    他說的竟然是，對不起。

    錯愕地抬頭看著肖祈，月云生像是異常不解。

    “文瑾，相信我?！毙て韺λ灰恍Γ骸拔也粫屇阍龠@樣委屈太久?！?/br>
    他竟然明白，也一直愧疚于心！所以，才會為他親手梳了一個更接近男子的發(fā)髻。

    月云生死死抿著唇。

    堂堂一個七尺男兒，不得不男扮女裝，雖是出于自愿，但心底卻是難以釋懷的。

    而他……

    肖祈緩緩朝月云生伸出手，“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br>
    月云生百感交集，素來鎮(zhèn)靜的他，手竟有些輕顫。

    他的指尖才觸碰肖祈寬大溫?zé)岬氖终?，便被那人緊緊握住。然后，借著他的力氣，月云生起身，與他比肩而立，看著偏殿外那高懸的明月。

    “文瑾，總有一天。”肖祈低聲道，“我會像此刻一樣，光明正大握著你的手，一起看遍這百越的萬里河山，千里美景，而你那些不得已，也不必再受。”

    萬千言語在唇間流轉(zhuǎn)，最后月云生卻只是輕輕應(yīng)了一聲，“好。”

    隨后，兩人便大步朝外頭走去，寬大的衣袂被風(fēng)卷起，像是乘風(fēng)而來的仙人，那般飄逸出塵。

    第76章

    肖祈和月云生才出麗正殿，便看見皇帝身邊的哈赤笑盈盈地朝二人迎了上來，“奴才見過九皇子，衛(wèi)翁主，兩位吉祥?！?/br>
    見他像是已經(jīng)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肖祈連忙上前道：“哈公公請起，可是父皇有事找我們？”

    “殿下料事如神，正是如此?！惫嗟恍Γ瑐?cè)身伸手：“那便請殿下和翁主隨咱家走一趟吧?！?/br>
    月云生與肖祈快速地對視一眼，捕捉到彼此眼底的困惑，卻猜不出皇帝此番舉動的用意。

    宮里頭的晚宴即將開始，卻獨(dú)獨(dú)派心腹來找他們，究竟所謂何事？

    “哈公公，不知陛下找九殿下，是為了什么事？”月云生沉思片刻，還是率先輕聲詢問。

    聞言，哈赤輕輕搖頭，“殿下，翁主，奴才知道你們心中的困惑。但是，奴才也無能為力，你們也別問了。奴才只是遵照陛下的旨意奉命行事，陛下想的事情，奴才不知道，更加不敢妄自揣測?！?/br>
    哈赤已經(jīng)把話說死，月云生和肖祈便不好繼續(xù)詢問，只是心底的不安愈發(fā)濃重。

    到了南書房，幫兩人通報后，哈赤便退了出去。

    月云生和肖祈朝背手在書案前站著的皇帝行禮后，半晌也沒聽見皇帝喊他們起來，只得繼續(xù)跪著，偷偷交換了個眼神，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

    皇帝背對著他們兩個，看不清表情，似乎是在低頭思索著些什么。

    良久以后，感覺兩人的腿都跪的都有發(fā)麻了，皇帝才低低地開口：“平身吧。”

    “謝陛下?！?/br>
    “謝父皇?！?/br>
    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兩人理了理儀容，均是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皇帝發(fā)話。

    “九皇子，你可知朕今日找你二人來，所謂何事？”皇帝依舊沒有回頭看他們，只是抬頭看著南書房里頭那寫著無為的牌匾。

    “恕兒臣愚鈍，還請父皇明示?！毙て聿槐安豢旱?。

    皇帝聽罷忽然側(cè)身，犀利的目光落在肖祈身上。

    肖祈依舊垂眉，站在一旁不言語。

    皇帝忽然長嘆一聲，“朕今日把你二人一起召來，便想當(dāng)著衛(wèi)翁主的面，問朕這九皇子一件事?！?/br>
    聞言，月云生與肖祈都感覺到對方的不解。

    皇帝恍若不覺：“朕聽說，此番杜家云竹在北戎一戰(zhàn)中，立下了汗馬功勞，更是寸步不離，悉心照顧肖祈……”話說到這里，皇帝意味深長地看向一旁不作聲的月云生。

    肖祈聽罷一驚，也下意識看向旁邊的月云生。

    月云生鎮(zhèn)定自若地抬頭，明亮的雙眸對上皇帝帶著考究意味的目光：“陛下，您可是想給九殿下與杜姑娘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