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jié)
沈絳盯著他的臉頰,這才發(fā)覺出不對勁, 她一把抓住謝珣的手掌:“等等。” 謝珣原本要起身,被她一下拽住。 他勉強一笑,神色還是極盡溫和:“怎么了?” 沈絳坐在床榻上, 抬頭望著他的臉頰, 左右來回打量, 終于問道:“三公子,都察院的差事很繁忙嗎?你是不是消瘦的有些太厲害了?” 自打謝珣進了都察院之后,沈絳與他便不是日日見面。 畢竟現(xiàn)在不比以前,兩人住在隔壁,見面那么方便。 如今一人住在長平侯府, 一人住在郢王府, 難免會隔三差五才見一次。 那日她遇到殺手, 見到謝珣時, 因為中了一刀,難免頭暈眼花,沒有看的太清楚。 方才她仔細瞧著總覺得不對勁,如今這才確定,是謝珣過分消瘦。 他本就是身姿高挑清瘦,如今腰間系著的玉帶,勾勒出越發(fā)勁瘦的腰線。 見她如臨大敵的模樣,謝珣反而被逗笑了下:“不礙事,只是近日天氣漸炎熱,難免有些食欲不振。倒是你,如今受了傷,不許再到處亂跑,需得在家好生將養(yǎng)?!?/br> 他雖然這么說,沈絳還是不放心。 只是她眨了眨眼睛,將‘食欲不振’這四個字,牢牢記在心上。 謝珣離開沒多久,沈殊音便來了。 她眉眼帶笑,一進來便眼波盈盈的望著沈絳,只嚇得沈絳立即高呼:“大jiejie,我連床榻都未下?!?/br> “我知道,我知道,”沈殊音坐在她床邊,一臉喜色。 沈絳有些好奇問道:“大jiejie,你怎么這般開心,難不成朱顏閣這個月的盈利再創(chuàng)新高?對了,我剛想到一個能夠促進咱們朱顏閣口脂銷量大漲的好法子?!?/br> “小姑娘家家,怎么成天就想著生意啊,”沈殊音橫了她一眼。 沈絳苦著臉:“大jiejie,你不是打算過河拆橋,把我踢出朱顏閣吧。” 這話她自然是故意逗趣的,沈殊音也知道,只是不屑的橫了她一眼:“是啊,我打算將你趁早嫁出去?!?/br> “大jiejie,你也知道了?”沈絳有些驚訝。 她原本還想等晚上再告訴大jiejie,沒想到她居然這么快知曉。 看來是三公子告訴她的。 “知道什么?”誰知沈殊音反問了一句。 沈絳怔了怔,眼神里居然閃過一絲羞澀,既然大jiejie還不知道,就該由她告訴。 只是平日疏朗又大氣的沈三姑娘,此刻提到自己的婚事,反而也一反常態(tài),扭扭捏捏,做起了小女兒的嬌羞姿態(tài)。 原本蒼白雙頰沁出淡淡紅暈,竟比春風吹佛下,枝頭綻放的桃杏花蕊,還要嬌艷。 一江春水,都不如她此刻的心情蕩漾。 沈殊音明知她不對勁,還故意問道:“三姑娘這是怎么了,竟羞成這樣?” 沈絳何等聰慧,如何聽不出沈殊音取笑自己,她伸手推了下:“我不告訴大jiejie?!?/br> 她越是這般,沈殊音越是不急。 反而慢條斯理說起旁的,她說道:“我過來是想與你,方才三公子讓人拉了兩車的藥材和補品,我核對了下單子……” 她輕搖了搖頭,伸手扶了下鬢邊的絨花,慢聲說:“他這是怕我這個虧待你,還是怕咱們長平侯短了你的吃穿用度呀。” “當然不是,”沈絳替謝珣否認道,她甜甜一笑:“三公子,只是關心?!?/br> 沈殊音秀眉微揚,露出好笑的表情:“看來咱們灼灼,當真是要留不住了,女大不中留呀?!?/br> 她故意拖著語調,說完最后一句。 這會兒沈絳的羞恥心似乎被消化了干凈,又重新成了那個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我想我就敢做的三姑娘,她微抬下巴:“方才三公子就告訴我了,皇上已經答應為我們指婚。” 此一言出,當真是石破天驚。 沈殊音大喜:“真的?皇上當真答應了?” 瞧著沈殊音臉上掩飾不住的喜色,沈絳小臉一耷拉:“大jiejie,你到底是有多盼著我嫁出去?” 沈殊音忍不住雙手合十,“待過些日子,阿娘的忌日,我也總算可以對阿娘有交代了。” 阿娘臨終前,叮囑沈殊音,一定要照顧好meimei。 她說他們對meimei虧欠良多。 這么多年來,沈殊音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沈絳能夠平安長大,姻緣美滿。 沈絳聽到她提起阿娘,忍不住問道:“大jiejie,當初阿娘生我的時候,是什么場景,你還記得嗎?” 她這是有意而問,雖然她知道與衛(wèi)楚嵐并無關系,可還是想從大jiejie口中,再一次肯定。 沈殊音笑了下:“怎么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就是想知道嘛,”沈絳抱著她的手臂,輕輕撒嬌。 沈殊音點了點頭,想了下:“阿娘那時候回了衢州,也帶著我一起,我只有四歲。