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爹！”沈含章笑著答應(yīng)了，上次吐血，他知道，不過是怒火攻心罷了，一口血吐出來也就好了，只是幾十年來，頭一次有人如此關(guān)心他，這心里，暖暖的，分外的熨帖，若是繡繡也能這般就好了……

    “呵呵，好，好孩子！”姬老秀才滿面含笑地看著女婿，問他：“回去看望你爹娘沒有？去年，有人傳信兒說你沒了，可把他們心疼壞了，好容易回來一趟，多回去看看，他們也安心，少些掛念！”

    沈含章聞言抿了抿嘴，點(diǎn)頭說道：“回去了兩趟，爹，”說著，他抬頭看著岳父，眼底平靜地說道：“族里把我過繼到了叔祖母名下。”

    哦？姬老秀才一怔，眼眸里閃過光亮，隨之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如此也好，你爹膝下有四個兒子，你叔祖母膝下只有清兒，你過繼過去也好……”至于怎么個好法，姬老爹但笑不語，好不好的，閨女好便成，其他的人，呵呵，就不需考慮了。

    姬老秀才笑著就轉(zhuǎn)了話題，問他道：“如今回來，你可有什么打算？”

    沈含章沉聲回答道：“小婿此次是奉令招兵而來，過幾日，點(diǎn)齊了兵馬，還得回西北去！”說著，他抱著兒子，誠懇地躬身說道：“小婿想要接她們娘倆同去鎖陽城一家團(tuán)聚，還請?jiān)栏笢?zhǔn)許！”

    姬老秀才聞言略一思索，然后呵呵一笑，虛扶女婿一把，讓他起來，繼續(xù)走路，邊走邊笑著說道：“你們好好的，在哪爹都高興！”答不答應(yīng)的，他可說了不算，得看閨女的，不過……鎖陽的軍情，還得考慮在內(nèi)，若無甚危險，去去也無妨，也算是與女婿同甘共苦過來，于夫妻情誼多有助益。

    第五十九章

    沈含章領(lǐng)著媳婦兒子，在許氏那搖搖欲墜，仰頭能望著天上鳥雀的破屋子里，在族里老人的見證下，對著許氏早死的丈夫沈大年新做的牌位‘咚咚咚’磕了仨響頭之后，再和沈老頭，許氏三人在過繼文書上按了手印，過繼儀式也就完成了。

    沈含章夫婦抱著兒子送觀禮的里正和幾位老人出去，大郎二郎兄弟倆也跟著去了，屋子里只剩了許氏和沈老頭夫婦。

    沈老頭白著臉顫著手，攙著哭的站不起身的趙氏扭身要走，兒子已是別人的了，還有甚可說的？

    “兒?。∧锏娜齼喊?！”趙氏癱在老伴兒身上，哭的滿臉鼻涕，她是真?zhèn)陌?，好好的兒子，就這么就成了別人的，哭著好似想起什么一樣，她極其有力地站起身，扭著臉尋摸了一陣，直沖著端坐在牌位一邊的許氏撲了過去：“不過繼了，不過繼了，嬸子……我給你養(yǎng)老……嗚嗚……我們不過繼了……”

    許氏手忙腳亂地接住了撲過來的侄兒媳婦，有些心虛地看向門外，待看到大門處正與族老說話的沈三郎懷里的小清兒時有了底氣，她扶著趙氏，拍著她的手背，慢條斯理地勸說道：“侄兒媳婦，侄兒媳婦，你……你別急……三兒雖過繼給我了，可又不是不回來，咱這一個村兒住著，也就是跟分個家一樣，他還能不認(rèn)你們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趙氏哪里能讓她哄了去，只哭著自說自話道：“嬸子，我……我給你養(yǎng)老，我們不過繼了……嗚嗚……我的兒啊……”

