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夏俊輕本想開口,但見蔣素桓臉色不虞,因此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并不作答。 那位李藥師十分錯(cuò)愕,他腰間掛的是綠牌,一般人見了他少有怠慢。更何況這兩人還是醫(yī)家子弟,他算是兩人的前輩,以后在同一個(gè)圈子里混,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們竟敢如此囂張? 看來是哪個(gè)世家的紈绔子弟吧,李藥師如是想。 “年輕人,有自信是好事,但是千萬莫要驕傲過頭,小心折了前程。”他沉聲說了一句道。 夏俊輕聞言,再次看看蔣素桓,發(fā)現(xiàn)他還是老樣子,并無受到影響。 抓藥師傅連忙把藥抓好,這種情況他夾在中間也是兩頭不討好:“客人,您的藥抓好了,一共一百三十三兩銀子?!倍际侵械葍r(jià)位的藥材,這已經(jīng)不算貴了。 “好,謝謝?!笔Y素桓給了銀子,拎起大包小包的藥材,就與夏俊輕離開。 “桓兒,我來拿?!毕目≥p說道,將東西搶過來。 蔣素桓不跟他爭,順手給了他,倆人還未走出門口,聽見一聲驚呼:“老爺,老爺!醫(yī)館就快到了,您堅(jiān)持住!” 一名壯年男子,扶著一位哎喲哎喲的中年男人地走來,大概是痛狠了,那老爺還沒到門口就不走了。蹲下捂住胃部嗷嗷叫痛,不愿意動彈,家丁一他他就擺手:“不成,太痛了?!?/br> 家丁走進(jìn)藥鋪喊道:“藥師,有藥師在嗎?請出來看看我家老爺!” 李藥師道:“扶進(jìn)屋里來?!?/br> 家丁愣了愣,調(diào)頭出來,又去扶那位老爺,被老爺罵道:“讓你去請藥師,藥師呢?” 蔣素桓和夏俊輕停下腳步,在旁邊觀看片刻,蔣素桓道:“小哥,你身上有煙絲嗎?” 本來就急得不得了,家丁無奈說道:“都這時(shí)候了,你還問我借煙,快來幫把手才是實(shí)在。”他身上確實(shí)有煙絲,平時(shí)若是蔣素桓問他借,他肯定就借了,可是情況危急,哪有閑工夫抽煙。 “你家老爺是急性胃痛,有煙絲就能治好他的病?!笔Y素桓跟他說道。 “啊?什么什么急性……”從來未聽說過,家丁將信將疑道:“你是藥師?會看病?” “你家老爺是不是突然發(fā)作,之前并未有征兆?” “對對對,就是這樣?!奔叶÷犃诉@話,有了幾成信任,連忙將身上的煙絲掏出來:“煙絲給您,您說要怎么治?”他這就以為蔣素桓是藥師。 蔣素桓接過煙絲,用小片的紙張將煙絲卷成一筒,類似現(xiàn)代的香煙,用火點(diǎn)著。 “將你家老爺?shù)拿弊诱簟!?/br> 家丁照做,將那位老爺?shù)拿弊诱搅耍郯桶偷氐戎词Y素桓怎么治,真的一筒煙絲就能治好? 蔣素桓走到跟前,俯身找準(zhǔn)那老爺?shù)念^頂百會xue,用點(diǎn)燃的香煙湊近,上下小幅度移動灸xue位,直到頭皮感到微痛和發(fā)熱才作罷。 “攤開他的手心。”又灸兩只手心的勞宮xue,灸完三個(gè)xue位可見到效果:“脫了他的鞋子?!弊愕子咳獂ue,這五個(gè)xue位,俗稱五心xue,也就是頭頂心,雙手心,雙足心。 家丁看愣了,忙問道:“老爺,感覺如何?” 那老爺?shù)溃骸拔矣X得不那么疼了,但還是不舒服。”比剛才當(dāng)然要好很多。 蔣素桓點(diǎn)頭:“我再幫你灸灸足三里和中脘xue?!边@兩個(gè)xue道為加持xue道,也有一定的效果。 “小伙子,你是藥師嗎?”那老爺漸漸安樂,感覺好多了,心情一陣舒暢,剛才真是痛不欲生。 “不,現(xiàn)在還不是?!笔Y素桓扔掉燒完的香煙頭,收工站好:“我還沒有考取銘牌。” “呵呵,你有這手功夫,不用擔(dān)心,肯定會考上的?!蹦抢蠣斆覆啃Φ?,讓家丁扶起來。 “承你吉言?!