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鵬下意思地去看雷輕騰。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和對方目光直直對上了。那里頭沒有任何感情，但他心里就是咯噔一跳。

    哪里怪怪的……

    “卡！”祁連的聲音喚回了所有戲中人?！按蠹冶憩F(xiàn)都非常好！”

    一眾群演立時松了一大口氣。

    “沈影帝目光太嚇人了——我才說了那么一句！”

    “這就是氣場啊氣場！”

    “雖然就蹭到沈影帝的腿，但那也是賺到了！我打算一個星期不洗澡！”

    “醒醒，這樣你還能出門見人嗎？”

    片場的大燈重新打開，韓歸白就在這樣的嘈雜背景音中對沈銜默笑了笑：“干得不錯啊，小沈，我還以為要卡一條呢。”

    這話又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欠揍語調(diào)，沈銜默卻面不改色地接下了：“若沒有你之前和我說的那些話，我想肯定會卡一條?！?/br>
    尼瑪……韓歸白對著那雙寫滿了真誠的雙眼，心里忍不住刷了一句大寫的國罵。竟然一點也不生氣，太沒成就感了！

    不過，韓歸白自然不會把這種遺憾之情寫在臉上。既然嘲諷臉對老實孩子不好使，那他以后就換一種方式。“是嗎？”他笑道，右手比劃了個搓鈔票的動作，“那有沒有什么好處?。俊?/br>
    這種赤裸裸的索要報答的方式，一眾工作人員都表示嗤之以鼻。

    得了吧韓天王，您哪里缺錢？真要報答的話，還不如叫沈影帝以身相許呢！至少看臉還是很可信的，比錢可信多了！

    若不是他們都怕韓歸白秋后算賬，現(xiàn)在肯定有人說出口了。其實最好的反擊莫過于沈銜默自己說這句話，但以沈銜默慣常的風(fēng)格，肯定不會這么表示的……真是好遺憾！

    沈銜默也確實沒這么說。他猶豫了下，覺得錢不是個好方式?！拔艺埬愠燥垼俊?/br>
    “一頓飯就想打發(fā)我了??？”韓歸白覺得沈銜默好像入觳了，繼續(xù)調(diào)侃。

    “不然……”沈銜默微微蹙眉，又提出了個新建議：“我請你看電影？”

    ……啥？

    韓歸白差點噎著。先是吃飯，然后是看電影……難道是他想多了，這不是約會的標(biāo)準(zhǔn)流程嗎？

    為防對方繼續(xù)語出驚人，他果斷阻止：“等等！如果我依舊不滿意的話，你接下來不會請我去游樂園吧？”那可真是妥妥兒男女約會三部曲了！

    沈銜默好像完全沒明白里頭的槽點?！叭绻阆矚g的話，當(dāng)然沒問題。只不過，如果我們兩人去的話，還是事先包場比較好吧？”

    ……臥槽！土豪??！求抱大腿求籠罩！

    這下周邊眾人心里只有這些大紅字彈幕。一般人想到的只有便裝加墨鏡，真土豪的思路果然與凡人不同！

    可韓歸白看著對方無辜又純良的俊臉，深深感覺自己把自己帶溝里去了。沈銜默看著老實，但卻不按常理出牌，這點很要命啊……

    正當(dāng)他思索下一句要怎么扳回一城的時候，鐘微走近，臂彎里抱著一個文件夾?！按蟀?，有個廣告接洽，還有個雜志封面，你看看？”

    這下正好幫韓歸白自然脫身?！笆鞘裁?？”他側(cè)頭，一邊說一邊接過鐘微遞過來的資料。

    兩人還坐在同一個道具卡座里，不需要考驗視力，沈銜默一眼就看到封面上某個國際知名男裝品牌的logo。

    還沒等他對此產(chǎn)生什么感想，他家助理齊天文也拿了一份類似的東西出現(xiàn)了：“少爺?！?/br>
    鐘微對這種稱呼沒有多余的反應(yīng)，因為褚修身邊的助理也這么稱呼褚修。但她很在意的是——

    為什么沈銜默的那份和韓歸白的似乎是同一個牌子？難道……

    這答案很快就揭曉了。韓歸白一目十行地掃過初稿，抬眼就看向沈銜默那邊。“小沈，你感覺如何？”

    沈銜默拿到資料晚一些，反應(yīng)也就慢一些?！昂孟窬推矫嬗舱眨俊彼儐栃缘赝蝽n歸白。開出的價碼確實不低……

    “硬照是初步意向?！表n歸白把資料平攤在膝蓋上，“若是效果好，我想他們有可能繼續(xù)拍宣傳片什么的?！闭f著，他輕微聳肩，“我倒是無所謂，不過得問問老祁檔期?！?/br>
    沈銜默看了看那已經(jīng)迫在眉睫的拍攝日期。他們的新片剛開始拍，就有商家聞到氣味、主動上門了？說真話，他不缺錢，對廣告代言興趣缺缺；但若是和韓歸白一起……他心里有些活絡(luò)，但不好直接表態(tài)。

