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怎么這個時候換啊,我剛剛差一點就終于要贏了!”段玉清哭喪著臉說。 方圓也意猶未盡,但說出口的話卻仿佛利劍插在段玉清受傷的心上:“我也不想這么快結(jié)束,我還沒贏夠呢!” 三人之中,唯有冉苒能及時抽身,毫不沉迷,還記著他們?nèi)缃竦恼?。她站起身,拍拍衣裳沾上的灰塵,冷靜地指揮:“此處一片黑暗,又剛剛換了場景,我們還是先熟悉一下四處的環(huán)境吧。” 方圓和段玉清沒有辦法,只能不情不愿地收起地上散落的牌。 冉苒回頭笑道:“別這么沮喪嘛,等我們從試練塔中出去,就是一起打過牌的交情了。有空還能一起玩兒?。 ?/br> 說著她環(huán)視四周。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適應(yīng),視力已經(jīng)恢復(fù)。 周圍是根根筆直的樹木,他們好像正身處一個林子里。 第56章 哲學(xué)家 不知道今夜有沒有月亮。但即便是有, 月光也被交錯的枝葉遮去大半。 林子里光線很暗,舉目四望見不到一點兒光源,只能看到黑暗中婆娑的樹影。 在本就黑暗的環(huán)境中, 那些樹木的影子影影綽綽,隨風(fēng)搖動。恍若無數(shù)和披著漆黑斗篷的鬼物,在夜風(fēng)中哀號。 冉苒其實是有些害怕的。 不過她一想到周圍的兩個伙伴都極其不靠譜,三個人中怕是還得靠著她瞎指揮,就不得不強自鎮(zhèn)定下來。 冉苒突然無比想念江離。 若是江離在身邊,她此時一定不用佯裝鎮(zhèn)靜。她還可以悄悄躲到江離身旁, 抓住他的劍柄。最重要的是, 即便江離明白她有些害怕,也完全不會笑話她。 方才沉迷打牌還不覺得, 此時周圍萬籟俱寂, 連烏鴉的聲音都沒有, 冉苒才覺得,自己有些想念他。 這不過距離進入試練塔也才四個時辰,她就這般舍不得了,真是沒出息。 冉苒唾棄完自己,繼續(xù)思考當(dāng)下的處境。 “這林子里雖然樹木很多, 但其實視野相當(dāng)開闊, 并沒有什么能遮擋身形的地方?!比杰郗h(huán)視一周, 說道。 “比起上一個場景中有那么多宮殿可供藏匿,這個場景就沒有那么好躲了??磥黹L老們是想逼我們暴露出來, 不得不加入競爭中。” 冉苒倒也并沒有太過擔(dān)心,她聳聳肩, 說道:“不過好在如今夜色深沉,視物多有不便, 也算是給我們自動加了一層屏障了?!?/br> “那怎么辦?。课覀円沂裁吹胤蕉闫饋?,才能不被發(fā)現(xiàn),保存實力呀?”方圓撓撓頭,一溜煙兒跑到冉苒身邊,問她。 冉苒沒什么野外生存的經(jīng)驗,在夜晚的樹林里也不知如何辨別方向。只好隨意地選了一個方向,就邁步向前走去。 她邊走邊說:“撕名……撕符紙嘛,我們也不能太過死板,要隨機應(yīng)變。如今既然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那不如就順其自然嘍!” 段玉清也十分同意冉苒的想法:“小苒師妹說得對!我們這一輪可以靈活一點,如果遇到了要來撕我們符紙的人,那我們就該出手時就出手!” “倘若遇不到,也就不用太強求啦!”冉苒補充道。 三人不過走了幾步,就聽到了前方傳來的一陣喧鬧聲。 這深夜的樹林里實在寂寥,因此距離動靜的來處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依然顯得格外突兀。 在加上修真之人耳力極好,便幾乎能把前方的人說的話聽個七七八八。 只聽前方一道女聲說道:“這位道友,我們看你形單影只,孤單地很。在這試練塔之中孤軍奮戰(zhàn)最是危險,不如我們結(jié)伴,一同對付其他人,如何?” 接著是一道男聲響起,不知是不是夜風(fēng)驟緊,那聲音似是有些飄忽。 “孤單?人生來就是孤單的。