笔Y素桓微笑道,向夏俊輕示意,他們該走了。 “哎,小伙子,這個(gè)給你。”老爺從手指上,連忙卸下一枚玉扳指:“送給你的,謝謝你?!?/br> 蔣素桓回頭,沒說什么,他接了過去。 李藥師追出來,問他道:“你師承何處,這個(gè)療法又出自哪里?”他從醫(yī)數(shù)十載,從未見過這樣的療法。 蔣素桓慢慢道:“憑什么告訴你?!崩钏帋煹纱笱?,他則是拉著夏俊輕的手:“走,我們?nèi)ベI吃的。”他聽夏俊輕提過一嘴,要買點(diǎn)心給蘭氏吃。 第011章 走了好久,走到桂味坊買了點(diǎn)心,夏俊輕略略回神,驚嘆道:“桓兒的醫(yī)術(shù),真的讓人大開眼界?!彼闹须m然有蔣素桓懂醫(yī)的概念,但是并未親眼所見,不怎么有真實(shí)感覺。今天這一出,倒是讓他心服口服了。 “這有什么?!笔Y素桓不在意道:“只不過是一些雕蟲小技,算不得高明?!?/br> 夏俊輕不贊同道:“不管是不是雕蟲小技,有效就是高明,你沒看見那位李藥師的反應(yīng)嗎?”一看就是沒有見過這樣的療法,這是不是說明,蔣素桓的醫(yī)術(shù)在那位李藥師之上? “這樣說倒也有理。”蔣素桓仔細(xì)想了想,竟然覺得夏俊輕說得對。 “那是自然?!毕目≥p一笑,問道:“對了,桓兒怎么知道那位小哥身上有煙絲?”醫(yī)者會看病他理解,可煙絲是怎么看出來的? “一個(gè)人抽不抽煙,觀他食指與中指即知。再來是身上的氣味,若有煙味而手指無痕跡,那么抽的是煙斗,不然則是卷煙。”那家丁食指與中指之間泛黃,這是長期抽卷煙的痕跡。 “原來如此?!毕目≥p了然,這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粗心的人卻永遠(yuǎn)想不到。 他側(cè)首看著面容平靜的蔣素桓,心中漣漪蕩漾,說不出的悸動。 蔣素桓微微一笑:“走吧,我們?nèi)フ夷窘??!?/br> 在木匠師傅的店內(nèi),蔣素桓說要做藥柜,木匠師傅拿出一本圖樣給他參考??磥碛嘘P(guān)醫(yī)藥的東西,確實(shí)在本朝十分受到重視。蔣素桓選了一個(gè)簡單大方的樣式,問夏俊輕:“你覺得好嗎?” 夏俊輕沒想到蔣素桓會問他,畢竟他對醫(yī)藥一竅不通,可是心里泛甜:“我看著挺好的,款式大方實(shí)用,大小適中?!?/br> “那就要這個(gè),需要交定金嗎?”蔣素桓決定道。 “要的,客人交十兩銀子就好。”木匠師傅說道。 蔣素桓給了木匠師傅十兩銀子,對他提了幾個(gè)要求,均是他本身的習(xí)慣問題。木匠師傅一一確定,用本子記起來,說道:“五天后可送貨上門,不知客人住在哪里?” 夏俊輕便留下地址。 木匠師傅一看:“原來是夏家的公子們?!鄙袂榱⒖套兊米鹁雌饋?,夏家在廉州來說,還是比較拿得出手的。 跟木匠師傅辭別,二人又去了市場,買了一些切藥磨藥的工具回去。 回到家中,蔣素桓一頭扎進(jìn)藥方,待到天黑才出來。 夏俊輕望著禁閉的房門,搖搖頭,自己去了書房讀書??蓵械膬?nèi)容實(shí)在令人浮躁,他喊秀萍來問話:“桓少爺出來了嗎?” 秀萍回話道:“桓少爺未曾出來。” 夏俊輕默了默,輕輕嘆了口氣:“屋里有何動靜?” 秀萍搖頭回道:“桓少爺把門栓得緊緊地,奴婢聽不太清楚?!?/br> 夏俊輕點(diǎn)點(diǎn)頭:“罷了,你下去了。”到了掌燈時(shí)分,還是不見蔣素桓,夏俊輕便親自去敲門。 屋里頭,蔣素桓全神貫注,在磨一味藥的藥粉。驟然聽見敲門聲,他的眉頭皺了皺,表現(xiàn)不虞。 “桓兒,天快黑了?!?/br> 聽見夏俊輕的聲音,蔣素桓松了松眉心,放下手中的藥杵,才察覺到屋里暗暗地,怪不得他覺得藥粉的顏色不對。 蔣素桓走過去,把門打開,夏俊輕就站在門外看著他。 “桓兒……”黯淡的光線之下,他覺得眼前人面無表情,令人害怕。是不是他不小心打擾了他? 