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我沈今竹上輩子究竟造了什么孽？這輩子老天要虐我千百遍！

    沈今竹起了雷霆之怒，那眼神和氣勢有伏尸千里的殺氣！連暴虐成性的凱瑟琳公主看了都害怕，命武士們讓開道來，這個海上行宮果真是威廉描述的那樣，龐大的超乎想象，甲板上種植著低矮的灌木叢，還有綠草如茵的草坪，草坪中央居然還有一個噴泉！

    沈今竹挾持著威廉跳下了拴在欄桿下面的救生船，命水手打開纜繩，松開滑輪，將救生船放到海面

    上。凱瑟琳突然叫道：“等等！”

    沈今竹和威廉聞言均是一震，公主要痛下殺手了？凱瑟琳公主扶著欄桿對兩人說道：“天上有云彩，你看不清星圖會迷失方向的，我給你足夠的食物和水，還有指南針航海圖，你要信守承諾，到了大明的海港就安排威廉去澳門，我在那里如果等不到他——沈小姐，我的盟友很強大，他能把你綁來一次，就能綁來第二次，如果威廉出事，我就把你綁在山洞里喂蝙蝠，蝙蝠最喜歡女巫的血rou了，被這種黑暗的動物食用的巫女不能重生?！?/br>
    五個水袋、兩筐面包、一簍子蘋果，還有烤熟的腌rou、一木桶葡萄酒、御寒的皮毛大氅、一袋子金幣、指南針航海圖以及防身的刀劍槍械等物裝上了船艙，沈今竹不敢松懈，槍【口一直抵著威廉的后腦勺，身體始終隱在他的身后。

    水手放開了滑輪上的纜繩，逃生船一點點的下降，船底落在海面上，威廉蕩起了雙槳，扶著欄桿依依不舍的看著未婚夫的凱瑟琳公主突然大叫道：“威廉！你一定要去澳門！我懷孕了！我們的孩子不能是私生子！”

    威廉聽了，立刻呆立在當(dāng)場，背后沈今竹低聲喝道：“快點劃船！”，威廉這次是真正被脅迫了，機械的劃動著船槳。沈今竹初始覺得意外，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凱瑟琳是一國公主，那么心急的想要結(jié)婚，很有可能是珠胎暗結(jié)——但也不一定吧，哈布斯堡家族都是神經(jīng)病，天知道懷孕是真是假。

    夜風(fēng)吹動著烏云遮住了新月，小船很快消失不見了，凱瑟琳公主松開了欄桿，轉(zhuǎn)身撫摸著小腹問道：“我剛才說些什么？”

    侍女和重甲侍衛(wèi)均異口同聲說道：“公主殿下什么都沒說！”

    凱瑟琳公主冷冷的說道：“倘若走漏了風(fēng)聲，你們統(tǒng)統(tǒng)喂鯊魚。”言罷，公主撿起地上沈今竹拋棄的克拉克瓷片，在手心里試了試鋒刃，生性多疑的她臉色頓時大變，她快步跑到餐廳，掀開了棺材板，翻看里頭斷掉的繩索，見繩索的切口處粗糙不齊，確實是瓷片磨斷的痕跡，這才放下心來。

    且說小船在夜色的掩映下消失不見，沈今竹放下船槳，升起來船帆，用指南針調(diào)整了方向，小船朝著東北方向飄去。沈今竹翻出一瓶膏藥來扔給滿頭是血的威廉，“涂上吧，這是凱瑟琳公主給的?！?/br>
    生性喜潔的威廉欲捧起海水洗臉，清潔血漬，被沈今竹阻止了，“傻瓜，血腥味會引來鯊魚的。我們的船太小了，會被鯊魚掀翻的，忍一忍，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洗?！?/br>
    威廉只得唉聲嘆氣的涂上了膏藥，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說道：“你說凱瑟琳公主是不是真的懷孕了？”

    沈今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反問道：“床幃之事，誰能比你自己更清楚？”

    威廉臉色一白，喃喃道：“在倫敦泰晤士河的船上，我們第一次——”