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個體,時刻體驗著人生的痛苦和磨難,一個人體會著人生的有限、脆弱和悲劇?!?/br> 冉苒覺得這話似曾相識,仿佛是某位存在主義哲學(xué)家的呼喚。 那道女聲似是被這句玄乎的話噎了一下,頓了一會兒,才繼續(xù)勸說:“就是因為你一個人在這林中行走,所以才孤獨嘛!如果有人結(jié)伴,那就不會孤獨了?!?/br> “正好我也沒有遇到同伴,那不如我們就臨時搭個伙,一起走完這個場景?!?/br> 她說著,似是感覺對方還是無動于衷,于是又拋出一個誘人的鉤子:“如果我一會兒拿到了別人的符紙,都分給你一半。你拿到的符紙就都還是你的。這樣怎么說來你都不虧?!?/br> “主要是……人家一個弱女子,在這林中獨自行走,實在是有些害怕……” 那女修的聲音逐漸委屈起來,泫然欲泣。然而不僅不讓人感覺矯揉造作,反而好像極為真情實感,讓人忍不住答應(yīng)她的請求。 這修真界之中,除了無心寨的媚修姑娘有這樣的本事,便再找不出其他人來了。 然而媚修最擅長蠱惑人心,她們說的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十句里面一句都不能盡信。一不小心就會入了他們的圈套。 這媚修如今力邀對方同行,鐵定沒打什么好主意。也不知道那個可憐孩子究竟能不能抵御住無心寨的蠱惑了。 只聽那男聲接話道:“不!這位姑娘,人生而自由,但也正是因為自由,所以才無所依托。” “我們每個人活在世界上,都只能孑孓一生,踽踽獨行。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br> 那聲音越說越悲痛,隔著夜風(fēng)都能感覺到他的悲傷。 “自從那件事以后,指引我的神明便沒有了。然而這并沒有讓我感到欣喜,反而覺得整個人生都無所依托,再也找不到了庇身之所!” 呵! 冉苒忍不住想拍手叫好,走出去認識一下這一位修真界的當(dāng)代薩特! 著名的存在主義哲學(xué)家薩特的主要理論可以被概括為“存在先于本質(zhì)”。這一理論直接否定了上帝存在這一唯心主義的觀點,彰顯了人的主管能動性。 但他同時也否認了一切作為人行動的真正誘因,認為人實質(zhì)上喪失了與他人、與歷史聯(lián)系的一切根源。在薩特的思想中,人生而孤單,沒有外在的支撐和指引。這也使他的主張滑向了虛無主義。 而剛剛這位仁兄的話,與薩特的想法多么相似!冉苒恨不得立刻上前見一見這位修真界隱藏的大哲學(xué)家! 然而冉苒不過才剛剛邁出一步,就不由地頓住腳步。 那媚道女修似是被“哲學(xué)家”的這一番話繞得發(fā)暈,竟然一時找不到攻心的話頭。她好像有些焦急,于是決定不再同對方多做廢話。 她憤憤地說:“既然你不答應(yīng)我,還說這么一大堆不知所云的話,那你干脆就自己一個人出試練塔去孤獨著吧!” 冉苒遺憾地想,果然爾等凡人是不能理解哲學(xué)家的思想境界的。 那女修話音未落,便率先運起靈氣發(fā)動攻擊。 與此同時,一旁的樹上也飛出來一個紅紅的人影。他那身火紅的衣裳在暗夜中散發(fā)著詭異的色澤,深更半夜里直教人看著瘆得慌。 那位紅衣人顯然是媚道女修的同伴,之前一直潛伏在一旁的樹上。打算等那位倒霉的“當(dāng)代薩特”被同伴忽悠著結(jié)盟以后,待他放松警惕之時,里應(yīng)外合,一舉拿下。 如果他們當(dāng)真得逞,那這次選拔中豈不是要喪失一顆冉冉升起的哲學(xué)之星? 冉苒著了急,也立刻拔出碎云劍,加入了戰(zhàn)斗圈中。 好在那位“當(dāng)代薩特”雖然在思想上悲觀了一點,但完全沒有放棄在這次金丹期選拔中掙扎。 就在兩個媚修齊齊向他發(fā)動攻擊時,他也反應(yīng)迅速的拔劍迎敵,未曾讓媚修一擊得逞。 