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我不知道,但多半是王璐的人,袁志何也是?!崩顫f,“當(dāng)時我正好……身體不適,所以王璐應(yīng)該是派了其他人去殺的他們。她故意把場面做得很大,目的就是要警醒其他的小家族不要多管閑事。” 馮斯側(cè)頭看了一眼姜米,只見她面色蒼白,目光里流露出恨意。他拍了一下姜米的胳膊,示意她鎮(zhèn)定,然后接著問:“但是后來的楊謹總是你殺的了,對嗎?” “是的,那是我。”李濟點點頭?!拔覛⑺浪?,搶到了資料,還沒來得及離開,你們就又出現(xiàn)了。我沒有辦法,只好偽裝一下身份。因為我是學(xué)校的副校長,我不確定你是不是認識我,所以先問了你一句:‘你是誰???我們見過嗎?’如果你認出我來,一定會告訴我你是我的學(xué)生,但你并沒有那么說,我就放心了。以我的年齡和外貌,冒充一下楊謹?shù)哪赣H實在太簡單了,這樣也最不容易引起你的疑心?!?/br> “是啊,誰會想到兇手能那樣堂而皇之地直接在殺人現(xiàn)場冒充死者的母親呢?”馮斯苦笑一聲,“而我也想起了那天看到你的時候為什么微微覺得有些別扭——楊謹穿的是居家的服裝,你卻穿著出門的正裝。只是你的氣質(zhì)……確實讓人感到親近,我忽略了這一點?!?/br> 李濟凄然一笑:“我的氣質(zhì)?自從移植了附腦之后,我已經(jīng)記不清楚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了。” “當(dāng)時你主動提出等警察來,其實是知道我更怕麻煩,所以可以先把我嚇走然后你再離開。后來我報警之后,你一定是趁著警察到來之前就趕緊逃走了。”馮斯說,“不過后來呢?你去川東也是為了緊盯著我?” “那是王璐的命令,我別無選擇。”李濟木然地說,“那些所謂挾持我的本地黑幫,其實都是屬于她的家族的外圍成員。她的目的就是不讓你直接得到所有的答案,而是要把你引到玄化道院的消失之地,爭取利用你的附腦去帶來一些特殊的催化?!?/br> 看來和梁野所安排的王歡辰屬于同樣的性質(zhì),馮斯想,這些大家族果然都會留后手。 “最后她果然成功了,”馮斯悶悶地說,“我一直以為那一連串的兇殺案是為了不讓我得到真相,但其實,只是為了一步步引誘我自己去發(fā)掘真相,這樣我才能出現(xiàn)在正確的地點,和玄化道院發(fā)生感應(yīng),并且最終得到那朵黑色的花。那朵花,才是王璐的終極目的?!?/br> 李濟點了點頭:“是的,當(dāng)時我曾經(jīng)認為她的安排過于冒險,她卻說,她很相信你的頭腦,盡管不能使用蠹痕,卻比一般的守衛(wèi)人更加能創(chuàng)造奇跡。按照計劃,我想辦法把你逼上了摩天輪,再偷偷釋放我的魔蟲,殺死了那些閑雜人等。當(dāng)時我不是頭上有傷口么?其實那傷口是我自己弄的,一方面是為了讓你相信我受到脅迫,另一方面也是通過我的血液釋放魔蟲。你得到那朵花,然后我伺機把花奪走,交給王璐,就算是交差了。可是誰能想得到,前面的一切都在算計中,你的血也的確能夠從虛空中抓出那個木盒,卻也同樣能令那朵花枯萎。一個意料之外的小小失誤,滿盤皆輸?!?/br> “好在你并沒有放棄希望,木盒里也有了新的線索,所以我打定主意,假裝回北京,其實車到了機場后我并沒有登機,而是返回到市區(qū),繼續(xù)留在川東悄悄監(jiān)視你,希望能找到補救的辦法?!崩顫^續(xù)說,“原本一切進行得很順利,你們從那個還俗的道士手里找到了新的指向,我只需要跟著你們,就可以找到那種黑色花朵的源流之處,或許能得到一朵,完成和王璐的契約??墒恰冶蝗送狄u了?!?/br> “偷襲?”馮斯一愣,“誰干的?” “我也不知道,”李濟很是惱火,“那個人打暈了我,又把我捆綁關(guān)押起來。