所以阿娘生產時,嬤嬤帶著我在外面,說產房乃是血光之地,不讓我靠近。” “所以大jiejie,你看見我出生了嗎?” 沈殊音被她這個問題問笑了,她說:“當然啦,你那時候小小一團,軟軟的,白白的。” 白白的、軟軟的。 沈絳笑了下,卻又升起一個疑惑:“可是大jiejie不是才四歲,便已能記得這么清楚?” “倒也只是個模糊的印象嘛,只知道阿娘生了小meimei,嬤嬤說小meimei可漂亮、可乖巧了,”沈殊音如實說。 沈絳又問:“這個嬤嬤是大jiejie的奶嬤嬤嗎?我怎么沒在府上瞧見她?” 沈殊音:“她年紀大了嘛,我成親的第二年就讓她出府榮養(yǎng)了,去年她又來與我說,想要回老家,落葉歸根?!?/br> 年歲大的人,總是對故土有著說不出的眷念。 沈殊音雖然舍不得嬤嬤,卻還是給了一大筆銀子,讓她回去好好安頓晚年。 “嬤嬤老家在何處?大jiejie你知道嗎?”沈絳似乎想要追根到底。 她這么一連串問下來,沈殊音有些驚訝:“你怎么今天對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這么感興趣?你該不會是還怨著爹娘,打小把你放在衢州吧?” 除了這個理由,沈殊音想不出別的。 她伸手撫了撫摸沈絳的后背:“其實阿娘后來也很后悔,一直還跟我說,想要接你回來。可是她好像又很顧忌那位大師的話,所以一直猶豫不決。” 直到阿娘的身子熬不住,帶著沈殊音回了衢州。 反而在阿娘離世前,又特地叮囑沈殊音一次,不等沈絳成親,不要讓她回京。 因為這是阿娘的臨終遺言,沈絳也親耳聽到。 她只能遵循阿娘的叮囑。 沈絳搖頭,她只是在心底覺得自己實在好笑,明明她有父有母,就連大jiejie都清楚記得她出生時的情形,可見她跟衛(wèi)家確實沒關系。 只是那兩人接二連三的發(fā)現(xiàn),她所用的刀法乃是衛(wèi)家刀。 先生又曾讓她發(fā)誓,不許她在人前顯露出自己會武。 先前她還一直以為先生是顧念,她是個女子,身上有功夫,難免是會讓人覺得與禮教不合。可現(xiàn)在想想,她的先生又豈是那等被禮教約束的人。 若是先生真的在乎禮教,又豈會教她一個女兒家,文韜武略,兵法布陣。 沈絳不管怎么想,都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節(jié)。 她做事一向謹慎的很,特別是夢中的那些預示,讓她不得不堤防著未來形勢的扭轉更迭。 既然大jiejie身邊有個老嬤嬤,曾親眼見過她出生,她決定還是派人去尋這位嬤嬤。 最起碼要將她心底的所有顧慮都打消。 只是她不知的是,先前離開的謝珣,在離開長平侯府,立即上了馬車。 車夫的馬鞭剛甩出去,馬車飛馳。 原本穩(wěn)坐在馬車里的謝珣,突然伸手撐了下車壁,馬車明明行駛在寬闊平臺的大道上,他卻臉色蒼白到仿佛坐不住。 身側的清明驚覺他的不對勁,立即抬頭:“世子,您怎么了?” “無妨?!敝x珣強忍著說了這句。 可是下一刻,他唇邊卻溢出一絲血跡,緊接著,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吐出。 “世子。”清明大呼。 謝珣從袖中掏出一個小荷包,迅速倒出里面的藥丸,塞入口中。 可他渾身上下,氣血翻騰,身體猶如從深處開始燃燒起來,明明表面完好,可是內里的火焰卻始終無法熄滅。 牽絲,居然隱隱有發(fā)作之跡象。 方才他在沈絳的房中,便感覺到身體的不對勁,他打小就熬在藥中。 久病成醫(yī),他自己的身體,反而是他自己最為熟悉。 他周身猶如浸在烈火之中焚燒,血脈翻涌,痛楚難消,沒一個呼吸間都透著讓人欲死的疼痛。 哪怕是隱忍如謝珣,額頭上也布滿了一層層冷汗,汗如雨滴。 看得人心驚膽戰(zhàn)。 可是只有他一人沉浸在這無邊痛楚中,刮骨療傷之痛,都不及他此刻的萬分之一。 當年師傅與他說過,他若想要活著,便要時時忍受著猶如置身地獄般的痛楚。他以為他早已不怕,可是今日他的心境卻亂了。 突然間,手邊的一片柔軟,猶如一道光般,穿透他身體覆蓋著的痛楚。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掌心里的柔軟,這是他方才拿出來的一個小荷包。 是沈絳特地給他繡的。 不知為何,她明明看起來什么都會,做生意、打架甚至連殺人都會,偏偏卻不擅長女紅,繡出來的繡品針腳粗糙,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 可謝珣反而卻如獲至寶,哪怕她繡的這么一個小小荷包。 他都貼身帶著。 手指間的柔軟觸覺,讓他快要被痛楚麻痹的思緒,終于有了一絲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