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抹明黃，似乎又再次刺激到了他。

    他又將中衣脫下，最后竟是脫到只剩下一件單衣。

    他脫完，從上首跑下來，手里居然還拿著象征著皇帝的玉璽。

    “給你，給你，我不要了?！?/br>
    九皇子跑到謝珣身邊，一把將玉璽塞到謝珣手中。

    望著謝珣，仿佛真的癡癡傻傻了般，咧嘴一笑：“你拿著吧，你們都搶，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說完，蹦蹦跳跳的往外跑去。

    傅柏林立即讓兩個(gè)錦衣衛(wèi)追去跟著，這外頭寒地凍，不管是真傻還是裝瘋，這么薄的衣裳出去，凍也要凍死。

    謝珣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璽，許久，他都沒說話。

    永隆帝望著突然傻了的兒子，又看著眼前這一幕，竟是咬牙，吼道：“朕的兒子，皆難當(dāng)大任。程嬰，朕愿意立你為太子，朕會(huì)親自教導(dǎo)你，讓你成為一代明君。”

    “明君？”沈絳默念這詞。

    永隆帝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對(duì)，朕會(huì)封程嬰為太子，到時(shí)候你便是太子妃。待朕百年之后，程嬰為帝，你為后。”

    沈絳眼底一片通紅，終于再也控制不住，怒吼出聲：“你以為我在乎這些嗎？你殘害忠良，只因你為了保住你的帝位，害了衛(wèi)氏滿門。身為九五之尊，你可有一絲將百姓放在心上，江南流民案，你明知是端王作惡，卻為了他用牽制太子，故意拖延此案。就憑你的所作所為，你也敢稱自己為明君？”

    “萬圣之尊，天下下共，就憑你也配？”

    永隆帝仿佛也被激怒，怒喊：“朕自登基以，宵衣旰食、事必躬親、知人善任、勤政愛民，朕憑什么不配？”

    “既是如此，那你就跟那些被你殘害的人說吧?！?/br>
    “至于三公子，會(huì)成為帝王，但不是因?yàn)槟愕馁p賜?！?/br>
    沈絳望著，眼底再無一絲猶豫。

    長(zhǎng)刀舉起，輕易刺穿這全天下最為尊貴男人的身體，從前胸至后背，刀尖在后背刺出，鮮血順著刀刃緩緩留下。

    滴答、滴答。

    像是滴進(jìn)了在場(chǎng)每個(gè)人的心底。

    弒君?。。?/br>
    本以為今日發(fā)生什么事情，所有人都不會(huì)再覺得驚訝，可是這一刻，所有人的眼珠險(xiǎn)些要迸出來。

    他們親眼望著這一幕，看著沈絳毫不猶豫將長(zhǎng)刀刺入皇帝的胸前。

    永隆帝望著這把刀，低下頭看自家的身體，仿佛不敢置信。

    可是巨大的痛楚，還有生命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的無助，盡數(shù)襲來。

    帝王，亦只是血rou之軀。

    沈絳看著永隆帝的眼皮還在，終于在最后一刻，說道：“這是衛(wèi)楚嵐的定太平?！?/br>
    永隆帝心底清楚。

    因?yàn)檫@也是他賞賜給衛(wèi)楚嵐的定太平。

    只盼著他以這把刀，平邊關(guān)，定太平。

    當(dāng)沈絳拔出長(zhǎng)刀時(shí)，統(tǒng)治這個(gè)皇朝二十二年的男人，轟然倒下。

    這一刻，所有人都清楚的聽到，一個(gè)朝代落幕的聲音。

    *

    沈絳在拔出長(zhǎng)刀之后，竟不知為何，轉(zhuǎn)身就走。

    謝珣看著她疾步而出的身影，立即追去。

    “阿絳?！敝x珣追趕去，擋在她的身前，問道：“你要去哪里？”

    沈絳抬眸：“我殺了他?！?/br>
    她真的殺了他。

    親手殺了他。

    弒君。

    她殺了這國家的帝王。

    謝珣輕聲說：“我知道，那又如何？”

    “你會(huì)當(dāng)皇帝，我不想讓你的手沾他的血，”沈絳腦子一片混亂，她知道自己沒做錯(cuò)。

    謝珣注定是要成為皇帝的人，她不能讓他背上弒君的名聲。

    若注定有一個(gè)弒君者。

    便由她來。

    他應(yīng)該雙手干凈的登上皇位，開創(chuàng)一個(gè)河清海晏，國泰民安的盛世。

    “那你要去哪里？”謝珣柔聲問道。

    沈絳說：“我要回西北大營(yíng)，以后我會(huì)守邊關(guān)?！?/br>
    謝珣卻一把抱住她：“不許?！?/br>
    “我不要你替我守邊關(guān)，我要你守著我?！敝x珣緊緊抱著她，仿佛一松手，她便跑掉了。