等我醒來掙脫后,你們倆已經(jīng)離開了,而且還不肯在電話里告訴我你們的行蹤。” “難怪后來你專門打了個電話過來。我以為你真是關(guān)心我們呢,結(jié)果是為了打探我們的行蹤。我當(dāng)時純粹是不想讓你擔(dān)心,騙你說我們在四處游玩,結(jié)果你得不到想要的結(jié)果,就鋌而走險監(jiān)聽綁架我的朋友……你還真是個人物啊,李校長?!瘪T斯搖搖頭。 “我只是想要活命。”李濟喃喃地說,“如果不能替王璐找到黑色的花,她就不會給我‘酒’,我會被附腦吞噬的?!?/br> “但是我有一點不明白。我們在川東小城的時候,在你殺了那些人之后,我們分別受到了警方的盤查。我明確地告訴了警察,你名叫季華,是楊謹?shù)哪赣H。他們只需要稍微一查就會發(fā)現(xiàn)這是個謊言,為什么你會安然無恙?” “這也是我所困惑的,”李濟說,“當(dāng)時我硬著頭皮告訴他們我就是季華,只是身份證被黑幫扣押找不到了,心里卻很明白,在網(wǎng)絡(luò)時代,這樣的謊言幾秒鐘就能通過鼠標和鍵盤的輕點查詢數(shù)據(jù)庫被戳穿。事實上當(dāng)時我以為我肯定完蛋了。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后來竟然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到現(xiàn)在我都還想不通,只能猜測或許警察局里也有王璐的下屬,偷偷做了手腳?” 和李濟有關(guān)的一切總算是基本上水落石出了。雖然還有一些細節(jié)存在小小的疑惑,但大體上,過往的事件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相比起當(dāng)初守衛(wèi)人們?nèi)斡神T斯肆意妄為、借此觀察他到底有什么能耐,這一次王璐算得上是一直在主動地利用他。王璐先從詹瑩那里獲知了大量細節(jié),很清醒地判斷出,馮斯那顆能和魔王發(fā)生聯(lián)系的特殊頭顱,或許是令玄化道院的幻影實體化的唯一方法,所以想盡一切辦法安排好這一切,把他誘騙過去。如果不是陰差陽錯地濺出了一點血,王璐的陰謀已經(jīng)得逞了。 馮斯的心里百味雜陳。盡管這一次,他成為了一個“有用的人”,卻仍然是從頭到尾被人蒙在鼓里,險些被王璐當(dāng)槍使了一回。那種無法主導(dǎo)自己命運的無力感再次像深井里的黑水一樣,淹到了他的嘴唇。 “那你現(xiàn)在過來,是想要逼我們帶你去找到那個洞窟啰?”馮斯出神的時候,姜米開口說,“但是你恐怕只能失望了。我們已經(jīng)找了好幾天,始終無從下手?,F(xiàn)有的線索只是指出洞窟大概的范圍在青峰山地界內(nèi),卻并沒有詳細的位置或地圖,更別提這玩意兒很有可能和” “無從下手也必須找到!”李濟瞪大了發(fā)紅的眼圈,讓馮斯無端想到“妖婦”這個詞,“我的命只剩下不到兩天了!要是找不到,我就拿你們陪葬!” 隨著李濟的暴怒,爬滿四圍墻壁以及天花板的紅色魔蟲開始不安地sao動起來,它們忽散忽聚,聚在一起時像一片血紅色的潮水,分散開始則密密麻麻地呈現(xiàn)出無數(shù)圓點的形態(tài),讓馮斯覺得自己簡直要密集恐懼癥發(fā)作。 “看來別無選擇了,多活兩天算兩天,”他嘆息一聲,“不過,我一個人去就行了,讓這兩個沒有任何特殊用處的姑娘留下,行么?” “留下是可以的,把她們帶在身邊我也覺得累贅,”李濟嘿嘿一笑,“不過么,我得先做一點事情才行。” “什么事?”馮斯陡然生起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但還沒等他出言阻止,李濟手指輕彈,兩只紅色魔蟲分別從左右兩邊的墻上飛出,直沖沖地竄向了兩個女孩。