    見她如此，許氏的臉色就淡了下來，抬頭看向站在一邊的沈老頭淡聲說道：“今兒這事，是老婆子我占了你們的兒子，論理，我該謝謝你們兩口子，可咱們呢，也是幾十年的老交情了，嬸子也給你倆透個底，養(yǎng)老這事兒還真輪不到你們頭上，”說著，見趙氏看她，輕輕一笑接著說道：“小清兒是早就過到我名下的，這事兒還是你倆牽頭給辦的，為的是啥，我也不多說了，孫媳婦舍不得兒子，就把老婆子一并接去了娘家，還許諾要給我養(yǎng)老送終，人家那姬家可是舉人老爺，啥東西沒有？老婆子吃苦當(dāng)吃補(bǔ)一樣的過了一輩子，跟著清兒在姬家這些日子把那一輩子沒享過的福氣都享受夠了，還用得著過繼三郎？”

    這話一出，趙氏和沈老頭面上一僵，恰在這時，門外一家三人旁若無人地走進(jìn)來，后面跟著的大郎和二郎聽了這話也訕訕的，一時沒了話。

    “曾祖母！”小清兒好似知道什么一樣，軟軟嫩嫩地叫了一聲。

    “哎！咱一會兒就回！我們清兒明兒還得去學(xué)堂呢，可耽誤不得！”許氏笑瞇瞇地說道。

    聞聲，趙氏面上一僵有些心虛地收回了她抓著許氏胳膊的手，卻仍舊半坐在地上，沒有起身。

    沈含章只做不知地站在一邊，姬繡虹拿著帕子給兒子擦了擦臉，卻也并未作聲。

    許氏見狀，底氣十足地接著說道：“不是老婆子非要搶你們的兒子，可是你瞅瞅，都是當(dāng)人父母的人，你有四個兒子還舍不得一個，三郎就這么一根獨(dú)苗，他就能舍得？”

    沈老頭順著許氏的手指看了一眼悶在三兒懷里，至始至終都沒有叫過一聲祖父的小孫兒，臉上一片灰敗慘白，路都是腳走出來的，怨不得別人。

    “三兒啊，既然過繼了，就好好孝順你祖母，為……我們這就回去了，你們好好的，??！”沈老頭抹了一把眼淚，拽起老妻蹣跚著走了。

    大郎二郎急忙跟上，跨出門檻，大郎回頭，有些訕訕地解釋道：“三弟，你別怪爹娘！都是窮的，咱家……唉！”他實(shí)在也說不出啥來。

    “大哥，照顧好爹娘！”沈含章囑咐一句。

    大郎點(diǎn)點(diǎn)頭，看了看早已不同的三弟和他身側(cè)的弟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抿了嘴，朝他們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走了。

    自打拜過祖宗，許氏名正言順的成了從四品武官的親祖母，雖還在姬家，可，那腰桿子卻已經(jīng)挺了起來，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喜色，拉著姬老娘拍著她的手感嘆道：“親家呀，三郎出息了，我們沈家也總算沒有虧待了繡繡，咱們繡繡好福氣啊！”說著還抹了抹干干的眼角，以示感慨。

    這話說的，姬老娘面色一整，復(fù)又笑瞇瞇地說道：“您這話說的對，三郎這孩子，打小就聰明，小小的年紀(jì)跟著他爹認(rèn)字就比別人快些，心夠用，學(xué)的好，他爹也愿意教他，把他當(dāng)親兒一樣，還把閨女嫁給他，苦了這些年，如今出息了，也不枉當(dāng)年教導(dǎo)他一場和繡繡受的這些苦。”沈三郎這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又是女婿，可輪不著您一個半路的祖母跟咱們炫耀。

    許氏聞言，笑的越發(fā)的慈祥起來，笑著說道：“您這話說的對，別看三郎他出息了，可他要敢不住咱繡繡，我都不能饒了他！”這話里話外，雖愛占地方，倒也釋出了不少善意。

    姬老娘親熱地笑道：“老嬸子，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三郎可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能不知道？他要敢亂來，別說你，就是我這丈母娘也不能饒了他，繡繡這些年可沒少受委屈！”