    “打??！打??！”沈今竹說道：“我對你和凱瑟琳公主的風(fēng)流韻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威廉問道：“你是吃醋了嗎？”

    沈今竹猛地?fù)u頭說道：“我有喜歡的人，一直有，你別自作多情了，在巴達(dá)維亞，你我都是逢場作戲，何必當(dāng)真。不要對我說你和凱瑟琳公主的風(fēng)流韻事了?！痹旧蚪裰駥ν€有些愧疚，現(xiàn)在是一點想法都沒有了。威廉在巴達(dá)維亞也是寂寞的吧，和自己演了一場風(fēng)花雪月的故事罷了，曲終人散，再提如同將吐出來的甘蔗又嚼了一次，沒什么意思。

    威廉恍然大悟，說道：“你是害羞了對不對？你不會還是個處【女吧！你的情人是個禁【欲的——”

    沈今竹干脆將槍口再次對準(zhǔn)了威廉，威脅道：“我不想談我的私事，威廉，你再胡說八道，我只好用子彈封住你的嘴?！睒尶诘紫鲁鲰樏?，威廉終于閉嘴了。他們很幸運，這一晚風(fēng)平浪靜，否則一場小風(fēng)暴就能將小船掀翻了。次日清晨，威廉突然醒過來，瘋癲似的問道：“你聽見沒有？好像有嬰兒的哭聲！”

    沈今竹說道：“茫茫大海，那里來的嬰兒？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晚聽凱瑟琳公主說自己懷孕了，就夢到了嬰兒的哭聲?！?/br>
    威廉大口大口的喘氣，說道：“我做了個可怕的夢，夢見自己死了，躺在棺材里生了蛆蟲，凱瑟琳把我挖出來，將一個嬰兒放在我的懷里，對著哭泣的小嬰兒說，快來看啊，這是你的父親，他長得很英俊是不是？我身上的蛆蟲都爬進(jìn)哭泣嬰兒的嘴里了，凱瑟琳卻站在旁邊瘋笑，根本不理會孩子的哭泣，我想叫她趕緊把孩子抱走，可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br>
    “不行！”威廉猛地?fù)u頭說道：“不能讓凱瑟琳公主單獨撫養(yǎng)我們的孩子！哈布斯堡家族的人都是瘋子！我的孩子不能由瘋子撫養(yǎng)，我要去澳門和凱瑟琳結(jié)婚！”

    沈今竹看著威廉，覺得他全身都籠罩在圣父的光環(huán)里，這是什么精神？這是佛主舍身飼虎的精神??！威廉和凱瑟琳公主的事情她不想插手，不方便發(fā)出任何言論。威廉在船上焦躁不安，不停的重復(fù)說那個可怕的夢境，“她的祖母瘋后胡安娜就做出過這種事情，挖出了腓力一世的尸體，給剛出生的遺腹子看，說這是你的父親，凱瑟琳公主比她的祖母更加神經(jīng)質(zhì)——”

    “快看！那里有大船！”沈今竹突然打斷道，威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西方的海平線上果然出現(xiàn)了一艘巨大的貨船，威廉說道：“趕緊放求救信號，他們能看見的?！?/br>
    沈今竹擔(dān)心是西班牙或者是倭寇的船只，謹(jǐn)慎的拿出單筒望遠(yuǎn)鏡看去，貨船上頭懸掛著北大年和暹

    羅國的旗幟，最高的旗桿上居然掛著一個大明國的龍旗！

    威廉調(diào)轉(zhuǎn)了小船的風(fēng)帆，還劃著船槳往大貨船方向而去，沈今竹依舊警惕的舉起望遠(yuǎn)鏡看著貨船上的人，兩艘船慢慢接近了，船上的人也越來越清晰，沈今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那個人也拿著望遠(yuǎn)鏡看著自己，正是北大年阿育公主的駙馬林道乾！

    林道乾似乎也認(rèn)出了沈今竹，他笑瞇瞇地朝著小船的方向揮了揮手，沈今竹和威廉上了林道乾的貨船，三人共進(jìn)早餐，得知林道乾這艘滿載貨物的船只正好要去月港售賣，沈今竹有些驚訝，“你都是駙馬了，還要出海做買賣嗎？”