姜米試圖閃躲,文瀟嵐則試圖拍打,但魔蟲的動作之迅猛超過了兩人的反應(yīng)速度。它們飛快地粘著在兩人的皮膚上,一眨眼工夫就不見了。 好像是鉆進了血rou里。 那一瞬間馮斯想起了之前見過的楊謹白森森的尸骨,一顆心差點從胸口蹦出來,極度的驚懼和憤怒讓他差點不顧一切地沖向李濟,但李濟的一句話讓他硬生生收住了拳頭。 “別急,她們死不了?!崩顫卣f。 姜米和文瀟嵐驚魂未定地看著自己身上魔蟲鉆進去的地方,姜米在小腿上,文瀟嵐在手肘位置,但卻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看樣子兩人也并沒有感到痛楚。 “這些魔蟲,屬于妖獸的同類,都是被我的精神所控制的,”李濟說,“現(xiàn)在它們只是蟄伏,暫時不會進食,但一旦我死去,或者我給它們發(fā)出命令,它們就會在頃刻間把這兩個漂亮的小姑娘變成白骨?!?/br>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這是我的事,和她們無關(guān)。”馮斯雖然還是緊捏著拳頭,但看兩人暫時無礙,總算是稍稍松了口氣。 “因為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容易頭腦發(fā)熱的人,尤其是在女人面前,身上帶有一種廉價而無謂的英雄主義。”李濟說,“如果不拿她們的小命做籌碼,我不能確定你會不會干出什么蠢事?!?/br> 馮斯攥緊的拳頭又松開了。他用一種深受挫折的口吻說:“既然這樣,我們倆這就走吧,李校長。” 兩個女孩都被用魔蟲控制住,李濟顯然也不擔(dān)心馮斯會玩出什么花樣了。她輕松地收回了爬滿整個房間的魔蟲,那種赤潮一樣的視覺壓迫隨之而散去。馮斯來到門口,伸手準備開門,但他的手指剛剛剛碰到門把手,金屬把手就好像突然變成了膠泥一樣,以一種令人驚詫的柔軟迅速改變形狀,變成了一個手銬一般的金屬圈,把馮斯的手銬住了。 “今晚可真熱鬧……”馮斯倒并不顯得慌張,也并沒有費力去徒勞掙扎。 李濟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兇光:“看來,我們是有新的訪客了。” 剛剛收起的魔蟲又被她放了出來,這一次沒有爬在墻壁上,而是圍繞著李濟的身體振翅飛動,恍如一團血色的云霧。 第十章、魔宮 一、 房間的四圍,漸漸可以看到比較清晰的銀色的蠹痕。房門慢慢打開,一個修長窈窕的身影悄無聲息地移了進來,又把門關(guān)死?,F(xiàn)在整個房間都被封鎖在了那道銀色的蠹痕之內(nèi)。 馮斯平靜地看著這個走進來的人:“林老師,啊不,應(yīng)該是林小姐,沒想到居然是你。今天可真是熟人開會的節(jié)奏啊?!?/br> “不管走到哪里,似乎你身邊都少不了漂亮女孩子,”林靜橦聳聳肩,“你可真是不安分?!?/br> “安分不安分的再議,你先把這銬子給我解開吧,”馮斯說,“在你的蠹痕范圍內(nèi),我跑得了么?” 林靜橦不置可否,但那個金屬圈已經(jīng)自己悄然消失了。 李濟的身影都已經(jīng)無法被看清了,那些紅色的魔蟲繞著她的身體不停飛舞,讓她看上去就像一個籠罩在紅色煙霧里的妖魔。馮斯產(chǎn)生的更加古怪的聯(lián)想,是《蠅王》里被蒼蠅爬滿的豬頭。顯然,面對著林靜橦,她的心里充滿了畏懼。 但林靜橦的目光只是掃過她的身體,甚至沒有停留半秒鐘。那種明目張膽的蔑視讓李濟恨得咬緊了牙關(guān),卻也無可奈何。她慢慢地退到了墻角,一聲不吭,但身上那些煩人的魔蟲嗡嗡聲依然充盈在人們的耳中。 “你是怎么跟到這里來的?”馮斯問林靜橦。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不過是用了一點曲線救國的法子?!绷朱o橦說,“別忘了,我也在這所學(xué)校當(dāng)過老師,雖然時間很短,但我這樣的美女,想要打聽到點兒事情并不難。