    所幸韓歸白并不真的要追根究底?！氨菹隆彼糁雮€場子叫道，“微臣有事稟告！”

    頓時滿場都是笑聲，還有人高聲搶答：“準(zhǔn)了！”

    祁連滿頭滿臉的黑線，但還是回了一句：“又怎么了？”

    “臣入朝以來，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然所得不足糊口，家徒四壁。今有土豪一名，以重金聘臣……”韓歸白聲淚俱下?！俺加麣w去，又舍不得陛下?。　?/br>
    “……滾！”

    第13章

    劇情進(jìn)度不用cao心，祁連很容易就點了頭。不過他希望往后推兩天，這樣就正好能趕上劇組到上海取外景的時間。

    韓歸白痛快接受了。反正就算祁連不說，他也要提出來的。能節(jié)省飛一個來回的麻煩，有什么不好？

    這事兒唯一的問題就是，對面可能不好協(xié)調(diào)。結(jié)果卻出乎意料之外，那家公司很容易就斡旋搞掂。

    “誰讓你們倆都推了太多廣告？”面對韓歸白的疑問，鐘微如此回答?！斑@回竟然只提出推遲兩天，其他都沒問題，那還不麻溜兒上？”

    “我這不是看到他們請了我和小沈，正好可以給電影做免費宣傳嘛！”韓歸白把手一攤，顯得極其無辜?！霸僬哒f了，我干什么要和錢過不去？”

    鐘微毫不客氣地送給他一對兒白眼?！澳氵@意思就是請你一個你就不去了……還不是和錢過不去？”

    可韓歸白沒有一點兒被人抓住話中漏洞的窘迫?！靶邪。絹碓窖兰庾炖?，頗得我的真?zhèn)?！”言語之間，竟然頗為自豪。

    “……大白啊，咱能要點臉嗎？”鐘微忍不住痛心疾首。

    結(jié)果，韓歸白的反應(yīng)是：“看來你和希希關(guān)系越來越好了，這話她剛對我說過沒多久！”

    鐘微簡直要磨牙了。“劇本看了嗎？臺詞背了嗎？妝容補了嗎？反正，該干什么干什么去，我還要做事呢！給你！”她惡狠狠地咬住了最后兩個字。

    正在中場休息的韓歸白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出門了。鐘微說的事情他都已經(jīng)完成，所以他現(xiàn)在難道只剩下去片場看沈銜默這一種選擇？

    韓歸白不太情愿。他花了一陣子，才找出這種不情愿的根源來——之前，沈銜默有個眼神讓他感覺對方入戲太早；后來，卡座戲份時，他也真覺得對方眼神怪怪的。不是雷輕騰對莊鵬，而是沈銜默對他。

    ……可那種怪，是壓抑的欲望?。?/br>
    ……莫不是他自己太入戲，所以看對方才覺得不對？

    韓歸白難得質(zhì)疑自己的專業(yè)素質(zhì)。他審美廣泛，之前也見過幾個覺得不錯的。不過，沈銜默依舊是其中的佼佼者。

    ……難道真是他心里有鬼，這才看什么像什么？這可真是個令人悲傷的故事。

    雖然韓歸白總把哥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掛在嘴邊，但他實際上并不自戀，無論如何都腦補不出一個除了話少、其他都好的超級帥哥對他一見鐘情的故事。所以，他深刻檢討了自己不端正的工作態(tài)度，順口和走廊里碰到的道具組大叔要了根煙，溜溜達(dá)達(dá)地去樓道口禍害盆栽了。

    當(dāng)沈銜默結(jié)束雷家大宅的戲份、轉(zhuǎn)到舞廳片場的時候，最先聞到的就是一股若有似無的煙味。

    “……天王你這是先找感覺去了？”有工作人員笑問，“這一身味道！”

    “沒辦法，平時不怎么抽，現(xiàn)在只能臨時抱佛腳了。”韓歸白露出一副拉長的苦瓜臉。

    “一根煙就能難倒你？韓天王又謙虛了吧？”

    導(dǎo)演還沒到，一群人嘻嘻哈哈，沒個正形，顯然都是熟人。沈銜默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自己插不進(jìn)話，就安靜地給自己找了個位置。劇本攤在面前，偶爾再抬頭看看……每天都能看到如此真實的韓歸白，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莫大的幸福。

    不過幾分鐘的功夫，祁連進(jìn)門，眾人立時收了笑鬧心思，各就各位。因為其他人之前都沒什么正事，所以在他詢問過沈銜默的狀態(tài)、并得到肯定答復(fù)后，只聽啪地一聲，工作人員移走了鏡頭前的場記牌。

    俗話說，不打不相識。雖然莊鵬和雷輕騰實際上沒打起來，但這一來二去的，也算對各自有了眼熟的印象，只不過連見面點頭的程度都沒有。畢竟，就算雷輕騰換了普通衣物，他骨子里的氣質(zhì)依舊和混混們格格不入。