    林道乾笑道：“駙馬又怎么了？無論公主駙馬還是國王，都要賺些私房錢嘛！”

    ☆、第117章 到月港今竹展宏圖，聞喜事干爹開笑顏

    漳州月港形如其名，真是一個形如彎月的海港，它南接南溪，北通海潮，其行如彎月，故名為月港。在慶豐帝決定開放此港以前，這里是走私海商的巢xue，為何？因此處土地貧瘠，不足以養(yǎng)活民眾，人民大多以手工業(yè)為主，漳州的漳繡、漳絨、漳緞、漳紗，制糖等十分受歡迎，在日本國很出名，海禁時期，雖然朝廷對走□□以重刑，這里的人為了生存而鋌而走險，這里的刁民大多做了海盜或者倭寇，有本錢的生意人則組織傭兵、賄賂官員做起了走私買賣，這里位置偏僻，官府?dāng)?shù)次清繳都無濟于事，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

    就像大禹治水，一堵不如一疏，慶豐帝宣布開放月港后，不用官府動手，以前的走私海商金盆洗手，開始光明正大交稅做生意，而其他海商和各種利益團(tuán)體自己組織鄉(xiāng)民就將這里海盜和倭寇都趕走了，在巨大利益的驅(qū)使下，月港沿岸興建了星羅棋布的碼頭，船桅如林，人煙密集、道路的車馬日夜穿梭、一派繁華的景象。

    沈今竹站在林道乾的商船上，指著遠(yuǎn)處一個懸掛著外圓內(nèi)方銅錢模樣旗幟的地方興奮的說道：“快看，那里就是我正在興建中的日月商行，一共有三百個庫房！前面會建起一家大客棧！以后你來月港，就到日月商行逛逛嘛，我定會奉為貴賓?！?/br>
    三山門外的隆恩店一共是四百間倉庫，但是月港來往都是大海船，所以每間倉庫都建的很大，論占地面積，日月商行是隆恩店的兩倍，而且隆恩店本質(zhì)上還是皇店，沈今竹若不在人世，這個店會被皇上收回，而這個日月商行是完全屬于她的，看著日思夜想的榻房逐漸雛形，心里涌出的那股自豪和成就感立刻將這兩天的挫折驅(qū)散了。

    林道乾艷羨的說道：“這次來月港賣完貨物，我也要去京城見皇上，或許能要一塊地興建我們北大年的商館和貨棧?！?/br>
    沈今竹暗道：就憑著你頭上那頂綠油油的帽子，再加上阿育公主的肚里的龍種，慶豐帝肯定會答應(yīng)的，說不定還帶著厚重的賞賜回國呢。

    林道乾看著星羅密布的港口碼頭，和碼頭上幾乎手插不入的船只，這會子貨船想要進(jìn)港都必須要聽從槽兵的號令排隊停泊，等里頭有船卸貨、裝貨完畢，交了稅銀，駛出海港，有空余的泊位，大船才能有地方?？?，這就需要等待了，林道乾手里拿的是三十七號牌，他是老江湖了，偷偷塞了銀子給發(fā)牌的槽兵，想要調(diào)一個靠前的號牌，那槽兵低聲說道：

    “瞧這位爺是經(jīng)常跑船的，實話告訴你，我若真有本事給你調(diào)一個靠前的號牌，多少銀子我都敢收，但是船只實在太多，都不好得罪，我愛莫能助，收錢了不辦事，這差事遲早會丟，我勸你先上岸找買主牙行問清了價格，吃個飯溜達(dá)溜達(dá)，輪到你們啊，起碼要等傍晚?！?/br>
    林道乾說道：“要那么久啊？”