我查到了你的養(yǎng)父馮琦州是李濟副校長請來的,自然而然地就對她產(chǎn)生了興趣。于是我調(diào)查了一下她,有了一些很有趣的發(fā)現(xiàn)?!?/br> 李濟的身體不為人察覺地顫抖了一下,但還是沒有吭聲。馮斯問:“什么發(fā)現(xiàn)?” “就在邀請你養(yǎng)父去北京之前的半年左右,李濟在體檢中查出惡性腦瘤,預(yù)計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壽命?!绷朱o橦說,“她隱瞞了這次體檢結(jié)果,并沒有告訴任何人,從那時候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接近一年了,她卻并沒有死?!?/br> “移植附腦有治愈普通疾病的功用么?”馮斯問,“我怎么沒聽人說起過?” “除非是特定的附腦,或者是力量異常強大的附腦,比如范量宇那樣的?!绷朱o橦回答。 “那我明白了,”馮斯點點頭,“李校長上當(dāng)了。其實她根本沒有得腦瘤,是王璐買通了醫(yī)生制造假的ct報告?!?/br> “是的,李濟上當(dāng)了,”林靜橦說,“當(dāng)她確信自己得了腦瘤后,王璐想辦法接近她,假意幫她治療,誘騙她接受了手術(shù),以附腦控制住了她?!?/br> “這么說起來,她其實挺無辜的?”馮斯的眉頭微微一皺。 林靜橦譏嘲地笑了笑:“無辜么?單就這件事而言,可以算是無辜吧,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王璐之所以選中李濟,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她長期利用職務(wù)之便貪污受賄、中飽私囊。貪財?shù)娜送滤?,事實證明,因為怕死,這位堂堂的大學(xué)校長成為王璐的忠實走狗,一直為王璐賣命。” 李濟看起來似乎快要把自己的牙齒都咬碎了,卻沒能說出半句反駁的話語。 “而你,就通過監(jiān)視這條忠實走狗,找到了這里,倒是不錯的辦法。”馮斯說?!安贿^我記得他們告訴過我,你的實力并不是很強,我親眼目睹的也無非是不受金屬傷害而已,但是現(xiàn)在,李校長似乎對你相當(dāng)畏懼。” “我也會做出一些危險而艱難的選擇的。”林靜橦伸手對著自己的頭頂微微一比劃,雖然沒有言明,馮斯卻也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動手術(shù)都得剃頭發(fā)吧?那你現(xiàn)在是戴著假發(fā)的啰?”馮斯看著依然長發(fā)飄飄的林靜橦,“你的那一頭長發(fā),還真是可惜?!?/br> 林靜橦撲哧一笑:“小色鬼!你居然還顧得上關(guān)注這樣無關(guān)緊要的細節(jié)。別人可自始至終都沒有在意過呢?!?/br> 馮斯不太明白林靜橦說的“別人”是誰,但他也無暇在意:“你還真是不惜付出代價啊。那么現(xiàn)在,你打算做什么?押著我去尋找那座地下宮殿?” “當(dāng)然了,不然還能怎么樣?”林靜橦笑意盈盈。 “可是,那里面的東西,難道不是全體守衛(wèi)人的禁忌么?”馮斯問。 “禁忌就是用來打破的,”林靜橦的笑容消失了,一張臉看上去有些愴然,卻又有些兇戾,“所謂‘全體守衛(wèi)人’,只是一個漂亮的肥皂泡,不用戳都會自己破的?!?/br> “我明白了……”馮斯陪上一聲嘆息,“你們大人物輪流掰手腕,誰掰贏了,就來捏我這坨軟柿子。那好吧,我們走吧。不過李校長該怎么辦呢?” “她馬上就會不復(fù)存在了?!