冉苒飛身出劍,替“當(dāng)代薩特”抵擋住了樹上下來的紅衣人的偷襲。然而交手幾次下來,竟然覺得眼前這人頗為面熟。 好像不久前在長青密林時,他們剛剛見過? 冉苒一驚,那能和游極在一起行動的無心寨子弟,不就只有——夢秋了嗎? 冉苒扭頭看去,呵!果然是老熟人了。 游極和夢秋顯然也認出了冉苒,老熟人之間不好競爭得太過火。而且他們幾人實力差不多,這么打下去只能是兩敗俱傷。不論誰贏,另一方也都會損失慘重。 于是幾招之后,雙方紛紛停了下來,立于兩邊。 然而還沒等冉苒扭頭去見識一下“當(dāng)代薩特”的真面目,就聽得旁邊傳來一聲驚訝的疑問:“冉苒師妹?” 冉苒身形一僵。 方才離得遠,又夾雜著風(fēng)聲,聽不清楚那人的聲音,只覺得沉重異常。 此時再一聽這聲音,這稱呼,怎么竟然如此熟悉呢? 冉苒懷著不愿相信的心情僵硬地緩緩轉(zhuǎn)身。 現(xiàn)實果然從未讓她失望。 自從上次與蕭學(xué)真在摘星閣一別之后,冉苒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如今在試煉塔中再一見,竟然已經(jīng)成了相顧無言,恍恍惚惚。 夜色中,蕭學(xué)真看起來似乎滄桑了不少。雙眼無神,面容呆滯,目露虛無。 看向冉苒時,那眼中三分驚訝、三分悲痛、三分恍惚,還有一分冉苒辨別不清的情緒。她決定擅自把那一分叫做——哲學(xué)的光芒。 真沒想到,她那些拒絕的話竟然對蕭學(xué)真打擊這樣大。 更想不到的是,這件事竟然還能激發(fā)起蕭學(xué)真心中潛藏的哲學(xué)思想。 冉苒一時不知道自己是應(yīng)該懺悔,還是應(yīng)該高興自己為修真界又挖掘出了一位偉大的存在主義哲學(xué)家。 “冉苒師妹!你……?” 看著蕭學(xué)真說這話時漸漸亮起的眼眸,冉苒猛然想起,剛剛他說的“自從那件事以后”該不會就是指被自己拒絕的事吧! 那這樣的話,那位原本指引者“當(dāng)代薩特”的神明,豈不就是—— 她本人了? 冉苒有些驚恐。 這么想雖然有些不要臉,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但仔細想來,似乎也真的是合情合理,極有可能? “等等!”冉苒當(dāng)機立斷打斷蕭學(xué)真還未說出口的話。 第57章 社會性 冉苒覺得, 既然蕭學(xué)真這種悲觀的哲學(xué)思想由她而起,那自己理應(yīng)擔(dān)負起開導(dǎo)他的責(zé)任。 雖然在哲學(xué)層面上,蕭學(xué)真能自行領(lǐng)悟了存在主義哲學(xué), 與薩特的思想在同一條水平線上產(chǎn)生共鳴,這一點讓冉苒十分欣慰,簡直可以喜極而泣。 但作為同門來說,不論這些哲學(xué)的思想再如何閃爍著思辨的光輝,冉苒都覺得應(yīng)該摒棄一部分悲觀的思維,人才能更積極地生活下去。 于是她想了想, 鄭重地對蕭學(xué)真說:“蕭師兄, 我家鄉(xiāng)有一位‘馬先生’說過,‘人都是社會性的存在’?!?/br> “我們每個人雖然都是獨立的個體, 但同時也都生活在很多個共同體之中。在這些共同體中, 我們就會不斷地與他人產(chǎn)生聯(lián)系, 也正是與他人的聯(lián)系,才讓我們更好地定義了自己?!?/br> “我們都是共同體的一份子,與他人共處。雖然他人有時候并不能完全理解我們,與我們感同身受,但卻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我們的孤獨感?!?/br> 段玉清和方圓已經(jīng)跟著趕了過來。他們沒注意到之前蕭學(xué)真的一通玄妙發(fā)言, 此時突然聽到冉苒的這番話, 雙雙有些迷茫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