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彌漫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尷尬氣氛，鐘微頭皮發(fā)麻，心里暗罵韓歸白又給她留個爛攤子?！拔覀兛偛孟矚g黑色，而大白確實比較喜歡灰色系。”她趕緊解釋。

    大家一起瞅了瞅那件純黑的中山裝，又一起打哈哈道：“原來是這樣啊……”

    “韓天王已經(jīng)去試了，那沈影帝你……”負責服裝的工作人員趕緊問沈銜默，滿心希望這尊大神能好打交道點。

    沈銜默偏愛深色系，黑色也在其中，然而現(xiàn)在……沒有多少猶豫，他就得出了答案，選中一件隱透藏藍的。

    而在沈銜默進了另一個換衣間的當兒，韓歸白已經(jīng)出來了。

    俗話說人要衣裝佛靠金裝，這話一點也沒錯。更何況，韓歸白已經(jīng)迅速進入角色，神情專注認真，身姿更是如松般筆直，簡直像在更衣的同時換了一個人。

    就算廣告總監(jiān)的小心臟在之前受了些沖擊，但在看到這身效果后，他也眼前一亮，再次在心里感嘆這案子一定會成功。

    “太棒了！”他衷心道。無論韓歸白私底下如何難搞，正片一定贊到爆表！

    為了順應(yīng)當下潮流，中山裝經(jīng)過特殊改良設(shè)計。小立領(lǐng)簡潔利落，腰線修身優(yōu)美。韓歸白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心道幸虧他接了莊鵬的角色、常常鍛煉，不然一會兒肯定要被沈銜默比到泥土里去。

    顯然，雖然韓大大對網(wǎng)上的顏值pk一笑而過，但心底里可不想白白地落了下乘。

    而沈銜默還不知道自己被韓歸白當成了某種程度上的假想敵。因為韓歸白必然比他快，而他又不想出去時發(fā)現(xiàn)韓歸白在換第二套衣服，所以他扣著外套扣子的同時就推開了更衣間的門。等扣好再抬頭，他詫異地發(fā)現(xiàn)周圍慢慢變得寂靜，所有人都在盯著他看。

    “怎么能這么帥……”

    “天生就該在鏡頭前面……”

    和韓歸白風評一言難盡不同，沈銜默給人的一貫印象基本是謙遜認真。寡言是個不大不小的缺點，卻有額外的沉穩(wěn)氣質(zhì)加成。再加上他過人的容貌和挺拔的身材……此時眾人會有這種反應(yīng)絲毫不值得驚奇。

    除了帥還是帥，沒別的感想了！

    可就在此時，卻有一聲煞風景的口哨打破空氣中恍若實質(zhì)的口水嘀嗒，后面還跟著一句略輕佻的歌詞：“對面的帥哥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

    剛才那種驚艷氣氛霎時被毀得一毛不剩。眾人無語地望向始作俑者，也就是韓歸白韓大大，一口老血哽在喉頭——

    就算我們?nèi)w都在犯花癡，您老也不要用一把不在調(diào)子上的歌聲殘忍地喚醒我們??！

    廣告總監(jiān)只覺得頭都大了，決定還是先把正事弄完，之后隨韓歸白折騰?！皟晌挥暗劭雌饋矶己懿诲e！這樣吧，身上的衣服咱們就不換了，直接化妝開拍怎么樣？”

    麻煩省一件是一件，韓歸白當然同意。在其他人忙活著鏡頭、打光之類的事情時，他老老實實地坐在高腳椅上，半仰著臉，瞇著眼睛，喉頭卻不易察覺地動了動。

    沈銜默剛才出來時，他并沒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但一發(fā)現(xiàn)四周安靜，他就猜到發(fā)生了什么?？删退阕龊昧诵睦頊蕚洌脖仨毜谜f，沈銜默長得實在太犯規(guī)了！尤其對方一抬頭，那雙星河般的黑眸就在第一時間準確地定位到他身上……

    食色性也，韓歸白不得不承認，他被沈銜默的美色擊中了，再一次。那不成調(diào)的曲子，與其說是故意破壞氣氛，不如說他在挽救自己、免于暴露。

    ……所以說，一個人為什么能好看到那種程度？開的掛是造物主級別的嗎？

    韓歸白不免在心里咬牙切齒。同時，他覺得他有理由懷疑，沈銜默對午餐的要求其實是幫他提的。

    至于沈銜默，他也正配合地讓人在他臉上涂涂抹抹。韓歸白果然從來不按常理出牌……他沉默地想著。

    中午的時候，韓歸白多看了他一眼，顯然心里對他的話有點想法，但并沒多說什么。

    他在人群中條件反射尋找的第一個人就是韓歸白，韓歸白也看見了，回應(yīng)卻是一點不像調(diào)戲的破鑼嗓。必須是蓄意的，因為他知道韓歸白連婉轉(zhuǎn)的昆腔都能唱。