    槽兵說道：“不錯了，你后面那幾艘船要排到半夜卸貨了?！边@個槽兵雖沒幫上忙，林道乾還是將銀子強行塞了他，說辛苦了，請兄弟們回去喝點小酒，槽兵笑納了。

    林道乾救了沈今竹，她不想欠下人情，便主動請纓說道：“我先上岸，找熟人讓你先進(jìn)港。”林道乾笑道：“沈小姐手眼通天，在下感激不盡?！?/br>
    沈今竹忙擺手說道：“你太客氣了，一國駙馬在我這個民女面前自稱在下，真是折殺我了，這樣吧，我和阿育公主以姐妹相稱，我干脆叫你姐夫如何？”攀上個駙馬當(dāng)姐夫還不錯哦。

    林道乾是江湖豪客，爽朗大笑道：“好個妹子！姐夫護(hù)送你上岸找熟人吧?！?/br>
    沈今竹早就脫下了一身血衣，換上了道袍玄巾的男子裝束，貨船上全是男人，也沒有女裝給她穿。連有些失魂落魄的威廉也是如此，穿著白色通袖袍，頭戴四方平定巾，他顏值極高，舉止文雅，風(fēng)度翩翩，見沈今竹和林道乾要先上岸，歸心似箭的他也一定要跟去，不停的拜托沈今竹給他找一條去澳門的海船，沈今竹見他鐵了心的要和凱瑟琳公主結(jié)婚，只得由得他去。

    三人乘坐小船靠岸，沈今竹直奔槽兵大營找徐楓，卻是一臉驚訝的漕運總督陳雄接待的她，說智百戶今早也來找過徐楓，道她在太湖出事了，徐楓急匆匆的和他一道往杭州府方向而去，沈今竹心道不好，恰好錯過了，他們兩人定是快馬加鞭往前趕路，追是追不上了，好在陳雄說說可以放信鴿到驛站，徐楓在驛站換馬時就能看見折返回來，還寫了手信，送給林道乾，拿著這個可以提前靠港卸貨。

    陳雄還拍著林道乾的胸膛說道：“林老弟別來無恙？聽說你在緬甸當(dāng)了將軍，還在北大年娶了公主當(dāng)駙馬，當(dāng)年那些海盜，只有你混的最有出息?！?/br>
    此時沈今竹很驚訝，沒想到堂堂世襲罔替的伯爵會和林道乾這個曾經(jīng)的海盜稱兄道弟，看樣子還是老相識呢。

    林道乾對著陳雄拱了拱手，笑道：“當(dāng)年我是你的手下敗將，五萬人馬、五百條船都打不過你，幾乎全軍覆沒，是你放了我一條生路，我今天方能光明正大的衣錦還鄉(xiāng)。陳兄，請受我一拜?！?/br>
    陳雄不敢受，說道：“我知道你是個好人，當(dāng)年做海盜是為了走私貨物，并沒有打劫船只，殺害百姓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你還帶著人馬數(shù)次暗中支援我打倭寇，我都記下了，只是那時我軍令在身，莫不敢違，和福州水師一起清繳了你的巢xue。”

    林道乾嘆道：“當(dāng)年我是賊，你是官，勢不兩立，軍令如山，我不怪你。是海禁誤國啊，若早開十年，我那些兄弟就不會死了。我們海商總算可以在月港正大光明做生意，不用東躲西藏，像老鼠似的被人清繳驅(qū)趕了。我手里其實有北大年的通關(guān)文書和勘合，去廣州市舶司以大使的身份通關(guān)，商稅都少交一些，此次來月港，就是為了一睹大明第一個開放口岸的風(fēng)采?！?/br>
    沈今竹恍然大悟，哦，原來兩人是不打不相識，她識相的離開了，留下這對昔日對手在包槽兵大營把酒言和，自己則帶著威廉去督餉館找了元寶，元寶是懷義的干兒子，兩個多月前剛剛將守備六年的隆恩店交給了沈今竹，他如今高升為督餉館的守備太監(jiān)，管著月港的稅收，肥差啊。

    故人相見，元寶喜笑顏開，直叫稀客，待兩人如上賓，聽沈今竹說這個洋人威廉急著趕往澳門和未婚妻結(jié)婚，趕緊命小內(nèi)侍將威廉帶到去澳門的貨船上。恰好是一輛葡萄牙商船，沈今竹問道：“元寶公公，如今月港葡萄牙商船很多嗎？他們有沒有胡亂生事？”