    待許久，他輕輕松開她，額頭抵住她的額頭。

    “你若在，我方為帝。你若離開，我追隨你，鄉(xiāng)野村夫也好，農(nóng)家野舍也好，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沈絳滿臉淚痕，低聲說：“可是我殺了皇帝?！?/br>
    “我知道，”謝珣低頭吻住她的唇，一邊吻一邊說：“你是為了我而殺的。”

    不知過了多久，沈絳抬眸望著他。

    只是，突然她感覺到不對(duì)勁。

    待她轉(zhuǎn)頭，就看見大殿前的廣場(chǎng)，站著黑壓壓的士兵。

    千軍萬馬在前，抵不過這片刻的柔情。

    *

    永隆二十二年，注定是史書大書特書的一年。

    這一年，一場(chǎng)歷經(jīng)三十七日的‘順和之亂’，被郢王世子謝珣與長(zhǎng)平郡主沈絳平定，偽帝順和在其兄端王與英國公霍遠(yuǎn)思協(xié)助下，囚禁永隆帝，迫其退位。

    待謝珣與沈絳率領(lǐng)西北大營(yíng)入京勤王，偽帝順和瘋癲，不知所蹤。

    英國公霍遠(yuǎn)思犯下謀逆之罪，當(dāng)場(chǎng)被殺，永隆帝則在平亂過程中，被亂軍所殺，不幸身死。

    至此，朝臣共推舉郢王世子謝珣登基為帝，與次年改年號(hào)‘景圣’。

    而這一年的六月。

    也正是景圣帝大婚之時(shí)，迎娶長(zhǎng)平郡主沈絳為后。

    只是本該千尊萬貴的皇上，居然不顧祖宗規(guī)矩，要親自出宮迎接皇后。朝臣聽聞，自然百般不愿意。

    可是滿朝文武，居然無一人敢折阻止。

    倒不是怕皇上責(zé)罰他們，而是實(shí)在是怕那位皇后娘娘。

    但凡見過皇后的人，說這位娘娘國色天香、雍容華貴，容貌實(shí)非世間人，乃是九天玄女下凡。

    可是這位九天玄女殺人的時(shí)候，實(shí)在太過嚇人。

    雖然后來沈絳多次強(qiáng)調(diào)，她秉性醇厚，實(shí)非殘暴之人。

    誰敢信吶。

    六月二十六日。

    皇上與皇后大婚之日。

    從皇宮到長(zhǎng)平侯府的街面，早已經(jīng)被士兵攔住，但是百姓都在沿途等著。

    皇上親自出宮迎娶皇后娘娘，這樣的稀罕事兒，只怕這一輩子也就只能撞上這一回。

    于是誰都不想錯(cuò)過。

    一大清早，就來等著。

    至于長(zhǎng)平侯府，沈絳一大清早就被大jiejie還有嬤嬤弄起來，梳妝打扮，等著謝珣前來。

    “原來成親，竟這般累，真不好玩?！鄙蚪{托著腮，一臉倦意。

    身邊的都是宮里老嬤嬤，這些平日里最講規(guī)矩的人，到了她的跟前，也不敢再擺出譜來，只是一個(gè)勁的勸說：“娘娘，這大婚可是喜事兒，你且忍耐些。”

    好吧。

    沈絳打起精神，任由她們給自己梳妝打扮。

    待外面吹吹打打的聲音響起，終于有丫鬟興奮喊道：“來了，來了，皇上來了?！?/br>
    老嬤嬤們集體嘴角抽抽。

    別說這些丫鬟覺得稀罕，她們這些宮里的嬤嬤，都沒見過皇上親自來迎接媳婦。

    按理說，皇上親自上門接親，沒人敢攔著吧。

    可是偏偏有不信邪的，傅柏林和林度飛帶人親自攔著。

    謝珣自然不用親自出手，晨暉和清明兩人亦是不服輸。

    這樣的熱鬧，簡(jiǎn)直是西洋景般，惹得所有人都舍不得挪開眼睛。

    終于，到了謝珣親自來迎接新娘子。

    吉時(shí)一到，新娘子身著嫁衣，緩緩而出，只是她頭上并未頂著蓋頭，一張被精心打扮的明艷面孔，就出現(xiàn)在謝珣眼中。

    這一刻，他們望著彼此，滿眼赤紅。

    “阿絳，我來接你了?！敝x珣走到她身前，低聲一笑。

    一向清冷的男人，這般笑起來時(shí)，竟比春日里漫山遍野盛開的桃枝更加醉人。

    沈絳毫不猶豫將自己的手，遞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