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樣，自己為什么要成全它？

    安斯比利斯譏嘲地掀起嘴唇。

    看來自己當(dāng)了太久的老好人，讓它忘記了本來面目。也該適合地提醒它一下了。

    他大步走出臥室，然后怔住。

    昨天放在餐桌邊的歐西亞還面無表情地坐著，但是廚房里又多了一個(gè)歐西亞活潑的背影。

    他放輕腳步，慢慢地走到廚房邊，既怕打擾到他，又怕自己還沒有從夢境中醒來。直到歐西亞提起鍋鏟，放在爐灶上，發(fā)出清脆邦邦聲，他才如夢初醒，猛然撲上去，從后面抱住歐西亞，對著嫩白的后頸，用力地咬了下去。

    熟悉的血腥味從傷口中噴濺了出來，淌入唇齒間。愛人血液與自己唾液交融的滿足感讓安斯比利斯情不自禁地發(fā)出滿足的呻｜吟聲。

    歐西亞臉色變了變，隨機(jī)輕笑一聲，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腦勺：“你壓縮了我變身的時(shí)間?！?/br>
    話音剛落，安斯比利斯的懷里就多了一只黑貓。

    安斯比利斯：“……”

    黑貓懶洋洋地打了個(gè)哈欠，尾巴一甩，睡了。

    安斯比利斯推了推它。

    黑貓一動不動。

    “……喂?！卑菜贡壤购傻卣f，“又是裝的吧？”

    黑貓放松四肢，頭一歪，作昏迷狀。

    安斯比利斯不死心地繼續(xù)晃它：“好歹把我的早餐做完?！?/br>
    ……

    “醒醒啊?！?/br>
    又是邁卡維大廚烹飪的一日三餐。

    食物很豐盛，早餐是營養(yǎng)豐富的牛奶加海鮮三明治，午餐以龍蝦為主，加上鮮美的蛤蜊湯，晚餐是烤魚和咖喱蟹，全對黑貓的胃口，吃得它肚子滾圓，消食都是搖頭晃腦，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

    反觀大廚本人，從早上開始?xì)馍筒淮蠛?，好像剛從煤場出來，渾身上下都是黑的，連吐出來的二氧化碳都化作了一陣陣的黑霧，到了晚上，直接與黑夜融為一體，只有那雙眼睛，就算在不點(diǎn)燈的情況下，也亮閃閃的，一眨不眨地盯著黑貓的一舉一動。

    黑貓決定，早點(diǎn)上沙發(fā)睡覺。

    安斯比利斯也不趕它回臥室，干脆為自己泡了杯紅茶，拿了本書，在它的對面悠悠然地翻看了起來。

    每當(dāng)他低下頭，黑貓就會抬頭瞄他一眼，當(dāng)安斯比利斯發(fā)現(xiàn)時(shí)，又很快低頭裝睡。

    到十二點(diǎn)，安斯比利斯突然換了個(gè)姿勢，眼睛像利刀一樣盯住了黑貓。

    黑貓?jiān)舅妹悦院?，被他這么盯著，不得不從睡夢中醒過來。

    安斯比利斯難掩興奮地看著它：“十二點(diǎn)了?！?/br>
    黑貓：“……”

    安斯比利斯道：“這是你變身的條件嗎？每天一次？”

    黑貓看了看他，趴下繼續(xù)睡。自從變成貓以后，它嚴(yán)格按照貓類的作息時(shí)間，晚上十點(diǎn)不睡覺，白天像吃安眠藥，絕對不能打亂。

    安斯比利斯瞪了它一會兒，確定它鐵了心地睡覺，終于放棄了這場單方面的“凝望”，關(guān)了燈，化身蝙蝠，躺在黑貓的身后，展開翅膀，輕輕地蓋在它身上。黑貓半睡半醒地睜開眼睛，看了看，尾巴一卷，勾住了蝙蝠的脖子。

    蝙蝠：“……”