    提到這個，元寶最在行了，在督餉館兩個月，機靈如斯的他已經(jīng)摸清了這里的底細(xì)，說道：“葡萄牙人很精明，在月港老實聽話，還沒聽說過生事。他們在澳門占了有將近五十年了，為了延長在澳門的居住權(quán)，葡萄牙東印度公司手下早就豢養(yǎng)了許多大明的說客，每年都送出大量的賄銀，許多內(nèi)侍和官員都幫他們說話，有錢能使鬼推磨嘛。不過最近聽說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兩個國家的東印度公司在合并，內(nèi)部爭權(quán)奪利，許多人被新崛起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挖走了，幫著荷蘭人說好話。荷蘭人的船只在月港已經(jīng)超過了葡萄牙，所以以后會如何，都不好說的，圣上派咱家來當(dāng)督餉館的守備，是為了保證稅銀，至于其他，沈小姐要去問咱家的干爹，干爹是整個月港的守備太監(jiān)，月港里的事兒，休想瞞得過他老人家?！?/br>
    沈今竹先謝過元寶指點迷津，而后笑道：“我今日貿(mào)然來找元寶公公說話，都沒提前遞帖子，已經(jīng)很失禮了。懷義公公日理萬機，還要照顧家里，陪夫人和女兒，我今日就不去打擾他了，明日得空遞上了帖子，叫小內(nèi)侍安排見面的時間吧?！?/br>
    元寶從來就不放棄任何一個當(dāng)眾贊美干爹的機會，一臉欽佩的說道：“這世上顧家愛家的男子，干爹自稱第二，就沒有人敢稱自己第一了?！?/br>
    沈今竹聽著元寶滴水不漏的奉承話，暗想也難怪懷義會如此提攜這個干兒子，真真是個既有本事，又會拍馬屁的高手。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元寶問起了隆恩店的境況，沈今竹沒有隱瞞，好事歹事都一氣說了，聽到趙管事和其他二十人貪墨懶散，玩忽職守，被扭送到應(yīng)天府衙門的事情，元寶也很氣憤，說道：“這群小兔崽子，當(dāng)初還拍著胸脯說會好好跟著你做事，這才短短兩個月，就——唉，是我識人不淑，把這種包藏禍心的人提拔成了管事，差點誤了你的大事?！?/br>
    沈今竹當(dāng)然將責(zé)任攬在了自己身上，“這不關(guān)公公的事，是我年紀(jì)小，又是女子，他們以為好糊弄哄騙，貪心不足，起了歹心，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平息，對我也是個教訓(xùn)。禍兮禍兮福所倚，也未必是件壞事，正好借著機會立威，殺雞儆猴了……”

    兩人互相吹捧安慰，言談甚歡，沈今竹告辭離開后，元寶打開了她送的一個小匣子，里面裝著一對玻璃種翡翠鐲子，成色如一汪碧水似的，很是貴重，正是沈今竹用凱瑟琳公主送的西班牙金幣和姐夫林道乾在船上交易得來的。元寶覺得自己受了尊重和重視，對沈今竹的印象更好了，暗想得空將這對鐲子轉(zhuǎn)送給干爹，干爹肯定會拿著送給干娘何氏，哄夫人開心，這禮物恰好送到他心坎上去了。

    元寶是官，管著月港的稅收，沈今竹是民，雖說她后臺很硬實，但是肯花心思打點關(guān)系將來肯定有回報的，以勢壓人的關(guān)系不會長久，付出這些都會賺回來。沈今竹剛從西班牙公主的魔爪中逃生，所以從元寶那里告辭后，直奔西班牙死敵荷蘭人那里打聽消息去了。

    洋干爹弗朗克斯穿著玄色道袍，頭戴黑色方巾，留了胡須，因外頭吹著海風(fēng)，他居然還學(xué)著大明的士大夫在胡須上夾著胡夾，不至于吹亂了他精心修剪梳理過的胡子。

    “沈小姐！“弗朗克斯驚喜的說道：“沒想到你這么快就來了，是想我了嗎？”