    ……所以說，韓歸白已經(jīng)知道了？可這又是什么態(tài)度呢？

    給沈銜默化妝的是個年輕男人，長相清秀，身材標準，留一把扎到腦后的小辮子。從一開始，他就不停地夸獎沈銜默五官正皮膚好，素顏就能上鏡，在明星里也是頭一份兒，演技贊到天上有地下無，我是你的死忠粉……諸如此類巴拉巴拉，就差明說我對你可有興趣了。

    然而沈銜默一副心思都撲在不可捉摸的鐘情對象身上，完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衣服換好妝定好，接下來的事情就剩拍照了。不管是韓歸白還是沈銜默，影帝獎杯都不是白拿的，單人照分分鐘過關(guān)。

    攝制現(xiàn)場上上下下的人都不自覺地松了口氣。一碼歸一碼；正事完美成功的話，其他事情都無關(guān)痛癢。

    韓歸白又換了一套衣服，出來時就看到沈銜默已經(jīng)端坐在棋臺一側(cè)，挺拔的臉部輪廓依稀模糊在手邊紅茶裊裊的霧氣里。他走過去，到對面坐下，這才笑道：“這回要拜托你多多指教了，小沈?！?/br>
    “嗯？”沈銜默正凝神分析棋局，聞言一愣。

    韓歸白把雙手一攤，顯得特別無奈?！拔也粫??！?/br>
    沈銜默覺得他該更無奈。雖說他會圍棋，但這次是拍照又不是錄像，會不會下有影響嗎？他一邊心忖韓歸白是不是像之前一樣、只是隨口一提，一邊輕輕搖頭：“沒事。”

    韓歸白對此的反應(yīng)是，直盯著沈銜默看?！捌庹婧冒?，小沈?！焙冒胩?，他才這么說，語氣輕松。換成是別人，這時候早就不想搭理他了。

    沈銜默有隱約感覺，韓歸白今天一直致力于煩死他，現(xiàn)場其他人都是連帶中槍的。然而他并不知道韓歸白為什么要這么做；這種夸獎意味不明，他自然繼續(xù)端出招牌微笑。

    以不變應(yīng)萬變……嗎？

    韓歸白的視線垂落到棋盤上，腦海里倏地刷過這一排大字。雖然看穿不難，但要找到實打?qū)嵉淖C據(jù)，貌似也不容易的樣子啊……要知道，抓著沈銜默衣領(lǐng)逼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實在太過簡單粗暴，怎么對得起他的演技？

    兩人久違，拍攝繼續(xù)進行。主題既然是博弈，要的就是對手戲。韓歸白和沈銜默配合要求，挨個兒擺造型。而要說重點，當屬各種眼神上的短兵相接。

    “圍棋是一項高雅的運動，方寸之間自然不能動手，”廣告總監(jiān)努力地給他們倆講感覺，“我們要殺氣，沒錯，但我們要的是那種優(yōu)雅的殺氣！”

    殺氣就殺氣吧，還要優(yōu)雅……

    沈銜默都忍不住想吐槽?？稍倏磳γ妫n歸白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韓歸白了——

    他微微松弛了脊背，右手虛拄下巴，指間拈著一枚白玉棋子。再往上看，一臉溫和笑意，完全無害的模樣。忽而，毫無預(yù)兆地，他指尖一動，那枚棋子就被翻了一面。再看表情，依舊溫和，眼中一瞬間閃過的利光就像是觀眾的錯覺。

    一群人瞪大了眼睛。臥槽啊這貨肯定開了掛！要什么感覺有什么感覺！

    沈銜默距離韓歸白最近，又是韓歸白的視線焦點，感受自然也最明顯。幾乎是在利光閃過的同時，他就讀懂了對方眼睛里寫的話——

    我就在這里，你放馬過來！

    這毫無疑問是挑釁。一方面，沈銜默覺得，這殺氣確實優(yōu)雅；另一方面，他卻懷疑，對方的眼神不僅僅是應(yīng)要求那么簡單。他好像被對方看穿了，而對方也接下了他的戰(zhàn)書……

