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韓一靜坐床邊,在心里問出這個問題之后,很迅速的,腦海里就有了一個答案—— “是的?!?/br> 這兩個字剛剛冒出個頭,韓一心里就好像狂風卷過,那這么長時間以來自己想不通的所有東西都連接成了一個思維樹,因果關(guān)系一條條列出來,分外清晰。 因為喜歡,所以總是想看到他;因為喜歡,所以連襪子穿了什么顏色都在挑剔;因為喜歡,所以時不時就去找他的麻煩,因為想引起他的注意,想讓他看自己;因為喜歡,所以計算惹他煩心,也是因為自己把搏注意力? 終于,韓一給自己一直不清醒的內(nèi)心下了一個簡單的結(jié)論——我喜歡鄭海洋! 隔壁別墅書房,鄭海洋本來在看老楊給他的規(guī)劃地圖紙,正看著,接到了胖子的電話。 胖子在電話里和他瞎侃了兩句,說過幾天出來吃飯,終于話鋒一轉(zhuǎn),道:“你有沒有覺得你弟最近不太對?特別惹人嫌?” 鄭海洋有兩個弟弟,但最近不太對又惹人嫌的只有一個,于是問道:“怎么了?” 胖子:“你個當哥也太不關(guān)心弟弟了。我跟你說,韓一那個了!” 那個?哪個? 鄭海洋正要開口,突然聽到胖子在電話那頭道:“他戀愛啦,小崽子最近春心萌動,開始單相思了。” 鄭海洋:“……???” 胖子自認為自己是大哥一樣對小弟的呵護關(guān)愛,殊不知自己無形之中做了‘豬一樣的隊友’,繼續(xù)道:“啊什么,你弟單相思啊,你最近看著他點兒,這個年紀情竇初開的小男孩兒什么事兒都做得出來的?!?/br> 鄭海洋:“……”臥槽??臥槽??! 第68章 韓一的思維……果然……與眾不同 韓一這天晚上一夜沒睡,穿著睡衣躺在床上,黑漆漆靜謐的房間里一絲半點兒的聲音都沒有,他就這么平躺在床上如同挺尸一樣睜大著眼睛一直看著天花板。 半夜的時候覺得又悶又熱把窗戶打開了,被子踢了扔在地上,就這么躺在床上。 人的思維是有一個連貫性的思考習慣的,韓一每次思考一個問題的時候都喜歡從最開始的理由動機思考,就好比他如果思考一道化學題,他會從一開始的原理和化學元素的特征來思考,接著才會一步步抽絲剝繭的順著思維想下去。 當然了,思考一個實驗的時間對他來說是非常短暫的,往往也就是一瞬間或者十幾秒的工夫,可如果思考的是“我為什么會喜歡上我哥”這個問題,就是個追源溯本想一個晚上也未必會相處頭緒的深刻問題了。 他為什么會喜歡鄭海洋? 韓一先從一個假設(shè)的前提開始,這個前提就是——假設(shè)喜歡一個人是一定有理由的。 韓一回憶了很多事情,從他記憶里尚且還能記得的幼年開始,那一段記憶會比較模糊,如今在腦子里根本就形成不了記憶片段,他只隱約的記得小時候他和鄭海洋很親近,大人們沒時間照顧他都是他哥在端屎端尿。 后來長大了,他哥回國了,這之后的記憶片段就很全面了,基本只要努力去想,腦子里就有那些片段。 他想起他哥剛從國外回來的那段時間,剛剛好家里生意出了狀況,他自己那段時間在考少年班,可是鄭海洋卻在幫家里想辦法出主意。 韓一不是很清楚那時候鄭海洋是怎么幫家里度過難關(guān)的,但其實從那時候開始,韓一心里就已經(jīng)隱約把鄭海洋當成一個奮斗的標桿了。 哥哥聰明,有能力,會出主意,會賺錢,哥哥是強大的。 韓一過去也許沒有這樣的意識,但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其實那個時候,他就已經(jīng)開始崇拜他哥崇拜鄭海洋了。 再接著就是他上少年班之后的事情,那時候鄭海洋在家里的公司幫忙,他們并不常見,鄭海洋在北京,他在省城,小時候他們黏糊在一起,而成長的過程中,他們兩個其實是完全獨立的,他不再黏著鄭海洋,也不再需要有人手把手的教他東西。 尤其這幾年,他上了研究生還直讀念博士,他所學所鉆研的完全就是鄭海洋不懂的,他們一同長大,卻又各自成長,如今成了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是啊,他們長成了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他會喜歡鄭海洋?