    弗朗克斯張開雙手想要抱一抱沈今竹，想起這里是大明，便收手了，他興奮的說道：“今天你來的太巧了，我們第一批在景德鎮(zhèn)燒制的青花瓷剛剛裝到貨船上，還沒啟航，我?guī)闳タ纯矗?，真是太完美了，沈小姐，瓷器很快就是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最大的奶牛?！?/br>
    按照協(xié)議，荷蘭人在月港有一個他們的專屬碼頭，進(jìn)出港口不需要排隊，直接開到插著公司voc旗幟的碼頭即可。沈今竹從碼頭上了荷蘭人的大海船，弗朗克斯說道：“月港太小了，如果在廣州或者杭州的大海港，我們的貨船會有現(xiàn)在的兩倍大，你們的皇帝什么時候開放其他的口岸？”

    在商言商，這老頭時刻不忘記探消息啊，沈今竹實話實說，“我離開京城，遠(yuǎn)離了權(quán)力和政治中心，一心做好自己的榻房生意，并不知道皇上和內(nèi)閣下一步如何開放口岸，不過從最近朝廷邸報的動向來看，似乎還要等幾年?！?/br>
    弗朗克斯笑道：“你們的邸報是個好東西，從那上面可以看清你們的哲學(xué)和政治，我很喜歡看，我們歐洲就沒有這種途徑接觸到政治?！?/br>
    沈今竹大吃一驚，“弗朗克斯，你太聰明了，這么快就掌握了我們的語言！”

    “哈哈，我作弊了。每一本邸報都是你們大明人翻譯給我看的?！备ダ士怂剐Φ溃骸拔靼嘌劳滩⑵咸蜒溃瑑杉覗|印度公司在合并，本來就矛盾重重，加上我們插【進(jìn)去的間諜從中挑撥，場面就更好看了，為了爭奪新董事會的席位，他們甚至開始用暗殺這種手段，公司內(nèi)部混亂，人心惶惶，我們乘機從以前的葡萄牙東印度公司挖了很多人才過來，船長、水手、雇傭兵、職業(yè)說客——這些說客大部分都是你們大明的人，和你一樣，都會好幾國的語言，對大明官場很熟悉，由他們將我們的黃金送給官員，打通關(guān)系。和他們打交道，我才知道為何葡萄牙人能占在澳門五十年，原來真的如同傳聞中一樣，靠的是大額的賄賂來達(dá)成目的。我們比葡萄牙人還大方呢，將來和大明的關(guān)系會越來越好?！?/br>
    沈今竹聽了，覺得有些臉紅，大明官場糜爛如斯，真是丟臉啊。弗朗克斯目光如炬，看穿了沈今竹的心思，說道：“我早就和你說過了，生意和政治本質(zhì)就是丑陋而且罪惡的，所有的金錢和權(quán)力都沾著充滿惡臭的鮮血。你們女人是天生情緒化和理想主義的種群，不適合——”

    輸人不輸陣，沈今竹笑著打斷道：“哦，弗朗克斯，無論如何，這兩樣我都沾上了，過去，現(xiàn)在，將來，都會和這兩樣?xùn)|西打交道，你的老調(diào)長談對我而言毫無意義，我不會因為這些而退縮的。”

    “哦，可憐的小姑娘?！备ダ士怂箍粗哪抗饩尤粠е恍z憫之意，“看來傳聞都是真的了，你被官僚家族所不容，不得已走了祖母當(dāng)年的老路，踏上了商道，即使想回也回不去了吧？你們大明的士大夫人家族階層都很清高，不喜歡未來的兒媳婦沾染上銅臭氣，你不能嫁給同等階層的貴族，只能從下等階層招贅結(jié)婚。我很為你可惜，沈小姐，那些上等階層的貴族都無法和你匹配，下等賤民就更辱沒你了?！?/br>
    自打貨船開進(jìn)月港的那一刻開始，沈今竹就不停的大開眼界，驚訝的說道：“這種傳聞都到了月港？其實不是得已，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和家人不合多年，彼此間隔膜太深得，同在一個屋檐下，卻形同陌路，彼此都難受，還不如搬出去單過，自由自在的，雖辛苦些，心里卻是快活的，并不覺得委屈?！?/br>
    “至于階層的變化，我自身可以接受，當(dāng)年我的祖母祖父就是商人，我從不覺得他們是低賤的。還有關(guān)于我的婚事，就更不用提了，一來我還在孝期，不能談婚論嫁，二來——”