    沈銜默安靜地垂下眼，緩緩端起茶杯。在抿上杯沿時，他唇角綻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輕笑。

    第20章

    過了兩天，《北魚》劇組全體抵達上海。戲份較重的角色均已進組，該開的發(fā)布會自然是要開的。導演祁連加上韓歸白、沈銜默、燕雙這樣的強大主創(chuàng)陣容，到場的媒體更多了。

    韓歸白和沈銜默之前已經(jīng)被提問過，這次的火力顯然集中在燕雙身上。她在這方面富有經(jīng)驗，對答如流不說，還輕松把鍋甩回給韓歸白：“票房？我以為大白的臉已經(jīng)說明一切了呢！”

    臺上臺下頓時一片笑聲。因為韓歸白有個需要打碼的外號，叫“票房春藥”，投資回報率由此可見一斑。

    票房春藥就在這種氛圍中長長嘆了口氣，然后心有余悸道：“幸虧你的工作室不在制片公司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的分紅少了還不得怪我？”

    燕雙不客氣地斜他一眼。“你拿大頭都不怕虧，我那點有什么可怕的？”

    除去片酬，大牌演員可以分到部分電影票房之類的盈利。因為要扣掉制作費用，后期分紅受到賣座與否的嚴重影響；而先期則有保底票房分成。拿先期分紅的條件苛刻，大多數(shù)能拿到的只是后期分紅。

    考慮到咖位和戲份，韓歸白顯然不在大多數(shù)里。事實上，他是整個劇組唯一一個享有先期分紅的演員，確實占大頭。

    所以聽到燕雙這么說，他故意畏縮起來。“爆這種料，”他小心翼翼地覷了燕雙隔壁的沈銜默一眼，“你是想讓小沈也恨我??！”

    “這話我可不樂意聽！我和小沈剛認識，你就挑撥我們的關(guān)系！”燕雙氣哼哼地撇嘴，往后靠在椅背上，好讓自己不成為兩人之間的視線阻礙，同時轉(zhuǎn)頭尋求沈銜默的支持：“小沈，你聽出我有那種意思了嗎？”

    沈銜默果斷搖頭。不僅搖頭，他還說：“燕姐說得對。大白……應(yīng)該的。”

    中間的停頓不長不短，記者們瞬間往里頭腦補了好幾個句式?！笆裁磻?yīng)該的？沈影帝的意思是，韓天王拿最高的收入是應(yīng)該的嗎？”

    沈銜默注視韓歸白，理所當然地點了頭。

    這種表態(tài)符合他的一貫態(tài)度，還啟發(fā)了記者想到影視綜合場上那兩次轉(zhuǎn)發(fā)。“請問沈影帝，您應(yīng)該是第一次和韓天王合作吧？可兩位的關(guān)系看起來好像已經(jīng)很親密了？”

    “因為大白人很好?！鄙蜚暷俅吸c頭肯定?！昂退顟?，對我?guī)椭浅４蟆！?/br>
    眾人頓時跌落了一地下巴和眼珠子。難道這一段時間過去，沈銜默還沒領(lǐng)會到韓歸白的一言難盡之處？但話說回來，如果沈銜默指的是演技提升方面，幫助很大什么的，也不是沒可能？

    這種表情落入韓歸白眼里，他覺得他必須發(fā)表意見?！暗鹊?，你們這是什么意思?。俊彼粷M地插話，“你們說得我會把小沈吃了一樣……我可還坐在這兒呢，別當我不存在！”

    忘記誰也不敢忘記您啊……眾人心中齊刷刷地翻了個白眼。然而他們誰也鬧不清沈銜默是真心那么認為還是飚了一把客套話的演技，只得悻悻然放棄。

    而燕雙的視線在韓歸白和沈銜默身上溜了一圈，眼睫微閃，若有所思。

    等發(fā)布會一結(jié)束，韓歸白就被燕雙拉到了走廊拐角?！霸趺矗惺?？”

    “我瞧小沈?qū)δ阌幸馑??！毖嚯p開門見山道。

    韓歸白再如何也想不到燕雙能敏銳到這種程度，差點噎到。“小沈是我死忠粉，”他搬出他的老說辭，“對偶像好點是很正常的嘛！”