绷朱o橦淡漠地說著,手指微微一勾,房間里的一應(yīng)金屬物件:窗簾的金屬感、臺燈的底座、抽屜上的鎖孔、電視機里的零件、衛(wèi)生間的淋浴噴頭……幾乎所有的金屬部件全部飛了出來,在林靜橦的身前融化,凝固成無數(shù)懸浮在半空中的閃亮的金屬圓珠,和對面李濟身畔的魔蟲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已經(jīng)活得太痛苦啦,就讓我來結(jié)束你的苦難吧。”林靜橦的語聲分外輕柔,把這句殺戮的宣言說得好似善心的恩賜。她手指一彈,幾十粒金屬圓珠猶如一顆顆子彈,呼嘯著飛向李濟。而那些盤旋的魔蟲立即全部聚集在李濟的身前,仿佛是要以它們渺小脆弱的身體筑成一道墻,來為李濟尋求最后一絲垂死掙扎的希望。 金屬圓珠擊中了那道紅色的“墻”。一連串硬物撞擊到血rou的噗噗聲響后,帶著血腥味和古怪腥臭味的但紅色煙霧立刻在房間里彌漫開來。馮斯等人都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口鼻,三個人一起擠在房間的桌子下,祈禱不要被可能產(chǎn)生的碎片所誤傷。這種紅色魔蟲被擊碎后產(chǎn)生的血霧相當(dāng)濃烈,遮蔽了視線,他們一時間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聽見紅霧里不斷傳來各種古怪的聲響。 過了大約四五分鐘,紅霧才一點一點散去,視界中勉強能看清楚一些模糊的輪廓。馮斯揉揉眼睛,壯著膽子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終于看到了一幕清晰的景象。他立刻就呆住了。 ——房間的中央,立著一個巨大的紅色的繭,繭的內(nèi)部有節(jié)律地蠕動著,在柔軟的繭殼上造成波紋般的起伏。透過薄薄的半透明外殼,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正在繭內(nèi)掙扎。 那是林靜橦!她被困在了這個繭里! 視線再往上移,當(dāng)看到這枚巨大的紅繭的頂部時,馮斯禁不住低聲驚呼,向后退出一步。在那里,他赫然看到了一顆頭顱:李濟的頭顱?,F(xiàn)在這顆頭顱上的毛發(fā)全部掉光了,更詭異的是原有的皺紋和老人斑也消失了,臉變得年輕了三十歲,卻并不比衰老時顯得更好看,那沒有血色的肌膚蒼白如紙,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個光溜溜的雞蛋,給人一種十分別扭甚至惡心的感覺。 “李校長,剛才發(fā)生了些什么?”馮斯大聲問。 “她幫了我一個大忙?!崩顫f。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也年輕了不少,顯得怪腔怪調(diào)。 “幫了你大忙?什么忙?”馮斯不解。 “王璐給我移植的這個附腦,的確是低級的、無法產(chǎn)生蠹痕的附腦,但它卻另外有一個古怪的特性——可以產(chǎn)生進化?!崩顫f。 “進化?”馮斯很是吃驚。 “每隔一段時間,附腦就會迫使我的身體分泌出粘液,形成類似蠶繭的結(jié)構(gòu),把整個身體包裹在其中,進行一些極為痛苦的變化?!崩顫f,“每次到了最后,我破繭而出,都會發(fā)現(xiàn)力量有所增強,但并不知道這種進化的盡頭是什么。我想王璐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她也在把我當(dāng)成實驗品進行觀察。” “那剛才難道是你產(chǎn)生了進化?”馮斯問。 李濟的頭顱擠出一個得意的笑容:“這要感謝這位林小姐了。剛才她的金屬攻擊完全滅殺了我的魔蟲,有幾十粒鋼珠打進了我的體內(nèi),讓我的身體陷入了瀕死狀態(tài)。令人想不到的是,附腦恰恰就在這種垂死的時候完成了最后一次進化,使我終于擁有了完整的能力?!?/br> “完整的能力?你指的是……” “沒錯!