    沈今竹頓了頓，說道：“這些年我慢慢覺得，當(dāng)一個人的內(nèi)心和實力都變得足夠強大，就并不需要依附于婚姻來生存，也不用理會外頭異樣的目光。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可是婚姻就變成了兩個家庭的結(jié)合，尤其是女人，她要從原生家庭里徹底剝離出來，就像嫁接似的，砍斷了樹枝，接在另一棵樹上，這樣她的人生就不受自己掌控了，喜怒哀樂基本由夫家決定，如果恰好能夠契合，那皆大歡喜，如果不能，就只能是枝毀人亡的悲劇，這個人亡可能是*上的死亡，也可以指精神上死亡，她失去了自我，她成為了妻子、母親、兒媳、妯娌，某某夫人，某某家的姑太太，卻唯一不是她自己，沒有人在乎她是誰，她在想什么，因為在世俗的眼光里，她必須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好兒媳、好妯娌，她唯一不能做的就是自己。”

    “弗朗克斯，我見過太多這種悲劇婚姻，我的堂姐結(jié)婚三天就離婚了，就是因為實在無法和愛子如狂的婆婆相處，她無法接受這種家族的做派，可是大部分女人都忍下來了。弗朗克斯，我希望的婚姻，是心愛的人內(nèi)心和實力同樣變得足夠強大，心甘情愿的從自己的原生家庭了跳出來，和我組建一個新家族，我們攜手度過一生，在自己的小家里，我是妻子，我也是我，他是丈夫，也是他自己?！?/br>
    弗朗克斯沉默了很久，面前的這個美麗的東方姑娘總是做一些出其不意的事情，她對婚姻有這種叛逆的想法，他并不覺得意外，弗朗克斯說道：“沈小姐，恐怕我的話會給你帶來不快，對于婚姻，你太理想主義了，你以為只有你向往這種婚姻嗎？年輕時候的我，包括現(xiàn)在有些思想前進(jìn)的紳士們，也夢想得到這種婚姻，但是很可惜，我從未看過這種理想真的被實現(xiàn)?！?/br>
    “沈小姐，這個世界殘酷的現(xiàn)實就是，無論男人和女人，都是屬于家族的財產(chǎn)，這個想法符合法律，更符合世俗。而你理想中的婚姻，恰好都違背了法律和世俗。而這世上能超越這兩者的，只有掌控皇權(quán)、有能力控制法律和世俗的人。沈小姐，你非皇族，而且大明皇族不容許有女繼承人，所以無論你和你的愛人內(nèi)心和實力有多么強大，都無法和法律和世俗抗衡。”

    “沈小姐，我很欣賞你積極面對人生的態(tài)度，年輕人就應(yīng)該有這種不顧一切的闖勁，只是當(dāng)你橫沖

    直撞后，遲早要面臨如何妥協(xié)的問題，你想要維護(hù)成果，接來下就是妥協(xié)的藝術(shù)了，理想能夠修建一座繁榮的城市，妥協(xié)的藝術(shù)就是在城市外頭修城池和圍墻防守，兩者都很重要……”