    雖然姿勢很怪異，但好歹也算融為一體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

    安斯比利斯就坐在沙發(fā)上，將黑貓抱在懷里，一言不發(fā)地盯著它。

    黑貓醒過來，看到他，伸了個(gè)懶腰，坐起來，準(zhǔn)備繞著屋子跑一跑，鍛煉下身體的肌rou。昨天的三頓實(shí)在吃得有點(diǎn)撐，再不運(yùn)動掉一點(diǎn)兒，它怕自己會變成肥貓。

    它的爪子剛踏出一步，就聞到空氣里彌漫著的血腥味。

    安斯比利斯拿著匕首，漫不經(jīng)心地一刀刀地割著自己的手腕。

    “血液是你變身的源力嗎？”

    “喝我的血吧。”

    他對著它寵溺地笑笑。

    黑貓卻感覺到一陣打從心底滲出來的寒意。

    怎么可以忘記，無論安斯比利斯在一百年里變化了多少，他的本質(zhì)依舊是邁卡維。

    它輕盈地跳上沙發(fā)，伸出舌頭舔了舔他手腕上的傷口。

    安斯比利斯居高臨下地看著它，隨它舔舐，但是它的舌頭也離開自己的手腕，匕首的刀鋒就快速地劃過皮膚，血珠從割裂的傷口出爭先恐后地冒出來。

    “喵！”黑貓炸毛，緊張地瞪著他手里的匕首，好似那是它不共戴天的仇人。

    安斯比利斯看了它一會兒，抿嘴笑了，放下刀子，抱起它，鼻子用力地蹭著它頸邊的毛：“我很想你，很想你?！?/br>
    唇邊的貓毛突然一空，化作光溜溜的肌膚，帶著熟悉的氣息，瞬間勾起了他體內(nèi)的所有情緒。思念的，怨恨的，懊惱的，遷就的……他狠狠地縮緊自己的雙臂，將人鎖在懷里，好像只有這樣才可以讓他確定——

    他的愛人回來了。

    不會再失去。

    第21章 坦白（下）

    失而復(fù)得的激烈情緒無法用任何語言表達(dá)。

    他只能不停地用自己的身體來感受對方的存在，來感受彼此之間牢不可破的聯(lián)系。

    歐西亞被折騰得精疲力盡，到最后，不得不服軟：“你不是想和我談?wù)剢幔俊甭曇羯硢〉眠B自己都認(rèn)不出來。

    安斯比利斯的嘴唇緊緊地貼著對方的耳朵，一秒也不肯離開：“嗯？你說我聽。”舌尖靈活地描繪著他的耳廓，直到閉上眼睛，它完美的輪廓也深深地印刻在了自己的腦海里。

    “獸化是岡格羅的能力，但是從來沒有人打斷過獸化的過程。”

    安斯比利斯動作一頓。

    感受到他的緊繃，歐西亞側(cè)頭親了親他的臉：“變成兩具身體是意外。現(xiàn)在的我無法感應(yīng)身體的另外那部分，也許解開封印，我才完整?！睔W西亞道。

    扎根于心臟的痛苦讓安斯比利斯四肢發(fā)麻，剛剛還一分一毫都插不進(jìn)去的兩具身體因?yàn)樗姆潘?，而拉開了些許距離。

    歐西亞反手抱住他，低聲說：“我有很多機(jī)會可以走。”

    安斯比利斯沒說話。他說的沒錯(cuò)，從了一開始自己看管得比較嚴(yán)以外，后來黑貓擁有別墅進(jìn)出的絕對自由，只要它每天晚上按時(shí)回來吃晚飯就行。那時(shí)候的他，只是將自己不曾給予歐西亞的自由和尊重寄托于它的身上，卻沒想到陰差陽錯(cuò)，真的還給了歐西亞。

    歐西亞撫摸著他的后背，緩緩地接下去：“但是我留下來了?！绷粝聛?，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你后悔與愧疚，看著你的痛苦與掙扎，看著你為了彌補(bǔ)而做的種種，然后，再也無法離開。