會喜歡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 理智的冷靜的回想起來,他根本沒有理由會喜歡上一個兄長才對,他們不是兄弟么?他們應該像兄弟一樣才對,就好像他爸韓治軍和鄭海洋的爸爸鄭平一洋。應該是那樣的關(guān)系才對! 韓一從這條思維模式上想不出結(jié)果,于是又換了一個,他假設(shè)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一見鐘情放在他們身上不合適,但是日久生情就很符合他們的情況。 一起長大,相伴,共同成長,兩個完全獨立的人格,有各自的事業(yè)和學業(yè),但又能相互扶持,他們性格不同為人處世完全不同,可是在相處的過程中他還是喜歡上了鄭海洋。 于是問題又繞回來了,他們各方面都完全不一樣,看待同一個問題的想法和觀念都會不同,那他天長日久看上一個人總有理由的吧? 就算是完全憑感覺,那到底是哪里的感覺對上了,他看上了鄭海洋哪里? 韓一躺在床上越想越暈頭,最后氣得一咕嚕坐了起來,悶頭灌了兩口冷水,可背后都是潮濕的熱汗。 他覺得沒有理由,不應該這樣,可是心里卻像上了發(fā)條一樣不停的轉(zhuǎn)軸,時時刻刻都能想到鄭海洋幾百條幾萬條好來,他想念的人,相見的人,喜歡的人……還有,愛的人…… 韓一從床上坐起來,走到陽臺朝隔壁樓看過去,小別墅已經(jīng)完全黑了,鄭海洋當然已經(jīng)睡下了,韓一就這么站在初春寒涼的夜空下,站在陽臺上思考問題。 他從來不抽煙,家里的男人因為做生意個個都抽,他以前覺得煙沒什么好抽的,不就尼古丁么?現(xiàn)在卻極度想要一樣東西來撫慰內(nèi)心里的焦灼。 他感覺自己不是站在平地上,好像站在一塊吊在半空的浮萍之上,沒有倚靠沒有扶手什么都沒有,自己一個人站在上面。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喜歡并不是可以見光的感情,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站在陽光下的喜歡。 他如果喜歡的是高琪琪,說出來,誰都不會為難他;可如果他喜歡的是鄭海洋,他要怎么開口?要怎么說?要怎么讓身邊的人認同?又要怎么讓他哥接受? 雖然才16歲,但是韓一很明白,這樣的愛戀和喜歡是一個沒有底的黑洞,見不得光、得不到支持,他也永遠無法填平他心里的欲望。 韓一穿著睡衣在冷風下吹了一會兒,身上的熱汗蒸發(fā)了變成了一層涼涼的水汽附著在身后,睡衣完全濕透了,冷得他直發(fā)抖??墒穷^腦卻越來越清晰。 安靜的夜晚,黑暗里,是最好思考的時刻,頭腦比白天還要清晰,他白天的時候暈頭轉(zhuǎn)向,被胖子說了一通心里各種打鼓,可現(xiàn)在卻這么清晰的明白自己內(nèi)心里的想法。 是這樣的,原來是這樣的,他想,可是要怎么辦呢?他能怎么辦? 他感覺自己踏在一塊虛無的黑洞邊緣,他舍不得走出來,享受這樣的情愫,可又不知道要怎么辦。 韓一這天晚上折騰了半宿,一晚上沒睡,從房間走到窗臺,又從窗臺走回房間,再下樓喝水,再去書房看書,折騰了半個晚上,不負眾望的……第二天果然生病。 一大早韓十來敲門,叫他下樓吃飯,結(jié)果推門進來,發(fā)現(xiàn)韓一像個死狗一樣趴在床上,身上的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的,腦門兒都看不見一個。 韓十以為哥哥在睡覺,踮著腳尖走進去,拉了拉被子,小聲喊道:“哥哥,起床了,下樓吃早飯了?!?/br> 被窩里的死狗沒動,一點動靜都沒有。 韓十又推了一下,還是沒動靜,于是伸手拉開了腦袋上的被子,“哥哥起床了?。√枙衿ü闪?!” 屁股關(guān)我什么事兒啊,韓一暈暈乎乎的想,轉(zhuǎn)了個腦袋,后腦勺對著韓十,繼續(xù)睡。 韓十不敢再叫他哥,知道他哥有一點起床氣,于是跑下來,對餐桌邊上已經(jīng)做好了早飯的鄭海洋道:“洋洋哥,哥哥不起床。” 