    和沈今竹在一起時，弗朗克斯總是情不自禁的充當(dāng)人生導(dǎo)師，滔滔不絕，沈今竹不好打斷干爹善意的忠告，耐心聽下去，好在后來弗朗克斯注意力轉(zhuǎn)到船艙新燒制的瓷器，才換了話題，他拿著畫著公司voc標(biāo)記的青花瓷說道：“這一船全是絲綢和青花瓷。除了那些和克拉克瓷器一模一樣的紋樣的，我們還定制了一些風(fēng)車、帆船、仕女等歐洲圖畫的青花瓷，這艘貨船運到阿姆斯特丹，將是幾十倍的利潤。到時候歐洲各個貴族和皇族都要向我們定制印著家族族徽的青花瓷，甚至連哈布斯堡家族的雙頭鷹也由我們燒制而成?！?/br>
    一聽說哈布斯堡家族，沈今竹趕緊說出了這兩天被凱瑟琳公主綁架的經(jīng)歷，“……你的侄孫威廉已經(jīng)坐上了去澳門的商船，兩人會天主教堂結(jié)婚，他要我轉(zhuǎn)告你，如果你愿意，他希望你能出現(xiàn)在婚禮現(xiàn)場?！?/br>
    弗朗克斯眼里的狂喜幾乎要溢出來了，“凱瑟琳公主即將加冕成葡萄牙女王，這么說我們的家族就要出現(xiàn)一個國王了？我這就回去準(zhǔn)備禮物，趕去澳門?！?/br>
    沈今竹納悶了，“你們荷蘭人與西班牙和葡萄牙不是死敵嗎？”按照正常邏輯，威廉這種行為會視為對祖國的背叛吧。

    弗朗克斯說道：“是啊，不過這件事對我有利，有一個當(dāng)葡萄牙國王的侄孫，我在十七紳士董事會的地位就更穩(wěn)固了。我們歐洲各個皇族互相聯(lián)姻，都是親戚，這樣并不妨礙他們在戰(zhàn)場上死掐要搞死對方啊?！?/br>
    又回歸到了利益，沈今竹默默為威廉點了個蠟，說道：“哈布斯堡是個被詛咒的家族，盛產(chǎn)神經(jīng)病和畸形兒，凱瑟琳公主已經(jīng)懷孕了，將來威廉——”

    “什么？已經(jīng)有孕了？”弗朗克斯高興的從原地蹦跶起來，“真是太好了！威廉在葡萄牙的地位會更鞏固的，等孩子生下來，他就能加冕葡萄牙國王了?！?/br>
    沈今竹覺得干爹沒有找到重點，“萬一生下來是個長著哈布斯堡下巴的畸形兒呢？”

    弗朗克斯不以為然，說道：“只要孩子能夠呼吸，有生命，無論男女，哪怕是個白癡呢，都能繼承王位。再說威廉是個和哈布斯堡家族沒有一點血緣關(guān)系，不是近親結(jié)婚，他們的孩子很有可能是個健康的。凱瑟琳是西班牙公主??！而且還那么美，這樁婚姻對威廉而言太完美了?！?/br>
    沈今竹說道：“可是凱瑟琳公主非常偏執(zhí)瘋狂，和她的祖母瘋后胡安娜一樣?！?/br>
    弗朗克斯贊美道：“這是多么可愛的性格，幸虧公主的偏執(zhí)和瘋狂、幸虧澳門的天主教堂遠(yuǎn)離歐洲大陸，威廉才有和她結(jié)婚，否則哈布斯波家族給她安排一個政治婚姻，威廉就沒有機會當(dāng)國王啦?！?/br>
    看見弗朗克斯高興的像個孩子，沈今竹暗道貴圈真亂的同時，也在反省自己是不是真太理想主義了，或者一直掩耳盜鈴不肯面對現(xiàn)實，生意和政治都是在和魔鬼討價還價，她為葡萄牙巨額賄賂大明官員而獲取澳門的居住權(quán)而羞恥，可她自己用玻璃種翡翠鐲子送給元寶卻一點心理負(fù)擔(dān)都沒有，一切都進(jìn)行的那么自然，百姓點燈和州官放火實質(zhì)上或許并無差別。

    ☆、第118章 海澄縣攜手觀新居，新盟友千里送硫磺

    在驛站換馬狂奔時，徐楓得到沈今竹安然無恙在月港出現(xiàn)的飛鴿傳書，他累的像狗似的折返回來，去的時候焦急萬分，回來的時候心情好多了，那時已經(jīng)夕陽西下，徐楓在日月商行榻房的工地里找到了沈今竹，簡直不敢相信那個灰頭土臉、蹲在地上拿著瓦刀，正在磚頭上涂抹泥漿砌墻的小工就是日思夜想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