    安斯比利斯的四肢仿佛重新獲得了力氣，重新將他抱在懷中，只是這一次，他保持著彼此都舒服的力道。

    “對不起?！彼K于低下高傲的頭。

    歐西亞微笑著親了親他的額頭：“原諒你?！?/br>
    解開心結(jié)的戀人終于進(jìn)入了遲到了幾百年的蜜月期。

    盡管戀人無法繼續(xù)維持身形，變回了黑貓，但是安斯比利斯嚴(yán)格遵照戀人制訂的菜單準(zhǔn)備晚餐。

    “五香小龍蝦……酸菜魚……水煮魚……”一頭霧水的大廚放下菜單，沖蹲坐在邊上監(jiān)工的黑貓大總管露出無奈的表情，“起碼告訴我，我應(yīng)該去哪里搜索菜單?！?/br>
    找到菜單后的大廚憑借著自己出入廚房多年的經(jīng)驗(yàn)，對菜單進(jìn)行了個(gè)性化的加工。

    “別這么看著我，我是嚴(yán)格按照菜單做的……好吧，我加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奶油。你不覺得奶油蝦的味道很不錯(cuò)嗎？既然是五香，加個(gè)奶油，變成六香不是更好？中國的運(yùn)動員都喜歡叫六香呢?！?/br>
    “……”

    “這的確不是酸菜，可是這里是埃及！我上哪里去找中國酸菜？反正是酸的菜，青菜泡泡醋，味道應(yīng)該也差不多吧？我還泡了兩遍。……不如你嘗嘗水煮魚，我確定它沒問題?！?/br>
    “……”

    “萬一有問題的話，可能在那一點(diǎn)點(diǎn)的黃油和咖喱粉上?！?/br>
    “……”

    當(dāng)夜，黑貓坐在窗臺上，憂郁地看著空中的月亮。

    一個(gè)身影在廚房里忙碌，過了會兒，一只蝙蝠飛出來，落在窗臺上，與黑貓相依相偎。

    黑貓瞄了它一眼，伸出尾巴，輕輕地拍了拍它的后背，仿佛在對它辛勤勞動做出嘉獎(jiǎng)。

    ……

    蝙蝠張開翅膀，也拍了拍它的。

    小日子就這么波瀾不驚、有條不紊地過了下去。

    一段時(shí)間是血族與血族，一段時(shí)間是黑貓與蝙蝠。

    紅海景致優(yōu)美，有太多地方值得他們留下足跡。

    安斯比利斯買了照相機(jī)，記錄彼此的身影。以前太自負(fù)，以為足夠強(qiáng)硬，就能制造一方固若金湯的密室，讓兩人無論歡喜、怨懟，愉悅、厭惡，都永遠(yuǎn)地生活在一起，以致分開后，連像樣的紀(jì)念品都拿不出來。

    游客多的地方，經(jīng)常能看到一個(gè)英俊的男人抱著另一個(gè)英俊的男人，對著鏡頭微笑，黑貓有時(shí)候會跳出來搶鏡，有時(shí)候會被那個(gè)英俊的男人摟在懷里，做出各種各樣奇怪的姿勢——貓眼圓瞪的驚恐，瞇眼微笑的滿足，飛腿攻擊的英武……

    見鬼的！那還是一只貓嗎？

    游客們紛紛拿出相機(jī)偷拍，可是一轉(zhuǎn)眼，男人們和貓都不見了。

    ……

    果然是見鬼吧。

    出于補(bǔ)償及懺悔的心理，大多數(shù)時(shí)候，安斯比利斯都在遷就歐西亞。

    但是，世上總有一些事情是無法遷就的。

    比如說——出軌。

    歐西亞展開信紙，還未來得及落筆，就感到身上剛買的毛線開衫就要被兩道灼熱的目光刺出兩個(gè)大洞了。他抬頭看鏡子，安斯比利斯正大步走來。

    “在寫什么？”安斯比利斯從后面摟住他的脖子，手臂慢慢地縮緊，像一頭粗壯的圍巾，緊緊地箍住了歐西亞的脖子。

    歐西亞不耐煩地拍拍他的胳膊：“你嚇跑了我的靈感?！?/br>
    “寫情書？也許我可以給你點(diǎn)靈感？”安斯比利斯低下頭，嘴唇啄著他的脖子，且一路向下。

    歐西亞道：“讓我安靜得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