鄭海洋看了看手表,拉開椅子讓韓十過來坐,道:“你先吃,我上去喊他,不要磨蹭知道么?等會兒上學要遲到了?!?/br> “好?!表n十乖乖吃飯,鄭海洋就上樓去叫韓一。 結(jié)果跑上樓,剛剛碰了一下韓一,就覺得手下的觸感像個被開水燙過的死豬,連皮都是熱的。 鄭海洋趕忙把韓一從床上翻起來,人軟的就像個面餅,癱在床上,一摸額頭,那溫度嚇了他一跳。 鄭海洋拍拍韓一的臉,韓一暈暈乎乎睡著,頭重腳輕,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了他,還笑了笑,只是這笑容太過復雜,因為見到了喜歡的人,于是一開始是個開心的笑;可是因為發(fā)燒生病,這個笑又沒有扯開嘴角,又變成了一個虛弱的笑;但一想到自己喜歡一個人只能偷偷喜歡,于是這個笑很快又變成了一個苦澀的笑…… 鄭海洋被韓一一大早的這個笑容晃花了眼,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道:“笑個鬼!怎么著涼了?起來我?guī)闳メt(yī)院看看,你額頭太燙了?!?/br> 韓一就算是被燒壞了腦袋,但智商還是高于普通人,他這個時候死死抓著床單和枕頭,癱在床上,特別硬氣道:“不去醫(yī)院,吃個藥就好了?!?/br> 鄭海洋皺眉:“你這樣不行,你在發(fā)燒,會燒壞腦子的,跟我去醫(yī)院了。乖了乖了?!?/br> 韓一就是不肯去醫(yī)院,他不去醫(yī)院當然不是因為他怕針頭,他又不是小言女主,針頭有什么好怕的,他只是用殘存的理智思考著,如果不去醫(yī)院只在家吃藥的話,肯定好的慢一點,這樣他哥肯定要留下來照顧他。 他喜歡床邊的這個人啊。 鄭海洋拖不動韓一,最后想了想還是去找藥箱拿了溫度計,測量了體溫,還好,只是有點熱,沒有發(fā)高燒。他從樓下端了白粥上來喂了韓一一點,又給韓一吃了藥,拿被子給他捂得嚴嚴實實的。 但是他還不能只照看韓一,韓十還要上學,得先送他去學校,于是給韓一吃了藥安撫了一下捂在被子里,便道:“我去送小十上學,你睡一會兒,捂?zhèn)€汗應該就好了,我馬上就回來了?!?/br> 韓一躺在床上,微微睜開了一條眼縫,因為生病顯得毫無精神,臉色也有些白,嘴唇毫無血色,就是這樣的韓一看得鄭海洋心里發(fā)緊,這孩子這么多年一直好強又傲嬌,多年都沒流露出這么軟乎乎的表情里,記憶力上次見到這樣的神色似乎還是在韓一小時候。 鄭海洋像是看到了小時候的那個小包子,彎下腰來,在韓一腦袋上撫了一下,柔聲道:“我等會兒就回來?!?/br> 韓一開口,喊了一聲“哥”,那嗓音像是含著糖含著蜜,都快滴出水來了,更像是一口音律壓在嗓子里,帶著百轉(zhuǎn)千回的專情。 鄭海洋被這一聲“哥”喊得心口跳了一下,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腦袋,道:“怎么了?” 韓一唇角幾不可見的微微動了一下,眼睛里含著水看著眼前貼近他的人,慢慢啟唇道:“早點回來?!?/br> “恩,我知道。” 鄭海洋出房間,下樓送韓十去學校,很快又開車回來,上樓推門,發(fā)現(xiàn)韓一已經(jīng)沉沉的睡覺了,他看了一眼便關(guān)上門,給老楊打了個電話請假。 老楊在電話里道:“沒事兒沒事兒,你照顧你弟?!?/br> 中午的時候鄭海洋煮一點粥,白粥怕韓一喝著沒胃口,便弄了一點瘦rou一點青菜蘿卜丁放在里面一起煮,煮完了之后端上樓,韓一已經(jīng)醒了。 韓一當時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看,活像要把天花板盯出個洞一樣,聽到開門聲便抬起脖子看了一眼,眼睛噌噌噌就亮了,就像10w的燈泡瞬間亮成1000w似的。 鄭海洋端著粥上樓,一抬眼看到那發(fā)亮的眼睛,感覺自己就像被頭狼叮囑的可口羊rou,這孩子是餓昏了吧? 鄭海洋把粥端給韓一,韓一還躺在床上。男人照顧男人和男人照顧男孩兒是不一樣了,以前鄭海洋照顧韓一,能在夏天最熱的時候一天給孩子洗三次澡洗完了撒痱子粉,可現(xiàn)在韓一長大了不是小孩兒,鄭海洋意識里也不會拿他當孩子看了。 