    “話可不是這么說的——”燕雙一點也沒被說服，“他喜歡你，而且沒怎么費心掩飾！其他人也就算了，作為當事人，你別和我說你沒發(fā)現(xiàn)！”他們倆都在演員這個行當里浸yin了十幾二十年，難道還分不出什么是真心、什么是演技？

    韓歸白想，他確實發(fā)現(xiàn)了，還不止一件?！昂冒桑退隳鞘钦娴?，也不代表什么?！彼纱喑姓J道，“對我有好感的人海了去了，難道你能叫我一一回應(yīng)他們嗎？”

    作為一個任何時候出現(xiàn)都能引領(lǐng)眾人目光和輿論風潮的人，他坐擁一大票哭著喊著要嫁給他生猴子的粉絲，這話底氣非常足。

    然而燕雙才不管這些。“小沈比他們更有機會?！彼会樢娧刂赋鲫P(guān)鍵點，隨即笑了起來，里頭滿是戲謔，還混雜著不可錯辨的期待?！敖K于！”她夸張地攤了一下手。

    韓歸白認為“終于”暗示的后續(xù)發(fā)展絕不美妙?？蓡栴}在于，燕雙說的每一個字都對。而且，他目前正在和沈銜默搭檔演情侶，更有可能被燕雙抓到什么細節(jié)。

    “什么啊，”他故意吐槽，“別質(zhì)疑我的專業(yè)素質(zhì)，好嗎？”

    燕雙不在意地揮手?！昂湍愕膶I(yè)素質(zhì)沒關(guān)系。小沈我還不熟，不過第一印象還是可以的，過關(guān)！”她說到這里，語氣陡然變得輕快起來，“我今年做的最明智決定，說不定就是接了羅蘭這個角色！”

    潛臺詞，不然就沒機會近距離欣賞可能上演的好戲了。

    對此，韓歸白簡直無話可說。早知道燕雙的圍觀興趣那么大，他就不該那么早對沈銜默下戰(zhàn)書。這下可好，自己挖的坑，跪著也要跳完！

    可燕雙還沒說完?！安贿^，他想要得到你，就必須先打敗我！”她毫不猶豫地立下了這個誓言。

    韓歸白額上不由滑落一滴冷汗。您徹底拿錯劇本了吧大姐！

    接下來，祁連實踐了他的諾言，為燕雙進組請大家吃了頓好的。再接下來，就是正式拍攝電影一開始的部分——

    莊鵬從紐約回到上海，處理公司事務(wù)。羅蘭隨后抵達，和他一同參加洽談成功后的商業(yè)酒會。

    這時候，距離那場綁架已經(jīng)過去了十四年，一切都物是人非。莊鵬現(xiàn)在是商業(yè)新貴、天之驕子，任誰都看不出他有一個極其混亂的青少年時期。

    然而，雷輕騰還是一眼認出了莊鵬。握手時，兩人都客客氣氣，和第一次見面的人一樣。而在宴會結(jié)束后，莊鵬接到了雷輕騰的品茗邀請。

    莊鵬自然可以拒絕，但問題擺在那里，總是要解決。當他按時推開茶室門時，一瞬間就發(fā)現(xiàn)雷輕騰從頭到尾都知道——

    除茶具外，古色古香的廳堂正中還掛著一副狂草，內(nèi)容正是雷輕騰當年沒念完的《莊子·逍遙游》。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鵀轼B，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br>
    聽到低語和關(guān)門聲在背后相繼響起，莊鵬沒有回頭。

    雷輕騰向前兩步，率先坐到紅木茶盤邊上，含笑道：“必須得說，你值得這個名字?！彪S后，他握住紫砂壺的短柄，斟出兩杯茶。

    不管是從環(huán)境還是從香氣判斷，茶都是一等一的。然而莊鵬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上面?！澳惝斈隇槭裁匆盼易?？”他直截了當?shù)貑枴?/br>
    雷輕騰似乎完全沒聽見。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動作細致優(yōu)雅?！敖裉斓牟枋谴蠹t袍，同品質(zhì)存世不過七兩?！彼》忍а?，里頭竟然也帶著笑意，“就算你不給我面子，也不該暴殄天物吧？”

    莊鵬對上那種視線，不由深吸了口氣。槽，他過去太小看雷輕騰了！看著是個不經(jīng)世事的公子哥兒，實際上卻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貨色！

    戲里，莊鵬多年來的猜想被證實，關(guān)于他之前被雷輕騰徹頭徹尾地利用了一把。而戲外卻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