    許氏聞言，嘴角忍不住的抽抽，她人老成精，有啥看不出來的，繡繡有這樣的娘家接濟(jì)著，能受啥委屈？家里侄兒一家能有今日，可少不了她的手段。

    征夫事宜已經(jīng)辦妥，兵卒們在臨時大營里經(jīng)過短短幾日的集訓(xùn)，稍稍有了些樣子，便要奔赴鎖陽城。

    沈含章也久留不得，打理了行禮準(zhǔn)備上路。

    姬繡虹母子是要跟著去的，他此次回來，本意就是帶走妻兒，一家團(tuán)聚的。

    小清兒一趟趟歡快地來回跑著，把他的東西放進(jìn)炕上的包袱里。

    “清兒這么高興么？”姬繡虹極不是滋味地看著歡快的小兒，親爹就這么好么，舅舅和外祖外祖母都不要了！

    “嗯！”小兒重重地點(diǎn)頭，興奮地說道：“爹說能騎大馬，去了鎖陽城還能打獵，娘知道什么是打獵么？就是用箭射小兔子，還有狐貍，還有大狼……娘，爹還說要給清兒做一把小弓，教清兒射箭，娘也學(xué)，清兒把弓箭給娘用！”小兒清亮的小眼水汪汪地看著娘親求夸獎。

    姬繡虹強(qiáng)壓下心底的不舍，溫柔地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笑著說道：“可是娘不會射箭怎么辦？”

    “讓爹教你，娘，爹好厲害，能都能射中天上的小鳥！”小兒的話音里帶著對父親無比的崇敬。

    “可是娘想讓清兒教哎，清兒不想教娘親么？”姬繡虹故作失望地看著兒子，這一世，她的小兒要快樂的長大。

    “可是清兒還沒學(xué)會啊，爹說去了鎖陽城才教清兒射箭！”小兒有些為難地說道。

    “那等清兒學(xué)會了再教娘好不好？娘想跟清兒學(xué)呢！”姬繡虹笑瞇瞇地說道。

    “那，好吧，娘要好好學(xué)哦！”小兒小大人一般的說道。

    “嗯嗯，娘等著清兒來教！”姬繡虹笑瞇瞇地收拾著兒子的東西。

    許氏也是要跟著去的，她年紀(jì)大了，這么長途跋涉的去西北那苦寒之地，原是不好，可，下元村沈家那頭是回不去了，便是回去了，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不餓死也得病死，，姬家好是好，可畢竟是孫兒媳婦的娘家，卻萬沒有讓孫兒媳婦娘家給閨女婆家祖母養(yǎng)老的道理，所幸，這半年來，在姬家吃的好，住得好，身子也養(yǎng)的利索，去就去吧，興許還能跟著孫兒過幾天好日子呢！

    “讓趙晨風(fēng)夫婦也跟著去！”姬云帆將當(dāng)初趙晨風(fēng)夫婦簽下的投靠文書交給meimei。

    姬繡虹推辭不受，“這哪行，咱那鋪?zhàn)涌呻x不得他們，他們走了，誰看鋪?zhàn)尤グ。吭僬f，西北那邊也不缺人，有銀子還怕沒人么？別說雇了，見著可靠的，買幾個也不愁！”

    “鋪?zhàn)幽沁叄易杂写蛩?，不用你cao心，趙晨風(fēng)兩口子的底細(xì)，我細(xì)查過，可信也可靠，能力也不差，去了西北也是個臂膀，萬事有個幫手，若有為難的，就捎信回來，不行，就讓趙晨風(fēng)專程跑一趟也行，好好過日子，別委屈了自己，萬事有我呢！”姬云帆將文書放在meimei身邊，看著她沉聲說道：“此去西北，情況不明，不要輕舉妄動，凡事多看多聽，切忌強(qiáng)出頭，保護(hù)好自己！”說著，他輕輕地拍了拍meimei的肩膀，轉(zhuǎn)身走開讓出位置。

    王雪瑩立馬補(bǔ)上，通紅的眼眶里盛著滿滿的眼淚，哽咽著拉住jiejie的手，哭道：“姐，我想你怎么辦？嗚嗚，她們要是欺負(fù)你怎么辦？嗚嗚……”說著撲在姬繡虹的懷里哭起來，她已經(jīng)開始想jiejie了怎么辦？

    姬老娘也在一邊抹著眼淚，鳥兒大了，就得飛出去了，過他們的日子去，他們舍不得，卻也不能擋著，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