但是—— 韓一躺平在那里,躺出了一種理所當然的“綿軟”,躺出了一種“人家很虛”的“嬌弱”,原本瓦亮的雙眸突然冒出了一層淺淺的水汽,一副病嬌的模樣,躺著不動,更加沒有從被子里伸出爪子來接碗筷,就這么平躺著,抬眼可憐巴巴看著鄭海洋:“哥,我身上發(fā)軟。” 鄭海洋本來想讓他坐起來自己吃的,男孩子么,生個病哪兒那么嬌弱,睡了一覺起來吃個飯的力氣肯定也有的,結(jié)果韓一來了這么一招,他硬是沒接住招,在床邊坐了下來,給韓一在脖子下面墊了兩個靠枕,自己拿勺子舀皺,送到了韓一嘴邊。 沾著粥水的勺子邊沿碰到了韓一因為久睡而有些發(fā)干的嘴唇,他不但沒張口,反而側(cè)了下頭,眉頭微微皺起來,道:“燙。” 燙? 鄭海洋把勺子拿到嘴邊吹了吹,吹完了送到他嘴邊,韓一這才張嘴一口吞了,吞進去之后慢慢嚼著咽著,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口氣,緩緩地,顯得特別楚楚可憐,道:“沒味道。” 韓一已經(jīng)多年不曾流露出這般軟乎的神態(tài)了,再加上最近這段時間像個屁股上長了針頭的蜜蜂一樣到處戳人,兩廂天差地別的態(tài)度一對比,此刻的韓一真是各種討人喜歡。 鄭海洋這人對別人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對韓一卻不一樣,這孩子是他帶大的,軟乎乎的就招他心疼招他憐愛。 鄭海洋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勺子,一邊拿勺子舀粥一邊又對著碗吹氣,心里悲催的想弟弟還是生病嬌弱的時候討人喜歡。 鄭海洋給韓一喂粥,兄弟兩個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這么相處過了,鄭海洋的記憶里還是韓一很小很小的時候自己出國之前他給孩子喂東西吃,回國之后韓一就已經(jīng)很大了。 鄭海洋無聲的給韓一喂粥,韓一一口一口乖乖吃著,長長的睫毛落下,在眼底打下陰影,遮住了眼底的神態(tài)。 睡了一覺起來,韓一突然有些想通了,雖然昨天晚上把他折騰得恨不得撞墻,但這一通遭罪還是值得的,他想通了,為什么他要糾結(jié)自己喜歡的人是鄭海洋是他哥這件事情?有什么不對么?! 他今年16,認識鄭海洋16年,除了他出國的四年,他們在一起十多年了!他們其實一直在一起,雖然是以兄弟的身份,但那又怎么樣?只要以后一直在一起不就行了? 再說了,他喜歡鄭海洋,他為什么要單方面痛苦覺得自己喜歡上了不能喜歡的人?說不定他哥也喜歡他呢? 他能在相處了十六年之后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鄭海洋,鄭海洋為什么就不會突然喜歡上他,就算現(xiàn)在不喜歡,以后呢?他以前對他哥也沒覺得怎么樣啊,也是最近突然喜歡上的,說不定哪天鄭海洋也突然就喜歡上他了呢? 還有,雖然喜歡男人和喜歡女人不一樣,他也不可能嚷嚷著讓全世界知道他喜歡的是個男人,但是他和他哥兩家人不是這十幾年就一直在一起么? 他們一起做生意住在一起,兩家人一起相互扶持,鄭海洋的爸媽就像他的爸媽一樣,他爸媽也把鄭海洋當成親兒子似的。既然這樣,以后在一起兩家人不就更是親上加親?! 作為一個超級大學霸,16歲的博士,韓一的思維……果然……與眾不同,邏輯上……也是毫無破產(chǎn)簡直堪稱無懈可擊。 韓一昨天晚上還在糾結(jié)以后該怎么辦,可現(xiàn)在不糾結(jié)了,他病了這么一場太值得了,他算想明白了,他根本不用糾結(jié),他哥對他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這世上還有誰生病了之后能讓他哥工作都丟下,待在家里給他煮粥給他端茶倒水照顧他,還給他一口一口喂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