蔣素桓臉色一柔,淺笑道:“一時(shí)忘了時(shí)間,沒想到這么晚了。” 夏俊輕的心回到實(shí)處,整個(gè)人鮮活起來,笑道:“是啊,你看你,在藥房中待了一個(gè)下午?!彼焓秩科鹗Y素桓的手:“餓不餓,先去用晚飯吧?” “好?!笔Y素桓捏捏手中的手,捏得年輕的那人心蓬蓬跳,滿顆心好似陷入棉花里。 “走罷?!毕目≥p面帶雀躍,微笑著令秀萍去傳膳,后又領(lǐng)著蔣素桓去洗手洗臉。 他湊近蔣素桓的身邊聞聞:“桓兒身上一股藥味?!?/br> 蔣素桓順勢親親他的左臉,若無其事地擦手,動作緩慢而仔細(xì),雙手修長而白皙,是一雙令人贊嘆的手。 怪不得夏俊輕喜歡去握緊,因?yàn)槲赵谑种斜陡惺娣?/br> “桓兒的這雙手,真是叫人……”夏俊輕癡癡地,喃喃道,倒也沒說出什么不堪的話來。僅是半句就令他自己羞愧難當(dāng),失態(tài)了。 蔣素桓笑笑不語,拉他到桌邊用飯。 “下午做了什么?” “讀書……”夏俊輕臉色一窘,心虛地低眉移開視線。他倒是寫了幾張大字,可都是蔣素桓的名字。 “讀得怎么樣,有什么進(jìn)境?!甭犝f夏俊輕可能要考科舉,蔣素桓開始打聽他的進(jìn)度,不知道讀到什么程度。 “尚可?!毕目≥p說道,對自己讀書的天賦還是有自信的:“飯罷后,我拿我的文章給桓兒看。” 蔣素桓不喜歡看八股文,不過夏俊輕提出來他也不想拒絕,便點(diǎn)頭道:“那好,我?guī)湍憧纯??!?/br> 夏俊輕喜悅一笑,飯間溫柔體貼,如貼身小丫鬟般仔細(xì)伺候蔣素桓用飯。 “我要沐浴?!?/br> “好。”夏俊輕喚人去廚房傳水,那水是大廚房那邊供應(yīng)的,還需等一會兒。這期間,他親自去收拾了蔣素桓的衣物,一手牽著蔣素桓去凈房。 蔣素桓沐浴罷,換夏俊輕沐浴。 他披著外衣回到房間,看見蔣素桓懶懶斜靠在床榻上,便抱著懷中一沓文章,過去找他。原來夏俊輕先去了一趟書房,找文章去了。 “桓兒?!彼蛔栽诘匾恍?,獻(xiàn)寶般拿出文章,等著對方來取。 蔣素桓成沓取了過去,懶洋洋道:“這邊坐著,我慢慢看。” “好?!毕目≥p慢慢爬上床,貼在蔣素桓身邊,目不轉(zhuǎn)睛地關(guān)注著他。 “這些都是你認(rèn)為滿意的?”蔣素桓一目十行,瀏覽了幾篇,面色凝重。 夏俊輕嚇得不輕,看起來好像很壞:“是,是比較滿意,怎么了?” “一塌糊涂。”蔣素桓沉聲說道:“辭藻華麗,行文流暢,可內(nèi)容說的是什么狗屁東西,有用嗎?”將那沓文章摔倒夏俊輕懷里:“我理解你年紀(jì)小,閱歷淺,見識不多,可你從現(xiàn)在開始需要反省,好文章的定義是什么?” “……”夏俊輕抱著那沓紙張,吶吶無言,低眉順眼:“真的,有這么壞嗎?” “不壞。”蔣素桓道:“自學(xué)到這種程度已經(jīng)不錯(cuò),是我的要求高,是你值得更高的要求,你自己覺得呢?” 夏俊輕抬頭看著他,認(rèn)真點(diǎn)點(diǎn)頭:“對,我還能進(jìn)境更多?!辈⒉荒芤?yàn)檫@種地步就沾沾自喜,對自己心存滿意。滿足現(xiàn)狀就意味著沒有斗志,沒有斗志就沒有進(jìn)步。 “這就對了。”蔣素桓淺淺一笑,溫聲道:“這些文章暫且不必管它,從明天開始再仔細(xì)琢磨?!彼睦镫[約有些想法,日后再說。 “好?!毕目≥p聞言也松了口氣,心里的負(fù)擔(dān)好像一下子卸去了,輕松道:“夜深了,我們先歇息?!闭f罷起身將文章放到桌面上,回來時(shí)順便吹熄蠟燭。 屋里一時(shí)黑暗下來,窗外的月光清凌凌地照入,地上有兩雙布鞋。 夏俊輕脫去外衣,貼近蔣素桓暖好的被窩,舒服地抿嘴笑了笑,抱著蔣素桓說道:“再過一陣子就熱了,到時(shí)候咱們換個(gè)涼席?!?/br> “嗯?!笔Y素桓拉好薄被,與他并排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