我也能激發(fā)出蠹痕了!”李濟狂吼一聲。隨著這一聲嘶吼,一道暗紅的蠹痕開始迅速擴張,與此同時,林靜橦的銀色蠹痕也釋放出來,兩道蠹痕混雜在了一起,而那個巨大的紅繭也開始急劇地脈動,李濟的臉上現(xiàn)出了痛苦的神色。 那是林靜橦和李濟在用蠹痕進行纏斗!林靜橦還沒有屈服!馮斯頓悟到這一點,連忙躲回到了角落里,正在琢磨著要不要趁此機會帶著文瀟嵐和姜米逃出去,卻忽然發(fā)現(xiàn)兩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痛苦的表情。 “你們怎么了?”他急忙問。 “疼……”文瀟嵐撫著自己的右手手肘,“剛才魔蟲鉆進去的地方,疼得厲害,就好像……魔蟲在里面跳一樣?!?/br> “我腿疼,也是魔蟲鉆進去的地方?!苯缀喍痰卣f。看得出來,兩人遭受到的痛感都極其強烈,但她們都咬牙強忍著,疼得面色蠟黃滿頭汗珠。 “我猜,大概是李濟正在全力cao控蠹痕,對魔蟲的控制減弱了?!瘪T斯很是焦慮。他轉(zhuǎn)過身,向著紅繭走去,試圖和李濟對話,但剛一踏入那道銀色和暗紅色混合著的蠹痕圈子,就感到一股強硬的沖擊力向他襲來。他沒有心理準備,一下子腳步?jīng)]有踩穩(wěn),被硬生生地推了回去,摔倒在地,后腦勺重重磕在桌腿上。 他忍著痛像彈簧一樣彈起來,沖著兩個女孩擺擺手:“沒事兒!你們倆別亂動!”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象自己是在漲潮的海水里行走,一步一步地再次走入了蠹痕里。 這一回有了防備,雖然那股推力仍然兇猛,他還是勉強站穩(wěn)了身子。這真的像是在洶涌的江流里行走,每邁出一步都無比艱難,讓他真希望自己是武俠小說里的人物,能夠會一點千斤墜之類的法門,來讓自己的步伐更穩(wěn)。 好容易一點一點地靠近了紅繭,他仰起頭想要和李濟說話,卻發(fā)現(xiàn)在那樣強大的壓力之下,別提張口了,他簡直連眼睛都睜不開。毫無疑問,李濟和林靜橦的蠹痕的碰撞已經(jīng)進入了一個十分激烈的階段,紅色和銀色相互擠壓,不斷產(chǎn)生刺眼的電火花。馮斯的鼻端可以隱隱聞到一點類似臭氧的氣味,耳朵里也沖塞著近乎電流噪聲的聲響,聽得他一陣陣的頭皮發(fā)麻。 頭也開始痛起來了。幾乎每一次被卷入蠹痕中,都免不了這樣的劇烈頭痛,這一次也難以例外。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原來的味道,就像有一把鋸子鋸開了他的頭顱,然后用燒紅的刀子在他的腦髓里翻攪。 但他反而感到高興。馮斯知道,作為一個在眾多守衛(wèi)人眼里“沒有用”的人,到目前為止,他唯一特殊的能力,就是在別人激發(fā)出蠹痕的時候,以一種催化劑一般的方式去施加特殊影響。在貴州山區(qū),他和魔王產(chǎn)生了感應(yīng);在北京寧章聞的家里,他和試圖殺害范量宇與文瀟嵐的黑暗家族成員產(chǎn)生了感應(yīng);在川東小城,他甚至促使了玄化道院的完整現(xiàn)身、并從中抓出了那個寶貴的木盒。 此時此刻,又處在這樣的境地里了,他反倒是有些習(xí)以為常。盡管完全無法預(yù)料這一次的“催化”會帶來怎樣的后果,是好是壞,但他也別無選擇。 此刻最需要的,就是打破局勢的變化,無論向什么方向變化。因為繼續(xù)這樣下去,姜米和文瀟嵐體內(nèi)的魔蟲遲早會失去控制,那樣的話,兩個姑娘都難逃一死。 那些慘白的尸骨又浮現(xiàn)在馮斯的眼前,讓他咬緊牙關(guān),拼命尋找著那打破平衡的共鳴。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應(yīng)該怎樣做才產(chǎn)生催化作用,只能努力祈禱自己的頭再疼一點,因為頭疼就意味著有用,就意味著希望。