    直到某一天，莊鵬和人拼酒，不意多喝了兩口，搖搖晃晃地歪倒在卡座上。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雷輕騰正安靜地注視他。

    莊鵬的目光從對方依舊沒表情的撲克臉轉(zhuǎn)到扣得好好的襯衫領(lǐng)口，兩秒后才反應(yīng)過來，低頭打量自己的衣著——

    衛(wèi)衣拉鏈開到胸膛以下，里頭什么也沒穿，隱現(xiàn)刺青；本來就是寬松版型的褲子松松垮垮地扣在胯骨上，露出一截兒白色內(nèi)褲邊。

    換做是平時，莊鵬肯定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光著膀子打群架的時候都有，露這么點rou算什么？

    然而他現(xiàn)在再次產(chǎn)生了那種似曾相識的怪異感。在這個人面前，他這么穿就像是狼群里的羊終于不小心掉了它之前披著的狼皮一樣。

    這種感覺冒出來還沒一秒鐘，就被莊鵬自己掐滅了。開什么玩笑，他有什么可讓這個年輕男人圖的？論家世，人家比他有錢得多；論樣貌，人家長得比自己還好看呢！

    所以莊鵬把視線從自己大叉的雙腿上收回來，又懶洋洋地瞇起了眼，只當(dāng)雷輕騰不存在。

    然而雷輕騰不那么想。他盯著玻璃矮桌上那雙纖細(xì)白皙的腳踝好一陣子，才道：“認(rèn)識一下？”

    莊鵬正跟著迪廳里激蕩的音樂節(jié)奏搖頭晃腦，根本沒聽見。

    雷輕騰干脆地起身，坐到莊鵬身側(cè)。

    身邊下沉的趨勢讓莊鵬重新睜開了眼睛，正好看見雷輕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他略詫異地張開嘴，下一秒又被嫌棄的笑容所掩蓋：“你腦子進(jìn)水啦？”一看就是個公子哥兒，非得和他套近乎做什么？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知道莊鵬性子刺，雷輕騰自然有備而來。他摸出一個什么東西，塞進(jìn)莊鵬手里。

    光靠那種熟悉的質(zhì)感，莊鵬就知道是他以前常抽的香煙牌子。貴得很，他現(xiàn)在不怎么舍得買。沒看到的時候他可以忍著，送到手里……那怎么可能往外推？

    莊鵬一把拆開包裝，叼了一根煙在嘴上，然后在亂七八糟的桌面上翻找起來。未果，因為雷輕騰先一步把打火機(jī)湊到他嘴邊。他不由愣了一下，而雷輕騰就在這一下的功夫里幫他點燃了煙卷。

    淡青色的煙霧裊裊地升起來，莊鵬的臉也模糊在熟悉的氣味后頭。但他現(xiàn)在一點也不關(guān)心香煙了——特么地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雷輕騰瞅著時機(jī)成熟，摸出手機(jī)，打了四個字：“認(rèn)識一下？”

    莊鵬瞥了一眼，認(rèn)出那是剛上市的水果手機(jī)，眼角抽抽。今天的事?lián)Q做是其他人做，他八成以為對方是在奉承他。可問題在于，他面前這家伙絕對沒必要那么做，而且根本不掩蓋自己渾身上下冒出的、“我是精英”的氣息！

    “閑得蛋疼？”他掏出自己已經(jīng)花了屏的諾基亞，眼睛不大對焦，手指也抖，好半天才打好。

    對這種毫不合作的態(tài)度，雷輕騰微微一笑?！澳忝f不定就不疼了?！?/br>
    ……臥槽？

    莊鵬的煙差點被驚掉，徹底清醒了?！翱床怀鰜戆。鹿谇莴F！”

    雷輕騰一看這回復(fù)，就知道莊鵬只把他的話當(dāng)成黃色段子?！氨舜吮舜恕！?/br>
    莊鵬樂了。猛一看正人君子，結(jié)果卻是個這么沒下限的？他喜歡！“原來如此……既然你看不上這兒的小姐，為什么還來？”

    “氣氛。”雷輕騰瞎扯。

    莊鵬死也想不出，這種地下迪廳到底有什么氣氛可言。不過他也能理解，有錢人總有些不為人知的古怪毛病。“也是，”他笑嘻嘻地，“若是你看上的，只要多看一眼，就有人主動把她送到你床上吧？”

    “并沒有?！崩纵p騰的回復(fù)更快。他看上一個男的，他還希望對方心甘情愿……可這事兒他哪里會說？

    莊鵬狐疑地上下打量雷輕騰，好半天才打道：“你看著也二十了，還沒開葷？”

    “十七?！崩纵p騰簡潔地糾正，然后反問：“你開過了？”

    “那不是必須的嗎？”莊鵬大樂。他比劃了一下大肚皮，又伸出三個手指。想了想，他又補充：“我十五?！?/br>
    光線昏暗，莊鵬的注意力又在手機(jī)屏幕上，自然沒看見雷輕騰一瞬間變得深而危險的眼神。

    “卡！”

    隨著祁連的聲音，片場燈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